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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G5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7469(2011)05-0001-04
自杜威发起改革学校教育的现代教育运动,提出现代学校模式的“三中心”理念,掀起世纪学校重建运动以来,学校变革就受到世界各国的广泛关注。二战后,人们对教育规律认识更加深入,学校受到更多的重视,且被赋予解决各种问题的新职能,由此掀起了持续不断的学校改革浪潮。以“未来效能”为特征的第三波学校变革,反映在各国学校教育规划、政策实施和具体方案计划之中,体现出基于未来规划、立足未来实践、面向未来思维的学校变革图景。
一、未来效能:第三波学校变革的特征
(一)强调内在效能的学校变革
回顾二战后世界学校变革普遍经历的三次大的浪潮可以看出,二战后到20世纪70年代是一场以追求学校“内在效能”(Internal Effectiveness)为特征的革新。改革由政府主导自上而下,通过改善学校管理完成教育目标、提高学校效能。各国学校教育改革也主要集中在教学方法和课程设计方面,如美国的布鲁纳根据认知结构学习理论提倡的发现式教学法,以及由此掀起的课程改革运动。1976年,英国首相詹姆斯·卡拉汉(James Callaghan)“通向一场全国性大辩论”(Towards a National Debate)的演讲,拉开了一场关于非正规教学的方法和目的问题、学校核心课程问题和学校学业标准的制定和维护问题的讨论。
这一时期学校改革的努力以及学校的运作主要是为了满足上级教育行政部门的要求。因此,学校变革的途径多是通过提高结构中某几个因素的效能或质量来保证学生学业成绩,如改善课堂与教学环境,改进课程、评价方法等。然而学校改革失败的根源在于没有将教学作为学校工作的核心。改革策略经常没有明显地与构建知识的根本性改革联系起来,也没有将教师和学生在围绕知识的互动中各自的责任联系起来。所以,这种频繁的、琐碎的突变式改革只是使自身产生了“太多表面化、肤浅化的变革项目”和许多“圣诞树学校”①。变革举措虽使学校教育不断地改头换面,但改革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二)追求市场效能的学校变革
20世纪80至90年代进行的一场学校改革,旨在追求学校的“市场效能”(Market Effectiveness),以学校在市场上更具有竞争力为目标,关注改善学校的公共关系与绩效责任,满足家长、社区以及其他参与者的需求和期望。
美、英、澳等国把市场竞争机制引入学校教育领域,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举措就是把教育的选择权交给家长,家长和学生自主选择学校。如,英国《1988年教育改革法》(Educational Reform Act 1988)和《1993年教育法》(Educational Reform Act 1993)扩大家长的择校自由,并为家长的择校提供切实的法律保障,1997年教育白皮书《追求卓越的学校》(Excellence in Schools)提出建立“教育行动区”(Education Action Zone);美国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通过减免教育税、采用教育券等方式鼓励家长自由择校,强化学校竞争的择校制度;此外,澳大利亚也实行了不划学区的开放入学择校改革,通过国家的教育政策为家长和学生对学校的选择提供保障。
这一浪潮中的学校变革主要围绕质量指标和基准运用、学校利益相关者满意度、家长和社区介入等方面展开,变革的途径主要是通过学校的教育服务来满足公众的需求,表现出学校对公众的责任及追求学校对外界的效能。相对于以往变革仅限于内容的加加减减、添添换换,这一波学校变革在理念和视野上有所突破,改革者们开始意识到要使用一种广阔的、整合的观念来设计、确定改革路径。
(三)着眼未来效能的学校变革
21世纪以来正在进行的第三波学校变革浪潮则强调学校具有“未来效能”(Future Effectiveness),即寻找一种基于现实而富有前瞻性的变革思维来引导学校发展。学校变革中“未来之眼”的具备,正是试图通过揭示“现象的内在相互联系和发生原因”以及“决定未来发展动态的最重要因素”,从而以未来作为思考问题的背景、框架和理念。阿尔文·托夫勒(Alvin Toffler)曾言:“教育被紧紧地束缚在过去和现在之中,未来的概念遭到忽视。教育是对未来设想和创造进行准备……在设计明天的教育体制时,我们所需要的不是对固定不变的未来的设想,而是对各种可供选择的未来的设想。这种设想不能确定某种未来的现实必然出现,但是却可以为我们指出方向。只有这样,才能制定出合理的教育目标。”[1]
未来浪潮掀起了全球学校变革的前奏,越来越多的国家开始据此反思自己的学校教育,融入到第三次学校变革浪潮之中。
二、未来图景:学校变革的各国实践
未来效能作为一场学校变革的浪潮,不仅仅着眼于具体学校的变革,更体现于国家层面的学校教育改革规划和政策实施之中。如何基于未来明确变革方向,如何面向未来规划学校教育,成为世界各国关注的焦点。近两年,各国制定和颁布了一系列教育法令与纲领,诉诸各种学校改革的具体方案设计。从变革目标、变革举措到变革策略,这些改革设计都已体现出一种基于未来的审时度势,在实践中勾画着学校教育的未来图景。
(一)战略规划下的目标定位
美国在推进标准化运动中,卓越一直作为学校教育首要的目标。2009年,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一份调查报告显示,自《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案》(NCLB法案)实施以来,美国国民平均教育程度排名已降至世界第12名,“NCLB法案的目的只是让低学业成就的学生达到一定的学业标准,而不是促使学业优异标准的实现”。[2]奥巴马政府一上台就提出“为21世纪重塑教育”(Reinvent Education for the 21st Century)的改革目标,力图突破NCLB法案“平庸卓越”的局限,使儿童都能受到“世界一流的教育”,提出“竞争卓越”的战略目标。澳大利亚联邦政府于2008年底签署的《墨尔本宣言》(Melbourne Declaration)确立了未来10年澳大利亚学校教育的变革方向:一是进一步促进公平与卓越的目标;二是使所有年轻一代成为成功的学习者、自信且富有创造力的个体、主动灵活的公民。[3]《墨尔本宣言》表达了澳大利亚致力于建立一个世界一流教育体系的承诺和决心,“澳大利亚的未来依赖于教育的成就,澳大利亚的未来在于如何利用人们的才智、技能和创造力……而这一发展要求良好的社会和物质结构,灵活的、公平的劳动力市场以及一个世界领先的教育与创新体系”。[4]与此同时,针对“成熟社会”的种种问题,如“少子高龄化”带来的社会危机、家庭和社会教育能力不足、个人生活目标和奋斗精神缺失、青少年学力和体力下降、社会成员缺乏责任感和正义感等,日本教育也在不断探索解决之策。2008年,日本内阁通过的《教育振兴基本计划》就是这种探索的归纳和总结。该计划重新确定了“教育立国”的战略决策,围绕学校教育培养学生“生存能力”为核心建构系统的发展战略。[5]2009年6月,英国政府公布了《你的孩子、你的学校、我们的未来:建立21世纪的学校体系》(Your Child,Your Schools,Our Future:Building a 21st Century Schools System)教育白皮书,旨在通过权力下放、更严格的绩效责任和坚持不懈地改善学校三方面的努力,“使英国成为世界上儿童和青少年成长最好的地方,使他们幸福健康、安全有保障、给他们一流的教育、帮助他们健康发展”。[6]
由上可见,各个国家学校教育变革目标不再仅仅满足于应对诸如金融危机、社会问题的现实挑战,其定位开始转向基于一种对未来把握的理性判断,在战略规划下和在系统运作中形成面向未来、筹划设计、与时俱进的变革态势。
(二)政策承接间的举措衔接
在目标的指引下,各国对学校变革在政策层面都给予了相应支撑。美国为配合“为21世纪重塑教育”的宏大目标,“奔向顶峰”(Race to the Top)计划旋即制定,为学校教育发展搭建了一个政策支撑框架:各州制定一套高标准的评价体系;学校建立完整资料库系统以更有效地追踪学生的学业表现;各学区采用奖励性教师工资制度,鼓励优秀教师和校长留任;地方政府必须对教学成效长期不佳的学校进行彻底改革等。[7]在美国政府提出全面教育改革计划后,“新美国劳工技能委员会”(New Commission on the Skills of the American Workforce)也制定了一套《国际一流学校方案》(National World Class Schools Act),包括教师发展、学校改善、绩效测验、特殊儿童等十个方面的革新举措。[8]在《墨尔本宣言》实施后,澳大利亚也相继出台了一揽子协定。各个协定的制订不仅力图从制度层面确保目标达成,更力求从各个维度深化变革进程,强调处理好种种“关系问题”,如2010年2月颁布的“新教师专业标准”在制度上为澳大利亚中小学教师提供了全国统一的标准认证;2010年5月出台的“构建教育革命计划”(Building the Education Revolution)主张建立临时国家课程委员会,负责国家课程的开发、评价和实施报告。日本在《教育振兴基本计划》提出后,主要围绕四个方面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实行高中免费教育政策;教师除了在大学接受四年正规教育外,还需要经过两年的教师培训;增加教师人数;大力推进教育行政分权化。英国政府更是以系列措施从不同角度为变革作好铺垫和承接:2009年的《儿童、他们的世界、他们的教育》(Children,Their World,Their Education)报告重新审视英国小学教育如何能最好地适应今日儿童的需求;2010年英国教育部从“儿童、学校与家庭部”重新更名为“教育部”,将学校教育目标重新定位在为“教与学”提供支持;2010年《教学的重要性》(The Importance of Teaching)学校白皮书的出台,重申确保教师能有更多时间做他们最需要做好的事情——教学。
综上所述,各国总体规划上形成一个完整的实施体系,既注重保留已有变革的传统,又试图在此基础上进行发展与完善。这些相关举措的跟进和支撑使得变革不再仅仅停留于设计一种完整的改革方案,而是从理念构想、政策制定到实践运作形成相互衔接的环节,使得变革具有系统性和持续性。
(三)整体实施中的思路整合
美国在《全面教育改革计划》中阐述了美国教育改革的五大支柱:投资早期教育;设立更好的标准和评估制度;培养、聘用和奖励优秀教师;促进创新和卓越;提供优质高等教育。[9]随即《2010年教育改革蓝图:基础教育和中等教育发展纲要》(A Blueprint for Reform:The Reauthorization of the Elementary and Secondary Education Act)更是充分阐明了未来美国教育发展的实施思路:确立完备的学生升学和求职规划标准;确保每一所学校都拥有优秀的教师和杰出的校长;确保公平,为每名学生提供平等的教育机会;提高激励标准,奖励优秀教师;推进教育创新,促进可持续发展。[10]2009年3月,澳大利亚联邦政府颁布的《四年计划》(A Four Year Plan)中具体描述了学校变革中相互关联的八个策略:形成强大的伙伴关系;支持高质量的教学;加强早期儿童教育;提升中等学校的学生发展机会;支持高年级阶段和转级阶段的学习;形成一流的课程和评价体系;改善贫困儿童的教育结果;加强绩效责任和公平性。[11]同时,英国公布的两个白皮书也显示出这一特点,通过赋权教师改善课堂纪律、转变学校课程的愿景、学校绩效表格的改革等共同构成实施策略,形成了学校变革的五大策略:规定教师资格每五年重新认证;赋予家长和学生更多权利;学校与家长签订家校协定;采用“学校报告卡”评估方式;改革中央集权管理体制。[12]与以往的教育政策不同,日本的《教育振兴基本计划》从目的、结构、课程、教学和评估五个维度,以改革整体性评价方法为切入点,进而提高教育改革效率和实效性的目标。
综上所述,上述几个国家的学校变革形成了从理念到行动、从目标到评价、从课程设计到实施、从学校到社区的全面变革。这种变革思路的整合并不是变革要素的罗列,而是在改革途径中突出核心——教学,各国的学校变革策略无论是赋权教师、改善课堂纪律,还是转变学校课程的愿景、改革学校绩效表格等,都是在围绕课堂教学实践完善的基础上展开和策划的。
三、学校变革的未来指向
学校变革反映着一个国家和民族设计自己未来的图景,只有合理地把学校变革与未来发展有机地协调起来,才能促使学校教育本性的充分体现,也只有基于未来规划、立足未来实践、面向未来思维,才能实现学校教育的整体转型。
(一)变革立意应具有战略高度
一个国家的学校变革理念应基于对未来的预测和展望,体现出一种把握事物本质发展大趋势的战略思想。这既需要各国对自身学校教育的历史和现实有清晰的认识,同时也要具备对全球教育战略的深刻洞察力,从而为学校教育的发展定方位、绘蓝图、指路径。放眼我国,伴随着从教育大国向教育强国、从人力资源大国向人力资源强国的迈进,我国学校教育新的阶段性特征愈发凸显,一系列新情况新问题亟待分析与破解。《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的制定,明确了学校教育“优先发展,育人为本,改革创新,促进公平,提高质量”的变革方向,描绘了未来十年教育改革发展的美好蓝图。这一规划正是中华民族走向未来的一种需要,是对未来学校发展的整体思考和重大设计。
(二)变革进程应呈现渐进承接
无论是学校教育体系的重新定位,还是具体改革策略的完善,都体现在政策实施的连贯之中,即保持学校教育发展与变革步伐的稳健性。这种稳健性确保各个国家学校教育发展中能比较好地处理变革过程中传统与创新、继承与否定的关系。很长一段时间,我国学校变革的推进明显带有“急剧性”、“毕其功于一役”和“快刀斩乱麻”的特点,试图对现行教育理念、教育传统、课程架构、教学内容等的解构和颠覆。而实践始终不能脱离传统的影响,而且,恰恰是传统的思想、观念、价值或隐或现地推进着实践的进程。《关于开展国家教育体制改革试点》的逐步展开,标志着我国学校教育改革已从“纸面”走向现实,步入“深水区”。学校教育到了一个转型时期,这就更需要学校变革成为一个不断整理历史传统和吸纳新鲜要素的过程,成为一个内部各有机部分及其功能不断变化和调节的渐变过程。
(三)变革途径应凸显整体建构
“变革实施途径不是单一的线性实践运作,而是对学校教育目标、功能、机制等方面整体转变的要求”,这一整体变革理念早已得到认可。目前,各国学校教育改革正处于这样一个阶段,很多大规模改革成功的各种要素已在学校内部明显存在。其解决办法一方面是寻找并且确定这些成功的关键因素,另一方面则是要将它们创造性地结合起来。这并非简单的匹配工作,而是在核心成分间建立起有机的链接。实践中,各个国家学校变革中都在力求相互取长补短,试图摆脱原有的固有框架,以新的革新视角(观念、质量、关系成为关键点)作为切入点努力寻求变革的最佳合力点和切适度,力求从整体上、全局上把握对象,并且多方位地寻求解决问题的途径。
注释:
①布赖克(Bryk)等在《芝加哥特许学校改革》中把那些只顾贴标签、不认真从事变革的学校形象地称为“圣诞树学校”。这一类学校总是忙于为自己的学校提出过多的新计划和新服务。然而,在另一方面,却很少注重有效地实施这些改革设想,同时也很少考虑怎样把每一个新方案和现有的工作有机地联系起来。结果导致没有得到充分实施的、互不相连的改革计划越来越多。尽管那些偶然的来访者会对这类学校产生好感,但是对于教师来说却感到迷茫和沮丧,因为他们无法真正改进学生的学习水平。参见:[加]迈克尔·富兰.变革的力量:续集[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4.2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