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困陷阱与精英捕获:气候变化影响下内蒙古牧区贫富分化_贫富分化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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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候变化与贫富分化

       内蒙古地区近50年来气温呈现明显上升趋势(路云阁等,2004;裴浩等,2009),与此同时,大部地区的降水却在减少(高涛等,2009),呈现出较强的变干趋势(赵媛媛等,2009)。伴随着已经在一定水平上发生的气候变化(IPCC,2007),很多案例研究发现应对气候变化的脆弱性与贫困具有极高的伴生关系(Thomas,2008;Jones & Thornton,2009;张倩,2011;Wang & Zhang,2010)。例如,锡林郭勒盟1999年至2001年三年连续自然灾害,导致返贫人口大幅度增加,以锡林郭勒盟苏尼特右旗为例,牧民人均纯收入由1998年的2152元下降到2001年的847元,在长期抗灾自救过程中,很多牧民耗尽积蓄,95%以上的牧户耗尽积蓄,70%以上的牧户负债经营(陈洁、罗丹,2007)。有相当一部分牧户每年都要靠借债维持生活,对于这些债务,多数家庭无力偿还(云宝君,2007)。一方面,贫困通过影响人们对于资源的可获得性、个人对灾害影响的预期和人们投资于降低风险的能力而影响着脆弱性(Adger,1999;Adger & Kelly,1999)。另一方面,脆弱性越来越被认为是贫困的一个重要方面(Khan,1998;WB,2000),它代表一个家庭在未来某个阶段陷入贫困的风险和可能性(McCulloch & Calandrino,2003)。

       目前牧区扶贫的主要对策包括三个方面:一是加大政府投入保护草原生态;二是推动贫困社区的城市化转移;三是改善畜牧业基础设施建设,完善防灾减灾机制(陈洁、罗丹,2007;于存海,2006)。然而,在实践中我们看到,这三种对策在牧区的减贫效果并不理想,甚至在短期内与减贫目标相悖。首先,政府投入是草原生态保护的重要基础,但保护政策在地方层面却遇到一种尴尬的局面:要想实现严格保护就要通过一系列禁牧休牧来实现,这不仅进一步降低了牧民收入,甚至使得牧民生计难以维持,结果就是当地有关部门与牧民达成共谋,通过支付一定的“罚金”继续放牧(王晓毅,2009)。其次,将牧民移出牧区进入城镇,表面看来牧民可以立即享受到城镇的社会化服务,但由于牧区居民原有的生产生活体系遭到破坏,新的生产体系又不能及时建立等原因,导致移民失去草地和房屋、不再享有公共财产和服务以及被边缘化等一系列贫困风险(姜冬梅等,2011)。再次,国家近些年来投入大量资金帮助牧民改善畜牧业生产的基础设施,但还远远不能满足牧民的普遍需求。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这些措施忽略了内蒙古地区气温明显上升、降水却在减少的事实,如何消除气候贫困人口是最复杂、最困难的问题(胡鞍刚,2009)。

       在灾害导致贫困发生的同时,我们看到也有一些牧户灾后能够成功恢复资产,由此形成牧区贫富分化越来越严重的状况。在内蒙古牧区,贫富分化是一个长期存在的现象,近年来牧区贫富分化加剧尤其成为学界和政策制定者的重点关注内容。1980年代初畜草双承包责任制开始在牧区实施,由于牲畜和草场主要是按人口承包,那时牧区基本没有贫困户(海山,2007),牧区家庭之间的差距主要体现在牲畜数量和草场资源的占有数量上(僧格,2009)。到1990年代后期尤其是2000年以后,牧区社会中的贫富差距越来越明显,并且有加剧的趋势。达林太等1995年、2001年和2005年内蒙古锡林郭勒盟等地的调查显示出牧户间不断拉大的收入差距(达林太、郑易生,2010)。内蒙古呼伦贝尔市牧区的分化非常严重,据新巴尔虎右旗的一位官员推测,牧业大户拥有的牲畜头数估计占全市牲畜总量的70%以上(龙远蔚,2007)。贫富差距拉大的一个不可忽视的背景就是2000年以来牧区自然灾害频发,不同牧户由于经营能力和社会关系的差异,面临同一自然灾害而遭受不同损失,从而导致贫富分化加剧(赖玉佩、李文军,2012)。

       很明显,在一次灾害冲击下,贫困户与富裕户由于基础设施和物资筹集能力等方面的不同极有可能使两者差距拉大。但经过数年的恢复,我们看到贫富差距不但没有逐渐缩小,反而越来越大,究竟是什么机制导致了贫者越贫、富者越富的结果?事实上,气候变化引发贫困只是对财富分配影响的一个侧面,从更全面的角度看,气候风险与全球政治经济变化同时影响着特定人群的生计和发展机会,从而重新定义了“赢家”和“输家”(O'Brien & Leichenko,2000)。对气候变化的适应过程可能引起潜在的福利不公平,也创造着“赢家”和“输家”并改变着他们之间的差距(Kates,2000),理解这个整体过程是减贫能否成功的关键。新奥尔良在卡特里纳飓风五年后显示出气候变化导致贫富分化加剧,穷人社区只能缓慢地恢复着人口和基本生活设施(Mutter,2010)。旱灾发生后,相对较富裕的家庭能在三年内重建资产,而最贫困的家庭则承受着更持久的冲击(Carter等,2007)。由此可见,气候变化是与其它社会经济因素共同作用,导致贫富分化状况的改变。

       如前所述,目前很多研究都重点解释了气候变化下贫者越贫的过程,但是,对于富者越富或如何保持其财富水平,却鲜有研究。显然,只有了解气候变化通过何种机制重新定义“赢家”和“输家”,才能找到成功应对气候变化影响和降低贫富差距的办法,从而最终实现减贫的目标。本文选择内蒙古呼伦贝尔草原的一个嘎查为例,基于近53年的气象数据以及两次田野调查数据,借用贫困陷阱和精英捕获两个概念,分析案例地在气候变化适应过程中贫富差距拉大的原因和机制。本文首先介绍贫困陷阱和精英捕获这两个概念的发展以及在本文中的含义;其次,利用案例地近53年的气象数据分析气候变化趋势及其对畜牧业经营的影响;再次,利用2010和2011年两次田野调查数据分析贫困陷阱和精英捕获如何成为导致贫富分化加剧的两种机制;最后,针对如何减少贫富差距和实现减贫目标提出一些可能的办法。

       贫困陷阱与精英捕获

       (一)贫困陷阱

       一直以来,贫困研究中有一个重要议题,就是探讨为何一些个人、家庭、社区和国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会一直陷入极端贫困,而另一些则能利用新市场和技术机会脱贫。贫困陷阱(poverty trap)所描述的就是前一种状况(Barnett等,2008),它是一种引起持续贫困的自我加强机制(Azariadis & Stachurski,2005),即处于贫困状态的个人、家庭、群体、区域等主体或单元由于贫困而不断的再生产出贫困,长期处于贫困的恶性循环中而不能自拔(鹿永华、辛德树,2008)。为了解释个人和家庭的贫困陷阱如何发生,Carter和Barrett(2006)发展了一个基于资产的贫困陷阱理论(asset-based poverty traps),即存在一个最低的资产临界阈,如果低于这个阈,家庭就不能成功地教育孩子、建立他们的生产性资产和提高收入。风险是导致贫困陷阱的重要因素,它从两个方面导致其产生:事前预防和事后影响(Barnett等,2008)。一些家庭为了减少风险暴露会选择低风险、低回报的投资,从而使资产维持在一个较低的水平;一些家庭则可能受到灾害冲击后陷入贫困陷阱(Barnett等,2008;Quisumbing & Baulch,2009)。

       气候事件通过引起不可挽回的人力物力资本损失,可能引起贫困陷阱(Heltberg & Lund,2009)。一些贫困人口会逐渐陷入恶性循环,即贫困导致高脆弱性,灾害中贫困人口会受到更大的损失,包括劳动力受到伤害或死亡(Alderman & Haque,2006)、生产资料的损失(Carter等,2007)、丢失土地、暂时或长久的移民、还债(Heltberg & Lund,2009)等,所有这些负面影响导致这些人口的进一步贫困,由此跌入贫困陷阱。基于对埃塞俄比亚和洪都拉斯的数据分析,Carter等(2007)发现最贫困的家庭灾后承受着更持久的冲击,而且影响更剧烈,说明存在贫困陷阱,资产数量如低于250美元就会使家庭陷入贫困陷阱。

       由于数据所限,而且本文意在解释气候变化影响下牧区贫者为何越来越贫困,因此,本文所讲的贫困陷阱不具体计算牧户的最低资产临界阈,而是着重考虑贫困牧户面对气候风险所受到的影响以及事后采取的对策如何使他们逐渐陷入贫困的恶性循环。

       (二)精英捕获

       精英捕获(elite capture)是指这样一种现象,即惠及大众的资源被少数人(他们常常是政治或经济上有权利的集团)占有,从而损害了政治和经济上权利较弱的集团的利益(Dutta,2009)。从定义来看,精英捕获只有在外部资源投入社区时才有可能发生。因此,对精英捕获问题的讨论多集中在有关基于社区的或参与式的援助项目的相关研究中(Platteau,2004)。对于地区发展项目来说,精英捕获是导致项目无效的最主要原因(Mansuri & Rao,2004;Chavis,2010),当地精英可能“捕获”政府资金来满足他们自己的需求,穷人则无法受益,这不仅背离了项目的初衷,而且进一步增加了村庄内部的不公平性(Kochar等,2009)。例如有研究发现中国的基于社区的发展项目(以减贫为目标)只是增加了每个村庄中那些较富裕农户的收入,而穷人收入没有增加(Park & Wang,2010);Platteau(2004)也发现西非项目中当地精英控制了社会资金的支出。坦桑尼亚一个地区2009年的投资担保项目,60%的担保受益人是村领导所在的家庭(Pan & Christiaensen,2012)。对于参与式灌溉管理项目的观察发现,农村精英以参与的名义攫取社会权力,由此导致贫困差距进一步扩大(Saravanan,2010)

       由于精英捕获具有一定的隐藏性,同时地区发展项目的规模又大,使得测量精英捕获导致的项目无效性变得很困难(Chavis,2010)。精英捕获有两种形式,一方面精英可以将自己的利益和目标强加在外来资金项目的谈判上;另一方面他们在项目实施中可能占用或挪用资源(Platteau等,2010;Platteau,2008)。导致精英捕获的因素很多:政治因素如当地的权力结构和意识水平;经济因素如收入水平和贫困;社会因素如社区的同质性;制度因素如监测和惩罚官僚腐败的高额成本;还有项目设计方面如项目规模、官方评判标准以及项目是否关注公共或私人物品的分配(Pan & Christiaensen,2012)。

       到目前为止,对放权项目中精英捕获的经验研究很少,主要原因是缺少村庄一级详细的收入、消费和财富数据(Araujo等,2008),同时,对第一种精英捕获的了解更需要深入的项目跟踪,因此本文所讲的精英捕获主要是第二种形式,即作为项目实施结果,精英占用了更多的项目资源,从而牺牲了最需要这些项目资源的牧户利益。精英在本文也主要是指牧区的富裕户,他们在经济上和政治上比其他牧户拥有更多的权利。

       案例地的气候变化影响

       (一)案例研究地和研究方法

       本文的案例研究地是内蒙古呼伦贝尔市新巴尔虎右旗的敖登嘎查。它位于新巴尔虎右旗的西南角,与蒙古国接壤。气候属温凉半干旱气候,年均降水量为250mm,植被类型为典型草原。嘎查有天然草地面积68万亩,其中有3.8万亩是集体草地,其余64.2万亩都承包给牧户。2010牧业年度全嘎查拥有3.1万只羊,700多头牛和300多匹马。2010年全嘎查97户中有89户牧业户,外出打工的牧户为31户,有地无畜户39户,有畜无地户7户(草场承包之后迁入嘎查的),外来打工的有11户,22人,帮助雇主照看牲畜。

       本文所用数据包括两组,一组是新巴尔虎右旗近53年(1958-2010年)的气象数据。另一组是2010和2011年两次在敖登嘎查的实地调研数据。第一次调研我们选取了40户牧户作为样本,占全嘎查牧户总数的41%。牧户抽样主要考虑牲畜拥有数量和畜牧业经营情况。调查采取分层抽样的方法,按牲畜数量(主要是羊的数量)将嘎查的牧户分为四类:富裕户(>500头只)、中等户(200-500头只)、贫困户(0-200头只)和无畜户。在这四类中,我们每一类中抽取10户牧民,进行调查。第二次调研是对这40户进行回访,但由于疾病和外出打工等原因,只有25户牧民接受了再次访谈。牧户访谈都采用半结构式问卷调查,主要包括牲畜数量、畜牧业经营、经济收支、草场利用和放牧方式等问题。除了牧户调查外,我们还收集了档案资料、地方志和相关出版物等资料,从而能更全面的了解当地社会历史变迁的过程。

       (二)案例地的气候变化特征

       案例地所在的新巴尔虎右旗近50年来气温呈现明显的上升趋势(刘慧英、张波,2010)。根据近53年的气象数据可以看到,新巴尔虎右旗春、夏、秋、冬四季的气温有明显的上升趋势。从2000年以后,夏季和秋季气温的年际变化也出现更大的波动,2004-2007年秋季气温连续保持在高于平均值的状态。从降水来看,新巴尔虎右旗近53年里春季和冬季的降水有上升趋势,尤其是冬季降水有明显上升,从2000年到2010年,冬季降水量一直保持在高于多年平均值的水平。而夏季和秋季的降水则有下降趋势,2000年以后夏季降水除了2002和2008年稍高于多年平均值以外,其余年份均低于平均值。由此可见,新巴尔虎右旗气候变化呈现暖趋势和夏旱冬雪的特征。

       夏旱冬雪给牧民的畜牧业生产带来极大的威胁,但这只是灾害的一部分,牧民面临更多的是协同灾害,即旱灾与高温、雪灾与低温同时发生的灾害(张倩,2011)。根据新巴尔虎右旗的气象数据,2000-2009年和1980-1989年这两个十年中春夏连旱的次数相当,但前者干旱时的气温却远远高于后者。首先,旬最高气温与干旱同时出现的次数在1980-1989年出现仅2次,而在2000-2009年则出现了8次;其次,旬最高气温在1980-1989年最高达到32.7℃,在2000-2009年最高达到34.9℃。高温导致更多的水分蒸发,进一步减少了植物可利用的水资源,使得旱灾程度加重。雪灾与低温同时发生对于牲畜也是极大的威胁,深厚的积雪掩埋牧草,减少家畜的可采食量;同时使家畜采食时行走困难,增加体能消耗。当放牧的家畜在采食过程中所消耗的体能远大于进食的能量补充时,便开始大批死亡,即发生白灾(康玲,2007)。气象数据显示新巴尔虎右旗从2000年开始连续十年雪灾,这种连续灾害使得牧民疲于应付,没有喘息之机。在2000年、2008年和2009年的雪灾中,都伴随着极低的气温,这三年旬最低气温与雪灾同时发生达5次,相当于前43年的总次数,这无疑增大了雪灾对牲畜的影响程度。

       (三)气候变化对牧民生计的影响

       气候变化通过暖趋势和连续的协同灾害,引起牲畜病弱和死亡,牧民在灾害中难以支付喂养成本,开始大量出售牲畜,导致牲畜数量锐减。从嘎查层面来看,灾害的发生不仅使牲畜数量连续减少,而且改变着牲畜种类结构。如上所述,自从2000年开始连续雪灾后,嘎查牲畜总量持续下降,从2000年的45000多头(只)下降到2010年的25000头(只)。同时,大畜(牛和马)比例急剧下降,从2000年的36%下降到2005年以后的19%,从2006年以后就只占不足5%了。大畜需要草料多、资金周转慢,因此牧民有意减少大畜,增加小畜,从而减少资金损失。

       从牧户层面看,几乎所有访谈牧户都有灾害导致的牲畜损失。大量的牲畜损失都发生在2000年以后的灾害中,尤其是2000年、2008年、2009年和2010年的雪灾,分别有17户、5户、9户和7户牧民有直接的牲畜损失。虽然2009年的受灾户数低于2000年,但牧户的平均牲畜损失量远远高于其它灾害年份,尤其是大羊的数量。大羊多数都是基础母畜,是牧户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基础母畜的损失不仅意味着当年无法得到销售收入,而且未来几年牲畜繁殖量也会大量减少。受到牲畜繁殖速度的影响,牧区牲畜数量的灾后恢复在气候正常的条件下至少也需要4年时间(李文军、张倩,2009)。连续的灾害损失也造成很多牧户变成无畜户,抽样的10户无畜户中,其中有一半是在2000年以后牲畜逐渐减少,最终成为无畜户。

       除了牲畜的直接损失,牧户为了应对灾害还付出了高额成本。首先是买草的成本,多数牧户从2000年开始买草,2009和2010年灾害最严重的时期,牲畜较多的富裕户都要买上千捆的草料,而草料价格也在不断上涨,从2002年的18元/捆增加到2010年的25元/捆。根据2011年25户牧民的访谈,2010年牧户平均的草料成本为富裕户4.5万元,中等户1.6万元,贫困户0.6万元,分别占其总收入的35%,19%和13%。其次是基础设施建设,主要是棚圈,几乎所有富裕户和部分中等户在2000年以后都修建了新的固定棚圈,还有些牧户增加了移动棚圈。固定棚圈的成本一般是4万元,如果能得到旗畜牧局棚圈建设项目的支持,牧户自己还需花费约1.5万元到2万元。再次是兽医药方面的成本上升,“天热牲畜易生病,眼睛疼,寄生虫多,牲畜也懒得活动”,以前牲畜防疫基本不用花钱,现在富裕户的防疫成本约2000元,中等户1000元,贫困户则需要几百元。

       导致贫富分化加剧的两种机制:精英捕获与贫困陷阱

       (一)敖登嘎查的贫富分化

       如前所述,在内蒙古牧区,贫富分化虽然是一个长期存在的现象,但目前敖登嘎查的贫富分化严重,甚至高于1958年牧区开始牧业生产合作化前夕。从牲畜数量占有比例来看,1958年和2010年最富有的20%的牧户占牲畜总量的比例都是62%,但2010年牧户的赤贫程度却远远高于1958年。图1显示了敖登嘎查1958年(118户)和2010年(93户)贫富分布的对比,从图中可以看到,2010年无畜户的比例46%远远超过了1958年的16%。

       如果再考虑到贫富分化的速度,敖登嘎查贫富分化的现状就更应该引起重视了。如前所述,1980年代初畜草双承包责任制开始在牧区实施,牲畜和草场按人口承包,因此牧区基本没有贫困户。当时敖登嘎查每个劳动力分得12-13头牛、75-80只羊,没有劳动能力的按照五保户的标准给予一定数额的现金和粮食补助。在访谈中,多数牧户反映嘎查从2000年开始有贫困户,到2006年增加到35户,而2010年单是无畜户就增加到43户,占总户数的46%。以我们抽样的富裕、中等和贫困30个牧户为例,富裕户牲畜数量(以羊单位①计算)在这十年间只下降了约1200个羊单位(牛减少292头,羊增加244只),中等户基本没变,而贫困户也下降1200多个羊单位(牛减少99头,羊减少775只),牲畜越来越集中在富裕户和中等户手里。仅仅三十年的时间,尤其是近十多年,贫富分化越来越严重,除了气候变化下协同灾害的冲击作用外,救援物资和抗灾支持项目在牧区的分配也发挥着不可忽视的影响。

       (二)不同经济水平牧户的灾害损失和灾后恢复对比

       表1对比了富裕户、中等户和贫困户三类抽样牧户的灾害损失情况,如上所述,2000年、2009年和2010年的雪灾损失最严重,由于访谈是以5年为一周期收集牧户牲畜数量的数据,因此表1选择2000年和2010年两次雪灾为例来比较不同牧户灾害损失占其牲畜总量的比例,即灾害损失程度。从表中可以看到,2000年雪灾中,贫困户虽然牲畜数量少,但其牲畜损失比例是最高的,羊损失41%,牛损失74%。中等户损失相对较少,羊和牛损失分别为13%和18%。但在2010年雪灾中,中等户一跃成为损失程度最高的牧户,羊和牛的损失比例分别为28%和3%。与中等户相比,富裕户和贫困户的灾害损失都较轻。

      

       图1 敖登嘎查牧户贫富分布变化

       数据来源:额黑图,2006;2010年调研数据

       注:四类牧户划分标准依据折合成羊单位的牲畜数量,500羊单位以上为富裕户;200-500羊单位为中等户;0-200羊单位为贫困户;没有牲畜为无畜户。

      

       连续灾害的发生给牧民畜牧业经营带来很大损失,贫困增加是必然的结果,但是表1通过剖析不同牧户在同一灾害中不同的牲畜损失程度,引出了一系列的问题。为何2000年贫困户牲畜数量比中等户少,即草料需求少而最易满足的条件下,牲畜损失程度却远远高于另两类牧户?为何贫困户十年里牲畜数量不但没有恢复,还继续下降?为何中等户十年后一跃成为损失程度最高的牧户,如按羊单位计算,他们的牲畜数量基本未变,但损失率却提高了?富裕户采取何种措施降低灾害损失率?对这些问题的回答需要深入到嘎查内部,分析不同经济水平牧户在气候变化影响下,他们的策略和应对能力有何不同。

       (三)导致贫者越贫的机制:贫困陷阱

       面对连发的灾害,一些贫困人口会逐渐陷入恶性循环,即贫困导致高脆弱性,而高脆弱性又导致贫困人口遭受更大的灾害损失。对于敖登嘎查的贫困户来说,高脆弱性主要表现为劳动力缺乏和畜牧业生产基础设施差。首先,在牧业家庭里,疾病发生不仅意味着更多的花销,而且导致劳动力缺乏。10户贫困户和10户无畜户中都分别有4户有家人生病,较高的看病费用③和无人养畜使牲畜数量不断减少,甚至最后变为无畜户。

       其次,草场承包到户之后,面对雪灾,牧户只能在自己承包的草场上抗灾,因此,棚圈等基础设施建设对于抗灾是否有效尤为重要。如表2所示,对比不同经济水平的访谈牧户,可以看到明显的差距。根据访谈数据,富裕户平均拥有固定棚圈222平方米和移动棚圈1个,是贫困户的近两倍。面对大雪和低温的协同灾害,固定棚圈尤其是暖棚更为重要,保持牲畜的体温对于冬季畜牧业管理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当气温降至零下30度时,牲畜会皮肤贫血、血压上升、肺出血,患冻伤和关节炎等,24小时内降温6度以上,对牲畜则有较大影响(孙金铸,1988)。

      

       在多年连续灾害将牧户存款损耗殆尽时,贷款成为解决现金短缺问题的主要途径。正如牧民所述,灾害中留存一定的现金是非常重要的,草料越是稀缺、价格越贵时,出售草料的贩子越是要求现金交易,以减少风险。但是,由于贫困户牲畜数量少且经营风险大,他们很难申请到足够的银行贷款来渡过难关。多数贫困户虽然可以每年贷款,但最多只能借到1万元。为了防止利息损失,银行在发放贷款时就将利息扣除,因此牧民拿到手里的还不到1万元,2009年贫困户的平均买草成本是1.4万元,贷款还不够牧民买草的成本。个别牧民会想办法从多个银行贷款,但多数牧民还是不得不去借高利贷。根据2011年的访谈,10户富裕户中只有一户在2006年借过高利贷,金额为1万元,用于春季青黄不接时的开销,包括买草料和柴油等。而中等户和贫困户则分别有6户和4户借过高利贷,最高金额达到4—5万元,月息5分。其中有些牧户借高利贷不是为了畜牧业生产投入或购买生产生活的必需品,而是用来偿还银行贷款。偿还银行贷款后,再申请银行贷款来还高利贷,由此陷入银行贷款与高利贷来回倒用的恶性循环中。在这样的情况下,牧户畜牧业经营的收入多半用来偿还借款利息,净利润所剩无几,根本无法对畜牧业生产设施进行再投资来改善抗灾能力。

       劳动力缺乏和基础设施差使贫困户在灾害中承受着更大的损失,从而跌入贫困陷阱不能自拔。从表1可以看到,与富裕户和中等户相反,贫困户2010年的羊的数量不升反降,而且下降幅度很大,比2000年下降了34%。有两户牧民分别在2000年和2005年的灾害中牲畜全部损失。在抽样的10户无畜户中,有一半牧户是在2000年以后的灾害中牲畜大量损失,再加上疾病和孩子上学等其它原因,逐渐变为无畜户。

       案例1 导致牧民巴特尔成为无畜户的主要原因就是疾病和缺少劳动力。巴特尔的牲畜自1982年承包牲畜到1999年,一直维持在200个羊单位左右。虽然他有3个儿子,但只有大儿子能帮忙喂养牲畜;二儿子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三儿子身体不好,丧失劳动力。1999年大儿子结婚分家后,家里还有30头牛、40只羊和10匹马,但在疾病和灾害的冲击下,巴特尔在短短几年里就变为无畜户。2000年雪灾中,巴特尔损失了10多头牛,还丢失了几十只给别人家放的羊,赔偿后自己的羊所剩无几。也就在这一年,妻子得了肺结核和胸膜炎,儿子也得看病,一年的医疗费用达3万元。祸不单行,2001年又有5匹马被盗。全家只有巴特尔一个劳动力,为了维持生计,巴特尔从2000年开始给别人放羊,先是找到一些短期放羊的活,从2003年开始固定给一家放羊,工资最初是每月1只羊加300元现金,2006年增加到一年给10只羔子和每月900元现金。2005年他开始出租自己的7070亩草场,最初价格是0.5元/亩/年,2007年涨到0.8元/亩/年,2009年为1.5元/亩/年。2011年参加了禁牧项目,补贴标准为9.54元/亩/年。2007年8月全家搬进扶贫蒙古大营④,离开了自己的草场。

       案例2 牧民毕力格的牲畜曾经在1996年最多达到800只羊,40头牛和15匹马,在当时绝对是富裕户。但2000年以后在灾害和高利贷的重压下,牲畜越来越少,最终成为贫困户。对于毕力格来说,灾害直接导致的牲畜死亡量并不多,最严重的是2009年雪灾,损失了40只基础母畜和80个羔子,其它年份的雪灾中都没有多少损失。但这样的低损失是高成本的草料换来的。从2000年开始,毕力格开始购买草料,最初就是买几百捆草,2009年最多买了3000捆,每捆价格开始是25元,后来越涨越高,最高30元/捆。由于资金紧张,毕力格从2006年起开始借高利贷,最多时借5万元,月息5分。其中有些高利贷不是用于养畜投入,而是用来还银行贷款,贷款还清后,再借贷款还高利贷。为了还债,他只好多出售牲畜,结果牲畜也越来越少。到2011年,毕力格还有5万元的高利贷没有还,而这时他只有150只羊和3头牛。

       (四)富裕户灾后恢复的捷径:精英捕获

       为了帮助牧民应对灾害和发展畜牧业,国家近些年通过不同项目投入大量资金帮助牧民改善畜牧业生产的基础设施,但在实施过程中,最需要项目支持的贫困户和中等户却难以得到急需的项目。敖登嘎查近些年来项目的分配情况存在明显的精英捕获,即精英比那些需要支持的脆弱人群能更好的利用政府启动的适应项目(Artur & Hilhorst,2012)。

       表3显示了敖登嘎查2003年至2010年政府项目在不同经济水平牧户间的分布情况。可以看到富裕户在这八年中的64个项目中占有25个项目,占总数的39%;中等户申请到17个项目,占总数的27%;而贫困户则只申请到6个项目,占总数的不到10%。从项目数量上看,无畜户比贫困户得到更多的项目,但他们主要集中在禁牧项目上,这意味着他们放弃养畜。因此,进一步分析项目种类对于理解精英捕获至关重要。表3列出的项目种类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是支持畜牧业发展的项目,如移动棚、棚车和草库仑等;富裕户申请到的这类项目数量为9个,而中等户只申请到2个,贫困户和无畜户则没有。二是草原保护项目,如退牧还草⑤、禁牧和休牧。从表中可以看到,富裕户、中等户和无畜户得到的草原保护项目数量较多,分别是16、15和16个。但由于富裕户和部分中等户有能力租用其他牧户的草场,通过季节性的移动牲畜可以实现季节性休牧,还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持对原来草场的利用;而贫困户和无畜户由于牲畜很少甚至没有,有些牲畜干脆就放在别的牧户家一起放牧,因此他们的草场基本放弃利用,尤其是无畜户申请到的项目以禁牧为主,放弃畜牧业以后,他们搬到城镇,主要依靠项目补贴维生。

      

       正是因为富裕户通过占有更多的畜牧业发展项目改善了基础设施,因此适当调整牲畜数量和比例后,他们能够成功地在2010年雪灾中降低灾害损失比例。如表1所示,与2000年相比,2010年富裕户的羊稍有增加,而牛的数量减少了54%,如按羊单位计算,牲畜总量减少了13%。2000年雪灾中富裕户的羊损失25%,而2010年雪灾中在羊的数量增加的情况下只损失20%。表面看来,中等户在这十年里羊的数量增加最多,牛的削减率也是三类牧户中最低的,为37%,按羊单位计算,其牲畜总量基本没变,约4100个羊单位。由于缺少项目支持,中等户的基础设施难以得到及时改善,因此抗灾能力相对较弱,牲畜损失率不降反升,2000年羊的损失率为13%,2010年增加到28%,位于三类牧户之首。

       富裕户之所以得到更多的项目,一方面源于他们较好的财力,因为一些项目实施需要牧户匹配资金。例如退牧还草项目中修建围栏,牧户需出资1.2万元;机井项目牧户出资2万元。经过多年灾害,贫困户难以筹得现金,因此遇到出资额大的项目只能放弃。另一方面,富裕户基于他们在政治上的权利优势也垄断了更多的项目。一些中等户和贫困户反映他们很难申请到项目,只有那些和嘎查领导关系较好的牧户才可能申请到项目。访谈牧户中得到项目最多的牧户户主曾分别在1994年到2002年任嘎查长,2003年到2007年任嘎查书记。牧民郝拉图能在2008年、2010年和2011年连得三个项目支持的移动棚,而他的弟弟当时任嘎查长。2011年财政局农业开发办项目,给牧户盖一个畜棚(160平方米)和一个草棚(80平方米),成本是4万元,其中需要个人出资1.5万元,得到此项目的2个富裕户之一就是嘎查书记。属于中等户的边巴也得到了棚圈项目,他说自己已经等了几年,好容易到2011年才轮上。

       案例3 与绝大多数牧民不同,郝拉图的牲畜数量在近十多年里持续增长,从贫困户一跃成为富裕户。2000年时,他的牲畜还只有约150个羊单位(不到100只羊,7头牛,5匹马),2005年时增加到260个羊单位,而到2011年就拥有975个羊单位(700只绵羊,200只山羊,15匹马)。郝拉图的牲畜不降反升的重要原因就是灾害中牲畜损失少,2000年牲畜数量少,损失了9头牛、10只大羊和30多只羊羔;而2010年牲畜很多时只损失了44只大羊和40%的羊羔。与其他善于经营的富裕户相比,2010年能保持60%的接羔率,是极不容易做到的。首先,他在2008年、2010年和2011年分别得到项目支持的3个流动棚圈,棚圈设施好,是减少灾害损失的关键因素。其次,在灾害严重的2009年,郝拉图得到了10万元贷款,使他有足够的资金支付3万元的草料费用。郝拉图有当嘎查长的弟弟的帮助和担保,所以他能连续得到项目和高额贷款支持,从而大大提高了他的抗灾能力。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到,敖登嘎查畜牧业经营在连续的自然灾害冲击下,贫困陷阱和精英捕获两种机制同时作用,导致嘎查内部贫富分化不断加剧。富裕户借助其经济和政治方面的优势,能充分利用外部输入的各种项目,改善自己的抗灾能力,从而在牲畜数量增加的情况下减少灾害损失;而贫困户却很难得到这样的项目支持,基础设施条件差和资金短缺使得他们本来已经很少的牲畜持续损失,很多牧户不得不借高利贷,高额的债务和利息,使他们最终变成无畜户。处于中间的中等户,他们的牲畜数量还有增加的空间,但由于缺少项目支持,他们对灾害的脆弱性反而最高。

       结论与讨论

       从新巴尔虎右旗近53年的气象数据分析可以看到,敖登嘎查自2000年以后面临连续的雪灾,加上夏秋季稍有减少的降水引起植被生产力的减少,使雪灾影响更加严重。如果再将气温变化考虑进来,新巴尔虎右旗近十年来是旱灾加高温、雪灾加低温,这种恶劣的气候条件无疑给牧民畜牧业经营带来巨大冲击。在敖登嘎查的调查中我们发现,虽然在灾害影响下,牧民贫困呈总体上升趋势,但增加的贫困并不是均匀地分布在不同经济水平的牧户中,而是将牧户经济水平的差异更加放大,即贫富差距急剧增加,表现在无畜户数量迅速增加,而富裕户和中等户还能够维持他们的畜牧业经营。为何面临相同的灾害影响,不同经济水平的牧户会有不同的结果呢?

       通过调研,我们发现敖登嘎查的牧户在贫困陷阱和精英捕获两种机制的作用下,出现了急剧的贫富分化。对于贫困户和多数中等户来说,几万元的棚圈成本在短期内难以凑齐,他们也很难找到外界支持,只能依靠自己的能力修建棚圈,由于没有好的棚圈设施的及时保护,也没有足够的现金购买草料,灾害中牧民就越不可能保护自己的畜群,从而导致越来越多的牧户跌入贫困陷阱。然而,对于富裕户来说,他们凭借自己的经济和政治权利能够获得政府对畜牧业发展的支持项目,因此在2000年连续雪灾开始后,能够及时地修建或改善棚圈等基础设施,也能得到足够贷款,从而在以后的灾害中降低了牲畜损失率。

       如果更进一步思考,贫困陷阱和精英捕获如何能成为加剧贫富分化的机制?我们就需要回到制度层面来探讨,即在气候变化的影响下,当地的社会经济制度是否能有效地支持牧民适应这些变化,而敖登嘎查的案例呈现的却是一个负面的过程。1980年代初畜草双承包责任制实施以来,牧区的产权制度发生了根本变化,草场利用和抗灾策略也随之改变。草场承包到户迫使牧民在越来越小的草场面积上应对越来越剧烈和不可预测的灾害风险,以前通过低成本地将牲畜移动到草高草多的地方避灾转变为现在通过高成本投入建设棚圈抗灾,以前浩特间的合作也变成了牧户个体的单打独斗。精英努力占有外部资源的同时,基于草场共用的牧户间的合作和互惠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市场雇佣关系。接受访谈的40个牧户中,只有5户提出他们与其他牧户合作,主要是剪羊毛、打草和互相帮忙照看牲畜,合作利用草场的仅有2户,且他们都是亲戚关系。富裕户与贫困户的合作都是市场雇佣关系。面对灾害,牧民只能依靠自已,一方面要多备过冬草料和现金,因为草料紧缺且价高时,卖家都要求现金结账;另一方面要修好棚圈,放牧时不远离固定棚圈。在这样的条件下,缺少资金和劳动力的贫困户甚至中等户面对灾害就越来越脆弱,最终跌入贫困陷阱。

       面对越来越严重的贫困,当地政府主要通过两个渠道扶贫,一是给予部分无畜户和贫困户最低生活保障,标准为1200元/人/年;二是让其加入退牧还草项目,得到项目补贴。我们抽样的贫困户和无畜户2011年的户均纯收入分别是13261元和8665元。按敖登嘎查户均3口人计算,人均年收入约为4420元和2888元,这个收入水平远远超过了2011年内蒙古牧区1800元的贫困线标准。但低收入仅仅是贫困定义中最简单的指标之一,事实上,对贫困的解释还包括物质的缺乏、能力贫困和多维贫困等(王晓毅,2009)。对长期贫困的研究中,资产发挥着核心的作用,一是由于它能极大地降低脆弱性,二是能提高家庭收入以及其他产出(McKay,2011)。而敖登嘎查近二十年里在气候和制度双重变化的影响下,很多牧户正经历着失去资产的过程,一方面灾害的连续发生导致牲畜资产大量损失,另一方面草原保护项目的推行,也促使加入项目的牧户逐渐放弃畜牧业,草原作为他们最重要的资产已经不再发挥畜牧业基础的作用,而是变为用来租赁的物品或获得政府补贴的凭据。

       一直以来,草原畜牧业都被描述为“靠天养畜”。不论是亚洲还是非洲,根据主流的贫困标准如现金支出、教育、市场进入等,草原畜牧业都被误贴上一个贫困的发展标签,这正是由于外界不充分理解牧业生产和消费特点所导致的(Little等,2008)。正如本文所讨论的,敖登嘎查的富裕户之所以富裕,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有大量的牲畜,而且他们还有由社会关系构成的支持网络,正因为有这样一个网络,他们能够得到别人得不到的政府畜牧业发展的项目支持,而贫困户则被隔离在这样的网络之外,这也是他们的贫困原因之一(McPeak,2005)。现在敖登嘎查的贫困户由于有退牧还草的项目,可以得到几千元的现金补偿,但这样的项目补贴能够持续几年是每一个贫困户和无畜户的担心所在。

       如果从发展能力的角度考虑敖登嘎查的减贫问题,如何帮助那些少畜户保护他们的牲畜,阻止他们变成定居的贫困户和无畜户就成为关键。根据敖登嘎查的案例,提出以下几方面的可能。首先,中等户和贫困户是否有可能合作,共同申请棚圈项目,避免重复建设,降低成本,在灾害时相互帮助,减少损失。其次,这样的合作还可以结合退牧还草项目的实施,将草场连片规划利用,实施季节性休牧,既可以保护草原,又可以合理发展畜牧业,同时还能得到政府的资金补偿,可以一举三得。最后,能否重新利用“流动畜群扶贫”的办法,对贫困户尤其是有经营能力的少畜户不再发放现金而是发放母畜,待产仔后,母畜按期收回另作分配,进行流动使用。

       注释:

       ①由于大畜(牛和马)的价格一般为小畜羊的价格的好几倍,为了准确对比牲畜资产,本文将大畜折合成羊单位,1头牛或1匹马折合成5个羊单位。

       ②2010年牛的损失比例远远低于2000年,主要原因是大畜数量自2000年开始显著下降,尤其在2006年以后比例不足总牲畜量的5%,数量如此少的大畜在灾害中较易管理,因此损失很小。

       ③敖登嘎查从2006年才开始有合作医疗。

       ④基于“集中扶贫计划”,新巴尔虎右旗2005年开始投资128万元建成扶贫蒙古大营,修建了50座固定蒙古包,2007年完工,把50户散居在草原上的贫困牧民、五保户和孤寡老人集中到镇区生活。2009年以后,又投入360万元,新增22座蒙古包,还建设了“扶贫蒙古大营”旅游观光社区。居住在这里的牧民全部进入城乡低保,享受2006年以后实施的合作医疗、大病救助和一些临时性的救助。

       ⑤“退牧还草”是国家面向西部地区启动的重大生态建设工程,主要内容包括禁牧、休牧、划区轮牧和舍饲圈养等,项目五年为一期。新巴尔虎右旗从2002年被国家列为退牧还草工程项目旗,截止2009年,累计投入草原生态建设资金1.5亿元,完成禁牧80万亩,休牧635万亩,牧草补播120万亩,草地改良131.9万亩,人工种草2万亩,新建草库伦3130处、938万亩。涉及牧户1985户(休牧1868户,禁牧117户),人口7180人,牲畜73.6万头/只。生态补偿机制主要对禁牧、休牧牧户发放饲料粮补贴,标准为禁牧每亩每年补贴4.95元,休牧每亩每年补贴1.2375元,连续五年(新巴尔虎右旗农牧业局,2010,nmyj.xbehyq.gov.cn,2012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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