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晋语区的助词“的”*,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助词论文,山西晋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提要 本文根据山西省有入声的方言区四十个调查点的材料,分析了“的”的读音和语法功能。各点的读音不尽相同,但语法功能却是大致相同的,如该词不管读“的”还是读“哩”,都可以做结构助词、动态助词,还可以表能愿、表趋向等。每项内容都引用了宋元时期文学作品的语言为佐证。证实山西方言保留了宋元时期的一些语言特征。
山西晋语区是指山西有入声的方言区。晋语区的“的”是一个使用频率较高的助词。从语法功能上来考查,它不仅可以作结构助词、动态助词,还有表示能愿、趋向等多种用法。不过各点的情况并不完全相同,如表示趋向的“的”,中区各点有“出的了[,出去了]”的说法,北区各点一般说“出去了”,用“去”,不用“的”。具体到个别例句,少数点也可能有出入。
《山西方言调查研究报告》一书中有入声的方言共76点,我们调查了其中的40点。该书把山西方言分为中区、西区、北区、东南区、南区和东北区六个区,本文讨论的问题要需要注明区属的,按此分区注明区属。南区和东北区是非入声区,不在本文讨论范围之内。
本文引用例句的出处,用书名和篇名的第一个字表示,如《水》代《水浒传》、《玉》代《玉堂春落难逢夫》等。
40个调查点及各点的读音见47页的表。
壹 用作结构助词
1.1 “的[,1]”作为结构助词,多数点读,其语法功能相当于北京的“的、地、得”。为了便于比较,读的在本文论述中称作“的[,1]”,例句不标“的[,1]、的[,2]、的[,3]”等。以太原、五台方言为例,如:
1.4 中区的榆社数量词修饰名词时常常要用结构助词“的”(度量衡单位和计算土地单位除外),这一点很有地方特色。如:
一把的椅的 一条的胰的[,肥皂] 三口的人
一把的筷的 一捆的柴 十本的书
“椅的、胰的、筷的”中的“的”尾相当于北京话的“子”尾。
1.5 中区和西区“地”与“的得”的分别,在宋元作品中也不乏其例。如:
(1)取得一个如花似玉的浑家。(《错》)
(2)便是出来看郡王轿子的人。(《碾》)
(3)奔到府中看时,已搬挈得罄尽,静悄悄地无一个。
(4)火光照得如同白日。(《碾》)
(5)不则一日,到了潭州,却是走得远了。(《碾》)
贰 用作动态助词
陵川未见例①,山阴未见例②③。各点例①②③句末多有语气词。例④动词重复后总是有新的事物或情况出现。
例①中“的[,2]”用在宾语的后面,这显然是晋语的一个特点。例②中“的[,2]”用在宾语前面,可能是受北京话的影响。
“的[,2]”还可以用在动词的后面,强调动作的方式或由此而产生的结果,如例句⑤⑥。也可以用在形容词后,加强肯定或强调的意味,如例句⑦⑧。
2.2 读1声母和n声母的9点,我们分别写作“哩[,2]、勒[,2]”和“恁[,2]”。其语法功能和“的[,2]”没有什么差异。下文还是以和顺、平鲁、沁县、晋城方言为例。如:
2.3 唐诗和宋元作品中也有“的”相当于北京“着”的例子,不过用字不统一,也有“的”写作“地”或“得”。如:
(1)家家扶得醉人归。(唐·王驾《社日》)
(2)三人在庙檐下立地看火。(《水》第10回)
(3)只见他在那里住地,依旧挂招牌做生活。(《碾》)
(4)我在客店隔几家茶坊里坐地,见店小二提一裹爊肉。(《宋》)
叁 表示能愿
“吃的吃不的”是问能吃不能吃。“吃的喽”是说能吃;“吃不的”是说不能吃。北区的大同、宁武有“吃的吃不的”的说法,但回答时不能用“吃的喽”“吃不的”,要用“能吃”,“不能吃”。
3.2 读l声母的沁县表示能愿的句型不用“勒”来表示,而是用“该……”来表示。如上例的句子沁县是“该走了、该睡觉了、该做饭了”。“这东西能不能吃?”回答是“能吃”或“不能吃”。读n声母的晋城也不用“恁”来表示,而是用“的”和“能不能”表示。如:“走的啦、睡的啦、做的饭啦”和“这东西能不能吃?”其余读l声母的7点以和顺、平鲁方言为例。如:
3.3 宋元作品中也有类似的句子。如:
(1)推得磨,捣得碓,受得辛苦吃得累。(《快》)
(2)只是一件,人多做不得,人少又做不得。(《水》14回)
(3)王恺羞惭而退,自思国中之宝,敌不得他过,遂乃生嫉妒。(《宋》)
(4)鲁达道:“原来如此,怪员外不得。”(《水》4回)
肆 表示动作趋向
4.1 “的[,4]”和“哩[,4]”的语法功能有两个,一是相当于北京表示趋向的“去”,一是相当于北京表示趋向的“到”。
相当于“去”的例向:
西区的临县、北区的大同、东南区的沁县、晋城这些例句是用“到”而不用“的[,4]”和北京相同。
4.2 宋元作品和明代作品中也有和“的[,4]”相同的用法。如:
(1)没一些事做,守得天黑,闭了门,在灯下打瞌睡。(《错》)
(2)进的庙来,天还未明,不见三官在那里。(《玉》)
(3)林冲上得楼上,寻不见高衙内,问娘子道:“不曾被这厮沾污了?”。(《水》第7回)
(4)随着那山路行去,走不得半里,抬头看时,却见一所败落寺院,被风吹得铃铎响。(《水》第6回)
(5)玳安道:“他的魂儿听见爹到了,不知走的那里去了。”(《金瓶梅词话》)
伍 作代词的构词语素
5.1 “的[,5]”作为语素可以构成指示代词“这的[,这么]、兀的[,那么]”和“咋的[,怎么]”。不过用字不大一致。如:
北区没有发现此类用例。东南区仅见武乡一点。
5.2 宋元作品中的用法和晋语大致相同。如:
(1)比时他时,再相逢也,这的般愁,兀的般闷,中作话儿说。(《西厢记》卷6)
(2)崔宁道:“却是怎地好?”(《碾》)
(3)谁不知恩人大名,休恁地说。(《水》第10回)
(4)今日崔宁的东人郡王,听得说刘两府恁地孤寒,也差人送一项钱与他。(《碾》)
陆 结语
就上列五项古今对比来观察,山西晋语区方言基本上保留了宋元时助词“的”的特点。宋元作品中的结构助词,有的作品“的、地、得”用法分工明确,如《碾玉观音》:“睁起杀番人的眼儿,咬得牙齿剥剥地响。”多数作品“的”和“得”泾渭分明,但“的”与“地”常常混用。如下列同一篇作品中的甲句和乙句就有混用现象。
甲 人家孩儿在家中惯了,今日初来,须慢慢的调理他(《快》)
乙 那张狼见妻子说这一篇,并不敢近前,声也不则,远远地坐在半边。(《快》)
甲 趁他酒醉,轻轻的收拾了随身衣服,款款的开了门出去。(《错》)
乙 那大娘子听说,暗暗地叫苦:“原来我的丈夫也是吃这厮杀了,又连累我家二姐与那个后生无辜受戮。”(《错》)
这种情况正反映了入声韵和入声调已经消失。正如《中原音韵》描写的那样,入声“的”已经演变为[ti],因此才有“的”“地”混用现象。“得”演变为[tei],所以我们没有发现“得”和“的、地”混用的例子。
山西晋中盆地的清徐、祁县、太谷、介休、文水等地方言,入声字“的”和“得”读音不分,舒声字“地”分别读[ti、ts、tei],绝不和读入声“的、得”相混。这一现象反映了入声系统和舒声系统的对立。
5.2中表示动态的“的[,2]”,在宋元作品中仅限于表示状态持续的少数句子,其他句子一般还是用“着”。如:
(1)来人去门首看时,只见两扇门关着,一把锁锁着,一条竹竿封着。(《碾》)
(2)当下崔宁和秀秀出府门,沿着河走到石灰桥。(《碾》)
(3)崔宁却不见这汉面貌,这个人却见崔宁,从后大踏步尾着崔宁来。(《碾》)
(4)张富低着头,不敢答应。(《宋》)
这也反映了宋元时期“的”逐渐向“着”转化的过程。本文晋语的40个调查点,不论是表示动作正在进行,还是表示状态的持续和存在句中表示以某种姿态存在,都用“的[,2]”或相当于“的[,2]”的“哩[,2]、勒[,2]、恁[,2]”来表示。这表明山西晋语则更多保留了宋元时期“的[,2]”的语法特点(例句见2·1、2·2、2·3)。
山西晋语表示能愿的“的[,3]”,我们在宋元明作品中还没有发现“走的了[,该走了]”类型的用法,但“吃的、吃不的”的之类句型却大量存在。除了3·3的例句之外,再如:
(1)我也走不得了,且就林子里歇一歇。(《水》第8回)
(2)我读书到《孟子》,难道这三个字,也认识不得,随你叫谁看。(《玉》)
(3)你如何先晓得这面是吃不得的,不肯吃?(《玉》)
“的[,4]”“出的了[,出去了]”的例子在宋元作品中还没有发现。含结果意思表示趋向的“到”,宋元明作品中有和晋语功能一样的“的(得)”的例子。如:
(1)他因不忍见你分离,待得你明日出了门才来。(《错》)
(2)上前把马扯住,进的里面。(《玉》)
山西晋语中的“挂的、提的、告的”和“提哩、嫁哩、告哩、挂哩”中的“的”和“哩”都相当于“到”(例见4.2)。这种用法也反映了山西晋语和宋元时期语言的继承关系。
“的[,5]”构成的指示代词和疑问代词也反映了山西晋语跟宋元作品语言的共同特征。5.2例句中的“这地、兀地”、“这底、兀底”或“恁地、咋地”等,都是例证。疑问代词“甚”山西晋语多数点仍用它表示疑问。如中区清徐方言“你姓甚勒?”西区临县方言“你还能说些甚勒?”东南区武乡方言“你甚时走勒?”用的都是“甚”。早期白话作品中这样的例子很多,如《碾玉观音》中:“虞侯道:‘无甚事,闲问则个。’”“小娘子有甚本事?”
就我们讨论的五项内容一一对比来看,山西晋语仍然保留着宋元时助词的特点。就某一点来说,山西晋语可能比宋元作品保留着更多的近代汉语特征。这是值得我们深入调查研究的。
就“的”来讲,山西中区方言的“的”有非常丰富的“的的”连用现象,我们将另文讨论。
注释:
*本课题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会资助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