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戏曲的困境与出路,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戏曲论文,出路论文,困境论文,民间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双重挤压下的艺术瑰宝
来自泥土深处、汲取了民间智慧的地方戏曾经有过自己的辉煌。评剧、黄梅戏、越剧、川剧、豫剧、汉剧都曾捧出过艺术的瑰宝。当整个经济格局向市场化发展时,地方戏面临着自己的难局:有断炊之忧,有断奶之痛,有观众星散的忧虑,有人才流失的隐患。
即使是煌煌如昆曲者,也难免“年久失修”,日见萎缩,并终将进入小剧种、地方戏的行列。
因此,关心小剧种、关注地方戏不再仅仅基于文化的直觉,更是出于文化上的责任。
中国特有的戏曲艺术在其发展过程中孕育了众多的地方剧种。从清代与“雅部”相对的“花部乱弹”勃兴之时起,众彩纷呈的地方戏便带着浓郁的乡土味道火爆地登上戏曲舞台,并从此生生不息地传承、繁衍着,形成了一道道独特的风景。
据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和《中国戏曲杂志》编辑部80年代中期的统计,我国现存戏曲剧种374个,其中,建国前已存在的有316个,建国后发展起来的新剧种有58个,这些数字让人们回想起50年代在政府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扶持下地方戏曲所出现的欣欣向荣的景象;进入80年代后,再没有一个新的剧种涌现出来,虽然有的剧种情况要好一些,但地方戏从整体上讲陷入一种不景气的局面,在商品大潮的冲击下生存和发展困难重重。
经费不足、市场萎缩和艺术创作上的概念化是地方戏面临的双刃剑
地方戏原是以乡音、乡曲而被一方老百姓所喜闻乐见。但在新的时代条件下,人们审美需求的多样化拉大了地方戏与当代观众的心理距离,编、导、演人才的流失和匮乏限制了剧种的发展,经费的紧张使大多数地方剧团都面临着多演多赔、不演不赔的窘境。许多剧团在经济改革过程中被推向市场,但多数无法以演出的收入养活自己,因而也就无力参与市场竞争。在这种情况下,剧团只好坐靠国家拨款。有时,本来歌舞化和形式感都很强的地方戏尤其是地方小戏不得不力不从心地承受重负。专业人员演、专家评,专业人员看,将所剩不多的老观众拒之剧场之外。但另一方面,地方剧团只有通过上面的拨款才能维持生存,只能通过晋京调演等机会替本剧种做一些宣传。可以说,地方戏现在面临着不仅是经济上而且是创作方向上的双重困境。
比如地方戏中的大剧种川剧,以重庆市川剧院为例,该院1958年底成立时阵容庞大,400余人的队伍中90%为业务人员,其中包括川剧一代宗师周裕祥、张德成。老表演艺术家周慕莲、琼莲芳、薛艳秋等,实力在川剧界名列榜首。据不完全统计,当时剧院可上演剧目300余出,像《柳荫记》、《芙奴传》、《绣襦记》等在全国产生较大影响。该院以两团一队的编制,占据地理位置极佳的重庆、实验、胜利、长江4个剧场,每年演出场次高达1000余场,在50至60年代十分辉煌。而今天,这个剧院在岗人员150多人,业务人员不足2/3,常演剧目大、小戏加起来不过50余个,且大多数过去在全国有影响的剧目已无法上演。剧院的演出阵地一点点丧失,经几度力争要回的重庆剧场今又被拆,原址上将建商务大楼,据说要把剧场放在新楼的第7层上。剧院的排练场尚好,而剧院也就是仅能做到在这不到200个座位的空间里,逢周六、日安排一些演出,一般上座率在7成左右,有时观众太少,演员结束演出之后找到导演说:“当时我在舞台上真想大哭一场。”
优秀人才“跳槽”对个人来说未必不是好事,但对于地方戏却是雪上加霜
事业的不景气、经济收入的微薄使许多地方戏的从业人员离开了舞台,其中不乏一些优秀的人才。川剧队伍中某些梅花奖得主也长期不再登台,改做生意,更多的人是“借房躲雨”,拿着单位发的60%的工资,而一心在外做第二职业,专业上则越来越荒芜了。戏曲演员的成才是十分不容易的,他们大多10岁上下就进入当地戏校进行艰苦的学艺过程,6年后中专毕业,分到各剧团工作,一般一批学员中也就能出个把尖子,还不知日后会不会改行搞影视、唱歌或是下海。留下的人中又有许多无戏可唱。人才的流失和荒废无疑是威胁所有地方戏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
汉剧是早期京剧形成的源头之一。在湖北省内广为流传,建国后曾有过20来个剧团,至今已经寥寥无几了。50年代汉剧出了个旦角表演艺术家陈伯华,在全国名噪一时,京剧大师梅兰芳亦对其交口称赞。今天陈伯华已病卧床榻,人们对汉剧旦角演员出现的断层现象表示忧虑。由于汉剧与京剧有声腔上的亲缘关系,80年代后几个优秀的汉剧旦角演员陆续到北京改弦更张学京剧。虽然京剧也面临着萧条的问题,但它毕竟在戏曲中占据着不可动摇的主体地位,在国内国外均有广泛的影响和观众群。对于个人来讲,无论是留在北京还是改唱京剧都使事业的天地变得更广,但对汉剧来讲,却的确是个损失。
在东南沿海一带,由于乡间社火很旺等原因,地方戏的日子要好过一些。比如在福建泉州等地,几乎所有的村子都有戏台,戏开锣以后许多人会搬着凳子去听,热热闹闹地过一个晚上。泉州的高甲戏、梨园戏等剧团因此下乡的任务很多,参加演出的人每天可以拿到补贴70元左右,算是很不错了。受人欢迎的角儿有时还会收到红包,并且常有东南亚渴望听到乡音的华侨请他们出国,只是这样的一番景象并不能掩饰地方戏整体的尴尬。设在福州的福建闽剧院为了吸引更多的观众,有一些演出是不要票的。但即便如此也会有这样的情形发生:1996年11月,该院上演准备晋京的新编现代戏《钻石》,演员们希望能在气派一些的台湾剧院里演出来扩大影响力,但剧院却考虑到交纳场租的问题,为了省钱只好把演出安排在该院藏在巷子深处、年久失修、条件极差的排练场里进行。首演的当天晚上下起了雨,于是整个剧场台上演员与台下观众加起来不过五六十人。
地方戏是中国土生土长的艺术形式,是传统艺术的一座宝藏,今天却在夹缝中求生存。个中原因很多,有外部的,但更多的是属于内部机制上的。也许,重现旧日的辉煌,是一种奢望,我们只期冀它能够改革图新,在日后永远拥有自己的舞台。
凋敝中的亮点
地方戏陷入不景气境地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剧目匮乏、演出减少。演出场次的锐减又导致观众群的流失。但是,并非全部地方戏都呈现出凋敝的景观,近年来,一些剧种也推出了富有新意和当代生活气息的新剧目。就地方戏创作状况,记者日前采访了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所副所长王安葵先生。
据王安葵介绍,目前各剧种在创作上并非十分悲观,好剧本、好戏年年都有不少,除了基础较好的福建、安徽、河南等省外,一些创作力量弱,水平相对差一些的老、少、边、穷地区也逐步赶上来,如江西、广西等省近年来好戏连台,特别是90年代以来,晋京演出的剧目频频获奖。江西省90年代初推出的反映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题材的采茶戏《山歌情》以及去年创作的反映现实生活的《榨油坊风情》均获得“文华奖”。特别是反映现实生活的《榨油坊风情》,生动地反映了改革开放的春风给偏远山村一家开榨油坊的人家带来的变化。剧中没有直接写矛盾冲突,而是通过写人际关系的变化来展现新旧思想观念的冲突。这部戏的突出特点是写出了浓郁的地域风情,渗透出深沉的意味,运用且发扬了中华传统美学的长处,取得了成功。
广西省的彩调戏《哪呼依呼嗨》,描写的是解放前彩调艺人的生活。一群彩调艺人被国民党抓了壮丁,稀里糊涂地打了许多年的仗,由于他们始终十分热爱彩调戏,才对生活做出了正确判断。这部戏较好地把民族艺术和心灵描摹合在起来,十分感人,也获得了“文华奖”。
广西省的另一种地方戏壮剧也推出了一部反映民族关系的《歌王》,这部戏用浪漫主义的手法描写民族故事,充分展示了古代骆越文化独特的魅力。这部戏不仅在去年获得了“五个一”工程奖,而且在今年又夺得了“文华奖”。
这几部戏之所以成功,演员表演和舞台设计都十分到位,更重要的是注重了戏的意韵,内涵深刻。
地方戏中的一些北方剧种,如吕剧、豫剧、河北梆子等都有深厚的群众基础,有些戏在制作上精工细作,艺术上十分讲究。另外,一些地方戏生活气息浓厚,在农村深受欢迎,创作上水平高的戏确实不少。
评剧 从城市回归乡村
评剧是在民间说唱和民间歌舞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地方戏。新中国成立之后,在新老艺人和编剧们的共同努力之下,创作和上演了一大批像《祥林嫂》、《金沙江畔》、《钟离剑》这样的优秀剧目。近些年来,评剧市场演出和观众人数相对于五六十年代有明显减少。
说到影响评剧演出市场好坏的关键问题,中国评剧院张宏文副院长说,评剧编剧人才缺乏是制约评剧演出市场繁荣和发展的大问题。五六十年代,剧院都有七八位或十几位编剧,这样,剧院在挑选上演剧目时就有充分的余地。现在,中国评剧院只有三位编剧,这样可供剧团上演的评剧剧目自然就少了。
关于评剧编剧人才趋于“危机状态”问题,评剧业内人士说,评剧编剧稿费太低是影响剧本质量和编剧人员创作积极性的重要因素。创作一个演出时间在两小时左右的评剧剧本稿费只有5000元左右,请剧团之外的编剧来创作也就是8000元左右,而电视剧、电影剧本的创作费用,则每集(40分钟)达6000元,如果以每部电视剧二三十集计算,戏剧和电视剧剧本创作二者之间的收入就相差太大了。评剧界人士说,目前,愿意献身于评剧编剧事业的人太少了。关于评剧演出市场效益问题,评剧团有关人士说,评剧演出和其他剧种相比,观众人数还算不错,演出场次也算多的,平均每年要演上百场次,但是效益却不太理想,原因是广告宣传费用、场租费用所占的比例大,像广和、虎坊桥俱乐部这样的剧场,场租大概在3000-5000元,像样的大剧场要达到万余元。评剧演出门票一般只有10-40元左右,以800座位算,这样低的门票价格只能维持基本生存,一场演出下来,算上演员支出、场租、道具损耗等必要支出,所剩无几。场租、广告费用和演出收入明显倒挂是戏剧演出停滞不前的因素之一。
但评剧在农村仍受到极大喜爱。评剧著名演员戴月琴说,中国评剧团曾多次组织评剧下乡演出,感觉农村生活条件好了,群众要求看评剧的愿望十分强烈。每次演出都是观者如潮,演职员也很兴奋。目前来说,农村演出由于没有场租、广告等费用,加上农村看评剧的人多,有时一场达几千人或上万人,效益还是可以的,在剧院演出效益不太理想时,去农村演出不失为一种办法。近两年,领导对评剧发展十分关注,破例允许面向全国招收评剧学生,组成学员班,这会对评剧演员培养起到积极作用。
据介绍,全国唯一的评剧专业剧场不久将要交付使用。这个评剧场有800个座位,附设大、小不等的3个排练场,舞台灯光、音响均是高水平的,还附有评剧资料中心和图书馆,这些设施都会对进一步繁荣评剧市场演出起到积极作用。
文/梅楚英
昆曲在困境中奋起
记者初识昆曲,是在童年时,看过一部由著名演员王丹凤主演的影片《桃花扇》,除了受剧情的吸引,片中的音乐、唱段,悠扬典雅,令人难忘。我的同龄人大部分也是这样以电影为媒介获得戏曲知识的。
北方昆曲剧院是我国目前最大的昆曲艺术表演团体,也是长江以北唯一的一家昆曲院团。据介绍,北昆的第一任院长,是由周恩来总理亲自任命的。这在国内艺术院团中也是首例。该院1957年夏正式成立,“文革”时被撤消,1979年恢复建制。
踏入北昆的院门,记者看到这里与两年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光线暗淡的排练厅就像一间破旧的厂房。这个使用了40年的排练厅的蓝色顶棚上,满布着一片片的水渍。院长王蕴明无奈地说,每年都修,每年都漏。
走进院长办公室,仿佛时光倒流。王蕴明依然在那张土黄色办公桌前就坐,招呼记者坐那“年迈”的沙发。为了谈话方便,记者还是坐在办公桌对面的一张铺着席子的单人板床上。
“面对市场,我们古老剧种比其他剧种更艰难,观众面越来越窄,市场萎缩。”王蕴明感慨不已。据他介绍,中国戏曲800年的历史,昆曲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具有600多年的历史,是中国戏曲美学之典范,所以昆曲离现代人的生活最远。由于观众在“文革”十年中断档,使许多人都不知昆曲是何曲何调。没有观众,演员就失去激情。市场差,收入就少,一些演员就开始动摇,于是形成恶性循环。
1992年,自从王蕴明开始接手北昆的工作后,他制订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就是稳定队伍。借助在恭王府、正乙祠、凯莱饭店的旅游演出和“三产”的收入,使演员的收入与演出排练次数挂钩,从物质上鼓励演员多排戏、多演戏,增加收入。北昆的演员开始有了点“油水”,队伍稳定了,演员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变化。北昆的第二个“五年计划”是发展艺术生产。王蕴明坚定地说,昆曲绝不能丢掉,否则就像将《红楼梦》烧毁了不再刊印那么可怕。在困境中挣扎的北方昆曲剧院近几年整理、复排了《风筝》、《牡丹亭》、《西厢记》等优秀剧目。“但我们需要排演场。我们只需要一个小排演场,又可以用作剧场。”王蕴明说,“观众的培养需要有一个固定的剧场,而北昆今天这儿演、明天那儿演,观众不可能天天盯着看我们又挪到哪儿演出去了。剧场对剧团很重要,人艺的戏好,首都剧场功不可没。”
目前,北昆主要在中国儿童剧场演出,这里场租适中,每张戏票卖10元、20元、30元。“民族宫、首都剧场的场租则承担不起。”王蕴明说,“文革”前的老长安戏院是属于北昆的剧场,现在的长安戏院档次太高,北昆根本没有条件去。
为了培养未来的观众,王蕴明经常带着演员们到大学内无偿地讲昆曲、演昆曲,边讲边演。许多学生都认为昆曲高雅优美,但过去却从未听过、看过。
为发展昆曲,从艺术创作中打磨出精品,需要有较高艺术修养的编演人员。北昆每年都从大学中请老师为演员们上古典文学、古汉语等与昆曲艺术相关的课程,提高演员们的艺术素质,这在面对市场、面对困境时,更显出北昆独具的战略眼光。
没有观众就没有戏剧。培养观众既是剧院的责任,也是社会的责任,仅靠剧院的努力是很难把观众留在舞台之下的。
如果我们在小学的音乐课上,不仅仅止于教孩子些简谱、五线谱和歌曲,同时也教授些昆曲、京剧的名段,哪怕仅仅是教如何欣赏传统戏曲,我们的戏曲还会发愁未来观众的无继?如果我们的大学内,多开些戏曲类的选修课,如果戏曲能以更为鲜活的方式进入影、视、歌等媒体……
当然,戏曲今日的尴尬局面,也有地方戏曲演员自身的因素。观众看戏也是看名角,名角的号召力是无法用量化来估计的。剧种的兴旺很大程度上也靠戏曲行业人自身的努力。真希望再能出现像我童年时看到的那部内容、形式、音乐相得益彰的作品,能留在今日孩童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