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瘠的语言-罗伯特183;沃尔瑟小说“雅各布斯”中语言的文学性_文学论文

荒芜的语言——罗伯特#183;瓦尔泽小说《雅考伯#183;冯#183;贡腾》语言的文学性,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瓦尔论文,罗伯特论文,语言论文,文学性论文,小说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516.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722X(2003)04-0096-03

德国文学评论家瓦尔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生平只写过一篇关于罗伯特·瓦尔 泽(Robert Walser)文学创作的评论文章,(Benjamin,1969:349)这篇专论1929年发表 后似乎没有引起文学理论界太多的重视,在上世纪70年代之前,瓦尔泽也没有引起德语 文学界太多的注意。但在今天看来,这篇评论其实就是对瓦尔泽作品的文学性问题,特 别是对瓦尔泽的文学语言做出了提纲挈领式的总结。本雅明在文中指出:“窃窃私语是 瓦尔泽唠叨的主旋律,它给我们泄露了瓦尔泽(文学)挚爱的天机:正是他的精神分裂症 导致了他的这一嗜好,而非其他。”(Benjamin,1969:351)笔者在中国首次出版的瓦 尔泽的小说《散步》译本的序言中写道,瓦尔泽的小说语言犹如阿尔卑斯山脉上的“茫 茫白雪,无声无息、无止无尽地飘落下来,初看,它近似于一种无聊和单调,但转眼那 片片雪花在寂静中覆盖了大地,世界变得如此晶莹雪白、如此绚丽多彩”。(范捷平,2 002:11)

在本雅明看来,瓦尔泽的文学语言近乎一块杂乱无草的荒地,他称之为“荒芜的语言 ”(Verwahrlosung)。(Benjamin,1969:349)本雅明1940年谢世之前,尚不可能读到瓦 尔泽的晚期作品,如小说佚稿《特欧道》以及上世纪70年代经塞里希整理发表的《强盗 /费利克斯》手稿等。在这几部晚期作品中,瓦尔泽语言丛林之荒芜可以说发展到了令 人难以涉足的地步。因此,可以认为,本雅明在1929年的那篇文学批评文章指的主要是 瓦尔泽的“柏林三步曲”(《唐纳兄妹》、《帮手》、《雅考伯·冯·贡腾》)和其他散 文作品中的文学语言。本雅明看到,瓦尔泽的文学语言特点是用窃窃私语来重复和强调 已经说过的话,他的文学语言就像藤茎植物那样杂乱地向四处蔓伸。本雅明认为这是一 种农夫式的羞语症,其根源在于瓦尔泽的精神分裂。

根据荣格(Carl Gustav Jung)的文学心理学,艺术家和文学家在很大的程度上可以说 是程度不同的精神病患者,最起码有这方面的气质和倾向。荣格认为艺术家可以分成两 大类,神经官能症患者和精神分裂症患者。虽然两者都用象征、隐喻或暗示的手法创造 文学形象,但前者的作品往往具有一种综合的性质,而后者的作品则是荒诞的、不和谐 的、断断续续的。荣格在谈到《尤利西斯》时说:“精神分裂症患者像现代艺术家一样 也以陌生的眼光看待现实,或者将自己从现实中抽离出来。在精神分裂症病人中,这一 倾向通常没有可辨认的目的,它只是一种不可避免的症状,这一症状起于一个完整人格 向无数破碎人格的分裂。”(1987:153)荣格否认《尤利西斯》与精神分裂症的直接联 系,但认为这种文学现象与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心理状态相符。荣格以1932年以后的毕加 索作品为例,试图佐证他的艺术家心理学说。这一学说因将毕加索归入精神分裂症患者 而举世哗然,不得不加以修正。这里笔者且不论荣格的艺术心理学说是否具有普遍意义 ,但说瓦尔泽的精神分裂症或早期的歇斯底里气质影响到他的创作和文学语言,也许并 不过分。

笔者以瓦尔泽的小说《雅考伯·冯·贡腾——仆人学校日记》(下简称《雅》)为例, 阐释作者的文本语言与精神分裂症之间的关系。《雅》是以日记形式写成的自传体小说 ,它与德语文学中传统的日记小说不同,《雅》不再是主体对自我经历的阐述,而是一 种与现实相悖的、梦幻般的“窃窃私语”。它反映在语言上,便是朦胧、模棱两可和虚 拟语气。《雅》与瓦尔泽的其他小说一样,常常给人一种昏睡和梦呓的感觉,一种对睡 眠和梦境的向往。

西方有些文学评论家把瓦尔泽文学语言的朦胧混沌状态阐释为欧洲“七睡人”(sieben Schlfe)神话故事内涵的延伸,暗示对不合理现实的消极抗争。然而,瓦尔泽小说 语言的荒诞不仅于此,我们在《雅》中能够发现两种不同的梦境:一种是直接指明的梦 境,如雅考伯梦到自己是个十字军的司令官、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梦到自己是拿破仑 军队士兵等;另一种是非梦非实的朦胧,即弗洛伊德意义上的白日梦,如与班雅曼塔小 姐的“梦游”,把自己当成“大富翁”等。这些臆想不仅具有极大的反(超)现实意义, 而且小说全文都具有这种荒诞性。文本展示的不再是“然”和“所以然”,而是存在的 一种可能性和虚拟性。这在语言上就体现为类似超现实主义的“亚真实”,通过扩大词 语的“能指”来消解或模糊词语的“所指”,具体地说就是真实的假话。这便是瓦尔泽 的推衍式(Verschiebung)语言方式。推衍式就像滚雪球那样,从很小的一个雪球开始, 越滚越大,瓦尔泽的小说几乎都是这样写成的。瓦尔泽说:“在写作的时候我总是将重 要的东西,将那些我本要强调的东西,推衍开去……”(Kerr,1978:329)一句话总是 被接下来的一句话所消解。如瓦尔泽在《雅》中写道:

我对悲哀的感觉完全消失了,我不愿意说谎,特别是我不愿意对我自己说谎,说谎有 什么意思?真的要说谎我也在别人那儿说,不对我自己说。鬼才知道,我活在这儿,而 班雅曼塔小姐又跟我说这种令人吃惊的事,难道我在她面前真的没有掉一滴眼泪?我是 个混蛋,就是这样。不过且慢,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太掉价,我感到迷惘,所以才……这 是谎言,都是谎言。我其实知道所有的一切,我真的知道吗?这又是个谎言。我真的没 有办法说出真话来。

在这里我们看到,小说主人公不断地观照和判断并不断地被自己否定和置疑,说出的 又不断地收回,不断地反悔,就像雅考伯所说的那样:“都是谎言。我其实知道所有的 一切,我真的知道吗?这又是个谎言。我真的没有办法说出真话来。”

“我说谎”这句话只有在不真时才具有真的本质,这一悖理自罗素(Russell)以来一直 被视为语义学意义上的双重性,这种自相矛盾在瓦茨拉维奇(Watzlawich)和巴特松(Bateson)看来是精神分裂症患者特殊的语言结构特征,巴特松认为,精神分裂性的语言 结构有一个明显的特征,那就是“某一句子中若发出一个必须执行的命令,那么为了执 行,这个命令应该是一个不允许执行的命令”。(Kerr,1978:328)《雅》中矛盾相悖 的语句比比皆是,如:

另外,干净的衬衫领子对我来说也是必不可少的,一个人是否幸福不赖于此,但又是 与此密切相关的。幸福?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人得看上去像个人样子。能做到清洁 卫生这一条,那就是幸福,哦,我噜苏了。我憎恨所有达意的言辞。

又如,“你必须在希望同时又什么都不希望”;克劳斯是一个“不可爱的可爱的人” ;他是只“丑陋的猴子”,又是“上帝的杰作”,这只猴子却比“最优雅、最漂亮的人 还优雅还漂亮”等等。

上文提到本雅明1929年发表的文学评论提到了瓦尔泽文学语言与“精神分裂症”问题 ,但遗憾的是本雅明生前对此没有做具体的阐释。上世纪70年代以来,将瓦尔泽语言荒 诞性与其精神分裂症关联起来的看法,在瓦尔泽文学文本的语言研究中占有很大的比重 。其中有两种观点:一种是病理性的,即把瓦尔泽的语言特性归于精神分裂心理;另一 种是艺术心理的,把瓦尔泽的语言特点视为荣格意义上的类精神分裂性创作。具体考察 瓦尔泽的语言特征,可以印证这两种观点。例如雅考伯对人生的表白:“谁什么都不是 ,那他便是真正的有价值的”、“只有不幸乃是大幸”、“你的希望便是什么都不希望 ”等等。它们都可以看成是精神分裂症气质所导致的荒诞语言结构(paradoxie)。

上述观点符合精神分裂、癔病心理和病理学机理,但我们却不能因此而排除瓦尔泽语 言的深刻哲学内涵。一方面,我们认为瓦尔泽的荒诞语言是荒诞社会现实的荒诞写照, 因为现代社会的基本机理便是自相矛盾,人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的异化和物化过程本 身就是荒诞的,用荒诞的语言来反映荒诞的社会现实恰恰是一种真实。另一方面,瓦尔 泽的语言具有强烈的辩证哲学特点,如果我们用黑格尔的奥伏赫本(Aufheben,意为扬 弃)来看瓦尔泽矛盾相悖的语言,则正说明瓦尔泽的语言具有“然即否”的深刻含义。

斯宾诺莎说过:“言是此即言非彼”(Determinatio est negatio),中国的道家也讲 究“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 长短相教,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的辩证法。(老子,《道德经·第2章》) 这便是庄子所说的“彼出于是,是亦因彼,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庄子:《齐物论 》)以瓦尔泽“只有不幸乃是大幸”为代表的语言虽不符合西方逻各斯,但如果用庄子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来理解,那么荒诞性就变得十分合理了。

此外,瓦尔泽文本语言的另一大特点是所谓的“浪漫主义诙谐”(romantische Ironie )。“浪漫主义诙谐”这一概念出自18世纪德国浪漫派理论家施莱格尔(Friedrich Schlegel)。指的是当时浪漫派文学中貌似严肃正经,实际上极讽刺嘲笑之能事的一种 文学话语。这种手法具有强烈的隐喻性质,拿破仑占领莱茵河两岸时是德国浪漫主义诗 人宣泄爱国情绪的一种重要方式。《雅》中的“履历”一段比较明显地体现了这个特点 :

他对生活不抱奢望,只求主人苛待,这样他才懂得什么叫做抖起精神做人。……贡滕 是有来历的家族,早年贡滕家世代鞍马弓剑,只是时过境迁,贡滕家弯弓射雕的劲儿渐 渐稀松了。……贡滕家的末代后裔,……毅然决定置家族经世辉煌之传统于不顾,束世 袭贵族之德行于高阁,让生活本身来教训自己。……他有一颗高贵的头颅,那里头还剩 有那么一点祖先传下来尚未肃清的清高,不过他请求,当他犯傻的时候千万要提醒他, 如果提醒不起作用,那就揍他,他相信这对他只有好处。……

很明显,瓦尔泽承袭了这一传统文学话语,并在现代文学语言运作中赋予了新的哲学 含义。小说《雅》语言的诙谐主要体现在自嘲自虐上,即板起脸来嘲弄、否定自我。这 种自我否定与施莱格尔“浪漫主义诙谐”是建构在康德先验主义和费希特(Fichte)哲学 三命题的基础之上的,即“自我设定自身”、“自我设定非我”和“自我与非我的统一 ”。施莱格尔的“浪漫主义诙谐”与费希特的哲学一样,通过压抑自我来实现,通过夸 大自我的弱点和无能从而使理念和现实产生陌生化。施莱格尔的诙谐主要产生于自我的 生成和自我的否定这两个不断相互运动的过程中。在瓦尔泽那里诙谐则是荒诞的基本定 义,他的诙谐的含义在于绝对地否定自我。与费希特的主观主义哲学不同,瓦尔泽摒弃 了在实际上是以主观唯心主义为目的的浪漫主义诙谐,在否定主体的过程中建构新的主 客观关系。瓦尔泽浪漫主义诙谐式的语言在德语文学中可以说是独运匠心,别树一帜, 给人一种咀嚼回味的享受。

收稿日期:2003-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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