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扪虱新话》及其作者考证,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作者论文,扪虱新话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四库全书总目》卷一百二十七《子部·杂家类存目》四曰:
《扪虱新话》十五卷(注:宋人小说之六,上海书店,1990年9月,据涵芬楼旧版影印,涵芬楼版据《儒学警悟》本校。),宋陈善撰。善字敬甫,号秋塘。史绳祖《学斋占毕》称其字子兼。盖有两字。善,罗源人,《学斋占毕》称福州,盖举其郡名也。其书考论经史诗文,兼及杂事。别类分门,颇为冗琐,持论尤多踳驳。大旨以佛氏为正道,以王安石为宗主,故于宋人诋欧阳修、诋杨时、诋陈东、诋欧阳澈,而诋苏洵、苏轼、苏辙尤力,甚至议辙比神宗于曹操。于古人诋韩愈、诋孟子。误读《论语》,甚至谓江西马师在孔子上。而于周邦彦谀颂蔡京之诗,所谓“化行禹贡山川外,人在周公礼乐中”者,则无讥焉。善,南北宋间人,其始末不可考。观其书颠倒是非,毫无忌惮,必绍述余党之子孙,不得志而著书者也。钱曾《读书敏求记》载:是书有二本,其一本不分卷帙,末有绍兴己巳善自跋。一本分十五卷,而无自跋。此本作十五卷,当即曾所言之第二本。然实有自跋,盖曾所见本偶佚末页耳(注:《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95年4月,上册,P1093。)。
此段论述《扪虱新话》及其作者有关情况与史实多有出入。本文试从作者生平、成书经过、内容订误等方面予以考证。
一、作者生平
《四库全书总目》认为,《扪虱新话》的作者陈善字敬甫,号秋塘,又字子兼。《扪虱新话》卷首陈益淳熙元年序(1174)则称:
先生名善,字子兼,福州罗源人,其曰《窗间纪闻》者,先生尝易以今名《扪虱新话》云。……惜乎,负抱儒业,晚得一命之爵,曾不得食寸禄而死……
据此,则著《扪虱新话》之陈善,卒于淳熙元年以前,其精力略尽于所著《扪虱新话》。《宋人传记资料索引》列有两陈善(注:杨家骆主编,台湾鼎文书局,1981年5月,第三册,P2482。):其一“陈善,绍兴间人,学易元吉画獐猿禽鸟花果,颇能逼真,传色轻淡,过于林、吴。《图绘宝鉴》卷四,《画史会要》卷三,《绘事备考》卷六,《南宋院画录》卷三”;其二“陈善,字敬甫,号秋塘,淳熙间豪士,有《雪篷夜话》。《宋诗纪事》下,卷五十六。”
第一个陈善,很显然是个画家,《越画见闻》卷上进一步明其籍贯:
陈善,会稽人,画猿猱禽鸟,学易元吉,亦善花果,意象逼真,传色轻倩,过于林、吴。(注:《中国古代美术丛书》,邓实辑,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3年12月,第十三册,P44。)
此与陈善子兼籍贯不合,且《扪虱新话》一书内容“贯穿经史百氏之说”(注:《扪虱新话》卷首陈益序,上海书店,1990年9月。),只卷九书画类有两则论及绘画:《画工善体诗人之意》,讲唐人画美女的;《顾恺之张长史书画》论前人书画,均与画猿猱禽鸟无涉。可知,画家陈善与《四库全书总目》所言陈善子兼非一人。
《宋人传记资料索引》所列第二个陈善,见《宋诗纪事》下,卷五十六:
陈善:
善字敬甫,号秋塘,淳熙间豪士。有《雪篷夜话》。
句:
不知筋力衰多少,但觉新来懒上楼。《吹剑录》。
春风一日归深院,巫峡千山锁暮云。《书贵家扇》。闻说平生辅汉卿,武夷山下啜残羹。《送辅汉卿过考亭》。以上《贵耳录》(注:清厉鹗撰,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6月,P1428。)。
《宋诗纪事》所载字敬甫之陈善三句诗,无一直接引自陈善原书。“不知精力衰多少,但觉新来懒上楼”出自俞文豹《吹剑录》;《书贵家扇》诗中“春风一日归深院,巫峡千山锁暮云”及《送辅汉卿过考亭》诗中“闻说平生辅汉卿,武夷山下啜残羹”均出自宋张端义《贵耳集》(又称《贵耳录》)卷上。
又《送辅汉卿过考亭》一诗,陆心源《宋史翼》卷二十五有载:
辅广字汉卿……广生于军中,以父恩授保义郎转忠训郎,漕举,四试不第,始从吕祖谦游,已问学于朱子,留三月而后返。秋塘陈善有诗送之云:“闻说平生辅汉卿,武夷山下啜残羹”,言其用志坚苦也。伪学禁严,学徒多避去,广不为动,朱子曰:当此时立得脚定者甚难,惟汉卿风力稍劲。开禧议和,方信儒奉使未成,欲遣广,辞以考亭诸生,老不称使……(注:清陆心源辑撰,中华书局,1991年12月,P268。)
朱熹道学被目为“伪学”遭禁始于宁宗庆元二年(1196),作《送辅汉卿过考亭》诗之陈善鉴于“伪学禁严”,朱熹之“学徒多避去”,而辅广居然“不为动”,故作诗称赞他。则此诗必作于道学被禁之时。而前引《扪虱新话》卷首陈益序已表明《新话》作者陈善在淳熙元年(1174)前已死去。故写《送辅汉卿过考亭》之陈善敬甫与著《扪虱新话》之陈善子兼非一人。《四库全书总目》所言实误。
由上述可知,《宋人传记资料索引》所列两陈善均非著《扪虱新话》的陈善子兼,《四库全书总目》所言陈善敬甫与陈善子兼,实是两人,而非一人两字,陈善敬甫著《雪篷夜话》,生活在淳熙年间,《扪虱新话》的作者另有其人。
据《扪虱新话》卷首陈益淳熙元年(1174)序:
先生名善,字子兼,福州罗源人。
又《淳熙三山志》卷二十九《人物四》:
绍兴三十年(庚辰),梁克家榜(是举经义诗赋兼行):陈善,祚之从弟,字子兼,终太学录(注:《宋元方志丛刊》,中华书局,1990年5月,第八册,P8046。)。
据上二条资料,知《扪虱新话》的作者是陈善子兼,福州罗源人,绍兴三十年(1160)进士。本书卷首陈益淳熙元年(1174)序又称:
其后十年,先生由大学登甲科,求官于时宰,尝示以二百则为所业投献,□国陈公以为著书立言(“国”字前,原文脱一字),宜为学官,遂俾录成均之教政,时则乾道之己丑也。惜乎,负抱儒业,晚得一命之爵,曾不得食寸禄而死……
《宋会要辑稿》第一百十五册《选举》二十记载:
(乾道)五年正月九日,命吏部尚书兼侍读兼权翰林学士汪应辰知贡举……左迪功郎陈善、御史台主簿宋敦书,诸王宫大小学教授……点检试卷(注:清·徐松辑,中华书局,1957年11月,第五册,P4584。)。
说明陈善于乾道五年正月以左迪功郎的资格参与当年科举考试的“点检试卷”工作,知善卒于乾道五年(己丑,1169)之后,淳熙元年(1174)之前。
又本书卷首列陈善绍兴己巳跋:
丙寅岁,予由海道将抵行在所,未至而遇大风漂舟,尽失平日所业文字,既而于知友间收拾逸外,得所著《扪虱新话》,十才可五六(注:参见P41注①,《儒学警悟》本钞补在卷四末。)。……
说明丙寅岁(绍兴十六年,1146)之前,《扪虱新话》已经成书,且以抄本流传,则此时的陈善不会是一个少年。另据卷首陈益淳熙元年序:
益少之时,初入乡校,闻游学子道先生之文行,愿一识而未之得。既冠,始获从先生游……又数年,先生复出百则以示益……
知陈益年少初入乡校时,陈善子兼的文章就已盛行于世,则陈善年长陈益二十岁左右,应该是可能的。“先生复出百则以示益”之时,是陈益“既冠”、“又数年”之后,故益当二十五岁左右,陈善绍兴二十七年跋:“因理旧楮,兼摭新闻,又得一百则……”,所以,此时应为绍兴二十七年或之前,不会晚于绍兴二十七年。也就是说,绍兴二十七年时,陈益二十五岁左右,陈善至少四十多。以此上推,陈善应该是北宋末南宋初人,约生活在徽、钦、高、孝四朝。
二、成书经过
本书卷首陈益序:
既冠,始获从先生游,闻有所著《窗间纪闻》一百则……先生名善,字子兼,福州罗源人,其曰《窗间纪闻》者,先生尝易以今名《扪虱新话》云……
知《扪虱新话》初名《窗间纪闻》,其成书不晚于绍兴十六年(1146),其间流传,之后又有增补,至绍兴十九年,约有100则,本书卷首列陈善绍兴己巳跋:
丙寅岁(绍兴十六年,1146),予由海道将抵行在所,未至而遇大风漂舟,尽失平日所业文字,既而于知友间收拾逸外,得所著《扪虱新话》,十才可五六,读之恍然遂见旧物,顾传写误,所未暇正。戊辰春以三上不第,薄游姑苏,无所用心,因就加刊削,得一百则,漫录于此,以备遗忘,绍兴己巳(绍兴十九年,1149)正月二十一日罗源陈善子兼题于朱氏草庵(注:参见P43注①,《儒学警悟》本钞补在卷四末。)。
绍兴己巳年陈善刊削之《扪虱新话》“已为好事者传之”,本书卷首列陈善绍兴二十七年跋:
予自著《扪虱新话》,已为好事者传之,尚有馀简,久欲纂次,适兹退衄之馀,未免留滞之难,因理旧楮,兼摭新闻,又得一百则,录之以为第二集,非以迂疏,闲散有不暇也。时寓王庠,请告于城西之俞家园,心远地偏,俗客不来,虽无益于讨论,尚有资于谈笑,贻我同志,不点俗眼。是岁绍兴二十七年三月一日也。子兼(注:参见P43注①,《儒学警悟》本钞补在卷八末。)。
现存本书最晚的记载是绍兴二十六年黄作、詹渊乞留周祭酒之事,卷十一学校类《太学生陈东欧阳澈黄作詹渊》:
予闻靖康初,金人犯阙,太学陈东伏阙,上书乞斩四凶六贼,乞用李纲,顷刻间,不期而会者数万人。其后汪伯彦为相,恶之,东与欧阳澈皆死,论者谓陈东、欧阳澈诈仙得仙,可一笑也。自秦太师死,朝廷擢用汤鹏举中丞、沈该左相,又起周舍人葵于冗散,除礼部侍郎兼国子祭酒,士子翕然归重,又兼权给事中,因有所封驳,汤中丞不喜,遂言罢之,是岁绍兴二十六年三月也。于是太学生黄作等三百馀人叩都堂,乞留周祭酒,宰相又恶之,黄作与詹渊并送五百里编管,黄作台州,詹渊池州。论者又谓,昔伊尹负鼎于汤,得为商相,而和逢尧负鼎于武后,遂流庄州,唐太学生王鲁卿、李傥等二百七十诣阙留司业,阳城柳子厚贻书赞美。今黄作、詹渊乞留周祭酒而得编管,则又求死不得死也,于是闻者为之绝倒。
此则应属跋中言“因理旧楮,兼摭新闻”之列。然本书卷末夏敬观跋以《儒学警悟》本标目所无,断定此则非善所记,理由似显不足。本书最后定稿当为绍兴二十七年,当时可能没有刊行,只是手抄。本书卷首列张谏跋:
……户掾陈仲友尝从子兼学,得所谓《扪虱新话》者,乃能手抄以示人,弗少靳,且方丐有力者,锓木以广其传……仆于子兼实为同年生,幸其门弟子之贤,有不亡者存,于是乎喜而书。戊戌仲秋携李张谏正卿题于新安文字掾之公廨(注:参见P43注①,《儒学警悟》本钞补在卷八末。)。
绍兴年间前后两戊戌年,一为重和元年(1118),一为淳熙五年(1178)。张谏序中言:“……仆于子兼实为同年生”,据《至元嘉禾志》卷十五《宋登科题名》:“绍兴三十年梁克家榜,张谏。”(参见P43注①,第五册,P4520。)《淳熙三山志》卷二十九《人物四》:“绍兴三十年(庚辰)梁克家榜(是举经义诗赋兼行),陈善。”即所谓“同年生”也。知此戊戌年当为绍兴三十年之后之戊戌,即淳熙五年(1178)。
据前引张谏淳熙五年跋,《扪虱新话》淳熙五年已有木刻本,应该是《扪虱新话》最早的刊印版本。钱曾《读书敏求记》《杂家》:
《扪虱新话》吾家所藏有二:一是宋抄本,不分卷帙,末有罗源陈善子兼跋云:“丙寅岁,余由海道将抵行在所,遇飓风,舡坏,尽失平日所业文字。既而于知交处,得所著《扪虱新话》,因加刊削,得一百则,时绍兴己巳正月二十一日也。”此本墨敝纸渝,古香掩馥,或者疑为子兼稿草;一是影摹宋刻本,标题云《朝溪先生扪虱新话》,厘为十五卷,不列子兼氏名,并脱跋语,二者未知孰为定本,姑两存之,以备参考可耳(注:书目文献出版社,1984年6月,P80。)。
钱曾所录绍兴己巳跋与前引绍兴己巳跋大体相同,略有出入,或是传抄致误,应是指今本《扪虱新话》。然今本分十五卷,曾所言有绍兴己巳跋之本不分卷帙;遍观十五卷本序跋,未见提及分为卷帙,只有“所著《窗间纪闻》一百则”“尝示以二百则”“兼摭新闻,又得一百则,录之以为第二集”等类似叙述;又十五卷本分类多不合理,“颇为冗琐”,据推,今本十五卷大概是后人所分,《四库全书总目》说十五卷本“当即曾所言之第二本”,多有不妥。其一:全书未见“朝溪先生”之名;其二,本书明列子兼氏名。据此可知,今本十五卷不可能是钱曾所言第二本。
三、《扪虱新话》的内容
本书内容“贯穿经史百氏之说”,涉及经史子集,以诗文为多,且以韩愈、杜甫、沈括、欧阳修、苏轼、王安石等人为主,各有褒贬。然《四库全书总目》称:“大旨以佛氏为正道,以王安石为宗主,……于古人诋韩愈、诋孟子……”(详见本文开头所引内容)多有牵强。如本书卷一经类《道在六经不在浮屠》:
吾书中颇有赘讹处,便是禅家公案。但今人未尝窥究耳。……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故子路问死,又问事鬼神。古之达者类有以知此至其得力处。曾子病革而易篑;子路临死而结缨。盖于死生之际,其严如此。顾但设教自有先后耳,岂如今之俗学,乃全不考究以六经为治世语言,至欲求道则以为尽在浮屠氏。呜呼,此宜今世脱空谩语者之所以得肆,其诞而不顾也。
卷十三戏谑类《人比犬僧似鳖》:
欧公言:“汉人碑云,鹰击卢搏,是以人比犬也。”山谷言:“徐浩诗云,法师多坏能,三足鳖也。”乃是僧似鳖耳。人比犬,僧似鳖,正好一对。
陈善对学佛者的一些言论予以嘲讽、戏谑,从文中,很难看出是以佛氏为正道。
本书也并非以王安石为宗主,一味诋毁其他人,如卷一经类《王荆公说新经穿凿》:
李季长尝语余,昔问罗畴老《洪范·金》曰:“从革,《新义》云,能从能革。”而荆公《洪范传》又云:“金性能从惟革者之所化。”二义不同,未知孰是。畴老云:“譬如释家十大弟子,各说第一义,二说皆通,无可拣者。”予谓王氏之学,率以一字一句,较其同异,而父子之论自不能一如此。迨其末流之弊,学者不胜异说,未论成汤帝尧,且论“昔在在昔”,诸所穿凿,类皆如此,予窃不取。
再如同卷《王荆公新经字说多用佛语》、卷十五虫鱼类《王荆公通应子鱼之误》等,直接指出王安石新经穿凿、不当之处,毫无隐讳。
陈善对欧苏之文也是赞赏多于诋毁,如卷六文才类《欧苏之文》:
“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此欧公“昼锦堂”第一句也。其后东坡作《韩文公庙碑》,其破题云:“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语句之工,便不减前作,议者谓:欧公语工于叙富贵,坡语工于说道义,盖此二句皆即其人而记其事,已道尽二人平生事实。如此,自非笔端有力,哪能至是。
再如同卷《苏黄文妙一世》、《东坡文字妙一世》,卷七诗类《东坡山谷诗可谓画本》等,均对欧、苏赞誉有加。陈善有时也对欧苏持批评态度,如卷一经类《欧阳公新经废传》,卷七诗类《东坡秦少游周美成诗》(详见下文),卷八诗类《东坡诗用事多误》等。
关于对韩愈、孟子的评价,如本书卷五文章类《晋唐国朝之文》:
晋无文章,惟陶渊明《归去来辞》一篇而已。唐无文章,惟韩退之《送李愿归盘谷序》一篇而已。予亦谓国朝无文章,惟范文正公《严先生祠堂记》一篇而已。
卷一经类《孟子文字最为巧妙》:
文章铺叙事理,要须往复上下宛转钩贯,令人一读终篇不可间断,乃为尽善,盖自六经、《论语》之外,惟孟子最为巧妙。今录二章于此,可见其法如是。……盖此二章文字,曲折万变而首尾浑成,理致详尽如此,此孟子之妙处,而学者不论,予故表而出之,恐亦后学者之所宜闻也耶。
如上,何以见得诋韩孟?当然,也不全是赞扬,如陈善对韩愈服食硫磺,就有讽刺,卷十一神仙类《韩退之服硫磺》:
韩退之讥服食必死而自饵硫磺,亲见大巅而后作《答孟简书》,似是无特操者,或者戏曰:“退之但以立教而已,可尽信乎?”此又可笑。对于孟子,文中则无明显诋毁孟子处,而对一些自以为是、误读孟子之书的人有评论,卷一经类《孟子难读》:
孟子之书,有一言而可万世行之者,有言之今日,而明日不可用者,孟子之书要自难读。孟子不见诸侯而见梁惠王,学者至今疑之。虽然,孟子岂无操持者哉?此故孟子开卷第一义也。孟子之书类多如此。近日学者随立一说,以非孟子,所谓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者耶。
由上可知,陈善评事论人,有褒有贬,并非宗主一人,诋毁一片。
《四库全书总目》又称陈善“误读《论语》,甚至谓江西马师在孔子上”,实有断章取义之嫌,如卷十儒释类《儒释迭为盛衰》:
世传王荆公尝问张文定公,曰:“孔子去世百年生孟子亚圣,后绝无人,何也?”文定公曰:“岂无又有过孔子上者?”公曰:“谁?”文定曰:“江西马大师,汾阳无业禅师,雪峰严头,丹霞云门是也。”公暂闻,意不甚解,乃问曰:“何谓也?”文定曰……予谓马大师等在孔子上下,今不必论,然马大师之后,释门又复淡薄,收拾不住,绝无一人,何也?岂其复生吾儒中乎?近世欧阳文忠公、司马温公、范蜀公,皆不喜佛,然其聪明之所照了,德行之所成就,真儒法也,岂复在马大师下乎?吾以是知儒释二者,迨迭为盛衰,不知欧公后数十年当复生释氏中,未可知也。方当吾儒生圣贤之时,要不可使邪说诡服者,得以自肆可也。虽然,吾岂与今世脱空谩语者较其上下耶?惜荆公不闻此语。
显然,陈善对马大师等人是否在孔子上下,并无确论;却肯定不喜佛的欧阳修等人“岂复在马大师下乎”,文中不但看不出陈善谓“江西马大师在孔子上”,相反,却可体会到儒法高于佛法的思想。
宋初沿用唐代科举制度,宋仁宗以后,便废除了帖经墨义,重视策论,允许读书人自论经义,发挥自己的思想,不受前人注解经义的束缚,所以,即使陈善解读《论语》有失偏颇,也在情理之中,《四库全书总目》给陈善冠以“误读《论语》”的罪名,有失公允。
至于《四库全书总目》责陈善“于周邦彦谀颂蔡京之诗,所谓‘化行禹贡山川外,人在周公礼乐中’者,则无讥焉”,也非事实。本书卷七诗类《东坡秦少游周美成诗》:
东坡《藏春坞诗》有“年抛造物甄陶外,春在先生杖履中”之句,其后秦少游作《俞待制挽词》,遂云“风生使者旌麾上,春在将军俎豆中”,人已谓其依仿太甚。今人只见周美成《蔡相生辰诗》云“化行禹贡山川外,人在周公礼乐中”,相传竟以为佳,不知前辈已叠用之矣,人之易欺如此。
文中已见陈善对周邦彦之诗的不满,不是“无讥”。但陈氏论史多有偏激,或有讹误。本书卷二史类《司马迁浅陋》一则说:“司马迁于著述勤矣,然其为人浅陋不学,疏略而轻信,多爱而不能择。”同卷《唐史称房杜不言功》一则言房杜“乃庸人鄙夫持禄因得以藉口也”,皆明显评论不当。
《扪虱新话》所记多是各家诗文,兼采杂文轶事,以陶渊明、杜甫、韩愈、柳宗元、王安石、欧阳修、沈括、苏轼、秦观、黄庭坚等为主,各有褒贬,对于研究这些人的诗文风格特点有一定参考价值。如卷六文才类《东坡兄弟议论相反》:
东坡兄弟文章议论大率多同,惟子由文字晚年屡加刊定,故时与子瞻有相反处,盖以矫王氏尚同之弊耳。至子瞻《易传》论天地之数五十有五,而大衍之数五十者,土无成数无定位者专气,故不特见,而子由遂曰:“此野人之说也。”则似矫枉太过。
同卷《秦少游文自成一家》:
吕居仁尝言,少游从东坡游,而其文字乃自学西汉。以余观之,少游文字格似止此,所进论策辞句颇若刻露,不甚含蓄,若以比坡,不觉望洋而叹也,然亦自成一家。
陈善所记,又可从中窥见当时的学术思想、学术流派及王安石变法的影响。如卷一经类《王荆公新经字说多用佛语》、《道在六经不在浮屠》等,从侧面反映了佛教的流传对当时的影响;卷一经类《舒州教官言易》、《林元龄说易》等,则说明《周易》阴阳八卦对宋人的渗透。
陈善评时政,“颠倒是非,毫无忌惮”(《四库全书总目》评)。“颠倒是非”与否暂且不论,从“毫无忌惮”可知宋时政治、学术气氛之宽松。总的说来,此书虽于论史有误,但对于今人,其史料价值亦不容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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