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朝清宫演戏的经济支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光绪论文,清宫论文,支出论文,经济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清宫演戏是宫廷礼制、宫廷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帝后最为重要的娱乐活动,只要不是国丧时期礼制规定停止演戏等娱乐活动,宫中总是笙歌缭绕。因为帝后的喜好,又有雄厚的财力,能够修建最宏丽的戏楼,制做最华丽的戏装,制办最精致的切末,并能罗致宫外最优秀的艺人,以组织当时最为精彩的演出。这样的演剧活动需要强大的财力支持。清宫演戏的经济支出究竟有多大,学界还没有专门的研究。研究宫廷戏剧史的,关注的着重点不在这上面,虽然丁汝芹《清代内廷演戏史话》①、张发颖《中国戏班史》②、么书仪《晚清戏曲的变革》③、曾凡安《晚清演剧研究》④等著作都曾涉及,但都是点到为止。钱志中《清代宫廷戏剧演出的组织管理与经济投入》⑤是唯一的一篇相关论文。研究清代内务府的,虽然内务府经济的来源与支出是学界着力最多、取得成绩颇丰的方面,但包括专题研究著作《清代内务府》⑥,迄今没有只字涉及演戏花费。显然,研究有待深入。
清宫演戏从顺治定都北京以后,就一直延续,并且形成了乾隆、光绪两个高峰时期。尤其是乾隆时期,清廷耗费巨资修建了多处戏台,如热河避暑山庄清音阁、紫禁城内畅春园和寿安宫三处三层戏楼,漱芳斋、倦勤斋、风雅存等戏台,还制作了数量庞大的精美的戏衣切末,曾随朝鲜使团来华的朴趾源在《热河日记》记热河行宫演戏,“每设一本,呈戏之人无虑数百,皆服锦绣之衣,逐本易衣,而皆汉官袍帽。”⑦现存唯一一份乾隆朝戏曲原始史料是乾隆五十四年三月由圆明园南府后台领出的衣靠等项物件的清单,记有各色缎织金男蟒、大红扎花道袍以及绫、绢、纱、锦、西洋毯等高档面料制作的戏装⑧。乾隆朝还曾多次举办大规模的万寿庆典活动,乾隆二十六年十二月,大学士傅恒等就万寿盛典花费银钱数目上奏报账,仅“临时扮演彩戏切末等项、工饭零星费用”就有17000余两白银,结账为万寿节前10天。这笔银子仅为“演习”(彩排)所用,远不是庆典演戏的全部用项⑨。只是乾隆以前演剧档案荡然无存,嘉庆朝档案仅存数册,道光之后百余年间档案保存相对完整,因而本研究只能根据档案情况来展开。
慈禧早在咸丰时期,就深受咸丰帝嗜好的熏染,迷上了看戏。光绪初年,清廷经历了两次国丧。第一次服丧是为年仅十九岁即亡故的同治帝载淳。在同治帝尚未“奉安”之时,即使释服后宫内也未开禁唱戏,到光绪四年(1878)六月二十五日(光绪帝生日的前一天),清宫才祭台开演。和同治朝一样,慈安影响下的清宫演戏也相当节制⑩。光绪七年(1881)三月十一日,慈安太后暴病身亡,朝廷又开始为其服丧。光绪九年(1883,癸未)六月十一日释服。第二天,在漱芳斋戏台竟一次唱了将近10个小时的戏,演出了《喜溢寰区》、《教歌》、《谒师》、头本《阐道除邪》十六出、《劝妆》、《回猎》、《英雄义》、《万福云集》共计23出,清宫演剧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这一时期的内廷演剧,名角云集,诸腔并奏,演出频繁,而且水平高妙,形成了清宫戏剧活动的第二个高峰。本文拟依据《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11),就光绪朝清宫演戏的经济支出做一初步的探讨。
宫廷演戏的经济支出,包括伶人的薪俸、对承应伶人的恩赏,行头切末的置备费用、戏台戏楼的修筑费用以及对“赏听戏”官员宗亲的恩赏。
1.月俸
习艺太监和外籍伶人是具有固定编制的演出人员,按照官品享受固定的俸禄。官品有相应级差,从光绪九年正月立的《花名档》来看,五品官总管边得奎,食银12两,公费1贯200;七品官首领何庆喜,食银5两,公费1贯;八品官首领陆得喜、孔得福、郭福喜,均食银4两,米5石9斗,公费1贯;官职太监八品官生袁庆喜,食银3两,米4石4斗,公费1贯;太监72名,从食银5两,公费1贯,到仅米2石2斗,公费1贯。总管在内,共78名,昇平署太监定例四两缺5分,三两缺10分,二两五钱缺20分;现食四两缺1分(欠4分),三两缺9分(欠1分),二两五钱缺20分。我们按定例计,月俸需银12+5+4*3+4*5+3*10+2.5*20=129两,米214石,公费70贯200。(12)
外边人53名,有食银3两5钱、3两、2两5钱,公费1贯,大多数是食银2两,公费1贯;而其中新进者22名,均食银2两,白米10口,公费1贯。总共月俸需银113两5钱,白米220口,公费53贯。(13)
这年的档案可能有残缺,第15458页为空白页,15459页在记6个人名之后,说“共二十九名,外边人普共六十二名”,这62名现记录只剩下这1页记载的6名了,6名均为食银2两,白米10口,公费1贯。(14)
另外,还有一份光绪九年吉立的《花名档》,记的是管箱太监、旗籍管箱披甲人等、写汉字人,他们共食银80两,食米1132斛,公费26串,4吊500。(15)
由此我们可以说,(1)清宫用于演戏职员的月俸用量是不多的。(2)光绪九年的《花名档》是不完全的。但也知外班艺人进宫承差者的月俸标准,大体上为“食银二两,白米十口,公费制钱一串”,这是咸丰十一年就定下的规矩。就月俸来说,整体数量不是太大。而且基本是固定不变的,即使慈禧太后恩赏哪位名伶增加月俸,也是个案,数量并不大,如光绪三十年,升平署奉旨指定内廷供奉中的个别艺人分行负责监管演出,并提高他们的薪俸:“周如奎、张长保是有武行之戏着二人专管,每人加添二两钱粮米,是有武旦之戏着于庄儿专管,加添二两钱粮米;梆子文武着侯俊山专管,加添二两钱粮米;文旦之戏着陈德林专管,加添二两钱粮米。”(16)对入选为供奉的艺人来说,赏金才是大宗的收入。
2.恩赏
关于慈禧太后喜欢看戏、赏赐伶人等佚事甚多,散见于近几十年来之各种有关著述,人多熟悉。但究竟看戏赏赐的金银数量有多少,一直没有一个具体、确实、详细的数字。
笔者曾依据《恩赏档》、《恩赏日记档》,从光绪九年清宫演戏开禁起,过录恩赏的全部内容。“时间”栏记载的日期均为农历,只是有时是当时对演戏的恩赏,有时是隔日交下的赏单,这里过录时没有完全给分清;“受赏人”中括号里的身份或所演戏,大多并不只是规定该栏中的人,往往还包括下面的一些人,这里没能做到完全对应,而且用省略号表示还有其他人,人名从略;凡一栏中多人,赏银人均都有,有两种情况,一是每人各赏银若干,则在赏银数后乘以人数,一是众人共分这笔赏银,就只记赏银数;“出处”如(29)15149,指的是《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第29册15149页。因为这份表格过大,连作为附录都没有必要,因而文中就不再出现。
王芷章当年写作《清升平署志略》时,依据的和我现在所用的是同一材料来源,都是朱希祖转让给北平图书馆的这批档案,王芷章说:“升平署于每次演戏之后,例有赏赐,或用物品,或以银钱,而物品中尤以绸缎衣料为多。自光绪九年传进外边教习学生后,恩赏辄用银两,罕见衣物。其多寡之数,出于清帝后之意,盖演戏之际,档案房即备有人名单一份,俟演毕呈交,由帝后在各名下指写银两数目,隔日向广储司领出后,由档案房分发众人,自总管而下,首领学生随手俱有份。”(17)是对恩赏情况的客观描述。丁汝芹从档案中辑录了大量这方面的资料,已汇集到《清代内廷演剧始末考》(18)、《京剧历史文献汇编(清代卷)·清宫文献》(19)两书中,只是丁汝芹的关注点不在这里,故没有专论。
光绪九年恩赏10007两8钱,另外,12月2次赏赐上场人、觔斗、随手、写字人、听差人每人2两,受赏人数如果按前后估计,约为160多名,应再加上约700两。还有按例赏赐的制钱,承应戏之人贯钱50串。以及赏赐总管、首领的绸缎衣料:大卷灰色芝麻地纱1疋,大卷灰色实地纱1疋,緓子1匣;小卷它色芝麻地纱1件*4,小卷酱色直经地纱1件*4;大卷酱色缎1疋,小卷酱色宫绸1件,小卷石青线绸1件;小卷宝蓝线绸1件*3;小卷2件;小卷1件*4;大卷酱色八丝缎1疋,小卷宝青宫绸1件,緓子1匣;小卷灰色八丝缎1件*4;线绸2件*4(宝蓝线绸3件、石青线绸4件、酱色线绸1件);小卷2件;小卷1件*4;蓝蟒缎1件、小卷袍料1件;小卷褂料1套*4;蟒缎1疋、小卷宫绸1件;蟒缎1疋、小卷宫绸1件;小卷宫绸1件*3;大卷1疋、小卷1件;小卷1件*4(酱色宫绸2件、兰宫绸1件、石青线绸3件(20));小卷2套(4件);小卷1套*4;小卷酱色线绸3件;小卷酱色线绸2件;小卷酱色线绸1件*3。12月27日赏赐谢恩人的荷包锞。
光绪十年恩赏17427两8钱6分,还有按例赏赐的制钱。6月19日承应戏之人(照例)贯钱50串;七月初一、初七、十五漱芳斋伺候戏贯钱50串;10月20日长春宫承应,赏贯钱50串;12月11日照例贯钱70串;12月20日制钱每人500;12月21日赏大制钱70串。12月27日,总管、首领,花大荷包1对,内盛1两重银锞1个,花大荷包1对,内盛5钱重银锞2个,(大荷包1对,内盛5钱重银锞2个)*6;12月30日,总管、首领、有官职太监荷包11个。还有恩赏添1两钱粮米*3(21),加2两钱粮米(22),这是加薪。
有关清宫演戏赏赐的记录,现有两份档案:《恩赏日记档》和《恩赏档》。这两个档案记载的数据有出入,基本上是《恩赏日记档》记载的数额较大些,由于时间关系,还没来得及比对两者的出入,以及分析产生这种差异的原因。核查了一部分,如光绪十年正月初二所赏,数量完全相同,《恩赏日记档》记分赏到每个人头的细目,《恩赏档》则只记总的赏赐额。从这两份档案的内容来分析,《恩赏日记档》“除每天演戏及其恩赏外,凡一日要事,皆有笔录,不仅谕旨之下降,即乐部和声署掌仪司等衙署之送来文件,亦于此登记。而一切奏呈底稿,又悉汇集无少遗漏,实文牍档案之最完备者”(23)。因而,在没有认真分析一年内不同赏赐金额的情况下,一般应取《恩赏日记档》记载的数额。表1是光绪朝九年以后历年恩赏银两的数量统计,材料取自中国国家图书馆编纂《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中华书局,2011年)第29—48册,为避免注释重床叠架,就不再出注。空缺的内容表明中国国家图书馆的收藏中没有这部分档案。
表1中,凡赏物、惯例赏制钱、每月添加钱粮米、正常月俸及处罚均不计,广储司交到的买办银、随包银也不计在内。每月添加钱粮米已是正常月俸,应和《花名档》中的记载重合。广储司交到的买办银、随包银之所以不计,是因为对它的来源、性质还不清楚,如光绪三十三年,“赏总管首领大荷包十分;广储司交到买办一百五十两,随包一百两;总裁魏成禄银15两,首领安进禄、王进福、武长寿、狄盛宝、杨玉才、高得贵、闫来有七名每名银十两,赵盛吉、陈来保二名每名银五两五钱。”(28)显然应该是属于赏赐性质的,只是因为和广储司交到的买办银、随包银纠缠在一起,表1一概没有加入,确实是不妥的。这里特为表出,以待再次重新统计。还有处罚,自然不是赏赐,本可不用在此说明。
从表1中可以看出,在经历国家重大变故,特别是庚子之变,慈禧回銮以后,虽然国库空虚,国家要交付巨额战争赔款,但宫中的赏赐却越来越大方,数额倍增。
赏金的数量总体上讲并不大,只是分配逐渐拉开了档次。光绪九年“重新召入民间艺人之初,演出的最高赏银在八两左右”;到了光绪三十四年,“谭鑫培、侯俊山等主演一场戏后曾多次拿到60两银子的赏金”。同是内廷供奉,西太后发放的赏金已是三、六、九等。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存“光绪二十三年赏单”上,记录了一次宫中的赏金份额:“外边教习”共33人,其中的22人赏银646两,平均每人不到20两。而得赏30两的有13人:孙怡云、侯俊山、王桂花、李燕云、李连重、潭金培(谭鑫培)、于庄儿(余玉琴)、陈德林、时小福、孙菊仙、杨永元、相九箫、罗寿山。最少的6两1人王长林(29)。划档分配赏金,而且赏金差距在不断加大,这是对优秀艺人的优赏,对演员临场发挥创造的看重,也是与清末戏班的组织结构由“集体制”向“名角挑班制”过渡相一致的。慈禧太后对伶人的褒贬,与民间戏剧界基本没有出入,民间走红的名伶到宫中也常常最受青睐。谭鑫培、汪桂芬、孙菊仙、杨小楼、陈德霖、王瑶卿、钱金福、刘赶三、龚云甫等都是学有专长且自成流派的名伶,就颇为慈禧赏识。慈禧对花部戏曲尤其是京剧的提倡、对演员表演的整饬以及亲自翻改剧本等,其审美观与引领的艺术风尚,影响了清代戏曲发展的走向。
现在大家总说内廷演戏频繁,耗资巨大,说慈禧她对供奉伶人的随意滥赏令人瞠目。但我们用统计数字来说话,皇家一年拿出一二万两银子来赏戏,真不算是多大的消耗,而且它的功用又是那么大,礼制上的,娱乐上的,对宗亲大臣恩赏笼络上的,一句话就是值,真不应该指摘。如果我们再拿社会上对于名伶、戏曲的经济支出来比较,同时期京城传差与堂会的“赏钱”、戏价,不仅堪比宫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陈彦衡《旧剧丛谈》说:“堂会全班,日以继夜,最多不过三百两……近日名伶演一剧动费数百元,多或至千元,前岁天津某宅演剧,一日至费万元。”(30)齐如山《戏班》云:“演堂会戏,为戏班中一笔极大收入……本班堂会已有余利,倘别约他班脚色,亦可从中得利。在光绪中叶以前,每本堂会至少可赚纹银几十两,多至一二百两;中叶以后,则多至数百两不等;民国二三年以后,每本堂会多者可赚至一二千元……且堂会戏,除正式戏价外,赏赉亦较多。”(31)如搭钱、跳加官之类(32)。传差演出所给的“此种赏赐,大致皆较优于堂会,在同光时代,大致总在一二百两乃至三四百两;若王府中,则或至千两,亦系常事。但此皆名曰赏钱,不能说是戏价。”(33)传差演出,在晚清除了宫中、内务府,北京王府、御史衙门、步军统领也都可召戏班。传差给钱的“赏钱”数额与宫中的赏赐基本相当,对于皇家来说,貌似巨额的用度,其实不能算大。
3.服装、切末
清宫演戏在服装、切末方面投入了大量的财力。“升平署演戏所用戏具,约略可分为四项,即衣靠盔杂四箱是也。衣箱靠箱盔箱所存者,统曰行头,杂箱什件,统曰切末。此项行头切末之制办时,悉由总管具奏,命内务府大臣遵旨办理而以在有大差之日为多。其衣箱靠箱所需物品,则交衣库成做,盔杂两箱所需者,则交造办处盔头作预备。制妥后,交付钱粮处,用备承差。每次既有大量数之增加,于后可足用十数年而不乏,……”(34)
光绪十年(1884)慈禧太后五旬万寿节,翁同龢在同年十月二十日的日记中写道:“自前月廿五至今日宫门皆有戏,所费约六十万(一切典礼在内。前届拨户部四十万,今年同,惟内府尚欠各项二十万),戏内灯盏等(俗名且末)用十一万,他可知矣。”(35)因而有学者评价说:“光绪十年、十一年两次寿节,其为过甚铺张,直欲上轹乾嘉,实近世罕睹之盛典也。”(36)
光绪二十年十月初十日(1894年11月7日),是慈禧的六十“整寿”,照例要举行极其隆重的“万寿庆典”。其中庆典期间,宫中、颐和园等处要唱戏多日。为了准备唱戏,需要制作大量的戏装、道具(时称行头、切末等),其种类之多、数量之大、名目之杂、清单之长,简直无法在此罗列,至于耗银之巨,令人惊诧。在颐和园要办福、禄、寿三台戏,置台衣三分:福台群仙上寿台衣,禄台五彩凤垂牡丹台衣,寿台祥云金寿字台衣;还要置万寿无疆切末四分:罗汉渡海一分,地涌金莲一分,宝塔凌空一分,福禄天长云衣一分等,仅此项就用银八万二千零九十两。还要置办万寿长春、锡福延龄等切末七十三分,以及兽形切末和盔头等,需用银六万一千八百八十两。还要制作各色行头、彩衣、彩旗、盔箱等项共七千一百二十三分,共糜费银三十一万九千六百二十九两之多。这还不够,后来升平署又续传办行头、切末等项,又耗银五万六千五百四十二两。以上共用银五十二万余两(37)。
光绪二十六年(1900)夏,八国联军攻陷北京,慈禧及光绪帝都“西幸长安避兵”,直到第二年十一月底回銮返京。在此期间,宫廷演戏用的服装道具等物受到严重损失,仅经升平署总管马得安查明的就有:“被土匪抢去颐和园后升平署存收衣靠盔杂、行头切末等项,连箱六十三只,圆笼二十二挑”;“被德国兵陆续拿去行头、巾帽、旗织等项共三十九箱”;“被本街巡捕假充洋人那去行头、旗织多件,不计其数”(38)。这时,国家财政已告枯竭,内务府自然不能例外,升平署内四式行头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另备全份应用,因此每当慈禧驻跸颐和园,“钱粮处衣靠盔杂四式抬运行头切末等项用大车十二辆”(39)都要随往,仍有相当的规模。
光绪末年热河都统衙门造送的钱粮处戏衣清册所载,衣箱中有各种衣裙1610件,内有:
大红锦缎开氅八件、各色缎织金男蟒一百六十五件、各色缎织金团龙花男蟒八件、各色缎织金女蟒二十件、各色缎织金团龙花女蟒四件、二色锦缎花金氅四十二件、缂丝裙五条、各色绸绣花裙四十四条……靠箱中存有衣衫三千二百四十二条、内有各色织金蟒箭袖二百一十六件、各色缎织绣金龙箭袖四件、缎绫锦采莲衣一百二十四件、各色缎布外国衣二十七件……(40)
可见清宫戏装的奢华与名目繁多。由江南织造送进京城的精制绫罗绸缎,再加之以彩线和金线绣出各色精致的图案花样,富丽堂皇的皇家戏衣行头,展示了帝王之家无与伦比的气派。北京故宫所藏清宫戏衣至今仍灿烂耀目。
清宫演剧所用行头切末的数量之多、规格之全、质量之优、形制之美、花费之昂,都是民间戏班无法比拟的。这些都无疑为清宫演剧整体水平的提高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行头切末的豪华置备。清代宫廷戏剧演出的行头切末分类详尽、面料华贵、制作精良。据《清升平署档案》记载统计,清光绪年间宫廷内的衣箱、靠箱、盔箱、杂箱等所有的各男蟒、女蟒、圆领、桌帐、刀棍等等,共开除3990件,共库存20406件。而圆明园大戏台一处的衣箱、靠箱、盔箱、杂箱,就“共开除10890件”。(41)除内廷戏班之外,清宫还经常赏赐外班砌末之资。宫廷对戏班开列的赏金中便有专门筹办行头切末的赏金。
这是正常消耗。演戏中还有一些消耗品,如需要用到的蜡等,因没有金额,估计也是小额、低价,可暂且忽略。
4.戏台
皇家戏台的修筑乾隆时期最为繁盛,戏台造型各异,功能全面,有建于水池之中的“水台”,有建在室内的“内戏台”,有专供冬天演出的“暖台”,还有圆明园清音阁大戏台(始建于1754年)、热河行宫避暑山庄清音阁大戏台(1780年竣工)、紫禁城畅音阁阅是楼大戏台(始建于1776年)这样的三层大戏台这样规模巨大的标志性建筑。因而光绪朝不会大肆修建戏台。光绪十六年(1891),在清漪园(颐和园前身)怡春堂旧址上动工兴建,历时四年,光绪二十年(1894)慈禧六十寿辰前竣工的德和园大戏台,全部工程耗费白银71万两。(51)但徐征说:“慈禧嫌听鹂馆戏楼小,唱不了大本戏,就在清漪园时代的怡春堂旧址建起了大戏楼,样式雷所呈进‘颐乐殿大戏台’的烫样(模型),经过三次改制,慈制方才认可。光绪十七年(1891年)动工,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竣工。耗银160万两。”(52)因未及查阅档案,只好先行记下,待解决。
5.对赏听戏大臣的赏赐
从观众方面来看,慈禧既是清宫演剧的倡导者,也是最热心的观众,而且她还经常借此恩赏臣下。在受赏者当中,近支王公无疑是受惠最多的。此外,御前大臣、军机大臣、内务府大臣等也经常蒙赏听戏。而且,越到后来这种赏戏人数越多、规模越大,如光绪二十年(1894年)八月十五中秋节就有“听戏王大臣共五十六人”,外加“朝鲜使臣判中枢李承纯副使、户曹参闵咏晶”(53);而在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的十月初九日,听戏者更多达六十九人(54)。随着赏戏人数的增加,受赏范围也有所扩大,从近支王公、内廷大臣逐步扩至督抚一级的外吏,山西巡抚胡聘之、河南巡抚陈夔龙、湖广总督张之洞等就都受到过这种恩赏。
庚子之后对王公臣下的赏戏确是依然如故。从陈夔龙参加的两次宫廷观剧来看,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光绪皇帝万寿节期间的赏戏仍然达到了五十多人的规模,而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慈禧太后万寿节期间的赏戏人数也不少,两次受赏者中既有近支王、贝勒、贝子、公,满汉一品大臣,又有外将军、督抚、提镇适在京者(55),而且还在赏戏、赏筵、赏宫内或园中骑马之外增加了赏项,如赏御前军机内务府大学士张之洞椅轿(56)。
对赏听戏大臣的赏赐,由于目前还没有发现相应的档案记载,因而一时难以做到精确的统计,从《翁同龢日记》可以看到一些,如:
光绪五年(1879)六月廿六日(8月13日)。赏如意、袍褂料、磁瓶、香盒、帽纬、手炉。
光绪六年(1880)正月十六日(2月25日)。赐旧玉如意一柄,蟒袍一袭,袍、褂各一联,瓷花瓶一件,鼻烟一瓶。
六月二十六日(8月1日)。赐件如常例。袍褂料各一、花瓶、金碟、帽纬、铜炉,如意。
光绪九年(1883)六月二十六日(7月29日)。玉如意一柄,好。袍桂一身,小卷。帽纬一匣,少。磁方八卦瓶一个,景泰蓝盆一个,好。荷包一对。【须臾又传旨,撤听戏,仍赏件也。】
光绪十年(1884)十月初八日(11月25日)。是日有旨赏京外官老亲年七十以上者匾额、如意、绸缎。
十月初十日(11月27日)。赏件:小卷袍桂料、如意、帽纬、鼻烟、手炉、花瓶、荷包二对。即近支主公皆然,无分别也。余亲见之。
光绪二十年(1894年)正月廿六日(3月3日)。是日太和殿前颁赏:玉如意一柄好、寿字袍褂料各一件、花瓶一个、帽纬一匣、漆盘一个、铜炉一个、福字一方、荷包两对。凡与宴者皆同,一二品内府颁,三品以下礼部颁。
当然,还有可以忽略的这些赏听戏大臣在宫中的膳食等用度。戏班的膳食是自己开伙,在后期慈禧往返颐和园、大内的队伍中,就有伙食车,如光绪三十年七月初二日,老佛爷驻跸颐和园,六月二十八日马得安“奏传行车辆马匹人夫事”:“于七月初二日,奴才带领内学、钱粮处、中和乐、档案房里外人等二百七十八名,应行马二百七十八匹。人夫一百六十二名,内学行李车十七辆,伙食车四辆;钱粮处衣靠盔杂四式抬运行头切末等项,用大车十二辆,伙食车一辆;中和乐行李车二辆,伙食车一辆;档案房行李车三辆,伙食车一辆。”(57)
由于目前对于内务府经费可以说几乎没有取得基本的数据,因而清宫演戏用度在内务府经费支出中所占的份额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段里是不可能得到解决的。
清宫演戏对京城戏曲艺术的引领作用。
从民间遴选到清宫演戏队伍中的外籍伶人,被传差进宫演出的名班名角,都显示出宫廷戏曲演出与民间演戏之间联系密切。民间演艺的走向为宫廷所接受,晚清京城戏园子都给御史衙门、内务府、升平署留有“官座”(58),可以长年免费地看戏,以便为“升平署”挑选“内廷供奉”。《清升平署志略》列有光绪间历年被升平署挑选进宫的“供奉”人数:光绪九年20人,十年1人,十一年1人,十二年6人,十四年2人,十六年4人,十七年3人,十八年4人,二十一年6人,二十六年3人,二十八年6人,三十年14人,三十二年1人,三十三年6人,三十四年1人。如乔蕙兰、穆长寿、孙菊仙、时小福、杨月楼、王桂花、谭鑫培、陈德林、于庄儿、相九箫、王长林、汪桂芬、王瑶卿、龚云普(甫)、杨小楼、王凤卿等(59)。
慈禧太后时期,宫廷演剧剧目中,乱弹所占的比例,已经占据了最主要的地位。如光绪三十四年,升平署的“日记档”中记载了光绪“龙驭上宾”之前,十月初一至十五,半个月的12次演出剧目:119出戏中,除了12出开场吉祥戏为弋腔、4出为昆腔外,其余103出都是乱弹(60)。可以说,宫廷之中的“昆、乱易位”已完全实现。这一情况和民间的形势相仿:当时京师有名的乱弹(京剧)戏班有四十多家,而昆弋戏班已属寥寥。
慈禧通过对外籍伶人的引进、恩赏,有着强大的示范作用,不仅提高了伶人的经济收入和社会地位,使名伶无限风光,而且使戏曲尤其是乱弹(京剧)表演艺术成为整个社会精神消费活动中最重要、最受欢迎与认同的娱乐样式。清宫演戏相对规范的剧目体系、华丽精致的戏衣切末,不仅彰显着皇家风范的豪华气度,“各种实景与戏曲的写意性相生相融,都可以是戏曲艺术在特殊环境里的一种成功的实践”(61),从而推动了京剧表演的规范化和体系化。慈禧对戏曲演出苛刻的要求,对演员表演的整饬,都大大提高了演出的质量。慈禧对个别伶人的特赏,是一种竞争鼓励精进的措施,通过恩赏,引领了京城戏曲艺术的风尚,影响了清代戏曲发展的走向。
注释:
①丁汝芹:《清代内廷演戏史话》,紫禁城出版社,1999年。
②张发颖:《中国戏班史》,学苑出版社,2004年。
③么书仪:《晚清戏曲的变革》,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
④曾凡安:《晚清演剧研究》,中山大学出版社,2010年。
⑤钱志中:《清代宫廷戏剧演出的组织管理与经济投入》,《学海》2011年第2期。
⑥祁美琴:《清代内务府》,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8年。
⑦(朝)朴趾源著,朱瑞平点校:《热河日记》卷四“山庄杂记·戏本名目记”,第251页,上海书店出版社,1997年。
⑧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宫中杂件2476,见傅谨主编《京剧历史文献汇编(清代卷)·清宫文献》,第85—91页,凤凰出版社,2011年。
⑨丁汝芹:《清代内廷演戏史话》,第147页,紫禁城出版社,1999年。
⑩丁汝芹:《清代内廷演戏史话》,第230页,紫禁城出版社,1999年。
(11)中国国家图书馆编纂:《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中华书局,2011年。
(12)中国国家图书馆编纂:《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第30册第15439-15448页,中华书局,2011年。
(13)中国国家图书馆编纂:《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第30册第15449-15457页,中华书局,2011年。
(14)中国国家图书馆编纂:《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第30册第15459页,中华书局,2011年。
(15)中国国家图书馆编纂:《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第30册第15463-15467页,中华书局,2011年。
(16)丁汝芹:《清代内廷演戏史话》,第249页,紫禁城出版社,1999年。
(17)王芷章编:《清升平署志略》,第295页,上海书店出版社,1991年。
(18)朱家溍、丁汝芹著:《清代内廷演剧始末考》,中国书店出版社,2007年。
(19)傅谨主编:《京剧历史文献汇编(清代卷)》,第三卷,凤凰出版社,2011年。本卷主编丁汝芹。
(20)这里细目数量不对,赏4名首领各小卷1件,细目却出来6件。
(21)此恩赏系增加月俸。
(22)此恩赏系增加月俸。
(23)中华书局编辑部:《出版说明》,中国国家图书馆编纂《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第1册第3页,中华书局,2011年。
(24)《恩赏日记档》(光绪十二年正月至十二月立),中国国家图书馆编纂《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第33册第16865—17146页,中华书局,2011年。第16885、16886页有误,如“陈寿峰、姚阿奔、方镇泉、彩福禄、刘长喜、纪长寿、郭顺儿,三名,每名银四两”,这里“三名”显然为误。
(25)《恩赏日记档》(光绪十五年),中国国家图书馆编纂《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第35册第18359—18620页,中华书局,2011年。第18410页抄写有误,“安进禄银六两三两”应是“安进禄银六两三钱”之误。
(26)《恩赏档》(光绪二十一年正月立),中国国家图书馆编纂《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第40册第21377—21392页,中华书局,2011年。有一次教习每名2两,教习数现暂按30名计。
(27)《恩赏日记档》(光绪二十八年正月立),中国国家图书馆编纂《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第44册第23491—23843页,中华书局,2011年。银锞在23745页。
(28)《恩赏日记档》(光绪三十三年正月立),中国国家图书馆编纂《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第48册第25503页,中华书局,2011年。
(29)丁汝芹:《清代内廷演戏史话》,第255、256页,紫禁城出版社,1999年。
(30)陈彦衡:《旧剧丛谈》,张次溪编纂《清代燕都梨园史料》(下册),第860页,中国戏剧出版社,1988年12月。
(31)齐如山:《戏班》“堂会”条,第87页,北平国剧学会,1935年。
(32)参看齐如山著《戏班》相应条目,北平国剧学会,1935年。
(33)齐如山:《戏班》“传差”条,第86—87页,北平国剧学会,1935年。
(34)王芷章编:《清升平署志略》,第219页,上海书店出版社,1991年。
(35)陈义杰点校:《翁同龢日记》(第四册),第1887页,中华书局,1992年。
(36)王芷章编:《清升平署志略》,第106页,上海书店出版社,1991年。
(37)《皇太后六旬庆典》档卷十、十二。转引自李鹏年《慈禧六十寿庆》,王树卿、李鹏年著《清宫史事》,第108页,紫禁城出版社,1986年。据耿刘同《颐和园园史查档工作总结报告》:“(一)颐乐殿每次唱戏,总要花费许多银子,举一个比较突出的例子,慈禧预备在颐和园做六十岁生日,在颐乐殿看戏,制作行头、彩旗、盔箱、切末、台衣等布景道具共用银五十一万五千一百二十三两。”郑欣淼、朱诚如主编《中国紫禁城学会论文集》(第五辑),第646页,紫禁城出版社,2007年。
(38)傅谨主编:《京剧历史文献汇编(清代卷)》,第三卷,第341页,凤凰出版社,2011年。
(39)王芷章编:《清升平署志略》,第620页,上海书店出版社,1991年。
(40)转引自丁汝芹著《清代内廷演戏史话》,第77页,紫禁城出版社,1999年。
(41)见北京市艺术研究所、上海艺术研究所编著:《中国京剧史(上卷》,第232页,中国戏剧出版社,1990年。
(42)《恩赏日记档》(光绪十年正月至十二月立),中国国家图书馆编纂《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第30册第15791—15792页,中华书局,2011年。
(43)《恩赏日记档》(光绪十一年正月至十二月立),中国国家图书馆编纂《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第32册第16541—16542页,中华书局,2011年。
(44)《恩赏日记档》(光绪十二年正月至十二月立),中国国家图书馆编纂《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第33册第17145—17146页,中华书局,2011年。
(45)《恩赏日记档》(光绪十三年正月至十二月立),中国国家图书馆编纂《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第34册第17735—17736页,中华书局,2011年。
(46)《恩赏日记档》(光绪十五年),中国国家图书馆编纂《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第35册第18619页,中华书局,2011年。
(47)《恩赏日记档》(光绪十六年正月至十二月立),中国国家图书馆编纂《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第36册第19265页,中华书局,2011年。
(48)《恩赏日记档》(光绪二十五年六月立),中国国家图书馆编纂《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第43册第23087—23088页,中华书局,2011年。
(49)《恩赏日记档》(光绪二十九年正月立),中国国家图书馆编纂《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第45册第24349—24350页,中华书局,2011年。
(50)《恩赏日记档》(光绪十年正月至十二月立),中国国家图书馆编纂《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第30册第15791—15792页,中华书局,2011年。
(51)俞健:《清宫大戏台与舞台技术》,周华斌、朱联群主编《中国剧场史论》(下卷),第443页,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3年。
(52)徐征:《海淀风物丛考》,第79页,北京出版社,1998年。
(53)陈义杰点校:《翁同龢日记》(第五册),第2729页,中华书局,1997年。
(54)陈义杰点校:《翁同龢日记》(第五册),第2853—2854页,中华书局,1997年。以下征引《翁同龢日记》中内容,均标以时间,不标页码。
(55)陈夔龙:《梦焦亭杂记》,第111页,山西古籍出版社,1996年。
(56)谢兴尧整理、点校、注释《荣庆日记》,第67页,西北大学出版社,1986年。
(57)《恩赏日记档》(光绪三十年正月立),中国国家图书馆编纂《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昇平署档案集成》,第46册第24700—24701页,中华书局,2011年。
(58)齐如山:《戏界小掌故》,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北京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京剧谈往录三编》,第468页,北京出版社,1996年。
(59)王芷章编:《清昇平署志略》“民籍学生年表”,第556—580页,商务印书馆,2006年。
(60)朱家溍:《故宫退食录》,第543、568—569页,北京出版社,1999年。
(61)李玫:《清代宫廷大戏的产生及特点》,吴敢、杨胜生编《古代戏曲论坛》,第243页,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