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营企业主的关系网络与社会支持，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社会支持论文,企业主论文,私营论文,关系论文,网络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F27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1549（2007）08-0074-05
随着私营经济在中国经济中地位的日益重要以及私营企业主阶层相应的迅速崛起，学者们对私营企业主的成长和发展进行了大量的研究。很多研究都强调了关系网络和资源转化等因素对于私营企业主产生和成长的作用。但对私营企业主的社会关系网络的构成到底是怎样的、关系网络又给他们带来了哪些社会支持这些问题还鲜有深入的研究。因此，本研究借用社会支持网络的理论与方法，通过对私营企业主的结构性访谈，尝试对这些问题做出自己的回答。
一、以往相关研究综述
对于私营企业主阶层在中国社会崛起的研究，经济学家主要强调产权和制度的作用，而社会学家则主要从社会资本和社会网络角度出发（Burt,1990; Jar,1997; Seung Ho Park,2001）。国内对企业家社会资本进行较早研究的是李路路（1997），他把私营企业家的社会资本定义为一种社会资源，它与人们之间多少制度化了的相互认知和认可的持续社会关系网络相联系，能够给拥有这种关系的人带来好处或便利，并且在特定条件下能够转化为经济资本。
石秀印（1998）从企业家是如何产生的角度，强调了社会网络对于企业家的影响。他认为企业家之所以成为企业家是因为他们较其他人有更良好的继承性社会关系，或者借助于各方面条件构建起了良好的获致性社会关系。他们的社会关系节点的特殊性质保证了其经营的成功。他还发现那些与资源拥有者具有更亲密的私人社会关系的私营企业家能够获得更多的社会资源。
张厚义（2002）对私营企业主的关系网络作了细致的研究。他发现私营企业主最看重的是关系，其排行第一位的是政府官员，其次是银行职员，这些关系甚至比商业机密还重要。富豪们对社会资本的投资方式主要是“实物投资”与“会证投资”。某种程度上，关系网的密度及能量是更真实的财富指标。
通过上面的综述，我们可以发现尽管视角有所差异，但他们都强调了两个主要的要素，“关系网络”与“资源”。他们都强调了关系网络对于私营企业主的社会资源获取和企业的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但是对于关系网络与资源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关系，也就是说什么样的关系提供什么样的资源，以及这些关系是如何建构起来的等问题缺乏深入的理解。本文就是通过社会支持网的研究方法，把资源细化为不同类型的资源，来分析私营企业主的关系网络与各种社会支持的关系以及运作和建构的原则。
二、研究框架、研究方法与数据来源
（一）社会支持网的理论
社会支持的概念首先出现在上个世纪70年代的社会病原学中，80年代以来，社会网络的研究逐渐成为西方社会学重要的分支领域。个人的社会支持网就是指个人能藉以获得各种资源支持（如金钱、情感、友谊等）的社会网络（贺寨平，2001）。但近几年来，国外研究者发现，两个人之间存在关系并不意味着一定要提供社会支持。并且不同的关系网络将提供不同类型的社会支持。因此，一个人为了保证生活需要的大量社会支持，就必须与多种多样的人保持社会关系。本文把私营企业主看作是社会网络中的一个节点，主要关注私营企业主为了企业的生存和发展，是如何通过关系网络获得他们所需要的社会支持的。
（二）分析框架与研究方法
1.研究思路
研究私营企业主的关系网络与资源获取存在两条研究路径。一条可称之为资源途径。首先区分私营企业主需要获取的资源，然后再来分析他们通过何种途径或者通过什么关系来获取这种资源。另一条可称之为关系网络路径。首先区分私营企业主的关系网络的类型，然后再来考察不同的关系网络所带来的资源。
鉴于研究兴趣和实地研究的条件，笔者选取后一条研究路径。它可以把关系网络和社会资源配置的机制有机结合起来，在理论上形成一个比较清晰的框架，具体参见图1。
图1 本文的研究思路
2.数据来源与样本特征
（1）数据来源和资料收集
本研究的资料来源于2003年在武汉市进行的“城市中小企业主社会关系网络与企业发展”的深访调查。在具体的调查中，我们使用了个体网的提名法。我们的问题是“在企业经营过程中，你与之最密切（互动最多）的人（客户、亲戚、员工和朋友）是谁，以及他们对你有何帮助？”请列举3—5人；此外，我们的调查还包括所列举对象的职业、学历、收入、认识途径等问题。
（2）样本特征
该项调查选取了31位私营企业主作为访谈对象，其中男性占83.9％，女性占16.1％。从年龄结构看，年龄在40岁以下的占71％，40—49岁的占29％。在31位受访企业主中，拥有大专及以上学历的占90.3％，高中及以下学历者仅占9.7％。45.1％（14人）的企业主曾在政府或者事业单位工作过。
三、研究结果与发现
（一）关系网络特征
通过整理访谈记录，我们总共得到349个私营企业主的交往对象。本文以文化程度和职业地位（在单位是否处于领导位置）、月收入作为衡量交往对象文化资本、权力和经济资本的指标，具体情况如表1所示：
表1 私营企业主关系群体的学历、地位、收入
大专以上文
单位领导层 月薪1500元
交往密切的：
化程度（％）（％）以上（％）
员工（101）
89.276.254.4
客户（89）90.686.890.1
亲戚（74）73.136 59.6
朋友（85）91.660 79.2
资料来源：“2003年武汉市城市中小私营企业主社会资本与企业发展”课题访谈记录。
通过表2可以看出，我们所调查的私营企业主交往群体中大多具有较高的文化资本、权力和经济资源。其中，最为突出的是客户群体，他们各个方面的指标都远远高于其他的群体；他们多为单位的领导或企业的董事长、总经理等等，掌握着大量的经济资源和权力。相比之下，亲戚群体无论是文化程度、还是掌握权力和经济收入相对都比较低。就朋友群体而言，他们的文化水平最高，尽管在单位处于领导层的比例不高，但是他们的收入水平仅次于客户群体。由此可见，私营企业主的先赋性关系资源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有限的。随着私营企业主在企业的不断发展和成长的过程中，自己的社会资本在不断地积累和增长。
表2 关系网络与私营企业主的社会支持（％）
资金支持 业务支持 资讯支持 情感支持
员工5.9
76.6 13.3 4.1
客户
10.23545
9.8
朋友4.25.8 28.4 35.9
亲戚
33.3
18.2
6.8 41.7
资料来源：“2003年武汉市城市中小私营企业主社会资本与企业发展”课题访谈记录。
（二）关系网络与社会支持
在这一部分，我们设计了两个题目：一个是“您认为好友（客户、员工、亲戚和朋友）在哪些方面对您有比较重要的帮助？”，以此来测量关系网络对于私营企业主实际的支持；另外一个是私营企业主对不同群体社会支持的主观评价：“如果请您对不同交往圈在以下几个方面进行评分，您认为分别打多少分比较合适？（最高为5分，最低为1分）”。首先来看关系网络对私营企业主的社会支持。
由表2可以看出，对于私营企业主资金支持最大的是“亲戚”群体（33.3％），接下来是市场中结识的“客户”群体（10.2％）。由此可见，私营企业主资金的获取大多还是通过个人的关系来获得。就业务支持而言，员工的作用是最明显的（76.6％），他们不仅帮助私营企业主处理公司的事务，还担负着开拓市场的任务。客户的业务支持主要体现在他们之间互惠互利的业务往来，或者由于业务往来所带来的市场机会。亲属的业务支持多是劳动力的支持，特别是在创业的初期，亲属群体是中小私营企业劳动力的重要来源。对私营企业主而言，资讯支持最大的是它们的客户（45％），它们经常的互动中交流的信息对于私营企业主的作用非常重大；此外就是他们的朋友（28.4％），私营企业主的情感支持多来自于他们的亲戚和朋友，分别占到了41.4％和35.9％。
再来看一下私营企业主自身对于不同关系群体所提供社会支持的评价，如表3所示：
表3 企业主对各关系群体功能的评估
资金支持 业务支持 资讯支持 情感支持
员工2.19 4.74 3.48 3.07
客户2.29 4.10 3.71 2.90
朋友2.06 2.74 3.10 4.10
亲戚2.97 2.29 2.81 4.48
资料来源：“2003年武汉市城市中小私营企业主社会资本与企业发展”课题访谈记录。
表3所显示的结果与表2的结论基本一致。亲戚和朋友在情感支持方面的帮助尤为突出，而且亲戚在资金支持方面的认可度最高。员工在工作和业务拓展方面贡献更多。客户在业务拓展和资讯支持方面的作用都是最大的。朋友的情感支持和信息支持的作用很大。
（三）关系网络的维系与互动
关系网络是不断变化的，因此关系网络研究必须要关注社会网络形成的时机和制约因素以及不断演化的社会网结构。如果把关系网络只看作是给定的，这就难免把社会网络静态化，抹煞了社会网络关系的动态性，而且这与我们的日常生活也不符（唐丽，2003）。因此，本研究接下来就来了解企业主与不同类型的社会关系群体最初怎样认识；他们之间又是如何互动的？他们关系亲密的原因又是什么？表4就是对这些问题的回答。
通过表4我们可以得出如下几个有意思的结论：
1.私营企业主的主观能动作用和网络建构的能力对于他们的关系网络资源至关重要。其中，80％以上的员工和 90％以上的客户都是私营企业主获致性的关系，即使亲缘性很强的朋友网络，接近50％的关系也是在不断的互动中形成的。
2.吃饭、娱乐和聊天是企业主与这四个群体互动的主要形式，这些生活化、世俗化的沟通方式尤其有利于企业主和员工、客户建立超出契约关系、理性计算之外的、类似于亲人或朋友的感情和信任。
3.私营企业主的关系网络兼具理性与感性的特性。在员工网络和客户网络中，工作和业务的需要是第一位，分别占到了47.7％和37.8％，具有很强的工具性特征。但同时他们又非常重视“投缘”，注重关系的情感性的因素。由此可见，关系可以先于交换，交换同时也可以产生关系。
（四）网络的建构和拓展
在企业的发展过程中，私营企业主需要与社会上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因此，他们不仅在利用现有的关系，还在不断地建构自己的关系网络来获得更多的社会支持。下面我们就来看私营企业主都希望同哪些人建立关系以及他们建构关系的原则。
1.网络建构的对象
在研究中，我们设计了这样一个问题“您认为，在您的经营过程中，有没有必要与下列人员交朋友（最低1分，最高5分）？表5就是最终的结果：
表5 企业主对与不同职业群体建立联系的必要性评估
税务 地方
国企
科研技
私企
工商
外企
银行
新闻
公安
干部 领导 负责人 术人员 负责人 干部 负责人 干部 工作者 干部
总值 125
121121 120 117 113
111110100 97
均值 4.03 3.90
3.903.873.773.65
3.58
3.55 3.233.13
排序
1 2 3
4
5
6 7 8 9 10
资料来源：“2003年武汉市城市中小私营企业主社会资本与企业发展”课题访谈记录。
由表5可见，私营企业主觉得最有必要建立联系的是税务干部，平均分值为4.03；紧接着地方领导，均值是3.9分；在往下依次是国有企业负责人、科研人员和私企负责人。这说明，对私营企业主来说，同政府官员建立起良好的关系是非常重要的，在一定程度上甚至超过了市场客户的关系。在本研究中很有意思的一点是与银行干部的关系，它被排在很靠后的位置。我们可以从两方面解释这个现象。一个是我们所调查的企业规模还比较小，还没有很大的必要从银行贷款；另外可能是银行只面对大中型企业，对中小企业照顾很少，即使与银行干部建立关系，也不能获得贷款，由此导致了没有必要与他们建立关系。
2.网络建构的手段
在研究中，我们这样问私营企业主：“如果您在经营过程中遇到困难，必须向一个陌生人寻求帮助，您认为用哪种方法接近此人最有效？”结果表明，只有15.8％的企业主表示要直接交谈，表明意图，努力让对方认可、理解自己。剩下的大部分都表示，要托人找到自己需要的对象，然后请吃饭或者直接送礼。这说明，中间人或桥梁在关系建构中的重要作用。
在我们的访谈中，其中一位朱先生就谈到“现在办事机构向市场化、法制化、阳光化发展，不是送礼、吃饭可以解决的，但是，很多时候也没有办法，不吃饭，不送礼，办很多事情的时候都会遇到很多的麻烦。”由此可见，私营企业主经常会通过请人帮忙、送礼、吃饭等非正式渠道解决企业面临的问题。
表6 私营企业主网络建构的手段（％）
直接交往 托人打招呼 （托人）请吃饭 （托人）送礼
建网手段15.8
12.5
40.2
31.5
四、简要结论与讨论
国内社会支持网的研究，主要是对城乡居民、老年人或流动民工等群体的研究（张文宏，1999；张友琴，2001；贺寨平，2002；王毅杰，2004），而对于私营企业主的社会支持网络鲜有研究。本文借用西方社会支持网的研究方法，对私营企业主的关系网络和社会支持进行了研究。
通过以上的论述我们有几个基本发现：
1.私营企业主所交往的群体大多具有较高的文化资本、权力和经济资源。在四个群体中，客户群体所拥有的文化资本、权力和经济资源各个方面的指标都远远高于其他群体；亲戚群体则相对都比较低。
2.私营企业主所接受的社会支持和他们对这些支持的认知基本上是一致的。亲戚和朋友在情感支持方面尤为突出，亲戚在资金支持方面的力度最大；员工在工作和业务拓展方面贡献更多。客户在业务拓展和资讯支持方面的作用都是最大的。朋友在情感支持和信息支持上作用很大。
3.私营企业主的大部分关系网络都是获致性的，都是在不断的交往和互动过程中建立起来的。吃饭、娱乐、聊天是他们之间互动的主要形式。私营企业主最想结识的对象是税务干部和当地的政府官员。随后的是国企负责人、科研人员和私企负责人。认为与“银行干部”建立关系的必要性比较小。托人打招呼、请吃饭和送礼是他们建立关系网络最有效的手段。
在文章结束之处，对本研究的主要不足作一下交代。本研究是通过对武汉市31名私营企业主的结构性访谈来获取资料的。在资料的处理过程中，把许多定性资料做了一定的量化处理。但是本研究由于样本的数量有限，很难具有较强的代表性。尽管发现了很多有趣的结论，但却不能推广到整个私营企业主群体。要想对以上发现提供更加可靠的支持，还有待于更大规模的问卷调查。
*感谢中央财经大学校级课题“企业家的社会资本与企业绩效之关系研究”和社会发展学院重点学科建设课题，以及纽约州立大学奥巴尼分校中国城市研究网对本研究的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