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行知语文教育理念探微,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教育理念论文,语文论文,行知论文,探微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作为伟大的人民教育家,陶行知的教育思想博大精深,教育实践硕果累累。其“生活教育”理论不仅在当时的教育界产生巨大影响,而且对我国目前的教育教学改革仍然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陶行知的教育思想源于他的老师——美国著名教育家杜威。可以说,陶行知创造性地继承、改造了杜威的教育思想,使之更为先进合理,也更适合于中国的国情。具体说来,陶行知将杜威的“教育即生活”改造为“生活即教育”,认为“我们此地的教育,是生活教育,是供给人生需要的教育,不是作假的教育。人生需要什么,我们就教什么”①,以更先进的理念指出了教育的依托;将杜威的“学校即社会”改造为“社会即学校”,主张“把笼中的小鸟放到天空中,使他能任意翱翔,是要把学校的一切伸张到大自然里去”②,以更开阔的视野拓展了教育的资源;将杜威的“做中学”改造为“教学做合一”,要求“教的方法根据学的方法;学的方法根据做的方法。事怎样做便怎样学,怎样学便怎样做。教与学都以做为中心”③,以更科学的定位阐明了教育的方法。陶行知的教育思想既贯通中西,又更接地气,这使得他在理论和实践两个层面都站在时代的制高点上。
陶行知的“生活教育”理论中有不少与语文教学相关的观点,这是语文教育乃至整个人文教育的宝贵财富。本文试图对陶行知先生渗透在“生活教育”理论中的语文教育思想作一管窥,梳理其主要观点,或许有助于审视当今,使语文教育工作者获得教益。
一、“大众语文”,服务生活
陶行知主张文化(包括语文)为大众服务,因为大众是生活的主体。他认为,“大众语文是大众高兴说,高兴听,高兴写,高兴看的语言文字”④。他倡议“兼办平民学校和平民读书处。照中国现在社会的情形看来,我们要特别的多设平民读书处”⑤。他批评“有些人把文化当作装饰品看待,以为大众用不着这个东西”,主张文化与大众“行动与思想”紧密结合⑥。先生十分重视语文教育的普及,而普及的“出路就是近年提倡的易写易认的新文字”,“尽量采用简笔汉字、拉丁字母,双管齐下,以减少识字困难,使人民特别是边民易于接受教育”⑦,他强调“大众文字的解放是大众文化的解放的钥匙”⑧。
在陶行知看来,基于“生活教育”“平民教育”之上的语文教育,当然应该走进生活,面向大众。
陶行知提出“生活即教育”,要求教育服务于生活,生活与教育相融相通,其语文教育的基本观点就是语文能力必须首先在生活中得到运用。他在《生活教育之特质》中提出生活教育的六个特点,前三个分别是“生活的”“行动的”和“大众的”。在《育才二十三常能》中,他将会当书记(包括写社交信、做会议记录等)、会说国语(包括会话、讲解、演说等)、会查字典等列入国语课的学习目标。显然,这是一种生活化的语文教育。事实上,追求“向前向上的生活”,离开必要的语文能力就是空话。
陶行知所批评的旧教育脱离生活、脱离大众的问题,当下在相当程度上仍然存在。别看我们有些学生能够写出一些或辞藻华美或故作深奥的文章来,但有相当多的人对于日常应用文字却十分生疏,生活中需要的文案往往拿不出手,如写请假条、留言条、招领启事、书信等,不是格式上存在问题,就是语言不够得体。难怪社会上对语文教育的意见一大堆,反映最多的是许多学生的语文能力“中看不中用”。究其原因,主要还在于语文教学围绕高考指挥棒走,高考怎么考,教师就怎么教,学生就怎么学。不可否认,在高考时取得优异成绩是学生的最大愿望,但这不应是语文学习的全部目的,语文学习的根本目的是运用,是将学到的语文知识和能力运用到社会实践中,指导和服务于社会生活。因此,语文教育工作者要解除束缚学生思想和手脚的枷锁,让学生真正从“题山题海”中解放出来,认认真真培养“大众普遍需要”“生活中常用”的语文能力。
二、“用书”“做人”,文道统一
1923年陶行知与朱经农合编了《平民千字课》,“编辑大意”中明确指出这部书的宗旨有三:“(一)培养人生与共和国国民必不可少之精神和态度;(二)训练处理家常信札、账目和别的应用文件的能力;(三)培养继续读书、看报和领受优良教育的基本能力。”这里的“精神和态度”是人文性目标或精神思想、情感态度方面的目标,后两点说的是工具性目标,人文性与工具性的统一得到了明确体现。
一方面,陶行知毫不讳言语文的工具性。“生活教育”必然强调语文是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一是生活中许多事务需要语文能力(如写演讲稿、调查报告、总结之类,即兴演讲,口语交际等等),二是语文素养的提高有利于生活质量的提高(如文艺鉴赏能力就关系到生活品质)。其“大众语文”就是要使语文真正成为民众生存、发展和服务社会的基础工具,如先生说:“书只是一种工具,和锯子、锄头一样,都是给人用的。我们与其说‘读书’,不如说‘用书’。书里有真知识和假知识。读它一辈子不能分辨它的真假;可是用它一下,书的本来面目就显了出来。”⑨另一方面,陶行知认为,“先生不应该专教书,他的责任是教人做人;学生不应该专读书,他的责任是学习人生之道。”⑩他有一句至理名言:“千教万教,叫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显然,这是主张文道统一的。在他看来,教育尤其是语文教育,应该“发挥国民性的优点,补充国民性的缺点”,要想实现这个目的,就必须使“公民和读书的精神合在一处”。同时,对“精神和态度”的培养,应该是渗透于无形的,比如,“用故事的方法,使平民读一课之后,看看某人很好,自己就自然而然的愿意做那人;看看某人很坏,自己就不愿意做那种人。”(11)国民需要治穷、治贫,更需要治疗精神贫血,“大多数人都饥荒极了,不但肉体上,而且精神上”(12)。
反观我们现在某些地方、某些老师的语文教学,走向了两个极端:或是泛人文主义、狭隘道德主义,将语文课上成泛化的文化介绍课或思想政治课,抛却语言基本功的扎实训练,凌空蹈虚,漫无边际,“华彩背后是空洞”;或是拆卸七宝楼台,片面、孤立地进行技能训练,导致精神缺位(后者因应试教育而表现尤甚)。表现在写作上,就是徒有华丽的装腔作势的语言,却思想贫血、灵魂苍白。总之,本该是文与道有机合一,却成了油水分离,必然顾此而失彼,甚至两皆失之。眼下,我们的人文领域缺少独创性的成果,缺少思想大师,当下“文道统一”尚未完美融合的语文教育怕是难辞其咎。因此,回到文道兼顾的轨道上来,是一件看似不难却需语文界同仁为之付出艰辛努力的大事。
三、“随手抓来”,开拓资源
大众化的“生活语文”的外延遍及人生和生活,所谓“从书本的到人生的,从狭隘的到广阔的,从字面的到手脑相长的,从耳目的到身心全顾的”(13)。陶行知对育才学校文学组的学生说,“不要像旧文人那么酸溜溜、文绉绉的样子……当我看到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时,我真佩服他的博学。他在描写列文和农人收割的时候,一草一木,他都写得出名字和样子。”(14)这与孔子提倡的“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是一脉相承的。陶行知认为,“拿全部生活去做教育的对象,然后教育的力量才能伟大,方不致于偏狭”(15)。
“生活语文”的另一个重要理念就是以社会为辅助性课堂。陶行知在《谈社会大学》中,以古希腊的苏格拉底为例,说他培养雅典青年学生时“街头市场就是课堂”,“他在市场上走来走去,与雅典青年辩问”。陶行知还特别欣赏孔子与学生“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的随兴畅谈的学习方式,这正是所谓“读活人的书,做活人的事,过活人的生活”。与大语文观相应的是大资源观,他认为既然是社会大学,“书不够,整个重庆市的图书馆我们都可以去看,朋友的书,彼此之间也可以交换着来读”(16);“在社会的伟大学校里,人人可以做我们的先生,人人可以做我们的同学,人人可以做我们的学生。随手抓来都是活书,都是学问,都是本领”(17)。总之,陶行知主张尽可能最大限度地利用全社会的学习资源。
反观今日应试教育大环境下的语文教育,格局是何等小家子气。我们的学生大多局限在家庭和学校这“两点一线”中,更有所谓封闭式管理,“两点一线”只剩下学校这条线了。寒暑假、清明、中秋、国庆、周末等节假日本是学生接触社会的最好时机,却被不少学校用来补课,何谈利用社会学习资源?“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根本做不到。至于将课堂向街头市场延伸,适度生活化的自由教学方式,将公共图书馆纳入语文教学资源等,则近乎奢望。就说这图书借阅吧,连学校的藏书也尽量限制学生借阅,无他,怕课外读物占用非语文科的时间,影响“整体效益”。我们的语文教育现状,与陶行知的理想实在是相距很远的。推究原因,不在条件限制,而在作茧自缚,用陶先生的话来说,是“将教育和生活关在学校大门里,如同一个鸟关在笼子里”(18)。
生活是语文赖以生存的土壤,如果脱离生活,语文教育就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陶行知特别重视生活的地位和作用,他把教育的特质分为“生活的”“行动的”“大众的”“世界的”等几个部分,指出“马路、弄堂、乡村、工厂、店铺、监牢、战场,凡是生活的场所,都是我们教育自己的场所”,“为着要过有意义的生活,我们的生活力是必然的冲开校门,冲开村门,冲开城门,冲开国门,冲开无论什么自私自利的人所造的铁门”(19)。处于网络社会和资讯时代,让我们的眼界和视域超越前贤吧,至少也应该追步陶行知的教育理念。
四、“五大解放”,活化方法
理念支配行动,思想决定方法,信哉斯言!陶行知一向注重教法与学法。关于教法,他反对填鸭式教学,对“像从前蒙童馆里的冬烘先生拿《大学》《中庸》把小朋友当小鸭子硬填”(20)的陈旧方法十分反感。他指出:“谁个要在学生需要之外悬立目的,超出学生自愿容量去灌注教材,一心一意指望学生们快快的照他主观的模样长成,使他和他的主顾可以享受,只须如此,他便是在办填鸭教育。”“填鸭可以填死,被人填死的学生有多少啊!”(21)在《中国大众教育问题·文化解放》中,陶行知专门谈到“方法的解放”。他认为“传达文化之方法……有三点最要解放”:一是“灌注的教授法最要不得”,提倡“相互之自由讨论”;二是“知识封锁也要不得”,“应该即知即传”;三是“教而不做,学而不做”要不得,“要在行动上来推进”。用他本人的话来总结一下,就是:“活的人才教育,不是灌输知识,而是将开发文化宝库的钥匙,尽我们知道的交给学生。”“与其把学生当天津鸭儿填入一些零碎知识,不如给他们几把锁匙,使他们可以自动去开发文化的金库和宇宙之宝藏。”(22)说白了,就是反对机械灌输,像叶圣陶先生主张的那样“授之以渔”。
填鸭式教学的弊端在于被动接受,要让学生真正成为学习的主体,就得让他们动起来。因此,陶行知提出以“做”(实践)为一切教法的核心,即“教的法子要根据学的法子,学的法子要根据做的法子”,“做是学的中心,也就是教的中心。”(23)。他在《育才二十三常能》一文中提出“初级十六常能”和“高级七常能”,凡是与语文有关的常能(会当书记、会说国语、会查字典、会临时讲演等),都要求学生争取一切机会多做、多实践,如“在国语课和社交活动时及集体活动中学习”,“在国语课、演说会、讨论会、早会、晚会、一切集会与人接谈时,随时留心细听,学习善国语的先生同学的发音、语调”,“在公民课或社会课及一切集会中学习”。在提到“会担任翻译”这一涉及“异语转换”的高级常能时,陶行知要求“在实习外国语课,极力争取会话练习,外宾至时,及与外宾做朋友中学习,交谈中学习”。“会临时讲演”被列为高级常能,他要求学生“在平时各种演说会、欢迎会、送别会及指定代表出席参加各社团纪念会中学习”。一句话,就是主张充分地利用和创造一切“语文环境”进行相关的能力训练。陶行知曾经举例说,一位受了八个月私塾教育的农人,原来一封信也不会写,但经过两个月的“新启发”之后,能死字活用,写出了五万字的“生活的农人文学”。事实证明,捕捉和创造机会训练,围绕着“做”去学习,效率一定会很高。
在教法与学法之间,陶行知更重视学法。他十分强调读书学习要“活”,反对做“读死书,死读书,读书死”(24)的“书呆子”,认为要真正把书读活,就得多思好问,善于质疑。他曾经写过一首诗,强调“问”对学习的重要性:“发明千千万,起点是一问。禽兽不如人,过在不会问。智者问得巧,愚者问得笨。人力胜天工,只在每事问。”(25)陶行知还认为“书不可尽信,连字典也不可尽信”,“书既不可以全信,那末,应当怀疑的地方就得问,学非问不明”(26)。
无论是教法还是学法,陶行知眼中最重要的“方法”是解放学习者。他认为,读书学文要做到“活”,就必须实现“五大解放”,即解放孩子的头脑、双手、嘴巴、空间、时间(27)。解放“双手、嘴巴”,旨在调动多种感官,提高学习效率。但特别值得强调的是其中的另外三点:“解放小孩子的头脑”——“把儿童的头脑从迷信、成见、曲解、幻想中解放出来”;“解放小孩子的空间”——“让他们去接触大自然中的花草、树木、青山、绿水、日月、星辰以及大社会……搜集丰富的资料,扩大认识的眼界,以发挥其内在之创造力”;“解放小孩子的时间”——“给儿童个体学习,活动的自由时间”。(28)我们的语文教学恰恰在这三个方面存在着很大问题,填鸭式的教育使学生大脑钝化、固化、僵化,过多占用学生个体学习和自由发展的空间和时间,使他们成为束翼之鸟。如果语文老师真正做到了在彻底解放学生的同时也彻底解放自己,那就可以“一术胜百术”,使我们的语文教学真正迈上新的台阶。
纵观上述陶行知语文教育思想,我们不难发现,陶行知强调语文的社会功用,强调人文性目标和工具性目标的和谐统一,强调在社会生活中开拓语文学习的资源,强调交给学生“钥匙”,让学生成为学习的主人。一言以蔽之,强调“实践”,这是他语文教育思想的精髓,是他“生活即教育”“社会即学校”“教学做合一”生活教育理论的三大命题在语文教育方面的集中体现。教育部制定的《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11年版)》指出:“语文课程是一门学习语言文字运用的综合性、实践性课程”,“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是语文课程的基本特点”。(29)陶行知的语文教育主张与课标所提语文课程性质是一致的。在深入进行教育改革的今天,重温陶行知的谆谆教导,无疑有助于推进我们的语文教学朝着健康的方向发展。
注释:
①②陶行知,《生活即教育》,《陶行知教育名篇》第153、154页,教育科学出版社2008年。
③(20)陶行知,《教学做合一下之教科书》,《陶行知教育名篇》第176、179页,教育科学出版社2008年。
④陶行知,《大众语文运动之路》,《陶行知全集》第3卷第167页,四川教育出版社1991年。
⑤陶行知,《平民读书处之试验》,《陶行知全集》第1卷第585页,四川教育出版社1991年。
⑥⑧陶行知,《中国大众教育问题·文化解放》,《陶行知全集》第3卷第461、463页,四川教育出版社1991年。
⑦陶行知,《民主教育》,《陶行知教育名篇》第336页,教育科学出版社2008年。
⑨(26)陶行知,《读书与用书》,《陶行知教育名篇》第227、228-229页,教育科学出版社2008年。
⑩转引自百度文库《陶行知名言·教书育人篇》,网址:http://wenku.baidu.com/view/792ac81252d380eb62946d44.html。
(11)(12)(14)转引自郑国民,《陶行知的语文教育思想》,《中学语文教学》1995年第4期。
(13)(15)(18)陶行知,《生活即教育——答操震球问》,《陶行知全集》第2卷第504-505页,四川教育出版社1991年。
(16)陶行知,《谈社会大学》,《陶行知全集》第4卷第624页,四川教育出版社1991年。
(17)陶行知,《普及现代生活教育之路》,《陶行知全集》第3卷第247页,四川教育出版社1991年。
(19)陶行知,《生活教育之特质》,《陶行知教育名篇》第240页,教育科学出版社2008年。
(21)陶行知,《填鸭教育》,《陶行知全集》第4卷第411页,四川教育出版社1991年。
(22)陶行知,《育才十字诀》,《陶行知全集》第14页,四川教育出版社1991年。
(23)陶行知,《教学做合一》,《陶行知全集》第1卷第125页,四川教育出版社1991年。
(24)陶行知,《说书》,《陶行知全集》第4卷第298页,四川教育出版社1991年。
(25)(27)(28)陶行知,《创造的儿童教育》,《陶行知教育名篇》第323-326页,教育科学出版社2008年。
(29)教育部,《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11年版)》第2页,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