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赵桂、杜谷新事件考_独孤信论文

北周赵桂、杜谷新事件考_独孤信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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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魏恭帝三年(556),太师宇文泰突然病逝。宇文泰之姪中山公宇文护一面辅佐宇文泰之子宇文觉代魏建周,一面以大冢宰身份专断朝政。所有府兵十二军事宜,“皆受护处分,凡所征发,非护书不行。……事无巨细,皆先断后闻”。〔1〕次年(557)二月楚国公赵贵与卫国公独孤信等人谋杀护,不成,贵等被诛,独孤信被逼自杀。这是北周开国初年的一次重大政治风波。对于这件事,旧史只是说:“初,贵与独孤信等皆与太祖等夷,及孝閔帝(宇文觉)即位,晋公护摄政,贵自以元勋佐命,每怀怏怏,有不平之色,乃与信谋杀护。”〔2〕未作进一步阐述。当代史家对此也少有涉及。现谨就读史所得, 略抒管见,以就教于前辈专家及同道。

赵贵和独孤信虽然合谋诛杀宇文护,但他们两人与护的矛盾却不尽相同,现分别梳理如下:

我们知道,宇文泰是北魏末年六镇起义时崛起的酋帅。曾属于葛荣部下,葛荣失败后,被尔朱荣“隋例迁晋阳”。后随贺拔岳进驻关中,受岳提拔,才得以为使持节武卫将军夏州刺史。

贺拔岳自入关后,军功卓著,不久就发展成一只战斗力很强的军事力量。〔3〕魏孝武帝永熙三年(534)贺拔岳被侯莫陈悦害死后,这只武装力量就成了各方面大力争夺的对象。洛阳的魏廷和远在荆州的贺拔胜都派人前往收编这只部队,〔4〕宇文泰只是由于地势较近, 才得以掌握了这只武装。此后,这只武装就成为宇文泰创业的基本军事力量。西魏文帝大统三年(537)宇文泰大举东征时,所率12位将领中, 贺拔岳旧部就占8名。直到大统十六年(550)所立六柱国中,贺拔岳旧部仍占一半(赵贵、侯莫陈崇、李虎)。可见贺拔岳旧部在宇文泰创业时期的重要地位。

贺拔岳旧部对宇文泰来讲虽然极为重要,但要真正统率这只力量也非易事。因为宇文泰虽为贺拔岳所信任,但其地位也只是与赵贵、侯莫陈崇等人齐平。所以,贺拔岳被害后,岳旧部首先推举寇洛为主帅。在洛自认为“智能本阙,不宜统帅”后,〔5〕赵贵才建议迎宇文泰, 然而“诸将犹豫未决”,“或欲南追贺拔胜,或云东告朝廷”,仍举棋不定。只是由于赫连达坚持,称宇文泰“明略过人,一时之杰。今日之事,非此公不济”,贺拔胜或元魏朝廷“皆远水不救近火”,〔6〕岳旧部才往夏州迎宇文泰。宇文泰对贺拔岳的旧部,也只能在共匡魏廷的旗号下加以利用,并不能依赖信任。

鉴于这种情况,宇文泰必然要提拔亲信,培植自己的核心集团。这个集团包括宇文泰的亲属宇文导、宇文护,亲戚王盟、贺兰祥、尉迟纲、尉迟迥、叱伏列龟、阎庆,亲信于谨,以及与之连宗的宇文贵等人。〔7〕这些人除于谨、宇文贵外,都是由宇文泰有意提拔而平步青云, 十几年间位至开府或大将军,从而形成了一个强有力的姻亲集团。在军队的驻防上,宇文泰的亲信驻在西魏的中心地带雍州、宇文泰驻华州,而将非嫡系的军队布置在边远地区,去镇压少数民族的反抗,从而控制整个局面。〔8〕

宇文泰的这些作法,当然会引起贺拔岳旧部的不满,但由於宇文泰善于处置,对岳之旧部都给予了恰当的安置,所以泰在世时,尚且相安无事。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是对岳之旧部李虎的安置。李虎是大统十六年(550)的八柱国之一,但细按史书,李虎除永熙三年(534)讨曹泥立有战功外,实在乏善可陈。〔9〕其能为八柱国之一, 不能不令人生疑。有的学者对此也做过一些猜测。〔10〕据《通鉴》卷156 梁武帝中大通六年(534)记载,虎原为贺拔岳的左厢大都督,岳遇害後, 虎不同意迎宇文泰而“奔荆州,说贺拔胜使收岳众”只因“胜不从”,才又归来就泰。可见李虎对宇文泰是有隔阂的。宇文泰对这样一位曾不与自己合作的贺拔岳旧部,却安置在较高的位置,〔11〕其目的显然是为了安抚笼络岳之旧部,以缓和同他们的矛盾。这说明宇文泰确是“能驾御英豪,得其力用”,〔12〕所以,终泰有生之年,与岳旧部没有发生正面冲突。

前辈学者已经指出,府兵制中的各军府具有相对的独立性。宇文泰死後,“群公各图执政,莫相率服”。〔13〕宇文护为了维护宇文家族的既得利益,防止各柱国称兵作乱,才下令军府事务“皆受护处分,凡所征发,非护书不行”,取消了各军府调动军队的权力。这种作法,固然防止了可能的叛乱,但也加剧了以宇文护为主的宇文家族同各将领之间的矛盾,首先是与贺拔岳旧部的矛盾。赵贵阴谋暗杀宇文护不可否认有其个人的因素。在岳被害後诸将行止莫定时,是他力主迎宇文泰,成就了宇文家族的事业。质言之,即没有赵贵就没有宇文氏的权势地位、荣华富贵。宇文护收贵兵权,自贵视之,自是一种忘恩负义的行为。但是,赵贵阴谋杀护更反映了贺拔岳旧部同宇文氏之间矛盾的激化。侯莫陈崇也是岳旧部中地位较高的一位将领,在宇文护掌权後,虽然表面上被“进封梁国公,邑万户,加太保。历大宗伯、大司徒”,备受恩宠。但他和宇文护的矛盾却依然如故。七年後,周武帝保定三年(563), 崇随周武帝宇文邕幸原州时,武帝突然夜还长安,崇对自己的亲信说:“吾昔闻卜筮者言,晋公今年不利。车驾今忽夜还,不过是晋公死耳。”“昔”者,过去之谓也。此必是宇文护掌权时,崇心怀不满,使卜者卜其死期。其与宇文护之间的矛盾已跃然纸上。果然,宇文护就抓住这件事,“遣使将兵就崇宅,逼令自杀”。〔14〕侯莫陈崇事件说明了贺拔岳旧部与宇文护之间的矛盾尖锐的程度。这当然是赵贵阴谋杀护的根本原因。

总之,赵贵阴谋暗杀宇文护,是贺拔岳旧部与宇文氏家族之间的矛盾长期发展的结果。

如果说赵贵谋杀宇文护是由于宇文氏与贺拔岳旧部的矛盾,那么独孤信谋杀宇文护则是贺拔胜旧部与宇文氏家族矛盾的反映。

贺拔胜是武川豪帅中年辈较长的人物,在魏孝武帝太昌时(532),已是都督三荆二郢南襄南雍七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荆州刺史,加授南道大行台、尚书左仆射,拥有了相当的实力。虽然後来他兵败奔梁,时部众才数百骑,〔15〕至西魏文帝大统二年(536)回归西魏时从者又“冻馁,道死者大半”,〔16〕所部当更少得可怜,但他在荆州任内的旧部陆续归属西魏却不在少数。由於胜“年位素重”,所以他在自己的旧部中应仍有很大的影响。他的思想行动,也反映他的部属与宇文泰之间的关系。

按之史书,贺拔胜本人与宇文泰的关系,始终是隔阂的。他初至关中,“自以年位素重”,对宇文泰见面不拜。这当然引起他和泰的矛盾。後来他又颇自悔,於是就藉一次和泰在昆明池饮宴时,射中双凫的小事,向宇文泰下拜,并且恭维说:“使胜得奉神武,以讨不庭,皆如此也。”宇文泰听了“大悦”,矛盾暂时得到缓和。〔17〕但这种缓和是表面的,贺拔胜部众和宇文泰的矛盾依然存在。大统十年(544), 胜死时,留有遗书给宇文泰:“胜万里杖策,归身阙庭,冀望与公扫除逋寇。……愿公内先协和,顺时而动。若死而有知,犹望魂飞贼庭,以报恩遇耳。”所谓“内先协和”,即告诫宇文泰注意协调他与各将领之间的矛盾,这里面当然首先包括宇文泰与胜部属的矛盾。

由於贺拔胜在西魏朝庭中没有掌握实际兵权,宇文泰与胜部属的矛盾就更集中在握有重兵的独孤信身上。

独孤信也是武川酋帅之一,贺拔胜镇荆州时,表为大都督、迁武卫将军。贺拔岳被侯莫陈悦杀害,贺拔胜曾派其收编岳的旧部,只因宇文泰近在咫尺,捷足先登,致使收编岳部愿望落空。我们知道,贺拔岳旧部实力较强,如信能掌握这支军队,再加上贺拔胜的部队,其力量自然可以左右大局。在与宇文泰的争夺中,这只力量被泰先行到手,自然造成了信与泰之间的矛盾。但独孤信与宇文泰的矛盾更主要地是产生在对魏室的态度上。

魏孝武帝元修和高欢决裂西迁入关时,“信单骑及之於瀍涧。孝武叹曰:‘武卫遂能辞父母、捐妻子,远来从我。世乱识贞良,岂虚言哉。’”信到西魏不久,又出镇荆州,兵败后入梁。居梁三载,要求北还。时“信父母既在山东,梁武帝问信所在,信答以事君不二,”放弃了在东魏的父母,而回归西魏。我们知道,宇文泰迎魏孝武帝入关,目的是要“挟天子而令诸侯”,〔18〕以成自己的霸业,并非真心忠于魏室,而独孤信则是要在忠于魏室的名义下,与宇文泰相抗衡。独孤信这种政治态度,自然与宇文泰产生根本矛盾。大统三年(537)独孤信再归西魏后不久,即“起为大都督,率众与冯翊王元季海入洛阳,颖、豫、襄、广、陈留之地,并相继款附”。四年(538)兵败后,退 出。大统六年(540)“侯景寇荆州,太祖(宇文泰)令信与李弼出武 关。景退,以信为大使,慰抚三荆”。但就在他“慰抚三荆”之时,宇文泰却将他西调,任“陇右十州大都督、秦州刺史。”〔19〕

关于这次调动的原因,虽然史无明文,但如果用心分析史料,仍可得其蛛丝马迹。在大统三年(537)信为大都督入洛阳时,颖、豫、 襄、广、陈留之地,忠于魏室的豪强纷纷款附,其在《周书》有传者计有:郑伟、刘志、赵肃、柳虬、韩雄、陈忻、魏玄等人。如郑伟就说过:“今嗣主中与鼎业,据有崤函。河内公(独孤信)亲董众军,克复瀍洛,率土之内,孰不延首望风。况吾等世荷朝恩,家传忠义,诚宜以此时效臣子之节,成富贵之业。”〔20〕这样就以洛阳为中心,元季海、独孤信周围就集结起一股忠于元魏王室的军事力量。这当然是宇文泰所不愿见到的。同时,因为魏文帝要“幸洛阳拜园陵”,独孤信於是大修宫室。〔21〕如果魏帝一旦东幸洛阳与独孤信等忠于魏室的军事力量相结合,便会使宇文泰“挟天子而令诸侯”以图霸业的计划落空。所以,大统四年(538)西魏势力撤出洛阳后, 宇文泰即着手对他们进行分化,使之脱离独孤信统辖,不使之形成一只以独孤信为中心的忠于魏室的武装力量。这些豪强武装有一部分随宇文泰西撤,如郑伟、刘志、柳虬等。这部份人除柳虬外,都脱离了独孤信,刘志甚至被宇文泰任命为“大丞相府墨曹参军”。〔22〕柳虬初随信去秦州,但宇文泰藉信遣虬晋见他的机会,留虬为“丞相府记室”,强使虬脱离独孤信。除西撤者外,尚有一部份人仍在西魏东部边境活动,如赵肃、韩雄、陈忻、魏玄等人。独孤信曾三镇荆州,“士庶既怀信遗惠”,本颇具威望。如果他继续留在东方,再与忠于魏室的豪强武装相结合(西魏三荆之地实治河南),形成一支足以与宇文泰抗衡的力量,则大不利于宇文泰。宇文泰大约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出现,才将独孤信西调陇右的。

大统十三年(547)春,侯景背叛东魏。五月,宇文泰遣李弼、赵贵赴颍川接应侯景。同时,“以茹茹为寇,令(独孤)信移河阳”,“征(宇文泰之姪宇文导)为陇右大都督,秦南等十五州诸军事、秦州刺史”,〔23〕代替独孤信镇秦州。我们知道,独孤信出镇陇右已有七年之久,而且政声甚好,宇文泰调自己的同族宇文导接替独孤信的职位,又以防备茹茹为藉口将独孤信调至河阳,分明是担心大军东征之际,独孤信乘机率兵东进,对自己造成威胁。质言之,调宇文导出镇秦州的目的是为了防备独孤信。这说明大统十三年(547)时宇文泰与独孤信的矛盾有了新的发展。

同年八月梁武帝下诏伐东魏,九月梁将萧渊明灌彭城。这时东魏发布了一篇讨梁檄文,其中有一段说西魏内忧外患,不能对东魏形成威胁,用以炫耀自己后方之巩固。其所谓外患系指茹茹和吐谷浑,其所谓内忧即指独孤信而言。文曰:“独孤如愿(独孤信本名如愿)拥众秦中,治兵劫胁。黑獭(指宇文泰)北备西拟,内营腹心,救首救尾,疲於奔命。岂暇称兵东指,出师函谷。”〔24〕“治兵劫胁”应是指宇文导出镇秦州防备独孤信一事而言,东魏的檄文虽然对宇文泰与独孤信的矛盾作了夸大,但说明,宇文泰与独孤信之间的矛盾已是当时天下共知的事实。同时也证明,我们上文对独孤信西调、宇文导出镇秦州等事的分析,并非向壁虚造。

宇文泰为了缓和同独孤信的矛盾,在大统十四年(548)进位信为柱国大将军,此后,又命其长子宇文毓纳信长女为夫人。〔25〕但这并没能真正解决他与独孤信之间的矛盾。宇文泰之姪宇文导直至西魏恭帝元年(554)十二月去世前一直镇守秦州,监视独孤信。导死 后,其子亮“为秦州总管”继续执行监视任务。〔26〕同时,独孤信“在陇右岁久,启求还朝,太祖不许”。大统十六年(550)宇文泰大军 东讨时,“信率陇右数万人从军,”东进至崤坂,也被勒令西还。这说明宇文泰对独孤信的戒心,始终没有稍减,始终不让独孤信的军队进入雍州中心地带,以防有变。

大统十七年(551)西魏文帝去世,太子钦嗣位,是为废帝。 废帝二年(553)“尚书元烈谋作乱,事发,伏诛”〔27〕次年(554)废帝因对宇文泰诛杀元烈有怨言,被宇文泰所废,并立齐王元廓为帝,是为恭帝。

恭帝元年(554)夏四月,“帝大飨群臣。 魏史柳虬执简书於朝曰:‘废帝,文皇帝之嗣子。年七岁,文皇帝托於安定公曰:是子才,由於公,不才,亦由於公,宜勉之。公既受兹重寄,居公辅之任,又纳女为皇后,遂不能训诲有成,致令废黜,负文皇帝付属之意,此咎非安定公而谁?’”这番话,表面是责备宇文泰对元钦教诲不周,而骨子里却是对宇文泰任意废立西魏皇帝,进行抨击。柳虬本是忠于魏室的阳城豪强,大统四年(538)归附西魏后,又“久之为独孤信开府从事郎中。信出 镇陇右,因为秦州刺史,以虬为二府司马。虽处元僚,不综府事,唯在信左右谈论而已”。〔28〕是独孤信的重要亲信。因此柳虬这次弹劾宇文泰,显然代表着独孤信等人的利益,意在用保持魏室尊严的办法,抑制宇文泰纂魏野心,以保持住自己与宇文泰抗衡的地位。

虽然宇文泰受到柳虬的抨击后,命太常庐辩代笔诰论公卿说“兹咎予其焉避”,但他同独孤信的矛盾却因此加深。

西魏恭帝三年(556), 宇文泰大约因为身体不好(是年十月即病逝),决心解决自己的继承人问题。长子宇文毓虽然庶出,但年长(22岁),且“已有成德”;三子宇文觉虽系嫡出,却“年尚幼冲”(14岁)。宇文毓已纳独孤信长女为夫人,如果泰死后由毓继承,军国大权就会落到外戚独孤信的手中。为了防止这种局面,他“召群公(其中也包括独孤信)谓之曰:‘孤欲立子以嫡,恐大司马有疑’”。把他和信的矛盾公开化。在这种情况下,独孤信如果不和宇文公开决裂,就不可能表示反对,群公当然也不可能有所异议。果然群公“皆默,未有言者”。李远甚至拔刀而起说:“若以信为疑,请即斩信。”同时独孤信也被迫表示同意立宇文觉。〔29〕这样,宇文泰就在不惜与独孤信决裂的情况下,强行立宇文觉为后,杜绝了独孤信将来独揽大权的可能。

从上面的分析看,宇文泰在世时,与独孤信的矛盾已经白热化,即使宇文护不专权,他与信也难免决裂。

综上所述,赵贵、独孤信谋诛宇文护事件,是宇文氏家族与部分贺拔岳旧部,部份贺拔胜旧部矛盾长期发展的结果。赵贵代表岳之旧部,主要反对宇文护;独孤信代表胜之旧部,反对的是宇文氏家族,非只反对宇文护一人。虽然参加赵、独孤密谋远有万俟几通、叱奴兴、王龙仁、长孙僧衍等人〔30〕和西魏宗室,〔31〕但都只处於次要地位,不能决定这次事件的性质。〔32〕

宇文护在解决了赵贵、独孤信的“谋反”问题后,贵、信的军队也就归属到了护的属下。这件事虽乏正面的记载,但细绎史料,仍可得其端倪。《隋书》卷55《独孤楷传》云:“独孤楷字修则,不知何许人也,本姓李氏,父屯,从齐神武帝与周师战于沙苑,齐师败绩,因为柱国独孤信所擒,配为士伍,给使信家,渐得亲近,因赐姓独孤氏。楷少谨厚,便弄马槊。为宇文护持刀,累转车骑将军。其后数从征伐,赐爵广阿县公,邑千户,拜右侍下大夫。”独孤楷原为独孤信的亲信,在府兵制下,只有在独孤信自杀后,楷才有可能转归宇文护部下。因此,宇文护在赵贵、独孤信死后兼并其军队,以壮大自己的力量,当是不容置疑的事实。至此,宇文护初步统一了北周的军权,此后再也没有足以与宇文家族抗衡的军事派系。

赵贵、独孤信在府兵体系拥有相当大的军事政治实力,宇文护何以能迅速解决赵贵、独孤信事件,也是值得探讨的问题。我们认为这是宇文泰生前长期经营的结果。

宇文泰在利用驾拔岳、贺拔胜的旧部起家,“挟天子而令诸侯”,以成霸业的同时,早就着手培养自己的嫡系势力。经过他多年经营,在魏恭帝三年(556)时,已经形成了一个以宇文家族为中心, 有着强烈姻亲色彩的利益集团。现就这个集团中与宇文氏代魏和解决赵贵、独孤信事件直接有关人员的表现作一梳理:宇文导、宇文护:宇文泰长兄宇文颢的次子及三子。据《周书》卷10导本传载:“太祖爱之”,“每出征讨,导恒居守”。宇文泰因诸子年幼,实视导为自己的接班人,所以每次征伐,令导坐镇华州大本营。大统十二年(546)后,更令导任秦州刺史,监视独孤信,委以重任。 导死於魏恭帝元年(554),位至使持节,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大都督、太子少保、秦州刺史、章武郡公。护是导的弟弟,“普泰初,自晋阳至平凉”。“太祖诸子并幼,遂委护以家务,内外不严而肃。太祖尝曰:‘此儿志度类我。’”魏恭帝三年(556)位至大将军、 开府仪同三司、中山公,宇文泰在泾州病笃,“驰驿召护”“谓护曰:‘吾形容若此,必是不济。诸子幼小,寇贼末宁,天下之事,属之於汝,宜勉力以成吾志。’”〔33〕安排护接替自己,主持大事。此处所谓“天下之事”,“以成吾志”,实指逐步集中兵权,取代元魏,自立大统等事。所以后来宇文氏代魏应出宇文泰安排。贺兰祥:宇文泰外甥,“长於舅氏, 特为太祖所爱”。 魏恭帝三年(556)时位至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小司马、同州刺史。 “孝闵帝践祚,进位柱国,迁大司马。时晋公护执政,祥与护为中表,少相亲爱,军国之事,护皆与祥参谋。及诛赵贵,……祥有力焉”。同州是宇文家族的军事大本营,贺兰祥为刺史,起到了稳定军事中心的作用。尉迟纲:宇文泰外甥,“少孤,与兄迥依托舅氏”。“从太祖征伐,常陪侍帷幄,出入卧内”,“太祖甚宠之。 委以心膂”。 魏恭帝三年(556)位至大将军兼领军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昌平郡公。 “孝闵帝践祚,纲以亲戚掌禁兵,除小司马”。纲在魏废帝二年(553)已经典禁旅,挫败魏帝的政变。宇文护执政后,又掌禁兵,在保卫宇文护集团、防止叛乱上起了重要作用。于谨:于谨早在宇文泰任夏州刺史时,即任长史。在贺拔岳遇害后,是谨向泰陈迎魏帝西迁,挟天子以令诸侯之策,才使泰得以逐步创下基业。大统中,泰将女儿平原公主嫁给谨子于翼,结为姻亲。魏恭帝三年(556)位至使持节、柱国大将军、 开府仪同三司、大都督、大司寇、雍州刺史、常山郡公、新野郡公。“及太祖崩,孝闵帝尚幼,中山公护虽受顾命,而名位素下,群公各图执政,莫相率服。护深忧之,密访於谨。谨曰:‘夙蒙丞相殊眷,情深骨肉。今日之事,必以死争之。若对众定策,公必不得辞让。’明日,群公会议。谨曰:‘昔帝室倾危,人图问鼎。丞相志在匡救,投袂荷戈,故得国祚中兴,群生遂性。今上天降祸,奄弃庶寮。嗣子虽幼,而中山公亲则犹子,兼受顾托,军国之事,理须归之。’辞色抗厉,众皆悚动。护曰:‘此是家事,素虽庸昧,何敢有辞。’谨既太祖等夷,护每礼敬。至是,谨乃趋而言曰:‘公若统理军国,谨等便有所依。’遂再拜。群公迫於谨,亦再拜,因是众议始定。”〔34〕于谨不仅地位高,而且坐镇长安所在的雍州,他的活动在巩固新建的北周政权和确立宇文护执政方面都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李弼:李弼原是侯莫陈悦的部将,在宇文泰征悦时,弼以悦的姻亲的身份来降,〔35〕从而导致了悦的失败。宇文泰为拉拢弼,将女儿义安长公主嫁给弼次子晖。魏废帝元年(552)位至柱国大将军、 开府仪同三司、大都督、太传、大司徒、赵郡公,“及晋公护执政,朝之大事,皆与于谨及弼等参议”。〔36〕

另有李远本为陇西豪强,宇文泰为了拉拢地方势力,将女儿义归公主嫁给了远次子李基。李远在宇文泰换掉原太子宇文毓(独孤信之婿)中的作用已见前述。虽然李远的举动可能含有缓和宇文泰与独孤信矛盾的意图,但这毕竟有利于宇文泰排挤独孤信。远以地方豪强参加宇文氏的立储问题,当然和他的外戚身份有关。

从上述我们不难看出,在魏恭帝三年(556)宇文泰去世时, 自己的接班人已经确定,集中兵权、代魏自立的方针也已明朗,宇文氏的姻亲掌握着首都长安所在地雍州的兵权(于谨)、城禁卫戍兵权(尉迟纲)、军事大本营的兵权(贺兰祥)。同时,宇文导之子宇文亮又率重兵驻守秦州,防止政敌独孤信的异动。在这种格局下,再加上他们之间彼此通力合作,宇文氏已经掌握了主动,可以应付任何事变。

赵贵与独孤信本属两个不同派系,赵贵只是出于对宇文护的不满才临时拉拢宇文氏的政敌独孤信,阴谋杀死宇文护。信“有奇谋大略”,看出了宇文氏政权已不可推翻,杀护之举必败,所以“及期,贵欲发,信止之”,〔37〕致使政变流产。后来,由于宇文盛、宇文丘兄弟的告密,赵贵、独孤信先后身死。从北周政权初建时的政治、军事形势看,虽然“群公各图执政,莫相率服”〔38〕但是均已无力取代宇文氏,所以赵贵、独孤信的失败是必然的。当然,这一切都是宇文泰生前多年经营部署的结果,宇文护不过是一个出色的执行者而已。

赵贵、独孤信事件是北周政权初建时的一件大事。通过对这件事来龙去脉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宇文氏基本是靠贺拔岳和贺拔胜两人旧部的军事力量起家的。宇文泰在利用贺拔岳和贺拔胜旧部的同时,又努力培植自己的势力,这就不免要同贺拔岳和贺拔胜的旧部发生矛盾,赵贵、独孤信事件正是这种矛盾发展的结果。

通过对赵贵、独孤信事件的分析,我们可以对府兵制度的起源有进一步的认识。近几十年来,中外学者对西魏府兵制度形成的原因,已经作了很多探索,也取得了很大的进展。我们认为,府兵制度的形成,除了鲜卑的部落兵制、豪强大族的聚族而居等因素外,还应该从西魏军事力量的派系结构方面加以考虑。从本文前面的分析看,府兵制度是西魏各种军事派系力量在发展中互相制衡而形成的。宇文泰由於缺乏自己的嫡系力量,当然要设法驾御贺拔岳、贺拔胜旧部以为己用。这样,贺拔岳旧部、贺拔胜旧部必然要有相对独立的发展,形成自己相对独立的军府系统。对这种军府系统,宇文泰也只能在“位总百揆,督中外军”的名义下加以驾御,而不能象高欢对东魏京畿兵那样直接指挥统帅。这样的军事派系格局,是形成府兵制的重要原因。这些,因与赵贵、独孤信事件无直接关系,有待另文详析。

分析西魏时宇文泰与贺拔岳旧部、贺拔胜旧部的矛盾,还有助于我们加深对杨坚代周的认识。

杨坚为杨忠之子。杨忠为独孤信旧部,北魏时,就曾“从独孤信破梁下溠戍,平南阳,并有功。”〔39〕入西魏后,又从信征战。独孤信将自己的第七个女儿嫁给杨忠之子杨坚,使两家结为儿女亲家。可见杨忠与独孤信的关系非同一般。宇文护专政后,赵贵、独孤信事件时,忠虽无任何不满表示,但细绎史料,仍发现他与宇文护颇有隔阂。《通鉴》卷170 《陈临海王光大二年》条谓“(杨)坚为开府仪同三司、小宫伯,晋公护欲引为心腹。坚以白忠,忠曰:‘两姑之间难为妇,汝其勿往!’坚乃辞之。”据《隋书》卷1《高祖纪》,杨坚在北周明 帝即位后为右小宫伯的,且“两姑之间难为妇”一语,明系指宇文护与北周明帝的矛盾而言,这说明宇文护专政之初曾想通过拉拢杨坚来拉拢杨忠,但为忠所拒绝。杨忠虽未公开反对宇文护,而实际上对宇文氏极为不满。其原因就是杨忠本是独孤信系统中的人物,与宇文氏处於对立地位。正因为杨忠与宇文护保持距离,所以在武帝保定四年(564)杨忠出击突厥班师后,“高祖将以忠为太传,晋公护以其不附己,难之”,〔40〕宇文护与杨忠的这种矛盾自然要扩大到杨坚身上。“宇文护执政,尤忌高祖(即杨坚),屡加害焉,大将侯伏侯寿等匡护得免”。因为杨坚相貌伟异,周明帝宇文毓怯其不利于周室,颇为疑忌,只是由於善相者赵昭伪称坚“不过作柱国耳”,坚才得免祸。〔41〕这说明不仅宇文护,而且是宇文氏家族都欲加害杨坚。这当然是因为坚属于独孤信系统的缘故。隋文帝杨坚即位初期,极为信任高熲。按《隋书》卷41熲本传:高熲之父名高宾,“背齐归周,大司马独孤信引为僚佐,赐姓独孤氏”,是独孤信的旧部。因为彼此都与独孤信有渊源,所以杨坚与高熲一拍即合。在杨坚吸纳高熲时,熲表示“愿受驱驰,纵令公事不成,熲亦不辞灭族”。杨坚对高熲也是“委以心膂”,“朝臣莫与为比”。甚至“每呼为‘独孤’而不名”〔42〕。君臣遇合之际,有明显的独孤信派系色彩。

前文已经分析,尉迟迥是宇文氏姻亲集团的重要人物。周静帝大象元年(579)杨坚辅政后,即“以迥望位夙重,怯为异图”, 打算把他自相州总管任内召回长安。而迥也“以隋文帝当权将图纂夺,遂谋举兵”,并说:“吾居将相,与国舅甥,同休共戚,义由一体。先帝处吾於此,本欲寄以安危。”〔43〕以宇文氏集团利益的坚决捍卫者自任,杨坚和尉迟迥彼此对对方心事都了如指掌,正是宇文氏集团与独孤信系统长期矛盾,互相猜忌、互相防备的结果。

尉迟迥有个孙女,有美色,迥败后,没入宫中。杨坚在“仁寿宫见而悦之,因此得幸”。坚后独孤氏知道以后,在坚上朝时“阴杀之”。〔44〕这件事可算独孤信系统与宇文氏集团长期矛盾的一个余波。〔45〕

隋文帝杨坚代周,是值得我们深入研究的一个问题。〔46〕如从军事派系角度看,它是宇文氏集团与贺拔胜、独孤信系统的矛盾长期演变的结果,其远因可上溯至北周初年的赵贵、独孤信事件。

本文草成后,承刘宗汉先生补充了一些资料,谨致感谢!

注释:

〔1〕〔33〕《周书》卷11晋荡公护传。

〔2〕〔37〕《周书》卷16赵贵传。

〔3〕据朱大渭先生估计,其众约有5万人左右,见所著《北魏末年人民大起义若干史实的辨析》,刊《中国农民战争史论丛》3辑。

〔4〕《周书》卷1文帝纪上、卷16独孤信传。

〔5〕《周书》卷15寇洛传。

〔6〕并见《周书》卷27赫连达传。

〔7〕参见毛汉光《西魏府兵史论》刊[台]《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58本3分。

〔8〕见前举毛汉光文。

〔9〕《册府元龟》卷1帝系记载的唐高祖李渊所谓李虎“从文帝破高欢於沙苑,斩级居多”,似出唐人文饰,难於遽信。

〔10〕如唐长孺先生认为是《周书》有意避讳李虎的战功不写,见《魏周府兵制度辨疑》,刊《魏晋南北朝史论丛》。

〔11〕当然不给予实权。李虎的柱国几同尸位素餐,见前引毛汉光文。

〔12〕司马光语,见《通鉴》卷166梁敬帝太平元年条。

〔13〕〔34〕〔38〕《周书》卷15于谨传。

〔14〕并见《周书》卷16侯莫陈崇传。

〔15〕《通鉴》卷156梁武帝中大通六年。

〔16〕《通鉴》卷157梁武帝大同二年。

〔17〕《周书》卷14贺拔胜传。

〔18〕于谨建议宇文泰迎魏帝时语,见《周书》卷15于谨传。

〔19〕《周书》卷16独孤信传。

〔20〕《周书》卷36郑伟传。

〔21〕《周书》卷2文帝纪,《北史》卷61权景宣传。

〔22〕《周书》卷36刘志传。

〔23〕《周书》卷16独孤信传,卷10宇文导传。

〔24〕《魏书》卷98萧衍传。

〔25〕《周书》卷9明帝独孤皇后传谓“帝之在藩也, 纳为夫人”。据同书卷4明帝纪,宇文毓生於永熙三年(534), 大统十四年(548)14岁时封宁都郡公。既云“在藩”故不应早于大统十四年。且前此毓年尚幼,也不可能纳女为夫人。

〔26〕《周书》卷10宇文亮传。

〔27〕《周书》卷2文帝纪下。

〔28〕《周书》卷38柳虬传。

〔29〕《周书》卷25李远传,李远是陇西豪强,既为宇文泰拉拢宠信,又曾是独孤信的部下。他此举可能是为了防止泰与信公开决裂的一种表演。因为事后他拜谢信说:“临大事,不得不尔。”信也谢远说:“今日赖公决此大议。”如果他真想杀信,未必如此。

〔30〕《周书》卷3孝闵帝纪。

〔31〕《周书》卷4明帝纪载:元年(557)十二月诏书有“元氏子女自坐赵贵等事以来所有没入为官口者,悉宜放免”语,其时距赵贵事件,不足一年。

〔32〕“元氏子女”本无实权,姑置不论。孝闵帝纪提到的4 人中,万俟几通、王龙仁只此一见。叱奴兴只见於《周书》卷19宇文贵传、卷21尉迟迥传,为大统初年伐蜀时的一员偏将,余无可考。长孙僧衍为长孙俭长子,见《北史》卷22长孙俭传,亦无事迹可考:足见这4 人均非重要人物。

〔35〕“弼妻,悦之姊也。特为悦所亲委,众咸信之”。见《周书》卷15李弼传。

〔36〕《周书》卷15李弼传。

〔39〕〔40〕《周书》卷19杨忠传。

〔41〕《隋书》卷1高祖纪。

〔42〕《隋书》卷41高熲传。

〔43〕《周书》卷21尉迟迥传。

〔44〕《隋书》卷36文献独孤皇后传。

〔45〕独孤后本传载:独孤后“性尤妒忌,后宫莫敢进御”,但陈宣帝女宣华夫人,即有宠於杨坚。容华夫人蔡氏难以独孤后故“希得进御”,只是较为收敛。所以尉迟迥孙女事件仍有其政治色彩。

〔46〕清人赵翼即已注意此问题,认为“古来得天下之易,未有如隋文帝者。”见所撰《廿二史劄记》卷15隋文帝杀宇文氏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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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周赵桂、杜谷新事件考_独孤信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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