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蒂理论”及其论证_儒家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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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B248.9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2359(2008)04-0025-04

季本(1485-1563),字明德,号彭山,会稽(今浙江绍兴)人,正德十二年(1517)进士,授建宁府推官。王阳明升南京鸿胪寺卿时,季本拜为弟子。阳明平宸濠叛乱,季本守分水关,阻遏其进入福建。阳明晚年在南宁建敷文书院,他做过教习。仕途上历任御史、苏州同知、南京礼部郎中、长沙知府等职。任长沙知府期间,极力抑制打击豪强势力,为民除害,但因此得罪权贵被罢免。其后二十多年专心讲学著书,同时注重实用,“穷九边”,“考黄河故道”……做了许多实际的调查活动。他的著作较多,有《易学四同》、《诗说解颐》、《春秋私考》、《说理会编》等。关于哲学方面的著作主要是晚年而成的《说理会编》,《明儒学案》即全以此书为之立案。

阳明殁后,其门人宗旨异趣,各有主张,王畿和王艮的影响较大,两位都尚“自然”,故当时以“自然”为宗的风气颇盛。但季本不同意这种主张,以为其有悖师门宗旨。正是在这种学术背景下,在这种忧患意识中,他提出了“龙惕说”。主张以龙言心,而不以镜言心。以龙言心则主宰常在,时时警惕,以镜言心却无所裁制,一任自然。其说旨在强调主宰的作用,反对离主宰而言自然。此说法与当时尚自然的风气颇不同,引起了争议和讨论。对此,黄宗羲评价道:“弟其时同门诸君子单以流行为本体,玩弄光影,而其升其降之归于画一者无所事,此则先生主宰一言,其关系学术非轻也。”[1](P271-272)肯定了季本在当时特殊的理论背景下的学术贡献。

一、“龙惕说”的义蕴及意义

何谓“龙惕说”?季本自己有如下阐述:

夫心之为龙也,言乎其惕也。龙起则惊,惊则惕,惕则天理初萌,未杂于欲之象。盖即《中庸》戒惧不睹,恐惧不闻之几也,是谓良知。此非主健何以能之?故《易》曰:“乾以易知。”乾之知自能知,无待于外,何难之有,所谓自然也。自然以乾知为主,岂复有流于欲者哉?此龙惕书之本旨也。[2](卷一《送杨君序》)

圣人以龙言心而不言镜。盖心如明镜之说本于释氏,照自外来,无所裁制者也。而龙则乾乾不息之诚,理自内出,变化在心者也。予力主此说,而同辈尚多未然。然此理发于孔子居敬而行简是也。敬则惕然有警,乾道也;简则自然无为,坤道也。苟任自然而不以敬为主,则志不帅气而随气自动,虽无所为,不亦太简乎?至孟子又分别甚明,彼长而我长之,非有长于我也,犹彼白而我白之,从其白于外也,此即言镜之义也。行吾敬,故谓之内也,此即言龙之意也。告子仁内义外之说,正由不知此耳。[3](卷之二,六)

自然者,顺理之名也,理非惕若何以能顺?舍惕若而言顺则随气所动耳。故惕若者,自然之主宰也。夫坤,自然者也。然以承乾为德,则主乎坤者乾也。圣人之言如此类者亦多矣。如命,自然者也,然命曰天命,则天为命主矣;道,自然者也,道曰率性,则性为道主矣。……正恐一入自然则惕流于欲耳。故圣人言学不贵自然而贵谨独。乾因时而惕,非谨独乎?[3](卷之一,十)

自然者,流行之势也。流行之势属于气者也。势以渐而重,重则不可反矣。惟理可以反之,故语自然者必以理为主宰可也。[3](卷之一,十)

盖心体之贞,本自收敛,收敛则自能照管。在圣人则兢兢戒谨于独知之地,惟恐其或有失耳。……人以圣人不思而得为全无所思,则若圣人心体常存,未尝放失,无所事求者。而不知圣人有圣人之求,贤人有贤人之求,学者有学者之求。圣人之求,顾天明,常防其失而自不有失者也。贤人之求,不待有失,常存戒心,而还失即能收之者也。学者之求,随时致察,已失而后知收之者也,及其求而既得,则同一本体矣,而本体之兢兢亦何时而可忽于求乎?[3](卷之三,十二)

把上面的五则材料放在一起看,就能比较准确地了解“龙惕说”的含义,发现“龙惕说”的特别之处了。“龙惕说”的表面意思很简单,即以龙言心,以突出心之健或主宰。但此“心”在何意义上说必须确定,因“心”既可指超越的本心,亦可指后天的经验的心或修养的心。所指不同,则“龙惕说”的意义也有重大不同。

单从直接与“龙惕说”相关的前三条材料看,“龙惕说”是在论工夫。以龙言心即以健、惕言心,主张平时要居敬,以保持心之常惕常警,如此则能使理主气,或志帅气。而气顺理或志而动,则所谓自然。季本在此特别强调“龙惕说”而反对以镜言心,盖以为前者能表明理、志或本心为主,而气顺之。而后者仅强调自然,却流于“随气所动”,理或本心不能主宰。这些主张是在工夫上强调戒慎恐惧,或惕,并无特别,儒家一直有此传统。

但“龙惕说”也有直接就本体(本心)上论“惕”的意思。第五段说“盖心体之贞,本自收敛,收敛则自能照管”,即直就本体(本心)言“惕”。因为收敛而能照管实即“惕”也。故合而观之,我们不能把“龙惕说”之“惕”仅理解为工夫层的。而认“惕”为本体或本心之德,才是此说与传统儒家本心论不同的独特之处。传统儒家的本心论,虽因象山阳明而得到了空前的彰显,但其理论之实未过孟子学的范围。故象山阳明之学究其实乃孟子学。他们的核心思想和概念,如本心、良心及良知、良能皆源自孟子。要言之,自本体上说,或就本心而言,良知与良能是本心之德。先天超越的本心能独立于经验而知善知恶,此谓良知。然本心亦不仅能知,亦必然能行(生发善行),此谓良能。(所谓舜在深山之中与野人无异,及闻一善言,见一善行,则沛然莫之能御,即本心与良能先天性的最佳说明。)但“龙惕说”除了承认传统儒家对心体具良知良能的体认外,又特别增加一“惕”的体认。这是其新的内容。

儒家的传统并非不言“惕”,但皆直接在工夫上说。最早者如季本所引乾卦九三爻辞“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又如曾子云“吾日三省吾身”及任重道远之叹所流露的警惕意识,再如《大学》《中庸》所言“慎独”等。但至少从表面上看,这些皆在工夫上说。故季本直从心体说就显得较独特。但传统儒家未直接就心体上说,实有其义理与理想上的考虑。传统儒家认为有生而知之、不勉而中、不思而得的圣人,如尧、舜、文王、周公、孔子。借夫子自状的话说,他们皆“从心所欲不逾矩”,或孟子所谓“尧舜性之”。既如此,即使承认心体有“惕”,也须说“惕”于圣人丝毫不曾显发,或始终潜藏着。不把“惕”落实在心体上,大概为了突出圣人德性之神化,是从最高层上立论。与此相应,儒家传统的工夫论也认为工夫是有层次的。圣人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可谓与天地同流,也无所谓工夫。但学者则须强恕而行,人一之己十之,人十之己百之,人百之己千之,戒慎乎常日而不离道。工夫大体分自然与勉强两个层次,其中细节又有不同。

“龙惕说”直从本心言“惕”,揭明了儒家义理中未直接表明的蕴涵之意,是一贡献。但若按儒家义理之传统,应该进而指出,“惕”虽为本心所具,但对圣人而言,可谓丝毫不曾显发,或始终潜藏。否则,圣人若也显惕心,则说明也有工夫,就无所谓神化的境界了。这样,圣人其实成了儒家传统所谓的学者。然而季本在此却贯彻了自己的理论,尤显得独特。他认为,传统上因《中庸》圣人不思而得的说法而以为圣人“全无所思”,好像圣人“无所事求”,这是误解。其实,圣人能“不思而得”,只因“在圣人则兢兢戒谨于独知之地,惟恐其或有失耳”,圣人如同贤人、学者,也有工夫:“圣人之求,顾天明,常防其失而自不有失者也。”这等于完全颠覆了儒家传统的圣人观,实际上否认了传统的神化圣人的存在,而把传统的学而知之的人定义成了圣人。这也意味着否定了传统儒家工夫论上有与无的层次区分,而认为人人皆须作工夫,圣人也不例外。季本真可谓别具一格!

二、与“龙惕说”相关的争论

季本为纠偏提出“龙惕说”(但也确是他自己的体悟),当时引起了一些争论。阳明的大弟子王畿曾有一封回季本的信专门说明自己对“龙惕说”的意见。

关于季本的应以龙言心,而不能以镜言心的主张,王畿说:

丈云:今之论心者当以龙而不以镜,惟水亦然云云。夫人心与物无对,无方体,无穷极,难于名状。圣人欲揭以示人,不得已取诸譬喻,初非可以泥而比论也。水镜之喻未为尽非。无情之照因物显象,应而皆实,过而不留,自妍自丑,自去自来,水镜无与焉。盖自然之所为未尝有欲。圣人无欲应世,经纶裁制之道虽至于位天地、育万物,其中和性情、本原机括不过如此而已。着虚之见,本非是学,在佛老亦谓之外道。只此着,便是欲,已失其自然之用,圣人未尝有此也。[4](P211-212)

龙溪的回答甚合理。既指出凡泥于比论皆有误,又指出了季本对以镜言心的误解。以镜喻心主要是为了说明应物须无私情、无私欲,这样才能“应而皆实”。用镜子比喻此无私而真实应物之心最为恰当。归根到底,是讲人须去己私。其实,即孔子所谓“勿必,勿意,勿固,勿我”之意。所以,以镜言心背后的考虑是儒家的传统义理。明道先生的《定性书》论之详矣。以镜言心非即“照自外来,无所裁制者也”(见前引季本材料第二段),季本误解了。

关于“龙惕说”的中心看法,警惕以主宰自然,不贵自然而贵谨独,王畿说:

又云:龙之为物,以警惕而主变化者也。自然是主宰之无滞,曷尝以此为先哉?坤道也,非乾道也云云。其意若以乾主警惕,坤贵自然。警惕时未可自然,自然时无事警惕,此是堕落两边见解。易道宗原恐未可如是分疏也。

夫学当以自然为宗。警惕者,自然之用。戒谨恐惧未尝致纤毫力,有所恐惧则便不得其正。此正入门下手工夫。乾乾不息,终始互根,竭力而不以为劳,省力而不以为息,道并行而不相悖也。自古体易者莫如文王。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乃是真自然。“不识不知,顺帝之则”,乃是真警惕。乾坤二用纯亦不已,是岂可以先后而论哉?孔子“发奋忘食,乐以忘忧”,孟子“必有事焉而勿正”,义皆类此。

龙溪的这番答复,进一步澄清了季本对其“自然”的误解,使得二人在一些方面更加接近。龙溪所谓“自然”不是季本所谓的流行之气的自然,而是本体(本心、本性)的工夫论角度的指代,或者我们直接理解为本体亦可。是故,“夫学当以自然为宗。警惕者,自然之用。戒谨恐惧未尝致纤毫力,有所恐惧则便不得其正。此正入门下手工夫”。“当以自然为宗”即当以本体(本心)为宗。警惕者,龙溪也认为是本心之发用。“戒谨恐惧”即警惕,因是本心之发用,故“未尝致纤毫力”。“有所恐惧则便不得其正”取意于《大学》。此所谓“恐惧”非前面发自本体(本心)的“警惕”或“戒谨恐惧”,而是私情私欲,能遮蔽本心。本心被遮蔽,则现实之人心便不得其正。龙溪认为,修学当直由本心(良心、良知、良能)而发,警惕也只是本心之发用。直由本心,而不使其因恐惧等私情私欲遮蔽本心,“此正是入门下手工夫”。(此段后面几句都是表述相同的意思,不再疏解。)这种工夫论显然与其师一样,归根到底是孟子学。

龙溪又认为:“或者以为圣人本体自然无欲,学者工夫岂能径造?是殆未知合一之旨也。夫道一而已……诚见道之本一,而学之不容以异也。圣人学者本无二学,本体工夫亦非二事。”此意即本体即是工夫,工夫即是本体。盖因本体所发即工夫,故工夫即本体,本体即工夫。人人本体皆一,故圣人、学者工夫不异。换言之,所谓工夫者,乃本体所发,否则非也。据此认识,龙溪反对分裂本体与工夫。“(圣人)故虽生知安行,兼修之功未尝废困勉。(学者)虽困知勉行,所性之体未尝不生而安也”。

在上面的“自然”观和本体工夫观的基础上,龙溪认为若季本“龙惕说”的意思是“警惕时未可自然,自然时无事警惕”,则为堕落两边见解。但根据他所引的季本的话,及龙惕说的意蕴,只可说前半句,而不能说后半句。而且他对季本的批评也有误解。季本固然主张“警惕时未可自然”,但此所谓“自然”非龙溪那里指代本体(本心)的“自然”。此“自然”指“流行之势也,流行之势属于气者也”,既如此,当然“警惕时未可自然”了,因为志须帅气或理须主气。若一任自然就是随气化,即是放失。所以,龙溪的批评完全是无的放矢。他是以自己的“自然”概念去理解季本的言论。而后半句恰是季本反对的,因为季本认为“自然者,主宰之无滞也”。

总而言之,龙溪与季本的争论实由误解而生,其实两者关于本体工夫的关系的看法倒本质上相同。龙溪主本体即工夫,工夫即本体。本体与工夫的关系虽不是“龙惕说”所主要关注的,但从前面的分析可知,其实“龙惕说”也主张本体工夫为一。

除王畿外,邹守益也对“龙惕说”发表了意见。他作《心龙说赠彭山季侯》说:

东廓子曰:兹天德也。不显亦临,无射亦保,非文王之警惕乎?不识不知,顺帝之则,非文王之自然乎?故不已之功与,于穆同运。自然而不警惕,其失也荡。警惕而不自然,其失也滞。荡与滞皆有适有莫,不可语此义之变化矣。是故果行育德,非以奋发也。向晦宴息,非以因循也。容民蓄众,非以兼爱也。俭德避难,非以为我也。明罚勅法,非以立威也。议狱缓死,非以售恩也。夫是之谓龙德。[5](P457)

此段话之前是对季本“龙惕说”的主要观点的引述。“兹天德也”之“兹”指季本所谓“龙德”,即警惕、主宰之德。东廓也认为龙德为天德,故在根本上与季本意见相同。但他认为,对德性而言,自然与警惕皆为必要,不能舍其一端,并举文王为例。最重要的是“义之与比”,以义为最终的标准,当自然则自然,当警惕则警惕。若取一而舍一,则是“有适有莫”,此皆有所偏,而非“义之与比”了。按:此处原文有误。“荡与滞皆有适有莫,不可语此义之变化矣”中的“此”当为“比”。此句用《论语》典,“此”显然应为“比”。另外,东廓《再简季彭山》云:“荡与滞皆有适有莫,不可与语比义之变化也。”[5](P519)可见,前面所引有误。

但其后东廓语意似有转向。因“义之与比”,故无事不由义而行。既由义而行,则处处天理流行,莫非自然也,其实己无与焉。“是故果行育德,非以奋发也……”诸句皆指此意。此“自然”是从“己无与焉”说,非前所说的德性修养上的“自然”了。此种意思的“自然”来源也甚早。二程子说:“万物皆只是一个天理,己何与焉?至如言‘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此都只是天理自然当如此。人几时与?与则便是私意。……只有一个义理,义之与比。”[6](P30)东廓之意盖源于此。

最后东廓云“夫是之谓龙德”,意即“义之与比”为龙德。其实,与季本的观点无本质区别。因季本之以龙言心也是强调理的主宰。总之,邹守益的观点与季本根本上是相同的。只是他认为圣人警惕与自然皆有,唯义所适。但显而易见的是,东廓所谓的“自然”,无论是德性上的,还是“己无与焉”意义上的,都非季本所说的气的自然。

三、结语

“龙惕说”的中心是自然与主宰或警惕的关系。但通过对上面的诸先生关于此问题的讨论的分析可以看出,“自然”概念在各人那里含义可能不同,因此可能产生一些误解基础上的无谓的争论,而其实他们的关于某些根本问题的见解未必不同。

“自然”一词,或作名词,可指气化,此即季本所谓自然的一个根本意思。也可指代本体(本心),这是王畿的用法。或作形容词,用以描述修养上“不思而得、不勉而中”的境界。也可以用来说明天理的“人无与焉”,此为邹守益之意。还可以用来说明自本体出发而莫不中节的工夫,即所谓“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这个意思邹守益也有,而且与王畿自本体说自然的用法实质相同。三人站在不同的概念用法上产生了一些误解和争论,实际上分歧并不大。季本真正反对的是任气之自然,这也是儒家传统所反对的。至于他本人因当时的学术风气,且根据自己的体悟把“惕”直接归诸本心(本体)而提出的“龙惕说”,正如前面已经分析过的,对儒家义理确有独特的价值与贡献,但也有相当的不足,这里便不再赘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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