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学技术中的“实践性学习”精神_理学论文

理学之术的“实学”精神,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实学论文,理学论文,之术论文,精神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24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 1008—1763(2000)02—0003—07

儒家学者常常自我标榜为“实学”,这显然是由于,儒家总是要求知识系统、思想体系和社会现实、生活实践保持密切联系有关。儒家学者总是将自己的学术兴趣、思想焦点集中在社会现实、生活实践之问题,而绝不愿意离“实”而言“学”。

宋明理学不过是宋明时期主流的儒家学说,它同样保持着儒学以“实”立“学”的传统,其抽象的、庞大的思想体系却无不起源于社会现实,同时又回归于生活实践。

宋明理学起源于社会现实,是指这种思想形成的动力、学术的具体内容等等,均是社会现实的直接产物;宋明理学回归于生活实践,则是指这些思想不是停留在静态知识的层面,而是成为一种与生活实践连为一体的操作技艺,用古人们说的话,化为一种“术”。

我们知道,“儒学”和“术”之间有着共同的渊源关系,《说文解字》云:“儒,柔也。术士之称,从人,需声。”什么叫做“术”呢?《说文解字》又说:“术,邑中道也,从行,术声。”注云:“邑,国也。引伸为技术。”总之“术”字是“行之属,皆从行。”可见,“术”是从“行”的意义衍生出来,并与“行”保持内在联系的操作技艺。三代时期的“儒”,原来是术士;春秋战国时期儒家学派形成,并且将三代术文化发展为包括道、学、术在内的思想文化体系。但是,儒学仍关注并保持与人伦日用、生活实践的紧密联系,因此,儒家思想文化不仅仅是一套知识系统的“学”与人文信仰的“道”,也包括操作技艺的“术”。

宋明理学又称新儒学,它是在新历史条件下对儒家文化的复兴和发展,宋明理学建构了一个精致的知识体系和高深的人文信仰,使儒家文化发展到一个新的理论高度,确立了能与佛、道争雄的思想文化。宋明理学不仅复兴了儒道、儒学,也复兴了儒术。宋明理学之术主要是治术和心术,并且突出地反映了理学的“实学”特色。

一 理学的治术

在许多人看来,理学家们热衷于讨论抽象而玄虚的理气有无的概念和哲理,喜欢静坐冥思等内在体悟,尤其是经明清之际倡导务实之学的学者批判后,理学家更是被看作是“平日袖手谈心性”之徒。应该说,这并没有真正客观地评价宋明理学。毫无疑问,为了重建儒学的人文信仰,宋明理学表现出对心术的偏爱,以强化儒学的宗教性功能。但是,在绝大多数宋明理学家那里,治术仍是他们思想体系中的组成部分。

所谓“治术”,就是关于如何治国平天下的操作技艺,在宋明儒者看来,儒学本就是一种有体有用之学,儒家的人文信仰属“体”的问题,而所谓的治术则是指“用”的问题。宋明理学倡导的有体有用,也就包括治国平天下的操作技艺。胡瑗认为“圣人之道”应包括体、用、文三个方面。其“体”是指人文信仰,其“文”是指知识系统,其“用”则主要是指治术,他说:“举而措之天下,能润泽斯民,归于皇极者,其用也”(《宋元学案·安定学案》)。“用”相当于“治术”,故又称“经世之用”或“经世致用”。讲“经世”、重“致用”,成为理学的治学目标,二程说:“经所以载道也,器所以适用也。学经而不知道,治器而不适用,奚益哉?”(《河南程氏遗书》卷6)。 事实上研治器物的目的在寻找治术,以实现经世的愿望,达到致用的目的。明儒王畿亦说:“儒者之学,务为经世。学不足以经世,非儒也”(《龙溪王先生全集》卷13)。总之,理学家们都是主张为学应该能经世致用,并以是否能够经世致用作为衡量其学术价值重要标准,从而鲜明地体现出“实学”的特征。

理学家所倡导的治术的范围是十分广泛的,他们往往以各自的经世经验和历史典籍为依据,在关于田制、水利、漕运、赋税、荒政、兵制、边防、吏治、科举等方面提出经世的方案,并且将理财、兵法、农耕、天文、地理、历法、数术、音律等各种技艺,均纳入到他们所倡导的治术范围。如张载详细地研究了《周礼》中的政治制度,希望从《周礼》中找到为宋朝理政的治术,他提出:“治天下之术,必自此始”(《张载集》249页,《经学理窟》)。中华书局1978年版)。可见, 他的“治术”来之于历史的经典。南宋理学家胡安国、胡宏父子均十分关注经世致用,胡安国研治《春秋》,就是希望从《春秋》经中寻找经世济民的方案,故以其为“经世大典”,认为它能使人“处大事、决不疑而不惑。”他还热心时政问题,作《时政论》,探讨了“定计”、“建都”、“设险”等有关抗金复国的军政大计。胡宏亦重视探讨“治术”,他说:“然口诵古人之书,目睹今日之事,心维天下之理,深考拨乱致治之术”(《胡宏集》107,《与吴元忠》)。他作有《中兴业》, 讨论了“屯田”、“练兵”、“定计”、“整师旅”以及整顿吏治、重视刑赏等用兵之术、治国之策。所以其弟子张栻在评价他的代表著作《知言》时说:“其言约,其义精,诚道学之枢要,制治之蓍龟也”(张栻:《胡子知言序》)。他以“制治之蓍龟”评价胡宏的代表著作,可见其有关治术的内容在他的整个理学体系中占有多么重要的地位。朱熹亦从治术的角度,充分地肯定:“有许多事至如天文地理、礼乐制度、军旅刑法,皆是著实有用之事业,无非自己本分内事”(《朱文公文集》卷45,《答游成之》)。他亦将有关天文地理、礼乐制度、军旅刑法等有关治术的内容,作为一切儒者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

宋明理学均主张“有体有用”之学,将治术作为自己考察、学习的内容。但是,他们对治术的基本态度、选择标准存在着差异。一般来说,作为儒家学者均有共同的对“道”的人文信仰,其“术”均是实现“道”的手段和方法。这一点,应是宋明理学的共同特点。但是,宋明理学内容又因对“体”与“用”的关注重点不同,而表现出一些差异。一种观点主张由明体而及用。如真德秀著《大学衍义》,申明儒家“有体有用之学”,他虽也讲“为治”的内容,但是他将治身心的“明体”置之于根本而首要的地位,他认为:“首之以帝王为治之序者,见尧、舜、禹、汤、文、武之为治,莫不自心身始也”(《大学衍义·尚书省劄子》)。他认为只要帝王能够“明体”,或“正心”、“明理”,确立对儒学的信仰,就能够国家治而天下平。“心术”不仅要主宰“治术”,甚至取代了“治术”。朱熹也说:“故人主之心正,则天下之事无一不出于正”(《朱文公文集》卷11,《戊申封事》)。这种观点均是主张由体而兼用,倡导心术即治术。达体,故而十分重视“治术”。丘陵的《大学衍义》即是持这种看法。他以是否带来社会功利来衡量治术、选择治术,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对工具理性的重视。丘陵认为真德秀的《大学衍义》讲治国平天下的“治术”太少,他“采辑五经、诸史、百氏之言,补其阙略,以为治国平天下之要”,于是著有《大学衍义补》。全书以“治国平天下”为纲,下分12目,它们是正朝廷、正百官、固邦本、制国用、明礼乐、秩祭祀、崇教化、备规制、慎刑宪、严武备、驭夷狄、成功化。每一个目下均又列有详细的治术内容,如“固邦本”所述即固本之术,包括蕃民之生、制民之产、重民之事,宽民之力、恤民之患、除民之害、择民之长、分民之牧、询民之瘼。如“制国用”即述理财之术,具体包括贡赋、经制、市籴、币制等多种条目。他们所以重视治术,是因为更为关注治术的功用,坚持了社会功利的标准。如南宋胡宏在倡导变革治术时说:“大变革者,其功大;小变革者,其功小;不变革者,必沦胥以亡”(《胡宏集》第208 页,《中兴业》)。 他潜力探讨的“政治之术”,也主要是以“功”为衡量的。

尽管上述两种观点在对治术的基本态度、选择标准方面存在很大差异,但他们均有共同的儒家人文信仰,均将“治术”看作是实现“道”的手段,肯定“治术”和道是相通的。理学家们认为体用一源,主张“士之于学,穷理致用而已。理必达于用,用必原于理,又非二事也”(《真西山文集》卷36,《跋刘弥邵读书小记》)。治术之“用”源于“体”。甚至一些技能性的“治术”,最后仍然归之于终极性的天或道。如南宋理学家彭龟年说:“故欲治性者必知天,欲知天者必知人。若能识巧伪之人而不为其所惑,则性可行而治矣”(《止堂集》卷4, 《论人主当理性情疏》)。“识巧伪为人”是施政的技能,但这种治术是其能够体悟天道的外在表现。

二 理学的心术

儒家术文化本来包括治术和心术两个方面。在汉唐时期,儒者似乎更关注治术,儒术主要是治术。董仲舒所倡导以及汉武帝所独尊的“儒术”,就主要是指儒者的治术,董仲舒所说:“愚臣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汉书·董仲舒传》)。这里所云的六艺之科、孔子之术,即是指一种治术。

宋明理学的基本使命是重建儒学的人文信仰,在精神层面上弘扬儒家的价值体系,故而他们更加关注的、在思想上贡献更多的则是“心术”。理学家普遍相信,所有的社会问题、政治问题、经济问题解决,均可以归结为“人心”问题,尤其是统治者的“心术”问题。朱熹说:“熹常谓天下万事,有大根本;而每事之中,又各有切要处。所谓大根本者,固无出于人主之心术”(《朱文公文集》卷25,《答张敬夫》)。所以,理学家将“心术”问题列为自己主要思考、探索的对象。在整个理学的思想体系,有关心术的探讨占了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不了解理学的“心术”,也就不能了解宋明理学。

所谓“心术”,也就是治心修身之术。明代理学家方孝孺强调人君必须学“治心之术”,他具体列有五条:“治心之术有五:持敬以弭安危之萌,寡欲以遏侈纵之渐,养慈爱之端以充其仁,伐骄泰之气以固其守,择贤士自辅以闲其邪”(《逊志斋集》卷3, 《杂著·君学下》)。他所列的持敬、寡欲、养慈爱之端等五项“治心之术”,正是理学家们所经常讨论的“心术”。当然,更多的时候,理学家们往往称“心术”为“工夫”,理学家们常常不离口的“著实做工夫”,所指的主要是这一类的“治心之术”。王阳明说:“吾儒养心,未尝离却事物,只顺其天则自然,就是功夫”(《阳明全书》卷3,《传习录下》)。可见, 所谓“功夫”,就是指养心修身的“心术”。

宋明理学所讲的“心术”就是修身养心的功夫。根据理学家“身心一致”的原则,“修身”与“养心”是相通的。但是,两者的表现形式又确有很大区别,“修身”所涉及的是人的外在活动,重点在外部行为活动的程式;“养心”所涉及的人的内在精神,重点在内部心理调控。

首先讲修身。“心术”本来就包括对人的外在行为活动的要求与约束,因为人的外在行为活动与人的内部精神心理是相通的,理学家们故将其纳入“心术”的范畴。譬如“持敬”,所有理学家均将其列为“治心之术”。但是,在操作过程中,“持敬”又包括内与外、身与心两个方面。朱熹针对学生问到:“敬何以用工”的问题,他说:“只是内无妄想,外无妄动。”(《朱子语类》卷12)。“外无妄动”就涉及对外在行为的程式要求。要如何才能做到“外无妄动”?朱熹又提出了许多具体的程式、操作方面的要求,他说:

持敬之说,不必多言。但熟味整齐严肃,严威严恪,动容貌,整思虑,正衣冠,尊瞻视此等数语,而实加工焉,则所谓直内,所谓主一,自然不费安排,而身心肃然、表里如一矣。(《朱子语类》卷12)

坐如尸,立如齐,头容直,目容端,足容重,手容恭,口容止,气容肃,皆敬之目也。”(《朱子语类》卷12)

这里所列的均是指对人的容貌、动作等外部形体方面的程式要求,属于外在活动的操作技艺。但这些有关坐立行止的行为程式是直接与人的本心相通的,它们也是儒者最高信仰——天理的体现。

因此,宋明理学一直将日用生活中的外在行为仪则作为“心术”的重要方面。他们主张这些行为仪则是个人修身养心、体悟天道的根本途径,人们从少小至成人,均应在这些外在行为仪则上下工夫。明初理学家方孝孺提出:“道之于事,无乎不在。古之人自少至长于其所在,皆致谨焉而不敢忽。故行跪、揖拜、饮食、言动有其则,喜怒、好恶、忧乐、取予有其度。或铭于磐盂,或书于绅笏,所以养其心志、约其形体者至详矣,其进入道也,岂不易哉!”(《逊志斋集》卷1, 《幼仪杂箴二十首》)可见,这些有关行跪、揖拜的行为仪则,均是学者们“进入道”的途径。所以,方孝孺作《幼仪杂箴》,对生活实践中有关的坐、立、行、寝、揖、拜、食、饮、言、动、笑、喜、怒、忧、好、恶、取、予、诵、书等二十项动作容貌均作出了详细的规定,要求自幼童年到成人均应遵守。这些仪则对人们的日常行为作出了程式化的规定,这里例举其中两则:

维坐容,背欲直,貌端庄,手拱臆,仰为骄,俯为戚。勿箕以踞,欹以侧。坚静若山,乃恒德。

足之比也如植,手之恭也如翼,其中也敬,其外也直。不为物迁,进退可式,将有立乎圣贤之城。

这些规定具体的行为仪则是任何人要修身都必须遵循的,他们希望通过这些仪则来达到治心、修道的目的。这就是为什么宋明理学家常将自己的学问视为“身心之学”的原因。

其次,再说“养心”。

在宋明理学那里,“养心”、“治心”均属于精神方面的修炼和培养。理学家们认为,“心”与“天道”是相通而为一的。但由于人易受气质之欲的影响,故而需要做养心、治心的工夫。修身之术要借助于一系列外部行为活动的程式与技艺,而养心之术则主要是借助一系列内部心理行为的程式与方法。这些程式与方法大体上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要通过格物致知的知识化程式与方法,这种程式方法又称“道问学”;一类是通过正心诚意的体悟式程式与方法,这一类程式、方法又被称作是“尊德性”。

首先讲格物致知。宋明理学家重新注释了儒家经典,建构了一整套围绕天道心性为中心而包括政治、历史、文艺、法律、科技方面的庞大知识体系。许多理学家认为,从前可以通过探究各门具体的知识、各条具体的理则,进而达到对天道的全体大用的整体领悟。穷理、进学、致知、格物等求知的工夫,其目的不是成就知识渊博的学者、哲人,而是为了成就德性高尚的贤者、圣人,故而这一类进学、穷理的工夫的是治心、养心的方法和途径。宋明儒家重视《礼记》中的《大学》,不少理学家对《大学》中的“格物致知”作了进一步的发挥,正是由于他们对知识化程式与方法的重视。这一点,程朱等理学家讲得最充分。朱熹在《大学章句》中,为“格物致知”章作了补传,他提出:“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朱熹所言格物穷理的途径是多方位的,包括书本知识和应接事物的知识,他曾对此解释说:“如读书以讲明道义,则是理存于书;如论古今人物以别其是非邪正,则是理存于古今人物;如应接事物而处其当否,则是理存于应接事物。”(《近思录》卷3)。但是, 朱熹等理学家们所言的格物穷理,其目的不是知识理性,而是为了“本心”的价值信仰和落实于生活实践。所以,这种格物穷理的工夫有两个特点,其一,强调人在格物穷理之前,自己的本心已经是包含万里,朱熹常说“一心具万理”(《朱子语类》卷9),就是肯定格物所穷之“理”并不是外来的, 而是“心之全体,湛然虚明,万理具足。”其二,格物致知的最终完成依靠自己对本心之理的体悟。朱熹说:“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大学章句·补格物致知·传》)。这种“豁然贯通”、吾心大明,正是一种对内心体悟的完成。由于朱熹的格物穷理具有上述两个特点,所以,这种知识化的程式与方法仍是“治心之术”的一种。

其次再论“尊德性”的心术。宋明理学家认为,思想境界的提高、人文信仰的确立均离不开人的内在觉悟。要如何才能让每一个人能够获得这种精神上的内在觉悟呢?这就要借助于“心术”,即一种内部心理行为的程式和方法。宋明理学是一种“内圣之学”,一部宋明理学史,也就是一部“心术”的探索的历史。周敦颐力倡主静、诚无为,张载大讲穷神知化、存诚、大心,二程主张主敬、寡欲,邵雍讲观物、心法等等。这些养心、观物的方法也有特定的程式和要求,宣讲理学的学者,就是要引导其门人掌握这些程式和要求,以顺利地实现对心性、天道的体悟。

理学家“尊德性”的治心之术,又具体包括动中体悟与静中体悟两种不同的经验。这两种不同的经验是学者通过不同的体悟活动程式和方法而获得的。首先讲静的功夫,这主要是指主体通过一系列程式而保持内心平静的内省体验,它是一种持养功夫。静坐是静中功夫的一种最主要形态,此外,还有静卧、静立、静观等不同形态。静坐的功夫在道家、道教、佛教中十分流行,宋明理学家也以静坐作为自己的养心功夫,当然,理学的静坐功夫也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特点。尽管理学家对静坐功夫十分熟悉,他们亦普遍地通过静坐而获得体悟天道的经验,但是他们却很少在文字、著作中讨论静坐的程式和规则。尽管如此,我们仍可以从一些理学家的言行中,看他们关于静中体悟的一些技术与程式。王畿是王阳明的著名弟子之一,他对静坐有很丰富的经验,尤对“顿悟”功夫有深入的研究。他主张以静坐作为体悟本体的方式,在运用静坐时,可以运用调息之术,他说:“调息之术亦是古人立教权法,从静中收摄精神,心息相依,以渐而入,亦补小学一段工夫”(《龙溪王先生全集》卷4,《答楚侗耿子问》)。所以,他认为调息是静坐的入门技术, 他说:“欲习静坐,以调息入门,使心有所寄,神气相守,亦权法也。调息与数息不同,数为有意,调为无意,委心虚无,不沉不乱,息调则心定,心定则息愈调。真息往来,而呼吸之机自能夺天地之造化”(《龙溪王先生全集》卷15,《调息法》)。他认为调息可以收摄精神,是学者最终达到在静坐中体悟本体的重要途径。所以,他讨论了关于调息的有关技巧和要求。

其次还有动的功夫。此处所言的“动”不是指人的处在形体动做,而是指人的情绪、念虑之动,即《中庸》所说的人的喜怒哀乐“已发”之后的心理状态和精神状态。动的功夫是指人的情绪、念虑发动之后,在天理与人欲、义与利均可能呈现之际,主体如何通过一系列心理活动的调控而克制情欲、体察天理。如“察识”,就是一种重要的动的功夫。人的心与外部事物相接后,马上会激发出许多纷纭复杂的情感欲望,他应该在“已发”之后仔细体察自己的各种情感欲望等心理活动,哪些是人欲而要加以克治的,哪些是良心的苗裔要加以培植和发展的。南宋理学家胡宏在谈到察识功夫时说:

齐王见牛而不忍杀,此良心之苗裔,因利欲之间而见者也。一有见焉,操而存之、存而养之、养而充之,以至于大,大而不已,与天地同矣。此心在人,其发现之端不同,要在识之而已(《胡宏集》第335 页,《胡子知言疑义》)

他认为,人的感情、念虑“已发”之后,首先是要密切地察识,以发现自我内在的良心之苗裔,然后再经过操、存、养、充、大的程式,从而达到体道的最高精神境界。由于理学家们均认为人的心性本体是“静”的,故而他们所云的动的功夫,亦往往要求人们能够在“心”发动之后体察到“本心”、“理”是虚静之本体。明儒湛若水提倡“随处体认天理”,以此作为“千古圣贤心法之要”。说“随处”,则见他对动的功夫的重视。但在具体讲到“随处体认天理”时,他说:“心虚而‘中’见,犹心虚而占筮神。落意识、离虚体,便涉成念之学。故予体认天理,必以勿忘勿助自然为至”(《甘泉先生文集》卷23,《天关语录》)。他所说的“勿忘勿助”,是为了体悟那虚静的心之本体。这种功夫也是张栻所说的“无所为而然”。

无论是格物致知的知识化程式,还是心性觉悟的体验化程式,其目的都是一个,即是对天理的体认,达到“天人合一”的精神境界。所以,它们均是理学家倡导的“心术”,朱熹说:“尊德性,所以存心而极乎道体之大也;道问学,所以致知而尽乎道体之细也,二者修德凝道之大端也”(《中庸章句》第27章)。可见,格物致知、道问学的归属均是“修德凝道”的修身养心之术。

理学的“心术”同样表现出很突出的实学特征。无论是修身,还是治学,理学的心术均是一种以生活实践为目的、直接和生活实践联为一体的操作技艺。理学家所重视的“习礼”、“小学”等修身功夫,均是指在生活实践的外在行为仪则上下功夫,是一种以生活实践为内容的实学功夫。同样,那些“道问学”、“尊德性”的心性功夫,也表现出实学的特点。如理学所以倡导读书、静坐等功夫,完全是以“接物处事”的生活实践为目的,完全不同于佛道的静坐,朱熹说:“专一静坐,如佛屠氏块然独坐,更无酬酢,然后为得,吾徒之学,正不如此。遇无事则静坐,有书则读书,以至接物处事,常教此心光地,便是存心。岂可凡事放下,只是静坐”(《朱子语类》卷115)。静坐、 读书的目的在日用酬酢、接物处事的实践活动,即所谓“涵养本原而为酬酢之地。”而且,读书中所获的知识,是能够“真实去做”的道理;静坐中所涵养的德性,是在“日用事物之际”呈现的“实理”。所以,宋明理学家均是将他们的治心之术看作是“实学”功夫,即朱熹所说:“释氏—闻千悟,—超直入虚谈,非圣门明善诚身之务实也”(《朱文公文集》卷72,《吕氏大学解》)。可见,理学的心术不同于佛老之术,同样在于这是一种与生活实践联为一体的实学之术。

三 理学之术的一般特点

宋明的理学家不仅重视对天理的信仰(道)、重视新的知识体系(学)的建构,而尤其重视政治社会、人伦日用中实践活动的有关操作技艺(术)。理学之术是一种和生活实践相关的行为程式、操作技术,故而显示出“实”学的特征。

宋明理学之“术”的内容十分丰富,但主要包括在外王的治术和内圣的心术在两大类型之中:

通过上述的简图可以看见,宋明理学继承、发扬了先秦儒学之术,仍在治术和心术两大领域中开拓。但是,宋明理学之术又有了新的重要发展和演变,在术文化方面演化出一些新的特点来。

在先秦、汉唐的儒学中,虽同样兼主治术与心术。但是,他们总是将治术放在最重要的地位,至于所讲的心术,其目的则在治术,心术是治术服务的。如先秦儒家,其学说一提出来就是作为一种新的治术看待的。所谓“周秦之际,士之治方术者多矣。百家之学,众持异说,各有所出,皆有所长,时有所用”(刘文典《吕氏春秋集释序》)。儒术只是这些新的治术中的一种。孔孟荀等儒家学派创始人,均希望通过经世活动以实施自己的治术。荀子甚至相信“儒术诚行,则天下大富,使而动”(《荀子·富国》)。及汉唐之时所尊的儒术,亦主要是一种治术。甚至《春秋》经的义例,竟成为汉代官员决狱定罪的依据,儒术完全治术化了。当然,先秦、汉唐儒学亦重视心术,修身养心之术亦是其思想文化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他们常常将治世作为心术的目的,修身养心的功夫,最终只是为了治国平天下。在士大夫中宣讲“渐民以仁,摩民以谊(义)、节民以礼”,这些道德修养均被纳入治术之中。

然而,到了宋明儒家这里,儒术的重心开始发生了变化。宋明儒家同样表现出对治术与心术两方面的关注,在他们的思想体系中,体与用、内圣与外王等两个方面均是十分重要的。但是,纵观宋明理学发展的历史和发展趋势,可以发现他们对“心术”表现出更加强烈的兴趣和关注,愈来愈重视关于“心术”的探讨与实践。从横向的视角作一番审视,宋明理学家的学者群体总是将修身养心的功夫作为学的根本,将其视为有体之学、内圣之学,而将治术只是作为其“有体”、“成圣”的补充。朱熹甚至还严厉批评了过于重视“治术”的事功学派,要求他们“绌去义利双行、王霸并用之说,而从事于惩忿窒欲、迁善改过之事,粹然以醇儒之道自律”(《朱文公文集》卷36)。理学家所推崇的“醇儒之道”,其实也就是以“心术”为核心的内圣之术。所以,理学家群体中,有一些人几乎从不谈或根本不懂治术,但没有人不大谈修身养心功夫的“心术”。其次从纵向的视角审视,宋明理学史的发展趋势是治术愈来愈不重要,而心术则愈来愈重要、愈来愈精致。两宋理学家们还主张将治术和心术统一起来。到了明代,“致良知”成为全部庞大理学系统的浓缩,被认定是“千古圣圣相传的一点真骨血”(《阳明全书》卷33,《年谱》2)。于是,有关“致良知”的各种功夫,包括存养、省察、 事上磨炼、静坐、存心、定气、戒慎恐惧、何思何虑、勿忘勿助、不动心等等“心术”,发展得十分完备。其三,从理学的理论体系来看,不象汉唐儒家往往将心术纳入到治术的系统中去,相反,宋明理学家往往将治术纳入到心术的系统中来。真德秀的《大学衍义》被认为是讲儒家体用之用的重要著作,其主张则是“朝廷者,天下之本;人君者,朝廷之本;而心者,又人君之本也。人君能正其心,湛然清明,物莫能御,则发号施令罔有不藏,而朝延正矣。”有关“正心”的心术能够统辖治术,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要取代治术。这种观点在理学家中间十分普遍。由此可见,宋明理学之术发展史表现出一个总的趋势和基本特征,就是将儒术由治术为主体发展为以心术为主体。

于此同时,理学所重视的心术进一步表现出内向的趋势。儒家的心术,所关注的是个体的修养,它包括治身的外在仪则的约束和治心的内在精神的修炼。先秦儒家对身心两者均十分重视,主张以礼治身、以仁治心。宋明理学在肯定两者均十分重要的前提下,愈来愈将“治心”放在根本的位置。他们更加注重内在精神修炼在确立信仰、成就人格方面的重要作用。理学家们所探讨的种种功夫,愈来愈重视内向的“治心”功夫。譬如,治心之方本来就包括知识积累和生活体悟两个方面,从宋明理学的发展进程可以发现,宋代理学家似乎非常重视知识积累,而到了明代,生活体悟在心术中显得愈来愈重要。可见,宋明理学之术的总体发展趋势就是由治术到心术;理学心术的发展趋势则是由治身到治心、由知识积累到生活体悟。

那么,理学之术发展趋势的原因是什么呢?在整个中国历史的大范围内,儒学有双重基本功能,即意识形态化的政治功能和确立人生信仰的宗教功能。西汉时期的“罢黜百家、 独尊儒术”(《大学衍义》卷1),完成了儒学的意识形态化,使儒学的政治功能强化。但是,汉唐儒学在个体的安身立命、精神信仰方面却因其理论粗陋和过于政治化而显得不足。所以,这一段时期佛道之学盛行。儒学的宗教化功能的不足,又影响它在意识形态领域中政治功能的发挥。宋明理学的兴起,其根本原因就是要确立儒学的人文信仰,强化儒学的宗教功能。所以,理学家们重视心术,象佛、道宗教那样热衷于讨论与实践种种修养心性、体悟天道的理论与技术,终于使儒学发展出一系列有关精神信仰的宗教化特点,能够使儒学不仅在社会意识形态方面,同时在个体人生信仰方面占据统治地位,影响中国达千多年之久。

理学为强化儒学的人文信仰,将儒术由治术转化为心术,这种心术又在向心性体悟方面倾斜。于是,原本具有浓厚实学特色的理学之术,就慢慢淡化其在现实政治生活、日常生活的务实精神,表现出一种虚无好高之弊,其实用的政治功能严重不足。尤其是在阳明后学中,许多学者完全是“务于空言而忽躬行之实”,一味讲自悟本体而放荡不羁,完全违背了儒学的实学精神传统。明清之际许多儒家学者纷纷呼唤“实学”,并重新倡导以治术为主体的儒术,重视现实的政治实践和生活实践,以求恢复儒学的实学精神。

[收稿日期]1999—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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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学技术中的“实践性学习”精神_理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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