恽敬家族传记的文学与史学价值,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史学论文,传记论文,家族论文,价值论文,文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恽敬(1757-1817),字子居,号简堂,阳湖(今江苏武进)人。清代阳湖派古文领军人物,著有《大云山房文稿》。恽敬“幼负异才,好出独见,议论古今事”①。乾隆四十八年(1783),乡试中举,此后为考进士滞留京城达十年。其间,“同县庄述祖、献可、张惠言,海盐陈石麟、桐城王灼,集辇下,敬与为友,商榷经义,以古文鸣于时。”②恽敬虽有志于写作,但他自称“敬四十后方学作文”③,而其自编的《大云山房文稿》所收文亦始于嘉庆元年(1796),这年恽敬正好40岁,由此可见其对古文写作的审慎。
《大云山房文稿》卷帙浩繁,仅《四部丛刊》本《大云山房文稿》初集就有140篇,二集105篇,言事67篇,补编20篇。此外,尚有同治十二年姚氏觐元刻有《大云山房杂记》。恽敬的大云山房系列,从内容上看,十分繁杂,有儒学、史学、佛学、文学等;从体裁上看,有杂记、读后感、书序、传记、游记、尺牍等等,包罗万象;从文学角度衡量,传记文学成就最高。此类传记作品,主要包括人物小传、墓志铭(权厝志)、墓表等,大多集中于《初集》卷三、卷四和《二集》卷三、卷四中,另《补编》中亦有《曹孝子小传》和《博妇》两篇,总计有近七十篇。其中,既有传写恽氏家族人物的传记,又有为朋友和同僚立的传。恽敬的传记作品不论是数量还是质量,在清代传记文学史上都占有一定的地位,但至今学界尚未对恽敬传记文学创作进行过研究,且在《中国传记文学史》④和《中国传记文学发展史》⑤中均没有提及,甚为可惜。本文拟对恽敬传记作品中成就较高的家族传记做一梳理,并在此基础上分析其所具有的文学与史学价值,希图有益于当今恽敬研究、恽氏家族研究,以及清代传记文学研究。
一
江苏武进恽氏曾出现过如恽代英这样影响深远的人物,这一家族自明末兴起,至清末共产生过十七个进士,文化传承长达十几代,在文学、绘画、书法、史学、医学等方面均有一定成就,是典型的文化世家。按照传主身份的不同,恽敬的家族传记作品主要可分为两类:一类是为身边共同生活过的家族人物写的传记。如《舅氏清如先生墓志铭》中的舅舅郑环(字清如)、《外舅高府君墓志铭》中的外舅高光启、《子惠府君逸事》中的祖父恽士璜,等等。在这些人物身上,往往倾注着作者满腔的爱意。在恽敬为其仆人创作的《二仆传》和《后二仆传》中,我们也能领略到主仆之间如亲人般的真挚情感,因此我们将这两篇作品亦纳入此类传记之中。另一类是为家族先贤立的传记。传统文人为家族人物立传,往往局限于身边有过亲密接触的人,但恽敬传记却集中为家族中一批影响深远的先辈人物立传,这在古代传记创作中是不多见的。这些先辈集中于明末清初之际,有明代中后期恽氏家族中第一位步入庙堂的人物——明朝弘治壬戌(1502)进士恽巍,有标志恽氏家族文学兴起的领军人物——恽釜,有明末清初名儒恽日初,还有清初著名画家恽寿平,等等。在先辈人物传记中,恽敬往往以弘扬传主人格精神为主旨。作为以描写人物为中心的恽敬的家族传记,其文学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能选取典型情节塑造人物形象,传主血肉较为丰满。恽敬在传写人物时,能深刻把握人物性格的本质特征,通过典型材料的攫取塑造生动的人物形象。以《亡妻陈孺人权厝志》为例。所谓“权厝志”是指临时置棺待葬时为死者写的纪念性文字:“其未葬而权厝者,曰‘权厝志’。”⑥这篇文章是恽敬为亡妻陈云所写的传记,情真意切,神似归有光的《项脊轩志》。在恽敬笔下,19岁入门的陈云具备中国传统妇女的优良品质:勤劳、善良、聪慧、知书识礼。虽恽敬前后做了近二十年知县,但陈云跟着他却没过上什么好日子。恽敬家境不好,刚入门的那几年,陈云“日织高昌棉十两,织日得布一匹。自先大人、太孺人与敬悉衣之”。恽敬中举留京后,陈云在家中侍候老人。婆婆担心她操劳过度,禁止她纺纱织布。聪颖的陈云便将各色线撚合起来,制成绚丽斑斓的菊花、牡丹和各种鸟类,拿到市场上去卖,“率三日可得白金一两,助甘旨”。闲暇时,陈云还读《论语》和《孝经》,如此度过了恽敬逗留京城的近十年时光。乾隆五十九年,恽敬任富阳知县,妻子陈云随同前往,两人终又团聚。但由于恽敬得罪了封疆大吏,第二年即被派去运送军饷,陈云忧惧成病。恽敬调任江山知县后,不久即传来父亲病故的噩耗,“陈云以疾归,遂不起”,年仅三十九岁即病逝,令人扼腕。集贤惠、聪颖于一身的陈云深得恽敬的喜爱,病逝之时,恰是父亲葬礼刚过之际,从礼法上讲,恽敬此时不能有所撰著,但恽敬认为,妻子的事迹他人难以真实详尽陈述,因此还是写了这篇权厝志。这篇传记作者要塑造一个聪颖、能干、重情的贤惠妻子,主要选取了三方面的素材进行加工:一是织棉和撚线,凸显妻子的操劳和能干;一是读书和在家侍候老人十年,彰扬妻子的贤惠和识礼;一是为丈夫担忧过甚而得病,传达妻子对丈夫的一片深情。陈云三十九岁即已离世,其人生无疑是悲剧的,恽敬为渲染其悲剧性,从两个方面加以落笔:一是所生子女皆没有养育成人,二是婚后勤俭持家终于盼来夫君入仕,谁知却成了命丧黄泉的导火线。眼见夫君遭小人暗算,却无能为力,心中的悲痛是无法宣泄的。陈云的悲剧在一定程度上亦折射出恽敬本人的悲剧,折射出一心为民的官员在一个黑暗统治时期的人生悲剧。陈寅恪曾说过:“吾国文学,自来以礼法顾忌之故,不敢多言男女间关系,而于正式男女关系如夫妇者,尤少涉及。盖闺房燕昵之情景,家庭米盐之琐屑,大抵不列于篇章,惟以笼统之词,概括言之而已。”⑦的确,在中国传统文学中,甚少有自述夫妻情感的文字,更少有如此具体的描摹刻画。因此,本传材料的详尽与选材的精当是一大特色。
《初集》卷三《二仆传》中顺喜的形象也塑造得细腻、传神。顺喜十二年如一日地照顾卧病的作者父亲,恽敬选取了每日顺喜为父亲按摩至深夜的细节加以具体描绘:“先府君卧病十二年,顺喜日侍至丙夜,抑搔折手节解疲,肢无倦。”按摩抓搔,活动筋骨,事情虽小,但却将人物的忠心耿耿突显出来。又如《后二仆传》中用每天能正确无误地抄写一万字来刻画柳芳的聪明能干:“凡投谒及诗文词草稿,柳芳主之,能日书一万字,无涂注”。恽敬此种以典型情节塑造典型人物的手法学自“史汉”。他在给女婿的书信中,曾提及《后二仆传》的创作,内中明确写道:“其法皆自《史记》、《汉书》来,无他谬巧,不过安放妥当耳。”⑧正是因为恽敬刻画人物能向《史记》、《汉书》学习,因此其传记能抓住人物主要特征来进行描摹,虽篇幅不长,但人物多鲜活生动。
(二)能运用多种文学描写手法塑造人物形象,使传主立体生动。恽敬家族传记人物形象的熠熠生辉不仅得力于选材精当,而且得力于运用多种手法表现人物的思想品质和个性特征。例如,恽敬在《衷白先生家传》中,用语言描写展现传主恽厥初的善于审时度势:
福王称帝,南京召为光禄寺卿,先生曰:“疆场无胜算,而朝党日争,时事可知。且江北四镇分据地隘兵众,左良玉在上游,朝夕有王敦、桓温之祸,谁为王谢诸人哉?”乃不赴召。⑨
面对异族入侵,与其堂弟恽日初率子抗击清兵不同,恽厥初可能更识时务,他清醒地认识到了明朝必将走向毁灭的现实,最终谢绝了福王的召唤,选择了归隐田园。作者用传主自身的言语来表现其“善观时变”的机警,这无疑是非常成功的。在《后谿先生家传》中,恽敬用行动描写来突出后谿公恽釜的清廉:
先生常有德于卫指挥使,指挥使举盛馔,实银叵罗举中,以暮抵先生。先生列吏卒堂下,将发举,固请入室,不允,叩头复持去。自后无干以私者。⑩
恽釜在任安陆知州时,曾有恩于下属,但下属奉上礼物表达谢意时,恽釜“列吏卒堂下”,坚决不让下属走进内室,从而使其彻底断了送礼的念头。恽釜的不纳礼,不是婉言谢绝,而是“列吏卒堂下”,这与一般官员截然不同的行动,生动展现了恽釜个性的廉洁奉公。又如,《逊庵先生家传》中,恽敬用侧面烘托的手法表现传主恽日初儒学成就的斐然:
重葺东林书院,先生与同志习礼其间,知常州府骆钟麟屡求见不纳。去官后,与一见,言中庸要领,喜而去曰:“不图今日得闻大儒绪论。”(11)作者以骆钟麟虽“屡求见不纳”却依然孜孜于拜见恽日初,以及与恽日初交谈后的称赞之语有力渲染出恽日初在明末清初时的“名儒”身份。
清代学者章学诚从传记美学角度提出过两个批评术语——“撰述”与“记述”。他认为:“撰述欲其圆而神,记述欲其方以智也。”(12)显然,所谓“撰述”传记追求的是人物的神采,是文学性传记;而“记述”传记追求的是材料的齐全,是历史性传记。恽敬的家族传记讲究用各种描写手法表现人物的精神面貌,且作者的主观色彩较为浓厚,富有文学艺术的特征,因此可称之为“撰述”传记,文学价值较为突出。
(三)能在传记中抒发真性情,做到以情感人。真实是传记的生命,它包括材料的真实和情感的真实。恽敬的家族传记能在刻画人物形象时注重抒发作者内心深处的真情。以恽敬为清初画坛“六大家”之一的恽寿平创作的《南田先生家传》为例。由于在清代,书画成为恽氏家学,因此作为恽氏家族绘画第一人的恽寿平,在家族中享有极高的声誉。除恽敬外,康熙时期恽寿平的重孙恽鹤生也为恽寿平立过传——《南田翁家传》(13)。比较这两部传记,我们发现,恽敬所写的《南田先生家传》以情取胜。恽寿平生活在明末清初,年仅十四岁就参加了抗清斗争,入清后,“先生以父兄忠于明,不应举”(14)。恽敬在传记中特别感叹道:“昔淮南王,叙《离骚》以为其志洁。故称物芳盖深知屈子者。先王泥塗轩冕,鹑居蝉饮,身世之际,可谓嚼然。而世徒以画知先生,末矣!然先生之志之洁,於画何尝不可见哉!”这番议论情真意切,恰如其分地评价了恽寿平一生不为权贵屈服的高尚品质,充满敬仰之情。在恽敬看来,恽寿平品质的高贵比其绘画的高超更值得人赞佩。而恽鹤生的传记则着重突出恽寿平的“文采风流”,由此可见恽敬立意更高远一些,情感更激扬一些。
而《亡妻陈孺人权厝志》中,作为传主的丈夫,恽敬落笔之时情感还是内敛的,并不是全无顾忌地宣泄,“呜呼可哀也”之类的词句并不多。这也是封建礼教所要求的。但恽敬的满腔深情还是不时泄露出来。特别是“呜呼,人孰不愿其夫之仕者,然未仕不过勤苦而已,既仕乃至如此,此岂可尽委之于命邪?敬盖自尤之不暇,而暇他尤邪?”之句,读来使人不禁泪下。谁不愿丈夫做官,但不做官只是日子过得勤苦一些而已,做官竟会使人早逝,这难道只是命不好的缘故吗?恽敬的这一番诘问凝聚了多少愤怒之情?对朝廷、对所谓“大吏”的不满溢于言表。虽是“大吏”的排斥异己直接导致了妻子的故去,但恽敬对其的愤懑还不及他发自内心的自责之情:“我怪自己还来不及,哪里还有闲暇时间去怪别人?”恽敬的自责是真实而感人的。他自责没有让妻子过上安逸舒适的生活,他自责为官惊扰了妻子,使其担惊受怕,英年早逝,笔墨间缠绵哀感,一往情深!后人对于恽敬碑志传状一类文字评价甚高,清代学者包世臣就曾称恽敬“碑表小文,乃有完璧”(15),《亡妻陈孺人权厝志》应是此类作品中的佼佼者。
同时,需要指出的是,恽敬传记从文学角度看,亦存在一定问题,最为突出的有两个方面:一是缺乏长篇作品。其传记多为三五百字,甚少突破千字的,因此有些地方处理不够细致,特别是心理描写较为匮乏;二是人物塑造不够全面。往往在传记中只写传主美好一面,罕有提及传主缺陷不足。自然,以上问题普遍存在于古代传记文学中,恽敬亦不能免俗。
二
作为文学作品,传记力求将传主形象塑造得生动鲜活,而书写人物生平的使命又使其强调史料的真实性与丰富性。因此,分析融文学性与历史性为一体的传记作品,我们不仅需关注其文学价值,同时亦需探讨其史学价值。恽敬家族传记的史学价值主要表现在以下几点:
(一)恽敬的传记作品均是为第三者立传,但通过他人生命旅程的书写亦传达出恽敬本人生存活动的信息,因此有益于当今恽敬研究。例如有关恽敬嘉庆元年四月督解黔饷去贵州铜仁之事,在恽敬其余文章中均没有具体涉及,在《清史列传》、《清史稿》中也是一笔带过,如《清史列传·卷七十二》中写道:
会教习期满,以知县用,选授浙之富阳,锐欲以能自效,矫然不肯随群辈俯仰。大吏惮其风节,欲裁抑之,令督解黔饷,敬曰:“王事也。”怡然就道。返役,遭父丧归。(16)
此段文字中虽涉及到“大吏”对恽敬的“裁抑”,但没有具体交代此番差事的艰巨性,以及恽敬离开富阳去押送饷银后家中发生的事。但恽敬在《亡妻陈孺人权厝志》和《后二仆传》中,却有着较为详尽的描述。在亡妻陈云传记中,恽敬明确指出,由于秉性刚直,得罪了封疆大吏,遂被封疆大吏以“皇差”之名,调去贵州前线运送军饷,因苗人造反,此差事凶多吉少。“孺人闻檄至,惊得胸膈疾。”陈云忧惧过甚,竟得了“胸膈疾”。恽敬走后,代理知县盼望恽敬能出事以使封疆大吏高兴,但恽敬竟然一路平安,懊恼之下,便用小事处处刁难恽家,陈云病情更重。而在《后二仆传》中则记载了押送饷银一路的艰辛:“嘉庆元年,敬饷军铜仁,道五千里。而自武陵以南即出入叛苗中,几一千余里,夏清愿从。饷银十五万两,为鞘一百五十,皆夏清主之。役旋,至江山,敬以先府君之丧去官。”在这两篇传记中,作者不仅塑造了妻子陈云、仆人夏清的形象,而且塑造了官场中“大吏”、“代者”的丑恶嘴脸,对人们了解清中叶官场文化是有一定裨益,而对我们今天研究恽敬生平也是具有拾遗补缺的作用。
(二)清代中叶恽敬所创作的一系列家族先贤传记,在一定程度上是对走过了二百五十多年历程的恽氏家族的一次历史性的回顾,因此,这些传记极大丰富了当今武进恽氏家族的研究。通过恽敬为先贤所立的传记,我们不仅了解了这个家族之所以能崛起的原因,而且洞晓了这个家族之所以能历经坎坷却依然以文化传家的根源所在:一种坚守道德底线、保持人格尊严的执着。例如在《东麓先生家传》中,我们感受到了明清恽氏家族崛起的重要人物——恽巍的精神力量。据恽绍芳《考盘集·读略》记载,恽巍家境贫寒,白天靠与人象戏博钱,晚上篝灯读书,“鼻至流血不觉,拭去读不止”(17)。就是因为有着这种奋发图强的精神,最终金榜题名。步入官场后,恽巍前后在军营八年,先后率师击败霸州流贼刘六刘七、四川流贼蓝廷瑞、鄢本等,颇有军功,但只进一官。恽巍因秉公执法,严拒贿赂,得到吴廷举的举荐;但也因为有“幸臣索贿不遂”(18),遭致升官无望。恽敬对其“终身皆在艰难谗构、崎岖戎马之间,而确然守道自立,不稍为俯仰依倚”(19)的人生态度敬佩之至。而恽巍的这一份人格的“独守”,对此后恽氏历代涌现的官员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如明正德年间爱民清廉的恽釜,当遭受来自同僚的排挤时,就称疾归隐;明嘉靖年间的恽绍芳因耿介敢言而被罢官;明末恽日初面对清兵铁骑的入侵,依然做着最后的抗争。通过恽敬的传记,使后人对武进恽氏家族多了一份了解,而其传记中所传达出的人格精神则在很大程度上激励着恽氏家族的后人。
恽敬家族传记在传写恽氏精神文化的同时,也注重对家族发展脉络的梳理。例如,在《南田先生家传》中,作者对恽氏家族绘画传统进行了追本溯源,并在恽寿平传记后,附录了一些恽氏家族中绘画成就突出的人物的传记。其中,谈到恽氏绘画传统时,恽敬提到:“恽氏作画自香山先生(恽本初)始,逊庵先生(恽日初)以枯墨作山水,殊古简,然非作家,后南田先生负重名。群从子凝睇皆作画,遂成风尚,今画法多流荡矣。”此段关于恽氏作画始自第六十一世传人恽本初的议论影响深远,被今天研究恽氏绘画的学术界人士广为引用。但笔者在查询资料时,偶然发现了恽寿平之父恽日初的一段文字:“吾家自诸父敬止公以书画开翰墨宗道,生遂擅一时之绝。”(20)敬止公是恽氏第六十世传人恽应明,而恽日初则是第六十一世传人,相隔不远。从资料的可信度看,恽日初当更为可靠,恽敬由于时隔遥远,难免出错。其余如《后谿先生家传》、《少南先生家传》、《香山先生家传》等传写先贤的传记均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是我们今天研究恽氏家族不可缺少的资料。同时,恽敬的家族传记也为恽宝惠在1949年纂修《恽氏家乘》时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三)借为家族先贤集中立传弘扬家族精神,这在当时文人传记创作中是独一无二的,因此,恽敬家族传记创作为清代传记创作提供了一种崭新的思路,充实了清代传记文学。清代文人不乏为亲人立传者,例如,方苞的《亡妻蔡氏哀辞》,张惠言的《先府君行实》、《先祖妣事略》、《先妣事略》,李兆洛的《亡儿颛葬志》、《先府君行状》、《伯兄五初先生行述》等,但这些传记中的传主往往与作者有过人生的交流,作者多是借立传抒发对他们的思念之情。而恽敬为两百年前的家族先辈立传,显然不仅为了思念,更大程度是对先辈精神的弘扬,并以此教育后人。这一创作思路无疑是新颖的,对清代传记与中国古代传记均是有益的补充。
《大云山房文稿》作为清代阳湖文派的代表作品,其价值是不言而喻的,但历来人们对其研究还是比较匮乏的,而其中文学价值最高的传记作品,则鲜有人问津。期望通过此番对其中的家族传记所具有的文学价值与史学价值的分析,使人们更为清晰地领略恽敬家族传记的独特魅力。古代传记往往为“已逝者”立传,其实际目的却应是为“存在者”服务。只有这样,作为传写“人”的传记才有其存在的意义。恽敬家族传记能流传至今,其所具有的价值又怎么能令人忽视呢?
注释:
①黄嗣艾编著:《南雷学案》卷八《私淑》,台北:正中书局1936年版,第533页。
②赵尔巽等撰:《清史稿》卷485列传272“文苑二”,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13386页。
③恽敬:《答董牧塘》,《大云山房言事》卷二,四部丛刊本。
④韩兆琦主编:《中国传记文学史》,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
⑤陈兰村主编:《中国传记文学发展史》,北京:语文出版社1999年版。
⑥徐师曾著、罗根泽校点:《文体明辩序说·墓志铭》,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149页。
⑦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103页。
⑧恽敬:《与来卿》,《大云山房言事》卷二,四部丛刊本。
⑨恽敬:《衷白先生家传》,《大云山房文稿初集》卷三,四部丛刊本。
⑩恽敬:《后谿先生家传》,《大云山房文稿初集》卷三,四部丛刊本。
(11)恽敬:《逊庵先生家传》,《大云山房文稿初集》卷三,四部丛刊本。
(12)章学诚:《文史通义·书教下》,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49页。
(13)恽鹤生:《南田翁家传》,《南田诗钞》,清康熙五十六年(1717)寿南堂刻本。
(14)恽敬:《南田先生家传》,《大云山房文稿初集》卷三,四部丛刊本。
(15)包世臣:《再与杨季子书》,《包世臣全集·艺舟双楫》,[合肥]黄山书社1993年版,第263页。
(16)王钟翰点校:《清史列传》卷七十二《恽敬》,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5937页。
(17)恽绍芳:《考盘集·读略》,恽厥初辑《恽氏家集》第八册,明崇祯二年家刻本。
(18)恽敬:《东麓先生家传》,《大云山房文稿初集》卷三,四部丛刊本。
(19)恽敬:《石桥湾恽氏祠堂记》,《大云山房文稿初集》卷三,四部丛刊本。
(20)恽日初:《跋女弟董硕人画扇》,《逊庵先生稿》第二册,晋陵恽氏宗祠民国元年(1912)本,第3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