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谣”与东汉官吏管理_后汉书论文

“造谣”与东汉官吏管理_后汉书论文

“举谣言”与东汉吏政,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东汉论文,谣言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K23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9639(2004)06-0064-06

我国古代有从民间谣谚了解人民对政事反映的传统,《列子》称:

昔尧理天下五十年,不知天下理乱。尧乃微服游于康衢,儿童谣曰:“立我蒸人,莫非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注:《后汉书·刘陶传》卷57,李贤注引《列子》,第1847页。学者大都以为《列子》乃晋人的著作,距上古时期较远,所记传闻未必可靠,这段传闻或可视为古代执政者有以民间歌谣验证其政绩的惯例。)

据说尧曾微服到大道上听谣知政。《汉书》云:

《书》曰:“诗言志,歌咏言。”故哀乐之心感,而歌咏之声发。诵其言谓之诗,咏其声谓之歌。故古有采诗之官,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也。[1](卷30,P1708)

亦以为采诗即采歌谣可以衡量政事得失。汉代有所谓“举谣言”,“每岁,州郡听采长吏臧否,人所疾苦,还条奏之。是为之举谣言者也。”(注:《后汉书·百官一》志第24“司徒”注引《汉官仪》,第3560页。)州郡听民间疾苦而举报之,所以称为“举谣言”者,是因为民间的歌谣往往反映了对政事得失的申诉。《汉书》又云: “采诗夜诵。”颜师古注曰:“采诗,依古遒人徇路,采取百姓讴谣,以知政教得失也。夜诵者,其言辞或秘不可宣露,故于夜中歌诵也。”[1](卷22,P1045)遒人,宣令之官也,执政者派下属收集百姓歌谣,乃至不敢公开宣露之歌谣,以了解民情。

听民间的谣言,便成为帝王知政的一项准则。《汉书》记好言天文灾异的李寻说大司马王根曰:

《书》曰:“历象日月星辰”,此言仰视天文,俯察地理,观日月消息,候星辰行伍,揆山川变动,参人民繇俗,以制法度,考祸福。[1](卷75,P3180)

颜师古注曰:

繇读与谣同。繇俗者,谓若童谣及舆人之诵。[1](卷75,P3181)

“舆人之诵”取自《左传》僖公二十八年“晋侯听舆人之诵”,舆人,众人也。这里说的是执政者须观天象,明地理变化,听民间流传的歌谣,以制定法度,考究祸福。民间流传的歌谣,虽有好事者为达到某些目的而有意造作,亦有代表了群众的呼声。统治者真能倾听群众呼声而判断政事的得失,亦不失为开明的人君,而“听歌谣于路”、“采问风谣”、“听庶民之谣吟”等等,便成为君主的一项德政。古代的刺举其意与举谣言差不多。“听歌谣于路”自是刺举的一种手段。不过,是否真正用之听取民意,还要看采谣者和听谣者的态度,试看两汉之交王莽时的事例:

平帝即位,太后临朝,(王)莽秉政,方欲文致太平,使使者分行风俗,采颂声,而(班)穉无所上。琅邪太守公孙闳言灾害于公府,大司空甄丰遣属驰至两郡讽吏民。而劾闳空造不祥,穉绝嘉应,嫉害圣政,皆不道。太后曰:“不宣德美,宜与言灾害者异罚。”闳独下狱诛,穉惧,上书陈恩谢罪,愿归相印。[1](卷100上,P4204)

琅邪太守公孙闳只言灾害,广平相班稺没有上报符瑞的颂歌,大司空甄丰遣下属到两郡教民言祥应而隐灾害,反告闳空造不祥。公孙闳因此竟下狱死,稺虽不言,仍以不宣德美,被加上“嫉害圣政”之名,他赶紧谢罪辞去相位。甄丰因此官运亨通,被王莽视为心腹。统治者要“采颂声”,阿谀者为迎合上意,便须假报民情。于是出现“风俗使者八人还,言天下风俗齐同,诈为郡国造歌谣,颂功德, 凡三万言”[1](卷99上,P4075),这些使者摸准了王莽的心意,便伪造歌谣,讨其欢心。

东汉史籍记载不少官员为政的歌谣,如:

光武帝时,张堪拜渔阳太守,乃于狐奴(今北京市密云南)开稻田八千余顷,劝民耕种,以致殷富。百姓歌曰: “桑无附枝,麦穗两歧。张君为政,乐不可支。”[2](卷31,P1100)

廉范,字叔度,“建初(76~83)中,迁蜀郡太守。成都民物丰盛,邑宇逼侧,旧制禁民夜作,以防火灾,而更相隐蔽,烧者日属。范乃毁削先令,但严使储水而已。百姓为便,乃歌之曰:‘廉叔度,来何暮?不禁火,民安作。平生无襦今五绔。’”(注:《后汉书·廉范传》卷31,第1103页。又《华阳国志》卷3“蜀志”作“廉叔度,来何暮,来时我单衣。去时五重袴”。)据说蜀人生子以廉为名者千数。(注:《北堂书钞》卷75“太守中”引华峤《后汉书》第274页。)

张霸,永元(89~104)中为会稽太守,时郡界不宁,霸不用士卒之力,而使盗贼归附,童谣曰:“弃我(一作子)戟,捐我矛,盗贼尽,吏皆休。”[2](卷36,P1242)

交趾多珍产,前后刺史上承权贵,下积私赂,中饱之后,辄求迁代,致吏民怨叛。灵帝委贾琮为交趾刺史,琮到任后得知吏民怨叛的原因,于是蠲复徭役,诛斩渠帅为大害者,简选良吏为县官,百姓安居乐业,官吏到民家连饭都不敢吃,“巷路为之歌曰:‘贾父来晚,使我先反;今见清平,吏不敢饭。’”[2](卷31,P1112)

桓典,灵帝年间拜侍御史,是时宦官秉权,典执政无所回避。常乘骢马,京师畏惮,为之语曰:“行行且止,避骢马御史。”[2](卷37,P1258)

邓道,出为冯翊太守,下车治豪族大姓,号为“豪彊所病”。(注:《北堂书钞》卷74“太守中”引谢承《后汉书》,第272页。)

唐约,字仲谦。拜尚书令,处官不言货利之事,当法不阿所私,京师咏曰:“治身无嫌唐仲谦”。(注:《北堂书钞》卷59“尚书令”引谢承《后汉书》,第198页。)

秦护,清廉不受礼赂,家贫,衣服单露,乡人歌之曰:“冬无袴,有秦护”(注:《太平御览》卷695“袴”引谢承《后汉书》,第3102页。)。

以上列举的数例,有使民致富的,有便民营生的,有为民除暴的,有清廉克己的,史书用谣言评价人物,亦可作为官吏政绩考核的依据,故贾琮在交趾三年,政绩被评为十三州之最。

东汉的歌谣也有对暴政抨击的:

桓帝时,李盛(仲和)为巴郡太守,“贪财重赋,国人刺之曰:‘狗吠何喧喧,有吏来在门,披衣出门应,府记欲得钱。语穷乞请期,吏怒反见尤。旋(步)顾家中,家中无可与。思往从邻贷,邻人以言遗。钱钱何难得,令我独憔悴。’”[3](卷1,P5)这里的“刺”,实是讽刺歌谣,其中诉说受重赋的困苦和对弊政的愤愤不平,绘影绘声,举谣言者听到这些呼声,当知这位郡守的政绩不得民心。

中郎将尹就讨益州叛羌,益州谚曰:“虏来尚可,尹来杀我。”[2](卷86,P2838)

益部百姓谚云:“虏来尚可,尹来杀我”,及“混混浊沼鱼,习习激清流,温温乱国民,业业仰前修”,这些歌谣都反映了汉末巴郡民人普遍对执政者的不满。东汉末年,益州地区屡屡出现贪暴的官长,桓帝延熹八年(165),中常侍侯览兄参为益州刺史,残暴贪婪,累赃亿计,太尉杨秉奏发其事,参自杀。[2](卷78,P2523)《汉灵帝纪》曰:“前(益州)刺史刘隽、却俭,皆贪残放滥,取受狼籍,元元无聊,呼嗟充野。”刘隽、却俭在益州贪取无度,百姓无以为生,“呼嗟充野”,也是牧守自擅之例。“益州刺史却俭赋敛烦扰,谣言远闻”,因此灵帝准备将他治罪。“是时益州逆贼马相、赵祗等于绵竹(今四川德阳北)自号黄巾,合聚疲役之民,一二日中得数千人,先杀绵竹令李升,吏民翕集,合万余人,便前破雒县(今四川广汉),攻益州杀俭”,叛民攻州郡、杀官吏,此正是“刺史、太守,货赂为官,割剥百姓,以致离叛”(注:以上参《三国志·刘焉传》及注引《汉灵帝纪》卷31,第865、866页。)的具体事实。

益州民既多年忍受赋役重担,当在宛(今河南南阳)令时以政尚严猛出了名的黄昌为蜀郡太守,百姓便盼望乌云将散,“时有谣曰:‘两日出天兮。”(注:《北堂书钞》卷76“太守”引谢承《后汉书》,第276页。)谣意不明,文字可能有遗漏。或作“两日出,尺兵戢”,[4](卷12,尺兵戢)合歌谣形式,未悉其出处。唐杨炯《泸州都督王湛神道碑》称:“尺兵再戢,黄昌两日之歌。”[5](卷912,P4799)“出”与“戢”相叶,“尺兵戢”似是原语。两日当指昌,记录虽有不同,但称赞黄昌的到来会带来善政的期望是清楚的。据记载,黄昌“迁蜀郡太守,先太守李根年老多悖政,百姓侵冤。及昌到,吏人讼者七百余人,悉为断理,莫不得所。密捕盗帅一人。胁使条诸县彊暴之人姓名居处,乃分遣掩讨,无有遗脱,宿恶大奸皆奔走它境。”[2](卷77,P2497)他果能造福蜀郡。东汉时阎宪为绵竹令,以礼让为化,民莫敢犯,童谣歌曰:“阎尹赋政,既明且昶。去苛去辟,动以礼让。”[3](卷10下,P94)这些是益州流传下来为数不多的赞美善政的歌谣。

采风谣与东汉吏政有密切关系,《后汉书·循吏传序》略云:

初,光武长于民间,颇达情伪,见稼穑艰难,百姓病害,至天下已定,务用安静。广求民瘼,观纳风谣。故能内外匪懈,百姓宽息。然建武、永平之间,吏事刻深,亟以谣言单词,转易守长。[2](卷76.P2457)

光武帝登位之初,欲以明主的形像示于民,采取了一些措施,其中“观纳风谣”说的是他直接听取民间的谣言,以改善吏政,据称曾收到良好的效果。然而光武帝往往听谣言片面之词,便改易守长,弊端亦因之而生。本来汉代官吏考核之权操于中央政要三公之手,太尉“掌四方兵事功课,岁尽即奏其殿最而行赏罚”,司徒“掌人民事。凡四方民事功课,岁尽则奏其殿最而行赏罚”,司空“掌水土事。凡四方水土功课,岁尽则奏其殿最而行赏罚”。(注:《后汉书·百官志一》志第24,第3557~3562页。)光武帝却不顾三公的权力,自行处理,请看下列记载:

(光武)帝以二千石长吏多不胜任,时有纤微之过者,必见斥罢,交易纷扰,百姓不宁。(建武)六年(30),(朱)浮因上疏曰:“盖以为天地之功不可仓卒,艰难之业当累日也。而间者守宰数见换易,迎新相代,疲劳道路。寻其视事日浅,未足昭见其职,既加严切,人不自保,各相顾望,无自安之心。有司或因睚眦以骋私怨,苟求长短,求媚上意。二千石及长吏迫于举劾,惧于刺讥,故争饰诈伪,以希虚誉。愿陛下游意于经年之外,望化于一世之后,天下幸甚。”帝下其议,群臣多同于浮,自是牧守易代颇简。旧制,州牧奏二千石长吏不任位者,事皆先下三公,三公遣掾史案验,然后黜退。帝时用明察,不复委任三府,而权归刺举之吏。浮复上疏曰:“窃见陛下疾往者上威不行,下专国命,即将位以来,不用旧典,信刺举之官,黜鼎辅之任,至于有所劾奏,便加免退,覆案不归三府,罪谴不蒙澄察。陛下以使者为腹心,而使者以从事为耳目,是为尚书之平,决于百石之吏,故群下苛刻,各自为能。兼以私情容长,憎爱在职,皆竞张空虚,以要时利,故有罪者心不厌服,无咎者坐被空文,不可经盛衰,贻后王也。”[2](卷33,P1141-1143)

综合上文的大意:光武帝常以纤微之过斥罢二千石官,易代频繁,送旧迎新,百姓不胜其扰。当时执金吾朱浮上言,说守宰视事日浅,未足见其真实职能,便严于考核,人不自保,无自安之心。而官吏或因私怨,专求其短,以迎合人主之意。二千石及长吏惧怕被检举,于是整饰诈伪,图得虚誉。朱浮认为这是摧长久之业而造速成之功,并不可取。群臣多赞成朱浮的意见,光武帝也接纳,自是牧守易代就没有那么频繁了,但举报州郡官吏的问题仍在。旧制,州牧举报二千石长吏不称职者,皆先报三公,三公派遣掾属查实,然后黜退。光武帝不复委任三公处理其事,直接听取州牧的长吏举报,朱浮于是再上疏,说光武帝即位以后,不用旧典,信州牧之官,三公这方面的职责便被褫夺,听到劾奏,便加免退,覆查也不归三公的下属,罪名得不到查证。光武帝以刺史为腹心,而刺史以其从事为耳目,本来是尚书决定的事,却决定于从事。下属的人务求苛刻,以显其能,兼有私情憎爱,恣意夸张,以要时利。这说明光武帝对官吏的考核不但急于求成,自揽罢黜官吏权力,中央和地方官吏管理权力于是不协调。

汉代向有遣使查访官吏政绩的制度,有直指使者及八使、美俗、清诏之名。宣帝便曾两次遣使循行天下,览观风俗,察吏治得失,举冤狱,查擅为苛禁深刻不改者。[1](卷8,P258,268)元帝也有类似的诏令。[1](卷9,P295)由最高权力机关遣使者而非专由刺史收集民意,然后由三公审决,渐形成制度。

东汉沿袭汉制,置“八使”分赴各地广泛收集民间对政事的反映,处理的办法:三公听采长史臧否,人所疾苦,还条奏之,即所谓“举谣言”。“顷者举谣言,掾属令史都会殿上,主者大言,州郡行状云何,善者同声称之,不善者默尔衔枚。”(注:《后汉书·范滂传》卷67注引《汉官仪》,第2204页。)由三公及掾属听取汇报,当场议论表态。这是光武帝接纳了朱浮的意见后的一种改革。八使是以公开身份出使的,亦有不露身份的使者:

和帝即位,分遣使者,皆微服单行,各至州县,观采风谣。[2](卷82上,P2717)

百姓一向怕官,也摸不透使者的真正来意,反映的情况容易打折扣,还会作假,微服使者容易听到真情。延熹八年(165),刘瑜举为贤良方正,到京师上书陈事曰:

臣在下土,听闻歌谣,骄臣虐政之事,远近呼嗟之音,窃为辛楚,泣血涟如。[2](卷57,P1855)

刘瑜虽为王室之胄,受举之前,亦微服之人,在地方上能听到较真实的民意,便以所听闻歌谣而揭发“骄臣虐政之事,远近呼嗟之音”。只是桓帝却无动于衷而已。

听取民意有所谓巡行风俗的制度,顺帝时遣使巡行风俗,却暴露了统治阶层一次重大斗争:

时诏遣八使巡行风俗,皆选素有威名者,乃拜(周)举为侍中,与侍中杜乔、守光禄大夫周栩、前青州刺史冯羡、尚书栾巴、侍御史张纲、兖州刺史郭遵、太尉长史刘班并守光禄大夫,分行天下。其刺史二千石有臧罪显明者,驿马上之;墨绶以下,便辄收举。其有清忠惠利,为百姓所安,宜表异者,皆以状上。于是八使同时俱拜,天下号曰“八俊”。举于是劾奏贪猾,表荐公清,朝廷称之。[2](卷61,P2029)

这是汉安元年(142)整顿吏治的一项重大举措。顺帝委任素有威名者到各州郡采访民情,二千石有臧罪明显的,即上报朝廷整治,县官以下则立刻处理,似颇有决心澄清吏治。杜乔便弹劾陈留太守梁让、济阴太守汜宫、济北相崔瑗等臧罪千万以上。“让即大将军梁冀季父,宫、瑷皆冀所善”,[2](卷63,P2092)举报触及梁冀家族。血气方刚的张纲更为激烈:

汉安元年(142),选遣八使徇行风俗,皆耆儒知名,多历显位,惟(张)纲年少,官次最微。余人受命之部,而纲独埋其车轮于洛阳都亭,曰:“豺狼当路,安问狐狸!”遂奏曰:“大将军(梁)冀,河南尹(梁)不疑,蒙外戚之援,荷国厚恩,以刍荛之资,居阿衡之任,不能敷扬五教,翼赞日月,而专为封豕长蛇,肆其贪叨,甘心好货,纵恣无底,多树谄谀,以害忠良。诚天威所不赦,大辟所宜加也。”书御,京师震竦。时冀妹为皇后,内宠方盛,诸梁姻族满朝,帝虽知纲言直,终不忍用。[2](卷56,P1817)

张纲认为捉奸就要抓大的,他把车轮埋于洛阳都亭,表示先不到地方上去,而把矛头指向当时朝廷居位最高而“居职暴恣,多非法”[2](卷34,P1178)的粱冀及其弟梁不疑。可是顺帝委纵宦官,宠信外戚,遣使巡行风俗,往往对他们的裙带、心腹难以下手,其效果可想而知。顺帝虽知张纲所言有据,而“终不忍用”。然而事情并未了结:

时所遣八使光禄大夫杜乔、周举等,多所纠奏,而大将军梁冀及诸宦官互为请救,事皆被浸遏。(种)暠自以职主刺举,志案奸违,乃复劾诸为八使所举蜀郡太守刘宣等,罪恶章露,宜伏欧刀。又奏请■四府条举近臣父兄及知亲为刺史、二千石尤为残秽不胜任者,免遣案罪。帝乃从之。[2](卷56,P1827)

周举等八使从地方上查访到的,多是粱冀及宦官亲属违法乱纪之事,而宦官豪族互相为之求情,顺帝碍于他们的势力,竟下诏不予查办。侍御使种暠忠于职守,再次请求惩办蜀郡太守刘宣及近臣父兄、知亲为刺史或二千石尤残秽不胜任者,“帝乃从之”,才如所请惩办了刘宣等人。又:

先是周举等八使案察天下,多所劾奏,其中并是宦者亲属,辄为请乞,诏遂令勿考。(李)固乃与廷尉吴雄上疏,以为八使所纠,宜急诛罚。[2](卷63,P2082)

杜乔在这次出使中,曾表奏太山太守李固政为天下第一,顺帝征为将作大匠,固及廷尉吴雄针对顺帝诏令不查究宦者亲属,上言八使所纠,宜急诛罚。虽然如此,打击面有多大,有无触及梁冀的亲近,史无明文,但总算顺帝没有完全包庇宦官豪族。看来顺帝是处于非常矛盾的状态,一方面受制于宦官、梁冀,一方面又不好逆朝臣之意,上述的表现,即是他依违于两者之间。这场遣使巡行风俗的事件,表面上是为了整顿吏治,其实是东汉党争的开端,因离本题,此处不详述。

人君不作主,采访民谣以考核官吏的制度便形同虚设。范滂的经历,便是一例:

(范滂)复为太尉黄琼所辟。后诏三府掾属举谣言,(桓帝延熹二年(159))滂奏刺史、二千石权豪之党二十余人。尚书责滂所劾猥多,疑有私故。滂对曰:“臣之所举,自非叨秽奸暴,深为民害,岂以污简札哉!间以会日迫促,故先举所急,其未审者,方更参实。若臣言有贰,甘受显戮。”吏不能诘。滂覩时方艰,知意不行,因投劾去。[2](卷67,P2204)

桓帝时“三府掾属举谣言”,时范滂为太尉掾属,举报刺史、二千石权豪之党二十余人,尚书审议以为太多而疑有私情。滂力言如有不实愿受诛戮。所谓“滂覩时方艰”,即见宦官豪族当道也。滂知其奏议不会被桓帝接纳,于是罢官而去。

灵帝熹平六年(168),蔡邕上封事,其四略云:

(熹平)五年制书,议遣八使,又令三公谣言奏事。是时奉公者欣然得志,邪枉者忧悸失色。未详斯议所因寝息。今始闻善政,旋复变易,足令海内测度朝政。宜追定八使,纠举非法,更选忠清,平章赏罚。三公岁尽,差其殿最,使吏知奉公之福,营私之祸,则众灾之原庶可塞矣。[2](卷60下,P1996)

熹平五年,灵帝也曾有遣八使采访民情,三公据采访的谣言奏事的旨意,奉公者欣然,邪枉者失色,可见采访民谣,仍有一定的震慑作用。然而后来此旨意并未能贯彻,蔡邕说未详其原因,其实是不敢明言,阻挠此事者必是炙手可热的宦官及贵戚。蔡邕虽阐明举谣言的好处,但人主受制于宦官贵戚,亦难以奏效。

为政得失涉及选官是否得当,遣使案察亦查考地方官的行为及能力,三公每年也会根据民情的反映,审定官吏的政绩。李固在促顺帝惩办八使所纠者之后,又与光禄勋刘宣上言:“自顷选举牧守,多非其人,至行无道,侵害百姓。”帝纳其言,于是下诏诸州劾奏守令以下,政有乖枉,遇人无惠者,免所居官。其奸秽重罪,收付诏狱。”[2](卷63,P2082)此是安侯刘宣,与种暠所纠劾的巴郡太守不是同一人。李、刘把政绩与选举官吏联系起来,并非没有道理,查政绩同时也查选举是否秉公择贤请看下列两则谣言:

谚曰:“左雄为尚书令,天下慎选举。”(注:《太平御览》卷496“谚下”引张方《楚国先贤传》,第2267页。)

这是表彰左雄严选举的谣谚。左雄为尚书令,阳嘉元年(132),他对郡国举孝廉,如何保证被选者合乎条件,提出了一套程序,认为“年不满四十,不得察举,皆先诣公府,诸生试家法(一家之经学),文吏课笺奏,副之端门(惠栋曰:“覆试之也。”)练其虚实,以观异能,以美风俗。有不承科令者,正其罪法。若有茂才异行,自可不拘年齿。”广陵孝廉徐淑未及受选的年龄,却辩解说:“诏书曰‘有如颜回、子奇,不拘年齿’,是故本郡以臣充选。”雄诘之曰:“昔颜回闻一知十,孝廉闻一知几邪?”淑无以对,于是被谴退。同时,济阴太守胡广等十余人皆坐谬举免黜,“自是牧守畏栗,莫敢轻举”。[2](卷61,P2020)

语曰:“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黾(通行本作‘鸡’,从《意林》卷4引《抱朴子》)”(注:《抱朴子,外篇“审举”,上海书店1992年版,第127页。)。

这是晋葛洪记录东汉末年常被引用的谣言。他说:“灵、献之世,阉官用事,群奸秉权,危害忠良。台阁失选用于上,州郡轻贡举于下。贡举轻于下,则秀、孝不得贤矣。”故时人作此谣言讽刺选举的虚伪。

东汉末年,政事大坏,选举多远离左雄所说的标准,选人名不副实。对此,王符有激烈的抨击,略云:

及选茂(东汉避光武讳改“秀”为“茂”)才、孝廉、贤良方正、惇朴有道、明经宽博、武猛治剧,此皆名自命而号自定,群臣所当尽情竭虑,称君诏也。今则不然,群僚举士者,或以顽鲁应茂才,以桀逆应至孝,以贪饕庄廉吏,以狡猾应方正,以谀謟应直言,以轻薄应敦厚,以空虚应有道,以嚣闇应明经,以残酷应宽博,以怯弱应武猛,以愚顽应治剧,名实不相副,求贡不相称。(注:《潜夫论》卷2“考绩”,四部丛刊初编缩印本,第10-11页。)

与“举秀才,不知书”的谣言可互相印证。“旧制,光禄举三署郎,以高功久次才德尤异者为茂才四行。时权富子弟多以人事得举,而贫约守志者以穷退见遗,京师为之谣曰:‘欲得不能,光禄茂才。’”[2](卷61,P2040)这是另一首抨击名不副实的谣言,东汉末年选举不实的普遍存在,以及社会上对此不满,由此可见。

谣言既有反映官吏政绩的功能,直接涉及其声誉和升贬,遂有虚假:

光和五年(182),诏公卿以谣言举刺史、二千石为民蠹害者。 (注云:谣言谓听百姓风谣善恶而黜陟之也。)时太尉许戫、司空张济承望内官,受取货赂,其宦者子弟宾客,虽贪污秽浊,皆不敢问,而虚乣边远小郡清修有惠化者二十六人。吏人诣阙陈诉,(陈)耽与议郎曹操上言:“公卿所举,率党其私,所谓放鸱枭而囚鸾凤。”其言忠切,帝以让戫、济,由是诸坐谣言征者悉拜议郎。宦官怨之,遂诬陷耽死狱中。[2](卷57,P1851)

此事《魏书》另有记载:

是后,诏书敕三府,举奏州县政理无效,民为作谣者免罢之。三公倾邪,皆希世见用,货赂并行,彊者为怨,不见举奏,弱者守道,多被陷毁,太祖(曹操)疾之。是岁以灾异博问得失,因此复上书切谏,说三公所举奏,专回避贵戚之意。奏上,天子(灵帝)感悟,以示三府责让之,诸以谣言征者皆拜议郎。(注:《三国志·武帝纪》卷1注引《魏书》,第3页。)

《通鉴考异》已证陈耽时为司徒,不应与议郎同上言。(注:《资治通鉴》卷58光和五年正月条,第1862页。)从《魏书》记载看,曹操上书似在陈耽之后。许戫、张济身为三公,审理官吏的黜陟,仍须看宦官的脸色,又收受贿赂,不能秉公处事,甚至颠倒黑白,反而纠劾有政绩的边远小郡官长。后来灵帝虽然采取了一些补救措施,将有惠化谣言而遭黜陟者,皆拜议郎。但在宦官专权的情况下,三公倾邪,人主不能主持公道,“听歌谣于路”而黜陟的制度,徒有虚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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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谣”与东汉官吏管理_后汉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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