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错法与辩证法之比较，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辩证法论文,试错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所谓试错法，是当代西方著名科学哲学家波普(K.R.Popper)在论述科学知识的增长模式时明确提出并着力论证的一种科学方法。在其代表作《猜想与反驳》和《客观知识》等书中，他不仅特意把试错法同辩证法作了比较，断言辩证法“是一种经验的描述理论”，具有“模糊性”等缺陷，自诩其试错法比辩证法的解释力更广泛，因而应当抛弃辩证法，推广其试错法；而且他还直言不讳地批评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辩证法，认为它甚至比黑格尔的唯心主义辩证法更糟糕，并且由于其任意运用概念，使唯物辩证法变成了一种“强化的教条主义”，变成了一种“主要是为了辩解，为了捍卫马克思主义系统免遇批判”的危险方法①。事实果真如此吗？本文试对试错法与辩证法作一比较，以便澄清是非，维护辩证法的声誉，捍卫唯物辩证法，同时也有利于正确理解地和客观地评价试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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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错法，也称除错法，或猜想与反驳方法，这是波普在论述科学知识的增长过程时提出的一种科学发现的方法。波普认为，科学知识的增长过程大体上可描述为如下四个环节：
(1)科学从问题开始，这是因为科学理论是一种对自然界或认识对象的普遍性的猜测、而猜测总是从问题开始的。(2)针对问题，科学家提出各种大胆的尝试性的猜测或假设。这些猜测或假设就是所谓科学理论。(3)这些猜测或理论之间进行各种激烈竞争，互相批判，并经受观察和实验的严格检验，在检验中清除错误，从而筛选出逼真度较高的新理论。(4)新理论被科学技术的进一步发展所证伪，又出现新的问题。
以上四个环节循环往复，永无止境，从而科学的发展也是无止境的。波普称此模式为科学发展的“四段式”，并把它图式化为：
他解释说：“P”代表“问题”，“TT”代表“试探性理论”，而“EE”则代表“（尝试）排除错误”②。这个图式表明，科学的发展是通过不断提出尝试性的猜测，并不断地清除猜测中的错误而实现的。因此，他称这种科学方法为“尝试与清除错误的方法”，简称“试错法”或“除错法”。
波普认为，这种试错法不仅适用于科学巨人爱因斯坦的研究活动，也适用于单细胞动物阿米巴适应环境的活动。这个四段图式既是认识的逻辑，也是科学研究的逻辑。在他看来，无论普通的日常认识还是科学研究，都是以解决问题的逻辑为基础的。人的最初认识和神话可以追溯到动物的期望，认识的逻辑就是在动物使用试错法的基础上进化而来的，科学研究的逻辑则是试错法的最高表现形式。
波普还提出，科学的试错法要取得成功，必须满足三个条件：(1)提出各种各样不同类型的理论（假设）；(2)各种理论提供足够丰富的猜测内容；(3)经受经验足够严格的检验。有时，波普又把这三条简化为两条，即：(1)充分大胆的尝试；(2)尽量严格的检验。因此，他有时又把他的整个科学方法论归纳为一句格言：“大胆尝试，严格检验”。这句格言是他的整个科学方法论的简练概括。
波普认为，在科学中要实现“大胆尝试，严格检验”，其关键在于贯彻批判精神。只有通过批判，包括批判他人和自己的理论或猜测，才有希望发现错误并清除错误。这种“批判的观点”就是“理性的观点”，因为“批判”就是“理性的批判”，“理性”就是“批判的理性”。因此，理性的态度与批判的态度是等同的。为此，他称自己的理论为“批判理性主义”，有时也称自己的学说为“证伪主义”或“可错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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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普指出：“辩证法（现代意义的，特别是在黑格尔使用这个术语的意义上的）是这样一种理论，它坚持某些事物、特别是人的思想发展的特征是所谓辩证三段式：正题、反题、合题”③。而他的“四段式”的试错法同这种“三段式”的辩证法在形式上虽有相似之处，在内容上则有重大区别。这表现在：
首先，“四段式”的试错法与辩证法的“三段式”在对各个环节的理解上都有重大分歧：
(1)他认为辩证法的三段式只限于承认“一个正题与一个反题”的对立，而他的四段式则认为可以有多个正题，也可以有多个反题的对立。“因此，用试错法作诠释的范围可以说比用辩证法作诠释的范围稍微广泛一些。”④(2)他认为辩证法的三段式断言反题从正题中产生，而他的四段式则认为反题不是正题中产生的，而只能是由人的批判精神中所产生的。(3)他认为辩证法断言正题与反题之间是相互斗争的关系，并坚持这种斗争是事物发展的动力。他反对这种见解，认为斗争不是好事情，它不能促进事情的发展，人类思想史上有多少徒劳无益的斗争，其结果往往是一无所获。(4)他认为辩证法的三段式断言正题与反题的斗争结果是构成合题。他也不同意这种说法，认为一般的情况是“正题”受批判而被清除（证伪）。至于它被清除后将由什么样的理论来取代，那是不可预言的。
其次，波普认为，尽管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尤其是矛盾观有一些合理的地方，即正确地看到了矛盾在思想发展的历史中极为重要，但总的说来，试错法与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对于“矛盾”的理解和对待矛盾的态度，是有原则性差别的。
(1)他认为，辩证法本来只是一种关于思想的历史发展的学说，马克思主义者却把它变成了既是一种逻辑理论，又是一种关于世界的一般理论。这种主张很惊人，但毫无根据，只是一些模棱两可、含混不清的说法而已。而他的试错法语言清楚明白，只是一种关于科学知识的增长理论，没有奢望成为一种一般的世界观。
(2)他认为马克思主义辩证法肯定客观事物中存在着矛盾，矛盾普遍地存在于一切事物以及人的认识之中；而他则否定客观事物中存在矛盾。如果说有矛盾存在，也只存在于人的思想中。因为所谓“矛盾”就是思想不一致，就是逻辑混乱，而逻辑混乱是不能肯定，只能否定的。因为容许逻辑混乱，这就意味着科学的彻底跨台。
(3)他认为马克思主义辩证法人为地设置矛盾，而他的试错法是力求清除矛盾。他说，辩证法认为矛盾是丰富的、富有成果的或是会促进进步的，这在某种意义上是对的；但是我们不能设置矛盾，永远不能接受矛盾，而只能以批判的态度指出矛盾，引导我们去改变理论，以期进步。反之，假如故意设置矛盾，那末即使看到矛盾也不会去改变它。换言之，就会失去所有批判的力量，因为批判就是指出矛盾。而失去批判，理智的进步也就宣告终结。
(4)他认为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反对形式逻辑的“矛盾律”，这是错误的，而试错法则肯定形式逻辑的“矛盾律”。
(5)他认为马克思主义辩证法肯定辩证逻辑，而他的试错法则反对辩证逻辑。他断言，科学的思想逻辑只有一种，那就是形式逻辑，而且只是形式逻辑的演绎部分，除此之外，别无逻辑可言。他认为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别出心裁，不但反对形式逻辑，而且另建辩证逻辑，这必然会导致逻辑上的极大混乱。他说，辩证法者经常认为辩证法是逻辑的一部分，而且是比较好的一部分，它是作了某种革新的现代化的逻辑，这是完全错误的。因为无论如何得不出辩证法与逻辑有任何相似之处的结论。可以说逻辑是一种演绎推理，但是我们没有任何理由相信辩证法能演绎出什么东西来。
综上所述，波普得出的结论是：辩证法与他的试错法虽有相似之处，但两者从根本上说是不同的。辩证法有时也可能有一些用处，但词义含混，不如试错法，因此应该抛弃辩证法，推广试错法。他恬不知耻地说：“由于这一切，我认为显然应当十分慎重地使用‘辩证法’这个词。也许最好是根本不用这个词——我们可以总是使用更清晰的试错法的术语。”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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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观波普的全部哲学思想不难发现，试错法是其全部批判理性主义认识论观点的总概括，是其全部哲学观点的核心所在。因此，应该联系他的全部哲学观点对其加以评价。
首先，波普认为他的试错法对于说明科学的发展模式有一定意义，这倒是无可厚非的。作为一种科学哲学方法论的新探索，波普的试错法在当代西方科学哲学中独树一帜，有进一步研究的价值。
但是，从哲学方法论的角度看，试错法同唯物辩证法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唯物辩证法既是关于客观事物联系和发展的科学，是一种一般的世界观理论，也是迄今最科学的思维方法。而试错法只是科学发展的一种方法，它同唯物辩证法确实如波普所言有重大区别，不能混为一谈。尽管两者在各自适用的范围内，具有彼此不可替代的作用，但试错法毕竟还不是最高层次的哲学方法论，至多是科学哲学层次的方法论而已。因此，决不能以试错法否定辩证法，更不能以之取代辩证法。波普试图以试错法否定或取代辩证法的企图或做法，是极不妥当的。
其次，波普把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否定之否定”规律与黑格尔的“三段式”等同起来是完全错误的。从理论渊源上说，马克思主义辩证法来源于黑格尔的辩证法，这是没有疑问的，但是，众所周知，马克思主义辩证法是建立在唯物主义基础上的，黑格尔的辩证法则是建立在唯心主义基础之上的。因此，一方面，两者的基础或本体根本不同，唯物辩证法坚持辩证法首先是客观事物自身的辩证法，或如我国著名哲学家黄楠森先生所说，最好称之为“辩证律”，而所谓主观辩证法或观念的辩证法只是对客观辩证法的反映。而黑格尔的三段式则认为辩证法是所谓“绝对观念”的自己运动，这种观念的辩证法创造了事物的辩证法。另一方面，两者对辩证法最终结局的看法也是不一样的，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认为，事物的辩证运动是遵循否定之否定规律而不断地螺旋式上升或波浪式前进的，永远没有终点。而黑格尔的唯心辩证法则最终调和矛盾，认为绝对观念通过自己的辩证运动，最后达到了自我认识，就达到了终点。可见，波普把两者混为一谈，要么是对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蓄意歪曲，要么是对哲学史的无知。
再次，波普认为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只限于“一个正题和一个反题”，这也是对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蓄意歪曲。事实上，马克思主义辩证法从来承认矛盾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不知波普先生从什么地方看到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只讲一个正题和一个反题。
波普攻击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反对形式逻辑及其矛盾律，这更是要么出于对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不理解，要么出于对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故意歪曲和捏造。稍微深入研究一下辩证法的人都知道，坚持辩证法同承认形式逻辑的矛盾律并不矛盾，因为两者根本不是同一个层次的科学。形式逻辑是关于思维规律的科学，马克思主义辩证法要想正确地表述自己的理论，就不可能反对和违背形式逻辑。事实上马克思主义辩证法从来没有否定过形式逻辑及其矛盾律，否则，唯物辩证法的理论表述就会变得混乱不堪，不能为人们所理解。
此外，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在承认形式逻辑的同时，还承认辩证逻辑。它认为形式逻辑是反映相对静止状态下的客观事物之间的逻辑关系，而辩证逻辑则是全面反映处于运动变化和发展状态下的客观事物之间的逻辑关系，因而可以说形式逻辑是较低一级的逻辑，辩证逻辑则是较高一级的逻辑。辩证逻辑与形式逻辑不是相互排斥的，而是相互依存、辩证统一的。任何肯定一方，否定另一方的做法都是错误的。否定形式逻辑会造成思维的逻辑混乱，而否定辩证逻辑，则会造成思维的片面性和思想僵化。有趣的是，口口声声反对辩证逻辑的波普，在其科学方法论的论述中，却处处不自觉地运用了辩证逻辑的思维方法。例如，他在对观察与理论、认识与实践、归纳与演绎、猜想与反驳、证实与证伪、抽象与具体、真理与错误、相对与绝对等关系的论述中，无不体现着丰富的辩证逻辑思想。
波普认为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概念含义不清，这也是不符合事实的。其实，“含混不清”的正是波普本人的形而上学的理解，而不是马克思主义辩证法本身。比如，他对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所举的种子的例子持有异议，认为新种子对于旧种子来说，并不是什么新东西，这是不对的。因为植物的新品种是通过新种子对旧种子的否定而培育出来的，不承认新种子中所增加的新内容，就否定了植物进化的可能性。同样，他指责恩格斯所举的a与-a的否定—(-a)a即a，前一个a与后一个a是同一个a，并没有什么新内容，这也是不妥的。可以说，人的认识通过a与-a的否定之否定而深化了。一个懂得—(-a)是a的人，其数学水平难道与一个只知道a=a的幼儿园孩子的水平一样么？显而易见，马克思主义辩证法是明白易懂的，而造成混乱不堪的正是波普自己的形而上学理解。
总之，波普的试错法既有一定的合理性，反映了科学研究以及科学发展的某些实际情形，值得我们借鉴和进一步研究。其哲学观点，尤其是其认识论观点，既有形而上学（与辩证法相对意义上的）、不可知论、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的成份，又有比较丰富的辩证因素，但是，他以试错法否定辩证法则不妥当，他否定矛盾的客观性更是错误的。其实，在自觉反对辩证法的波普哲学中不自觉地体现了许多辩证法的因素，这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从而体现了唯物辩证法关于矛盾客观普遍性的思想。波普硬是主观任意地歪曲马克思主义辩证法，这只能从其资产阶级立场的狭隘性去解释。
注释：
①参见波普：《猜想与反驳》，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版，第460、472、476等页。
②波普：《客观知识》，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年版，第298页。
③④⑤波普：《猜想与反驳》，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版，第448、449、460-46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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