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工业革命时期工人阶级的生活水平——从实际工资的角度看，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实际工资论文,工业革命论文,工人阶级论文,英国论文,角度看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K1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0209(2003)03-0034-06
长期以来，我国史学界流行这样一种观点：英国工业革命期间工人阶级生活状况日益恶化，灾难无尽。然而，国外的一些研究成果却与此大相径庭。那么，我们究竟应该如何认识英国工业革命时期工人阶级的生活?这个问题的实质在于，作为社会财富的直接创造者，工人阶级有没有，或在多大程度上，享受到工业进步的物质成果。换言之，工业进步创造的财富，有没有，或在多大程度上，使工人阶级的生活得到改善。这是一个具有普遍意义的问题，过去曾经影响到一些发达国家现代化进程，如今又成为一些后发展国家现代化建设必须应对的严峻挑战。本文论题的学术理论和现实实践的意义即在于此。
过去，学术界多用“生活状况”(conditionofliving)来提出问题，在这个概念之下，一般倾向于运用亲历和考察资料，虽然有真实、直接的优点，但也有片面、狭窄的缺点，而且往往从横向比较出发，主观性较强，容易导致悲观的结论。
如果选用“生活水平”(livinglevel)或“生活标准”(standardofliving)作为提问的关键概念，情况就很不一样了，因为“水平”或“标准”这样的概念本身就对准确、系统的数字统计资料有着比较强烈的要求，为了回答这样的问题，研究者往往还要使用大量的图表，从纵横两个方向看待历史问题，比较而言，这种方法更加准确、更加全面、更加客观，尤其有利于认识和理解社会史和经济史问题。新经济史学在这方面有所贡献，它的某些做法值得借鉴。比如对待本文这类问题，新经济史学是从所谓“纯经济角度”进行研究的，具体言之，即用现代计量方法对工资、物价、生活品、消费水平等物质资料方面进行统计和分析，以此作为衡量“生活水平”或“生活标准”变化的标识。本文借鉴这种方法，通过对“生活水平”或“生活标准”的最重要的决定因素——实际工资——进行统计和分析，试图为认识英国工业革命期间(1750—1850)工人阶级的生活，从而为我国历史学界关于此类问题的研究，提供一种新的理解。
一、名义工资和实际工资
从名义工资的角度看，英格兰、威尔士1755—1851年18种行业男性从业者名义收入年度估计数据显示，各不同行业具体的名义收入虽多少不一，不同时间段之间的增幅有多有少，但总的来看都呈增长的趋势。其中1851年与1755年相比，18种行业名义工资及增幅表明，农业工人、棉纺织业工人，印刷行业工人和造船行业工人属于低增幅层，名义工资收入增幅1851年仅为1755年的61.3%—69.6%；律师、职员、医生、教师、工程技术人员及学者属于高增幅层，同比增幅达234%—695.5%；其余行业均属中增幅层，同比增长约在92.8%—190.6%之间。资料显示，将各行业工人按不同群体归类后，各工人群体的名义工资，1851年与1755年相比也都呈不同程度的增长。1851年与1755年相比，农业工人的名义工资增长了约69%，非熟练工人约132.8%，熟练工人同比增长了约99.6%。前三类工人群体之和的蓝领阶层同比增长了约95.9%，白领阶层同比增长了约362.5%，全体工人同比增长约159%[1](P180-181)。
然而以货币数量表示的“名义工资”并不能准确无误地反映工人的实际生活水平。如果不考虑英国工业革命期间物价变化的因素，仅就名义工资谈生活标准问题，是缺乏起码的说服力的。
关于工业革命期间物价变化的趋势及影响物价变化的因素，多年来已为很多学者关注和研究。但由于缺乏可信的原始统计资料，只能依据相关的资料推测。尽管不同学者对物价的推测不尽相同。但大致呈这样的走势：18世纪50—80年代末，在上下波动中略有攀升；18世纪末—19世纪第一个10年的末期，在较大的起伏中呈较高的上扬趋势。之后明显地在起伏中呈下降走势，到1850年大多低于或接近1750年的水平[2](P400)[1](P202)。也就是说价格的变化可分为三个阶段：其一，18世纪50—80年代，可视为工业革命前和工业革命初期阶段，价格无太大的波动和攀升；其二，18世纪80年代—1820年，呈起伏较大的上扬之势；其三，1820—1850年，呈波动不太大的下降走势。其中，1850年大多低于1750年的水平。
这里有必要对英国工业革命中的18世纪末至19世纪20年代物价走势高扬的原因略作分析。笔者以为，造成这一阶段物价高扬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有工业革命自身原因，也有非工业革命的因素。我们知道，在1760—1830年间，有四件大事对英国的经济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它们是发生于18世纪中叶到拿破仑战争结束时的长期的农业歉收，大部分时间处于战争状态(1793—1815)，18世纪中期以后人口的加速增长，工业革命带来的技术革命、资本积累和部门转换以及相应的变化。不可否认的是，前三个事件是外在于工业革命自身而导致物价上涨的重要因素，尤其是战争和歉收。也就是说如果英国工业革命期间不发生这三件事，仅就工业革命自身带来的技术革命、资本积累、部门转换以及相应的变化而言，物价的上涨也许不会如此突出。这一阶段英国工人的生活水平也许不会像实际显示的那样低。此后的生活水平也许会比实际的更好些。
事实上，战争状态和农业歉收结束后，英国的物价又渐渐地趋于回落；此后，甚至在英国工业革命以后(除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外)，再未出现如此高扬的物价攀升幅度，由此可见，上面的推论是有一定道理的。
那么扣除物价因素后，工人实际收入的情况怎样呢?就实际工资而言，林德特和威廉姆森对1755—1851年不同工人群体成年男性从业者实际全时工收入趋势做了研究，他们的研究数据表明，农业工人的实际工资1851年与1755年相比，增长了约52.8%，非熟练工人同比增长了约110.3%，熟练工人同比增长了约77.7%，前三类工人群体之和的蓝领阶层同比增长约77%，白领阶层同比增长约178%。所有工人同比增长约134%[1](P187)。(见表1)
表11851与1755年相比各类工人全时名义、实际工资增幅(1851=100)[1](P187)
名义工资实际工资
17551851增幅%17551851增幅%
农业工人59.161006965.4610052.8
非熟练工人42.95100132.847.54100110.3
熟练工人50.8610099.656.2910077.7
蓝领工人51.0510095.556.5010077
白领阶层21.62100362.523.93100178
所有工人38.6210015942.74100134
以上数据表明，不论是从名义工资，还是从实际工资的角度看，工业革命期间首尾相比，英国工人阶级的整体，或不同阶层、不同群体，甚至不同行业，其收入都较从前提高了，就是说他们的生活水平在某种程度上看是有改善的，只是不同的阶层、不同群体、不同行业改善的程度有所不同而已。就平均数而言，马修斯等著的《英国经济增长》中的数据显示，1780—1851年工人实际工资每年平均增长0.8%[3](P89)。
二、不同阶段不同群体实际工资的变化趋势
下面我们再通过英国工业革命期间不同阶段不同工人群体实际工资的变化趋势，来分析整个工业革命时期工人阶级生活水平的变化趋势。实际工资的新研究表明，如果把工人阶级视为一个整体来看待的话，工业革命期间，工人实际工资的变化呈这样的走势：1755—1797年基本上没有多大变化；1797—1810年下降；1819年以后则不断地增长。(参见下页表2)
表21755-1851年工人实际工资变化(1851=100)[1](P187)
时间指数增幅时间指数增幅
175542.74181546.7117.7
178139.24-8.19181946.13-1.2
179742.488.26182758.9927.9
180540.64-4.38183578.6933.4
181039.41-3.03185110027.10
萨塞克斯(Sussex)大学经济史学者冯·通泽曼提供的相关研究也支持这个观点[3](P38)。他认为“1790—1850年可以分为二个阶段。如果把工人阶级视为一个整体看待的话，公平地说，实际工资在1790—1820年间没有增加，而1820年以后则以一种持续的方式增加”[4](P207)。
如果说把工业革命中还未完全形成为一个整体的工人阶级视为一个整体来分析难免牵强的话，那么进行分类比较的研究，其结果也大致相差不大。从林德特和威廉姆森提供的关于1755—1851年间不同群体成年男性全时工实际收入的研究数据中可以看出：各个不同阶层实际工资的变化虽不尽相同，但就趋势而言(或宏观地看)与工人阶级总体的实际工资收入趋势相比出入不大，只是各阶层实际工资的总增幅、波动时间、波动的程度不尽相同而已。从总增幅来看，白领阶层最高，1851年与1755年相比增幅高达361.5%。其次是蓝领阶层中的非熟练工人，同比增幅达110.4%，接下来才是熟练工人，同比增幅为77.7%。最低为农业工人，同比增幅仅为52.8%。从波动情况来看，白领阶层除1755—1781年和1805—1815年实际工资明显下滑外(注：1781年与1755年相比减少了约7.1%；1810年与1755年相比减少了16.5%。)，其余均呈上扬趋势，尤其是1815年以后不断增长的趋势尤为突出。
蓝领阶层的情况略显复杂。蓝领阶层与我们通常定义的“工人阶级”最为接近。如果把蓝领阶层视为一个整体看待的话，这一群体在工业革命期间实际工资的走势大致是这样的：1755—1810年呈下降趋势。之后除1819比1815年下降了4.25%之外，均不断增长[4](P187)，与工人阶级总体实际工资走势差距不大。但是，如果再进一步对蓝领阶层中各个不同群体作仔细考察的话，显示出这样几个特点：其一，农业工人这一群体实际工资的波动最小(注：除了1781年与1755年相比减少了约6.6%之外，1810年下降的收入仍高于1755年约2.7%。)，基本上呈幅度不太大的增长走势；非熟练工人也呈现小波动中总的增长趋势(注：1781年与1775年相比减少了2.8%，此外1810年、1819年下降的收入也未低于1755年的水平。)。其二，相比而言，熟练工人的情况显得特殊。这一群体的实际工资收入从1755—1819年一直呈下滑趋势，与1755年相比降幅在24.6%—7.3%之间[4](P187)。可谓收入减少的程度最高，持续时间最长。但是，在1827年以后，也逐渐呈增长趋势。
从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出，相对而言，除了熟练工人实际工资的变化稍显特殊外，其他各不同工人群体实际工资收入的变化趋势与总体工人实际变化趋势相距不太大。尤其是1819或1820年以后，各个工人群体包括熟练工人群体在内，实际工资收入均不同程度地呈上升的趋势[1](P187)。
上述资料表明，英国工业革命期间，不同阶层、不同群体、不同行业工人的生活水平从实际工资的角度看，经过工业革命之前和工业革命初期(1755—1797)的持平，中期(1797—1819)的下降到后期(1819—1851)的增长普遍不同程度地有所改善。也就是说，如果把工业革命放在一个更长的时段上来看，工业革命前和工业革命初期的1755—1797年，工人的生活水平没有多大变化；工业革命中的1797—1820年生活水平有所下降；1820—1850年不同程度地有所改善。
但是，与上述增长有很大不同的，也是我们要强调指出的是，在英国工业革命期间，被普遍使用的女工、童工的实际收入问题。他们的收入与成年男工相比有很大的差异。
三、纵横双向看女工、童工的实际工资
在英国工业革命中，女工、童工的使用十分普遍。据统计，1851年职业妇女在全国劳动者中所占比例约为30%[5](P9)，童工的使用比女工的使用更为普遍，“现代工业一兴起时，工厂就雇佣小孩子”[6](P159)。特别是在早期的一些工业部门中，几乎全是童工劳动。如1789年，阿克莱特开办的三个纺纱厂中有2/3是童工[7](P92-93)。在纺织行业中，情况最为突出。1830年时，英国棉纺业中，13岁以下的童工占该行业工人总数的5.9%，如果把13岁到18岁之间的少年也算上的话，其比例达22%(而这当中还未包括13—18岁的少女)。13岁以上的女工占该行业的55.2%[8](P110)。(见表3)。
表3纺织行业中用工情况表(%)[9](P590)
时间13岁以下儿童13-18岁少年13岁以上女工18岁以上男工
18385.916.155.222.8
18506.111.555.926.5
18566.610.657.015.8
其他行业也程度不同地使用童工和女工，如采矿业、金属业等。由此可见，女工、童工的收入无疑应该是生活标准讨论中的一个重要方面。但是，女工、童工的工资与成年男性全时工相比差距很大。据统计18世纪的乡村，女工工资仅为全时男工的13.4%—48.8%，13—17岁童工工资仅为全时男工的19.6%—49.5%；19世纪乡村女工工资为全时男工的22.4%—36.5%，9—15岁童工工资为全时男工的13%—25.3%；19世纪城镇女工工资是全时男工的32.7%—47.1%，13—17岁童工工资为全时男工的15.3%—41.3%[4](P192)。总之，相比而言，童工、女工工资低者不及成年男工的1/5，高者也未达全时男工的1/2。有些年岁更小的童工甚至仅能得到少许的维持生存的实物工资。
童工、女工的大量使用，尤其是女工的大量使用，除了因机器的使用减轻了劳动强度，使童工、女工的使用成为可能外，主要因为童工、女工比较听话，易于管理和培训，更重要和根本的原因是报酬低。低报酬使用童工、女工为工业革命中的资本积累提供了十分有利的条件。换句话说，英国工业革命在某些部门某种程度上是以更残酷地剥削童工、女工来扩大再生产投资的，这就是童工、女工与男性全时工工资差距较大并逐渐排挤后者的根本原因。也正是童工、女工与男性全时工工资之间的这一差距，在某种意义上为英国带来了丰厚的利润。正如著名激进运动领袖威廉·科贝特所说：“和兰开夏30万女童工的劳动相比，航运、土地、银行及其信贷通通都是微不足道的!是的，只要和这30万童工的劳动的1/8相比，每天只要扣去他们两小时的劳动时间，那些财富、那些资本、那些资源、英国的权力以至英国的荣誉就会全部化为乌有!”[10](P137-138)
不过，相关的一些研究也表明，女工、童工的工资横向看(与男性全时工相比)是低得可怜的。但是，纵向看(1750—1851)，他们的工资收入大致与成年男性农业工人的收入变化相仿[4](P194)，即呈幅度很小的增长走势。他们生活状况的改善可能更多地体现在劳动时间的减少和劳动条件的改善方面。
此外，我们还应该看到工业革命在某种程度上，既有给女工带来痛苦、不幸、苦难、摧残的一面，也有为其带来经济上、精神上的独立，初步改变了她们在家中处于屈从地位的积极的另一面。例如，出生在曼彻斯特的18岁的姑娘简，一周收入16先令，交给母亲7先令，剩下的工资归她本人支配[10](P201-202)。许多女工把这样的钱或积攒起来做嫁妆，或花费在穿戴上。她们看上去与乡村姑娘大不相同了。像简这样的女工在当时的英国有很多。这大概是近代妇女史上一个既痛苦又重要的解放的开端。
综上所述，从实际工资的角度看，英国工业革命期间，工人阶级的生活水平，在阶段性的波动中，不同阶层、不同群体、不同职业、甚至不同性别，都程度不同地呈改善的趋势。只是这样的改善仍然难以缓解大众的贫困。或者说，相对于日益加大的贫富差距，这种改善仍是微不足道的。比较而言，那种以为英国工业革命期间工人阶级的生活日益恶化，工业革命给人民带来的是无尽灾难的说法，在某种程度上，是过于笼统，过于悲观了。
收稿日期：2001-08-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