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资本主义阶段到资本主义多样性:教训、局限和前景,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资本主义论文,多样性论文,教训论文,前景论文,阶段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2001年,彼得·霍尔(Peter Hall)与大卫·索斯凯斯(David Soskice)在资本主义多样性方面作出了开创性的工作,随后的10年间,有关这一理论的研究文献迅速增长。这种研究方法前景广阔,被广泛地应用于一系列的研究主题,特别是对有关比较效率(comparative efficiency)的研究来说更具吸引力。由于这个原因,相关文献都集中研究欧洲和北美的发达资本主义就不是一个巧合了。鉴于其历史不长,资本主义多样性理论能否在研究数量上继续增长以及在应用范围上继续扩大这一点还无法确定。如下两个背景有利于该理论的进一步发展:(1)在当前的新自由主义全球化危机发生后,各种非正统经济学方法崛起,这些方法把多样化视为经济发展的前提;(2)参与欧洲一体化的各国在杂糅的制度矩阵背景下采取了趋同的和进行了微调的经济政策。不过,过度重复应用比较静态分析很可能会耗尽资本主义多样性理论的潜力,从而走向一条死路。 本文的基本目标是极尽所能去正确看待资本主义多样论理论,并评估该理论的局限和前景。在我们这个制度结构发生深刻变化并爆发全球性危机的时代,这一任务变得更加重要。资本主义多样性理论出现之前,曾长期存在某种资本主义阶段论(以下简称阶段论)。阶段论的发展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广义上的进化论(其具体形式则是马克思主义)中的社会阶段论和人类学阶段论的影响。根据这一受到马克思主义影响的阶段论,资本主义作为一种生产方式,经历了商业的、工业的和金融的三个进化阶段。其中,金融资本主义被认为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它对应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的资本主义;工业资本主义是指19世纪欧洲工业化的阶段;商业资本主义则是指16—18世纪的资本主义阶段。 细心的读者会注意到,上述划分方案和维纳·桑巴特(Werner Sombart)的资本主义阶段划分之间具有相似性。回顾过去,本文坚持认为,相对于其竞争对手马克思主义者,历史学派对于经济发展轨迹的分期以及对于不同阶段的特征描述,似乎具有更大的历史意义和有效性,因而对当代理论的形成和创新更具启发性。尽管如此,从总体上来说,形成并塑造20世纪知识语境的仍然是马克思主义,而不是历史学派。第一次世界大战和随后德语作为一种国际学术语言的衰落中断了历史学派的影响,而马克思主义作为全球知识界的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传播得更为深远,并于1968年左右达到顶峰。不过,本文关注的不是某种学说内在的理论价值,而是其在知识结构方面所具有的制度化影响力以及伴随而来的在学术上的重力效应(gravity-effect)。有鉴于此,马克思主义比历史学派更适合作为本文比较的对象。此外,我们相信,对马克思主义阶段论衰落原因的分析将非常有助于预测当前流行的资本主义多样性理论的命运。最后,同样重要的是,尽管阶段论和资本主义多样性理论都局限于资本主义自身的特性表述和阶段划分,历史学派却曾将整个经济系统的多样性设定为研究主题,其覆盖范围远不限于资本主义。本文最后还会提到,通过从历史学派的继承者那里获得帮助和汲取养分,资本主义多样性理论可以获得新的生命力。 事实上,关注于“资本主义”这一术语的资本主义多样性理论是建立在阶段论基础上并作为对阶段论的回应而产生的,可是许多学者却忽略了这种联系。本文将重新揭示这种联系,以抛砖引玉。不用说,即使那些在“资本主义”方面非常有共同语言的学者们,当涉及概念本身的定义时,相互之间也存在很大分歧。一方面,一些学者认为,就像马克斯·韦伯和桑巴特关于古代资本主义的观念所揭示的那样,资本主义具有存在时间持久和几乎跨越历史的属性。另一方面,一些学者则局限于更狭义的资本主义定义,即指现代资本主义。后者将重点放在资本主义的工业和劳动属性上,很明显,在工业革命之后,这些属性对于资本主义定义来说具有本质重要性。阶段论和资本主义多样性理论也属于这一阵营。为方便起见,本文大部分论述都使用这种狭义的资本主义定义,也就是采用欧内斯托·斯克勒潘蒂(Ernesto Screpanti)的定义,资本主义是指“一种使用工资劳动,从生产过程中汲取剩余价值并通过流通过程实现资本积累的经济系统”。简要地说,就是“只要剩余价值是用于维持资本积累的经济系统就是资本主义”。不过,这个定义也将苏维埃类型的政权作为(国家)资本主义纳入其中:“就劳动力的利用以及分配与配置的子系统而言,国家资本主义是一种成熟的资本主义形式。”不过,在本文的最后部分,我们偏离了这个定义,因为当考虑到长效性时,一个具有包容性的定义与我们所主张的理论更为契合,也能带来更大的灵活度。对于韦伯和桑巴特的几乎超越历史的资本主义概念,我们没有考虑太多。我们更加注重费尔南·布罗代尔(Fernand Braudel)的资本主义概念,他的概念将资本主义自13世纪以来就基本不变的金融属性与货币属性放到了最显著的位置,也就是说,即使考虑更长的历史周期,这一定义的历史变量也得以保留。最后但同样重要的是,我们要强调,资本主义多样性理论因为赋予了效率很高的权重,所以倾向于根据具体情况对所讨论的资本主义类型进行排序,而这种排序暗含了低效率的类型会朝着高效率的类型发展之意。这就意味着,构成某种资本主义类型的若干要素实际上有可能与某种特定进化序列中的若干相继阶段相匹配。在这个意义上,两种理论从根本上来说具有相似性,因而也具有错综复杂的相互联系。 一、资本主义阶段论再探讨 大约从法国大革命时期开始,欧陆哲学日益倾向于社会和历史进步论。因为法国大革命被视为进步,所以这就使得在它之前的时代和在它之后的时代都必然被划分为某个“阶段”。对历史阶段进行这种划分的基础是由圣西门和奥古斯特·孔德(Auguste Comte)研究工业社会的理论奠定的,最初远没有被认为与资本主义有关系。如果有关系的话,就是从圣西门和孔德伊始的社会哲学家们,对一个产出和生产率都高速增长的工业化进程产生了极大兴趣,并探索人类的设计能否给这一工业进程的良性发展注入更强的动力。孔德追随其导师圣西门,试图将科学实践和哲学与对社会的个人主义分析结合起来。他试图给被1789年革命摧毁了传统权威的法国社会找到一条摆脱苦难的出路。孔德认为,法国已经度过了“三阶段法则”中的神学阶段,进入了形而上学阶段。这一阶段占统治地位的是对宇宙本质的考察,其特征是对宗教和权威不可回避的质疑。一旦完成这个阶段,法国社会将跨入一个完全科学的实证阶段。圣西门和孔德还考察了工业系统,并在他们的主要著作《论实业制度》中探讨了工厂里生产效率提高的现象。他们宣称,生产和分配都应听从于中央计划,而这种中央计划可以延伸到整个社会。接下来的阶段将是一个工业的社会,在这一社会中,甚至连政治都应被视作一门生产的科学。圣西门和孔德奠定的理论基础被卡尔·马克思进一步发展了。其理论详细分析了经济体的生产和分配,认为生产和分配交替影响着社会。一旦社会被视作生产的结果,马克思就很容易走向下一步,即借助“生产方式”这一概念,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结合作为社会的基本结构。 借助马克思的魔力,并且随着马克思主义在20世纪的出现(原文如此——译者注),资本主义阶段论击败了与之竞争的各种阶段理论,开始主宰这一领域。在1968年的文化反抗给人文社会科学注入新鲜空气后,情况就更是如此。另外,如果我们考虑到其本体论的基础和特性,那么直至今天,资本主义阶段论仍然是有关社会和历史进步的阶段性理论中的一个分支。尽管资本主义阶段论的情况比较特殊,但它短暂的发展历史却给社会科学带来了持续的影响力。这就是为什么本文认为它值得再探讨,并从其兴起和衰落中汲取经验教训。 在马克思的研究主题中,他首要的兴趣就是后来被称作“资本主义”的主题。为了更好地理解资本主义,马克思深入研究了资本主义的起源,因而涉及了前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他的著作中出现了一系列的生产方式,例如原始共产主义、奴隶主义、封建主义、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以及最具争议的“亚细亚生产方式”。这个概念建立在对中国和印度历史的特别阐释基础上。它与封建主义生产方式的区别是:不存在私有财产,但很可能拥有一个强大的所谓专制国家。关于中国和印度应该被定义为“封建主义生产方式”还是“亚细亚生产方式”,成为一个争议性话题,并且随着现实社会主义的出现,这个话题被进一步政治化了。各种前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该如何排序这一问题,至今仍然模糊不清、争议不断。其中,被研究得最为透彻的是封建主义生产方式。自然,封建主义内部也有分期:依据生产关系的日益私有化(变为私有财产)和分配形式的日益社会化(商品交换),封建主义被划分为连续的几个阶段。其中,包括劳役地租、实物地租和货币地租三个阶段。这一阶段划分法是建立在相应的地租取得合法性的基础上的。随着货币地租阶段的来临,市场的扩张给经济关系带来不可逆转的影响。马克思感兴趣的是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转变的本质,以及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转变的本质。马克思形成了与相继的生产方式相对应的不同历史阶段的观念,而马克思主义者则详细阐发了在某种特定生产方式内部划分不同阶段的思想。只有尼古拉·布哈林(Nikolai Bukharin)和列宁是部分的例外,因为他们面临着俄国革命后的经济决策问题。俄国落后和饱受战争之苦的现实迫使他们的思想超越了其他布尔什维克。布哈林在他对过渡时期的研究中,不得不承认“经济结构的多样性”在俄国乡村普遍存在:“我们拥有的是大量下层和中下层劳动者,这些劳动者在纯粹的资本主义社会中是没有一席之地的,也不能代表社会化的劳动者,或者说只是居于从属地位。尽管如此,当我们考察社会制度的全部内容时,这些劳动者却相当重要。”就富农和自耕农来说,强制是解决掉“不需要的经济成分”这一“过渡”问题的“绝对的无条件的命令”。与此类似,列宁的新经济政策从有利于解决实际政策的迫切需要这一点出发,承认了多种经济成分的存在。如果有什么不同的话,亚历山大·V.恰亚诺夫(Alexander V.Chayanov)可以说是俄国学者中的佼佼者,他看到了农民农场(peasant farm)作为一种经济形式所具有的真实的不同,认为它们具有长期存在的合理性。 资本主义在20世纪逐步演化和日臻成熟的事实违背了马克思本人的预期,这迫使马克思主义者采取更为狭隘的视角,集中于资本主义内部分期的研究。众多资本主义分期理论中,值得关注的有:(1)鲁道夫·希法亭(Rudolph Hilferding)的自由贸易资本主义、垄断资本主义和金融资本主义三阶段论;(2)与此相对的是更为政治化的分期,包括早期资本主义、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三阶段,这是由列宁和约翰·A.霍布森(John A.Hobson)提出的;以及(3)保罗·斯威齐(Paul Sweezy)关于早期资本主义的“竞争性资本主义”、“垄断资本主义”和“国家垄断资本主义”三阶段划分,与之相似的是,本·法恩(Ben Fine)和劳伦斯·哈里斯(Laurance Harris)提出了自由资本主义、垄断资本主义和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划分。关于这个问题还有大量的划分方式。不管名称如何,当在历史编年表中绘制出这些阶段时,你会发现它们或多或少存在重叠。一般而言,第一阶段被认为处于欧洲历史上的16至18世纪期间,是原始资本主义或商业资本主义阶段。随着劳动分工的增加,生产率获得提高,生产和剩余也增长了。然而,只是在被称作工业资本主义的下一个阶段,也就是19世纪前3/4的时间里,工厂里的机器开始取代工人,同时劳动力市场形成,并且其规模还在不断增长。在19世纪后1/4的时间里,垄断或寡头公司依靠国家的支持,在国家和国际范围内不断扩张。工业资本主义阶段的物质扩张最终被世纪之交的金融扩张取代,并一直持续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整个扩张时期被称作“美好时代”(Belle époque)。 生产是有地域限制的,金融则正相反,是流动的。在这一强烈对比下,工业资本主义被认为是加强了民族国家的领土权,而金融资本主义则被认为从本质上消解了民族国家的界限,潜在地具有全球化的本性。视野的扩大需要新的阶段论的观念,需要对这些阶段具有的全球性意义有着敏锐的认识。从欧洲经验推论出来的理论需要参考全球的情况加以重新审视。最重要的是需要考虑欧洲以外的世界,比如“发展中”或“不发达”国家和地区的情况。然而,那些坚定坚持阶段论的马克思主义者认为,第三世界国家必须遵循同样的发展阶段,以便最终实现社会主义。在上述背景下,人们展开了两场牵涉甚广的论战。第一场论战的问题是,资本主义是前资本主义进入社会主义的必经之路吗?更具体地讲,就是工业资本主义是否是一个可以被跨越的阶段?就概念定义而言,如果一个阶段是可以被跨越的,那它就不成其为一个阶段,因为它变成多余的了。第二个问题是关于转型的本质,即从一个阶段向下一个阶段的转型是内在动力的结果,还是被外部因素所激发?很明显,这两个问题在某种意义上是相互关联的。一个阶段越被定义为“必不可少的”,它从内部自发产生转型的可能性就越小。具体就欠发达国家而言,这个问题指的是它们与发达国家的交往到底是有益的还是有害的。 由于曾经被讨论较多的那些生产方式不太符合那种内在动力的观点,因此,包含两种甚至更多生产方式的结合的“社会形态”这一概念就得到了详细阐释。这样,当生产方式不能解释转型时,社会形态就承担起解释的任务。这一点还有更深一层的理论含义,即若干发展阶段不再像其定义所规定的那样被看作是连续的,而被理解成是共存的。如果几种生产方式共存于一种社会形态中,那么它们就不能被认为是必要阶段了。因为社会形态的观念作为大范围的长时段分析的基本构成要素而受到欢迎,所以历史主义让位于结构主义也就并非巧合。这一点还可能导致另一个推论。如果几种生产方式并存,那么在任意一个给定的时间点,我们就不能谈论生产方式的均一性和独特性,而应该讨论其多样性。据此,“多样性”得到了认可。 在国际舞台上,第三世界国家在战后备受关注。世界两极化鼓励第一和第二世界国家争夺在第三世界的影响力。这种竞争刺激了对后殖民国家经济发展的学术兴趣。其中,华尔特·惠特曼·罗斯托(Walt Whitman Rostow)在《经济成长的阶段》一书中提出了五阶段起飞模型。从该书的副标题“非共产党宣言”就能明显看出,该书是为对抗《共产党宣言》而量身定做的,起飞理论因此成为这一领域的主流经典理论。起飞模型的第一阶段是传统社会,该阶段的农业基于非科学生产,因而存在一个上限。起飞模型最后会达到大众消费阶段,这一阶段将更多的资源用于社会福利保障。这一模型中至关重要的是起飞的先决条件。根据罗斯托的研究,更一般的情况显示出,与发达国家的交往会带来外部冲击。这种类型的外部冲击会破坏传统生活方式,也会在思想领域培养变革的种子,从而奠定了现代生活方式的基础。罗斯托依据各阶段必须实现的投资量和增长率来确立每个阶段的持续时间。应当指出的是,这些阶段性指标主要关注的是工业生产,而不是金融。最后,经过50到100年的时间,落后国家将最终达到与现代高科技的福利国家同等的发展程度。 罗斯托的研究为阶段理论的进一步阐发铺平了道路,其理论视野并不局限于第三世界本身。在阶段论的后续研究中,值得一提的是弗里兹·马克卢普(Fritz Machlup)对信息生产的研究、丹尼尔·贝尔(Daniel Bell)的后工业社会的概念以及詹姆斯·贝尼格(James R.Benniger)的信息社会。最后,随着互联网上贸易、广告和通信的发展,曼纽尔·卡斯特尔(Manuel Castell)提出的网络社会确定了上述阶段分析的下一个阶段。这些理论都基于同一组假设。今天,工业生产遍布世界的大部分地区,而不再局限于少数发达国家。因此,对信息的关注应运而生。西方国家现在的生产主要集中于以技术为基础的信息生产,这从研发支出、专利和创新的情况可以看出来。现在,在经济发展进程中,与设计、广告和营销部门相比,装配流水线部门是最简单也是利润最低的部门。另外,网络和软件部门是最令人感兴趣并且在持续扩张的部门,除了一台电脑也不需要其他实物投资,却能在短期内带来丰厚利润。基于此,学者们提出下一阶段将是信息时代,人们将生产信息而不是生产商品。 对于这样的阶段理论,确定转型的时间点是最具争议的问题。在国家层面,总有可信的理由来确认发展阶段的分期。一个事件的发生时间、一场革命、一项发明或一个法律行为,都可以成为某个发展阶段的开端。因为我们这里关注的是一种根据过去的经济发展状况所作的详细说明,转型就不再成为一个问题,因为否认它的发生是不可能的。然而,如果我们试图通过一个实例建立起经济发展的一般理论,那么由此对未来情况的预测则可能产生误导。 所谓的多布—斯威齐之争(Dobb-Sweezy Debate)是更广泛的转型争论中的一个例子。这场论战的不足之处比其成果更有参考价值。论战的目的是解释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的转型。论战的一方莫里斯·多布(Maurice Dobb)通过其对英国历史的集中关注来研究“生产方式”这一概念。论战的另一方保罗·斯威齐(Paul Sweezy)以一种将多种历史因素考虑在内的深入视角考察了更广阔背景下的欧洲。斯威齐追随亨利·皮雷纳(Henri Pirenne),强调的是长距离贸易等外部因素,这些外部因素通过城镇对农村产生的影响,有助于消除封建主义,而多布则在研究农业资本主义时倚重内部因素,随后的“布伦纳之争”(Brenner Debate)继承了这一点。内部因素的所谓“内部”是相对于作为一个分析单位的一国的生产方式而言的。外部因素也是如此。当然,在研究更大的分析单位例如世界体系时,外部因素也可以成为内部因素。多布承认,意大利和东欧国家仍然是这场转型论战中遗留的问题,就像莫里斯·埃马尔(Maurice Aymard)描述的那样,意大利拥有了所有先决条件,但还是没能完成转型。其隐含之意是显而易见的,或许,我们应该关注的不是国家层面的从一种生产方式到另一种方式的转型,而是作为一种世界体系的资本主义的不同系统性起源,后一设想是由伊曼纽尔·沃勒斯坦(Immanuel Wallerstein)提出的。 这里,让我们先回顾一下世界体系论的先驱——拉美依附理论学派。依附论者认为,对于外围国家的经济发展应该有另一套解释,而不是主流的现代化理论的解释。根据新的解释,外围国家的发展存在结构性的限制和扭曲。事实上,可以说外围国家的不发达状况的进一步发展是中心国家所经历的发展过程的反题。这是因为中心国家和外围国家之间一直存在着通过不平等交换实现的剩余价值的转移。根据安德烈·弗兰克(Andre G.Frank)的研究,存在一个在全球层面展开的历史和结构的单一发展进程,这一进程既带来经济的发展,也带来结构的欠发展,就像一个硬币的两面。 根据依附理论,当代的不发达国家并不是处于发达国家之前经历过的某个历史阶段。它们的不发达并不是其自然自主发展的结果,而是与发达国家交往的结果。这里所说的远不止是初步的交往;实际上,这里涉及的是一个在全球层面展开的嵌入在劳动分工内的交往过程。更严重的是,由于沿着这条道路进一步发展,它们对发达国家的依赖加剧,从而加剧了它们的不发达状况。因此,依附理论及其旁支世界体系理论反对直线的、阶段化的发展论。它们将外围国家的发展看作世界体系背景下的内在矛盾。另一方面,那些未必全然质疑阶段论的学者则围绕在当前条件下复制发达国家过去的经验这一做法的本质和局限展开了讨论。所有这些都等于说,外围资本主义从本质上,也就是从结构上是不同的。只不过一些学者认为通过正确的政策,外围资本主义可以转变为中心资本主义,但另一些学者则认为这是不可能的。资本主义多样性理论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的。那时候,只存在两种选择,而随之而来的争论关注的也是外围资本主义是否仅仅是过渡性的。这个问题可以重新表述为,外围资本主义是否具有足够的灵活性,从而能够发展为像中心国家那样的标准的资本主义。 在马克思主义内部,也曾长期存在对资本主义均一性理论的批评。我们这里指的是罗莎·卢森堡(Rosa Luxemburg)。她提出,在一个封闭系统内,资本积累是不可能完成的。这样,卢森堡既背离了正统马克思主义,又背离了采用封闭系统分析的主流理论。她坚持认为,资本主义为了扩大再生产,要求作为潜在消费群体的非资本主义元素的存在。这一提法的潜台词是资本主义需要一个比自身更庞大、更具多样性的复合经济系统作为其生存空间。一旦所有这样的经济体都不可避免地被纳入资本主义体系,那么进一步的资本积累将无法实现。其结果就是,如果世界所有地区的全部人口都被纳入资本主义体系,这整个体系就都是资本主义的,那么这个体系将会走向封闭并崩溃。换句话说,资本主义不能单独存在。它需要其周边存在多样化的经济系统以维持生存。资本主义必须被嵌入在经济多样性中。这的确是支持多样性的一个有利论据。 二、资本主义多样性理论探析 “资本主义多样性理论”是随着霍尔和索斯凯斯的《资本主义多样性理论:比较优势的制度基础》一书的出版而产生的。两位作者在这一开创性文献的导言中讲到,资本主义多样论理论“被认为是在努力超越过去30年里主导着资本主义比较研究领域的探究制度差异的三种视角”。这三种视角是指现代化理论、新法团主义(neo-corporatism)和生产的社会系统理论。两人认为,现代化理论倾向于夸大政府的能力;新法团主义主要关注工会运动,而忽视了企业在政治经济中的重要性;尽管生产的社会系统理论承认地区和部门层面的各种制度在企业行为中起到的作用,但它没有分析各政治经济体之间的差异性。此外,这三种理论视角对制度的详细讨论,特别是制度对行为的影响方面的讨论,都是相当有限的,它们也没能抓住对政治和经济结果至关重要的战略性互动。两位作者正是在这些关键环节方面“从根本上与这些理论”分道扬镳,选择了与青木昌彦(Masahiko Aoki)相似的制度主义理论,尤其是非常强调“制度互补性”。 资本主义多样性理论是一种以企业为分析中心的政治经济学理论——因为企业被视作“在面对技术变革或国际竞争时,作出应对性调整的关键行动者,它们的行为聚集起来决定了经济绩效的整体水平”。企业的主要目标是获得核心竞争力,或者获得开发、生产和销售货物或服务以获得盈利的动态能力。两位作者追随道格拉斯·诺斯(Douglas North),大体上将企业看作制度的承担者,而企业的策略也遵循制度。这样一来,政治经济学中的核心关系都使用博弈论术语来解释。资本主义多样性理论认为,企业进行战略性互动是为了减少经济中的协调问题。资本主义多样性理论主要提出了五个领域的此类问题,包括劳资关系、职业培训和教育、公司治理、企业间关系和雇员。对此,资本主义多样性理论坚信,“我们可以依据企业解决这五个领域中的协调问题的方式,来对各国的政治经济体进行比较”。就像马修·沃特森(Matthew Watson)指出的,资本主义多样性理论“大有裨益,因为它能使我们克服将经济活动的‘国际性’等同于经济活动的空间分散性的偏见”,并且“提醒我们,生产和消费存在特殊的地理范围,它们所代表的具体的经济活动网络在社会和空间方面都是存在局限的”。由于不同国家的不同制度背景下的差异性,也就是文化、非正式规则和历史所产生的影响,再加上制度互补性的作用,我们面对的是多样性的资本主义,而不是发达国家都必须与之契合的某种单一类型的资本主义(这样的话固然会很方便)。 但是,资本主义多样性理论中的多样性到底指什么呢?尽管该理论的野心很大,想要将发展中国家涵括在内,但是霍尔和索斯凯斯两人提出的理论还是局限于发达国家,两人在文章中就曾承认:“我们最了解发达国家,也认为我们的理论框架能很好地适用于发达国家的许多问题。”在限定了研究范围之后,两位作者确定了政治经济体中的两种核心类型,分别是自由市场经济(liberal market economy)和协调市场经济(coordinated market economy)。这两种类型“作为理想型处于光谱的两极,许多国家在这两极之间都可以找到自己对应的位置”。通过考察大型经合组织国家,两人将美国(作为一个研究案例加以分析)、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新西兰和爱尔兰确定为自由市场经济;将德国(作为一个研究案例加以分析)、日本、瑞士、荷兰、比利时、瑞典、挪威、丹麦、芬兰和奥地利确定为协调市场经济。尽管马丁·罗德斯(Martin Rhodes)的说法是,法国、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希腊和土耳其的定位不明确,但两位作者认为,根据在这些国家观察到的制度体系的迹象,将它们划分为“地中海式资本主义”是合理的。 假定情况如两位作者所言,让我们先简要区分一下自由市场经济和协调市场经济的主要特征。自由市场经济中的企业一般依靠层级制和竞争性市场配置来解决它们的协调问题。新古典经济学对其具有解释力。相对而言,协调市场经济中的企业通常依靠非市场的协调模式,比如关系性契约或不完全契约,或者更多地诉诸协作关系。这一特性意味着,企业之间的战略性互动在其中居于主导地位,而新古典经济学不足以解释这一点。所以这里需要的理论是博弈论和新制度主义经济学的结合。 一些学者试图根据霍尔和索斯凯斯文章中列出的核心论点和基本原则来扩展资本主义多样性理论在经验层面的关注对象。一些学者关注中东欧的后共产主义国家的发展轨迹,一些学者侧重于拉美国家,还有一些学者关注亚洲的政治经济体。上述研究中,部分学者很容易就接受了自由市场经济和协调市场经济的二分法,并认为这种二分法足以对相关地区的政治经济体进行归类分析;但个别细致的研究者,例如劳伦斯·金(Lawrance P.King)将二分法中的两种类型重新确定为“依附型自由资本主义”和“世袭资本主义”。不过,除了肯定资本主义多样性理论的有效性,一些学者坚持认为应该增加一些核心类型,以便有效地阐释不发达政治经济体的独特之处。这样的例子包括,安德里亚·诺尔克(Andreas N标签:生产方式论文; 资本主义基本矛盾论文; 资本主义制度论文; 资本主义世界体系论文; 资本主义社会论文; 制度理论论文; 前景理论论文; 历史主义论文; 经济学论文; 社会问题论文; 经济论文; 发达国家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