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布尼兹著作的研究与出版——访德国谢波斯教授,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莱布尼兹论文,德国论文,著作论文,教授论文,谢波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谢波斯(Heinrich Schepers,1925—)是德国明斯特大学教授,明斯特大学莱布尼兹研究所所长,著名的莱布尼兹研究专家,现已退休,但仍任该所所长。1996年12月至1997年3月我在该所进行研究访问期间,与谢波斯教授进行了几次交谈和讨论。以下是其中一次关于莱布尼兹研究的谈话。该所资深的编辑比勒(Gerhard Biller)先生参加了座谈并应我的要求对一些技术性问题做了记录。我在谈话后立即进行了追记,后又根据比勒先生的记录进行了核对和补充。择要如下:
王路(以下简称王):83年我来这里跟您读书的时候,您说过,亚里士多德总是非常重要的。和亚里士多德相比,如何评价莱布尼兹在对西方思想文化影响方面的重要性呢?
谢波斯(以下简称谢):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亚里士多德的著作出版了,并且一直流传至今,人们读它,研究它,所以他的影响一直是具体的。而莱布尼兹的著作大部分没有出版,人们当时无法了解他的思想。现在,人们回过头来看他,感到他很重要。所以他的影响很难说。
王:人们称莱布尼兹是一位百科全书式的作家,这是指他的著作不仅很多,而且范围也很广吧!
谢:是的。莱布尼兹的论著达30,000多部篇之多,包括论文、笔记、摘录,还有相当多的带有他批注的样书。此外,他曾经与1,000多人通信,留有这样的书信往来15,000多封。
王:编辑莱布尼兹著作的工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莱布尼兹研究所是什么时间成立的?
谢:这可有历史了。1758年,当时普鲁士研究院的成员Diderot就抱怨过没有莱布尼兹全集。但是出版莱布尼兹全集困难重重,这不仅因为莱布尼兹的著作涉及广博的知识领域,他探讨的论题难度很大,而且因为人们对他遗留的手稿也缺乏全面的了解。不过人们后来逐渐认识到这一工作的重要性。1901年,在巴黎召开的第一次关于出版莱布尼兹全集的大会上,国际科学院学会根据法国道德和政治科学研究院的提议,委托该研究院与德国普鲁士研究院着手准备出版一部科学的莱布尼兹全集。人们开始做了以下几项工作,一是按年代顺序对资料进行分类,二是在欧洲的图书馆和资料档案馆进行咨询和考察,三是准备出一个10卷本共10,000页左右的关于莱布尼兹所有著作、通信和文件的研究目录。1907年,人们提出了从历史发展的角度展示莱布尼兹的生平著作的任务。出于组织的原因,当时想建立两个部门,一个负责出版信笺和备忘录一类的文件,另一个负责出版著作。预计大约共出版50卷,4开本,48,000页,用时约40年。1920年,普鲁士研究院决定独自进行这一工作。这以后又有一些计划上的调整,但是并没有很好地得到具体的实施。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普鲁士研究院重新投入精力进行这一工作,开始几年,莱布尼兹著作的编辑工作在柏林、明斯特和汉诺威等地分别进行。为了使编辑出版工作从机构上得到保证,1956年在明斯特成立了明斯特大学莱布尼兹研究所,1962年在汉诺威建立了莱布尼兹档案馆。1992年在柏林附近的Potsdam成立了莱布尼兹编辑部。1956年,我的老师Erich Hochstette任莱布尼兹研究所所长,1968年,他去世,我接替了他的职位。
王:现在有多少编辑?出版情况怎么样?
谢:两德统一以后,柏林、明斯特和汉诺威这三个机构都归属哥廷根科学研究院,目前共有编辑14人,所长和馆长除外。柏林有2个,汉诺威有8个,明斯特有4个,比勒先生即是其中之一。编辑出版肯定要在100卷以上。迄今已出版28卷,20卷信件,8卷著作,共计4开本23,000页。还有5卷约5,000页马上就要出版,另有6卷正在编辑之中。
王:这真是一项大工程。我看见图书馆里有许多法文版和德文版的莱布尼兹著作。出版的翻译著作是不是也很多?
谢:正相反,出版的翻译非常少。你看到的都是编辑原著出版。
比勒:(指着书架)这些都是编辑出版物,但是它们不全。现在我们出版的叫做“莱布尼兹历史注释编辑”(Die historisch—kritische Leibniz—Edition),即根据莱布尼兹原来的语言出版,把他手稿中的修改也一一注明。
谢:是的。我们在编辑中不是对莱布尼兹的思想提出解释,而是对他手稿中的一些人名、地名、历史事件等等进行注释。我们出的版本不是为了学生,而是为了科学研究者。在莱布尼兹的手稿中,大约70%是拉丁文,25%为法文,还有一点点德文。
王:我明白了。中国也有莱布尼兹的译著出版,但是不多。
谢:翻译了哪些著作?是从什么语言翻译的?
王:不太清楚。很可能是从英文版或其他版本的译著翻译的。前几年听说还出版了一本莱布尼兹科学通信集。
谢:翻译工作很难,而且隐含着危险。翻译总是同时意谓着解释。每一个人在翻译时都把自己的理解加进去。而且人们总是以当代语言或者以占主导地位的哲学学派的语言风格来翻译。比如人们以黑格尔或海德格尔的语言或语言风格翻译莱布尼兹,结果可想而知!我们在编辑出版他的著作时也注意到了这种现象。不过,莱布尼兹的大部分著作是用拉丁语写的。这使人们可以读懂它,因为拉丁语比较规范。
王:莱布尼兹在哲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影响也很大。对此该如何评价呢?
谢:这个问题也不容易回答。他的成就是多方面的。最主要的是他使人们认为笛卡尔的哲学完了。他提出了他的单子概念,单子的感知现象就在单子自身,由此他使认识的事物和外在的事物统一了起来。他提出了建立一个“普遍科学”的计划,为了这个计划,他约束了自己的形而上学。他提出了通过追溯“初始概念”而达到概念分析的思想。如此等等。他还对语言很感兴趣,他试图把自然语言划归为一种形式结构,这种结构是逻辑地得出来的并且由很少几个词形成的。这种研究旨在不需要语言的思维结构,类似于从自然语言追溯到一种深层的语法。但是,他发表的著作极少,尤其是他担心人们曲解他的整个思想蓝图。我们可以说,直到大约近100多年来,特别是自莱布尼兹著作的历史注释编辑这项工作逐渐开展以来,人们才有了对莱布尼兹的成就的恰当评价。然而必须承认,我们很难像接受康德、黑格尔和马克思的连续性影响那样来接受莱布尼兹的影响。实际上,莱布尼兹在哲学史上的影响不是持续的,而是断断续续的。很可能应该说,我们过去根本就没有正确地接受莱布尼兹。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回过头来思考莱布尼兹的意义,并且要求使他的思想对未来作出卓有成效的贡献。人们必须考虑:莱布尼兹在他的时代已经预先提出了什么?从根本上说,研究莱布尼兹是不是会产生新的思想?
王:有一种说法,莱布尼兹是现代逻辑的创始人,他的关于建立“普遍语言”和把推理转变为“演算”的思想对现代逻辑有重要影响。弗雷格在他的著作中就说受到莱布尼兹的影响。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谢:不知道有多少现代逻辑学家读过莱布尼兹。在莱布尼兹的著作中,确实有很多有价值的思想。不过人们必须重新认识和理解这些思想。莱布尼兹搞了一套逻辑演算,不过他的这套演算对现代计算机逻辑是不够用的,还必须加上布尔 代数才行。此外,莱布尼兹还提出了一套二进制的想法,但是这套想法也不能直接过度到现代的二进制。弗雷格确实说他受到了莱布尼兹的影响。但是我们还应该问:他从莱布尼兹那里到底继承了些什么思想?弗雷格很可能知道Raspe和Erdmann的版本,不过他大概与Couturat的版本没有什么关系。
比勒:Raspe,R.E.的版本是1765年出的。Erdmann,J.E.的版本是1840年出的。Couturat,L.的版本是1903年出的。
谢:莱布尼兹的模态逻辑对刘易斯也有影响。今天可能世界的理论传统主要来自美国和新西兰,但莱布尼兹指出了它的原理。据说通过王浩中国也注意到莱布尼兹的模态逻辑?
王:这一点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中国第一本模态逻辑著作是周礼全教授写的。这本书的最后一章是“模态逻辑史”,其中对莱布尼兹的模态逻辑进行了比较详细的介绍。
谢:在中国,研究莱布尼兹的人多吗?中心在哪里?
王:据我所知,不多。刚才提到的周礼全教授对莱布尼兹有研究,但是似乎仅仅在他关于必然和可能的论述方面。还有一个教授叫陈修斋。我想,他是莱布尼兹研究专家。他搞了不少莱布尼兹著作的翻译和研究,还培养了一些研究生。去年我读了他的一本论文集,觉得他的研究搞得很好。他在武汉,具体单位不太清楚。可能是在武汉大学哲学系或一个哲学研究所里。他那里应该说是中国研究莱布尼兹的中心。不过他前几年去世了。现在那里的情况怎么样就不清楚了。西方目前研究莱布尼兹的人多吗?与研究黑格尔、海德格尔相比如何?
谢:应该说对莱布尼兹的研究是越来越多,因为这方面的研究文献增长很大。1984年和1996年,Vittorio Klostermann出版社分别出版过《莱布尼兹研究文献》。1984年的统计数字大约是将近8,000,1996年大约是2,000多。
比勒:(拿出文献)1984年是6,796份,统计至1980年。1996年是2,388份,少一些,但是只包括1981年至1990年。
谢:与对其他哲学家的研究相比,目前莱布尼兹研究似乎超过了康德研究。对于黑格尔的研究大概不能这么说。黑格尔研究至今仍然是有意义的,这主要是因为他的思想对后人有影响,特别是与马克思主义的解释评价联系在一起。海德格尔的研究不太热,今天主要是受法国人的影响,对他的热情是从法国进口来的。
王:您说莱布尼兹全集要出100卷以上。现已出版28卷。那就是说才出了五分之一左右。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出齐呢?
谢:不知道。我已经退休了。以后要靠他们(手指比勒)。你看见了,就这么几个人,还有经费问题。我们希望能够增加编辑,缩短编辑时间。但是有困难。不过,出版莱布尼兹全集是一项拯救人类精神文化遗产的工作,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我们编辑认识到,我们首先是为未来的世纪在编辑。将来人们可能会越来越认识到莱布尼兹思想的重要性,从而也越来越认识到我们这项出版工作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