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革命时期英国扫烟囱儿童的命运_烟囱新建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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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K561.4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583-0214(2010)03-0083-07

工业革命时期,在英国的城市和乡村,到处可见高大的烟囱和房屋内火光闪烁的壁炉,它们曾给人们留下许多温馨的遐思。但是,有谁知道在这幅温馨图景的背后会隐藏着无数幼小的扫烟囱儿童的悲惨历史?用哈蒙德夫妇的话来说,“工厂和矿井对最大多数的儿童的悲惨状况要负责任,但有一种拒绝给予儿童以保护的情况却在某种程度上更令人震惊”①。他们所说的“被拒绝给予保护的儿童”,就是指扫烟囱男孩(climbing boy)。人道主义者为了改善这些儿童的命运所作的斗争经历了漫长的世纪之旅,其背后透射出英国社会的特殊心理,它在统治者阶层中所遭遇的漠视也是其他类别的社会问题所不曾经历的。

利用儿童来清扫烟囱是英国的一个独特做法,它的出现有着特殊的社会根源,是近代英国房屋建造中烟囱尺寸越来越小的直接后果。

烟囱尺寸的变小与英国人房屋建造观念以及他们的生活方式的变化有着莫大的关联。1666年的伦敦大火导致议会通过法案,对伦敦城市的重建进行了规范。“这个法案对房屋的建造、砖头的厚度、房梁木材的尺寸以及复式房屋中天花板的高度都做了规定。”②正是这些严格的规定使得后来的房屋建造者们对于屋顶的烟囱也讲究起来。根据戴维·波特的描述,“在伦敦以及其他地价比较高的城镇,为了防止烟囱变得烟雾弥漫、节省空间并保持房屋结构的一致性,烟囱的尺寸被大大地缩小”③。17世纪左右,越来越多的英国家庭用煤炭代替木材做燃料。伦敦大火之后新建的新式房屋中,用烧煤炭来代替烧木材的做法更为普遍。烧煤炭需要很好的穿堂风,因而人们相应地设计了壁炉来保持房间的温暖,而烟囱的尺寸则减少了。到18世纪时,建筑设计师们进一步改良了房屋设计,在每个房间都设置了壁炉,正如一位绅士在1787年给《年鉴》(Annual Register)的读者来信中所说,“烟囱的最初设计是为了烧木材的……但当人们的生活方式变得文雅、讲究,建筑方式得到改进以后,他们开始考虑把房间变得封闭、温暖和舒适”④,壁炉的出现就是这种改变的结果。这些壁炉设计有通向烟囱的出烟通道,但这些烟道的尺寸非常小,一般只有9×14英寸大小,有些甚至小到6或8平方英寸,它们在通向屋顶的过程中通常都是弯曲旋转的。⑤尽管有这些出烟通道,“但因为缺乏足够的新鲜空气,人们发现烟囱的冒烟非常讨厌”。上面提及的这位绅士1777年住在靠近埃克塞特的一幢老式宅邸中,他自己也解释了他是如何设法缩小烟囱的:仅留下一个12×14英寸的出烟通道。这样的出烟通道只能够让一个小男孩钻进去。⑥

由于英国人生活习惯和房屋建造观念的变化,烟囱逐渐由宽变窄,而且其烟道变得越来越复杂,尤其是豪门宅邸,由于房间众多,其烟道纵横交错,清扫烟囱变成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以往由于烟囱比较宽大,房屋主人或者他们的仆人能自行清理;但是,窄小曲折的烟囱远非其能力所及,时间一长,烟道里就被烟灰堵塞,“如果不清扫,这些烟囱很快就变得既危险又没有用处。因为当烟囱中充满烟灰的时候,我们要么是暴露在火灾的危险之中,要么是被烟雾窒息。如果没有扫烟囱工人,很难保证什么地方不会发生火灾;如果我们遇到这种不便,生活将变得非常糟糕”⑦。然而,“聪明”的英国人却发明了以年幼儿童(主要是男孩子)做“人体扫帚”来清扫这些烟囱的方法,这又反过来鼓励了那些建筑师们把烟囱设计得更加复杂,更加难以清扫。有的烟道仅有7平方英寸,有的烟道只有一块半砖头见方。清扫这样的烟道不仅需要非常小的孩子,而且还必须让这个孩子几乎是光着身子去清扫。

可见,正是近代英国人特殊的房屋建造观念以及生活方式,使得英国出现了扫烟囱男孩这个特殊的童工类别。在这种观念和生活方式没有改变之前,人们想要从根本上改善扫烟囱男孩的命运,是不可能的。

1789年,英国著名诗人威廉·布莱克(1757-1827)写了一首名为《扫烟囱孩子》的诗歌:

我母亲死的时候我还很小,我父亲就卖了我

那时我还不大会叫

“扫呀,扫呀,扫呀,扫”

我就扫你们的烟囱,裹着煤灰睡觉……⑧

1863年,英国文学家查尔斯·金斯利发表了以一个扫烟囱男孩汤姆为主人公的童话《水孩子》。无论是布莱克的诗还是金斯利的童话故事,都以文学的形式揭示了扫烟囱孩子的苦难生活。布莱克在诗歌中为那个扫烟囱男孩取名“汤姆·达克”(诗中的Dacre与表示“黑”的dark谐音)。在现实生活中,扫烟囱男孩所经历的痛苦和所遭受的折磨与“汤姆·达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1.扫烟囱男孩的工作

汉韦在1785年就说过,“毋庸置疑的是,文明社会中没有一项由年幼儿童从事的工作像扫烟囱男孩的工作这样痛苦和困难”⑨。的确,扫烟囱男孩一旦进入这个行当,他们的苦难生活也就开始了。

扫烟囱男孩开始扫烟囱学徒生涯一般在五六岁时。诺丁汉扫烟囱师傅(chimney sweeper)乔治·拉夫在向1863年调查委员会作证时说:“教男孩子学这门手艺的最佳年龄是6岁。这是一个最好的训练年龄。但是,我知道至少有两个邻居的孩子在5岁时就做学徒了。我曾经在市场上见过一个四岁半的男孩子浑身衣服乌漆抹黑,手上拿着刮刀……他4岁就开始做学徒了。”

接受扫烟囱学徒的训练是一段特别悲惨的生活经历。乔治·拉夫在证词中说:“没有人了解一个男孩为了学习这门手艺要经受的痛苦。皮肉必须要磨成老茧。这得先擦破它,然后靠近火在眉毛和膝盖的部位涂上浓盐水。师傅必须拿着藤条站在他们边上,要么就许诺,如果他们愿意多忍受几次这样的擦破皮锻炼,就赏给他们半便士,以此来哄他们。起初,他们做完工作回来之后,膝盖和胳膊都会流血,膝盖看起来就好像膝盖骨被扯掉了一样。然后,他们必须再用浓盐水涂擦,甚至立刻就到另一家去爬烟囱。我发现有些男孩的皮肤几年都没有结痂。”⑩

在最初的训练阶段里,等膝盖、眉毛等部位长出“软骨”要花上6个月时间。较为人道的师傅在这段时间内对他们的工作要求比较宽厚,但“即使在疼痛期,你也必须让他们做一点活,否则他们就学不到本领”(11)。

当这些孩子的肢体强壮起来,对扫烟囱的恐惧感消失了之后,他们就开始了终日与肮脏为伍的生活。为了劝导这些年幼的孩子往烟囱上爬,扫烟囱师傅会采用威逼利诱各种手段。一个名叫约翰·库克的扫烟囱师傅为1817年特别委员会作证时说,有些男孩会被逼着爬烟囱。比如,有男孩在作证时说,他的师傅会威胁他,如果他不爬,就把他送回他父母家中,而这可能意味着挨饿或者经受其他因为贫困而导致的苦难。另外一个扫烟囱师傅约翰·费希尔也作证说,为了逼迫男孩往上爬烟囱,师傅会用针刺他的脚掌或者点燃干草在他们的脚掌下烧,逼着孩子往上爬。(12)

对于这些男孩爬烟囱的具体情况,1856年10月的《扫烟囱男孩辩护者》进行了描述:“在清扫烟囱的时候,男孩们发现他的面罩是必不可少的。他把面罩拉到下巴下面罩住整个脸,这样就可以保护他的眼睛、鼻子和嘴不被烟灰呛着。面罩是用粗布做成的,一般都是双层或者三层。当师傅在打开着的烟囱前整理遮布的时候,扫烟囱男孩就开始脱鞋子(如果他有鞋子的话)和衣服,只穿着衬衫和裤子。然后,他消失在遮布的后面,开始往上爬。他的右手拿着刷子举在头顶上,后背和脚靠在身后的烟囱墙壁,膝盖抵在身前的烟囱壁,左手和胳膊靠在左边的烟囱壁,像毛毛虫那样慢慢地向上蠕动,最后他成功地爬到烟囱顶,如图(a)所示。如果烟囱通道是14×9英寸的,男孩就能够很容易地爬上去。下来的时候,男孩轻轻地靠着烟囱壁迅速地向下滑,如图(b)所示。”

当扫烟囱男孩爬到烟囱顶部并发出一声胜利和解脱的欢呼之后,还要反向爬回烟囱的入口,一路上继续刮擦烟灰。落在烟囱底部的烟灰被这些孩子收集到他们随身带的袋子里,当做肥料出售。如果烟囱较为宽敞,扫烟囱孩子能够比较容易地爬上去;但是,如果是拐弯或者有直角的烟囱,就较难通过,甚至还会有被卡在烟囱里或者被烟灰堵塞而窒息的危险。如图(c)和(d)所示。(13)

2.扫烟囱男孩的来源

既然扫烟囱是一件如此痛苦和困难的工作,一般人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遭受这样的罪孽。那么,这些爬烟囱的孩子是些什么人呢?

一般来讲,扫烟囱男孩多数是些被父母遗弃的穷孩子。他们中有许多人是被教区当局立约给扫烟囱师傅做学徒的济贫院儿童,这些教区官员很高兴他们甩掉了负担,不用再为这些孩子的命运而烦恼。狄更斯作品《雾都孤儿》的主人公奥利弗就差点被卖给一个声名狼藉的扫烟囱师傅。作为现实主义文学大师,狄更斯笔下的人物都带有非常深刻的现实性,是众多现实生活中的人们的缩影。1817年,伦敦的调查委员会也了解到,扫烟囱师傅手中的扫烟囱男孩总数大约有2000人,大部分来自济贫院。当作证的图克被问及这些男孩的情况时,他说,很难说清这些孩子的实际年龄,但是许多人都低于法定年龄,而且最小和最软弱的儿童一般都掌握在最糟糕的师傅手中。(14)亨利·梅休在《伦敦劳工和伦敦贫民》中指出:“扫烟囱男孩多数是教区学徒,这是教区去除贫困儿童这个累赘的最廉价也最方便的方式。出身于教区学徒的扫烟囱男孩几乎总是遭受最严重的虐待、揍打并承担着超负荷的劳动。”(15)

还有一些孩子是被他们的父母以两三个基尼的价钱卖给扫烟囱师傅的。斯特兰奇认为,扫烟囱男孩中的绝大多数来自工人阶级家庭和“社会底层家庭”;有些则是中等阶层和上等阶层的私生子。(16)很难具体说清这些不同来源的男孩在扫烟囱男孩中的比例。一般来说,贫民父母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让自己的子女去做扫烟囱学徒的。用波特的话来说,“从其本质来说,它可能是一些贫困的人们为了延续其悲惨生活的最后手段,是他们不至于走上犯罪道路的绝望的权宜之计”(17)。在1813年6月的《爱尔兰农夫杂志》(Irish Farmers' Journal)上,韦斯特米思县一位通讯员描写了一个男孩被他的母亲卖给了一位扫烟囱师傅的事情,她获得了1基尼的钱。(18)

除此之外,其余的扫烟囱男孩的来源,用汉韦的话来说,显得有点“神秘”(19),因为这些儿童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被拐骗来的孩子。为1817年伦敦调查委员会作证的扫烟囱师傅们都承认诱拐是许多扫烟囱师傅获得学徒的重要途径。(20)1812年,查尔斯·巴克因为诱拐威廉·贝拉米和查尔斯·欣奇克利夫这两名儿童而被起诉,他把这两名男孩以每人7先令的价钱卖给了金斯顿的扫烟囱师傅罗斯。1856年10月1日的《扫烟囱男孩辩护者》登载了好几则报道,其中有一个全身伤痕累累的10岁男孩曾经被五次转卖给不同的扫烟囱师傅,最后被查普曼夫人带到了地方法官面前而获救(21)。哈孟德夫妇在《城镇工人》中也举了这么一个事例:一个小小的4岁孩子被一个要饭的妇女以8基尼的价钱给卖了,这个事情在当时引起了轰动和震惊(22)。这类故事多得以至于狄更斯相信,这些在大街上叫喊或者正扫着你家烟囱的浑身脏乱不堪的孩子,有可能就是“哪位杰出人物失去的儿子和继承人”(23)。

3.扫烟囱男孩的数目

应该说,扫烟囱男孩数目比较小,从规模上来说,远不能与工厂童工相提并论。但是,他们的遭遇很早就引起人们的关注并为人们详加考察。1767年,乔纳斯·汉韦描述道:“这些可怜的黑孩子没有人保护,他们的待遇还不如一个人道的主人对待一条狗。”(24)

从18世纪后期到19世纪中期,扫烟囱男孩人数虽少,但这个童工群体一直存在。据汉韦估计,1785年伦敦和威斯特敏斯特大约有100名有固定居所的扫烟囱师傅,招收了400名扫烟囱男孩做学徒;同时还有50名居住在收容所中的低等扫烟囱师傅,招收了大约150名扫烟囱男孩做学徒。(25)7年以后,戴维·波特估计,在上述同一个地区有200名扫烟囱师傅,他们雇佣着200名熟练工和500名扫烟囱男孩。(26)

1817年,“伦敦取代扫烟囱男孩协会”的书记和财务主管威廉·图克在给议会委员会作证时估计,伦敦大约有200名扫烟囱师傅,500名学徒。他认为,在这些师傅中只有大约20人是愿意遵从1788年法案的“体面人”。委员会了解到,扫烟囱师傅手中的扫烟囱男孩总数大约有2000人,多数来自济贫院。

1854年,萨夫茨伯里伯爵认为,“有4000名可怜的儿童当时正从事着这种令人恶心的、根本没有必要的工作”。1856年,在莱斯特有100多名扫烟囱男孩。(27)

直到1863年,在童工调查委员会的第5份报告中,特里门希里和塔夫内尔认为,至少有2000名年龄介于5~10岁的男孩子仍从事扫烟囱工作。诺丁汉的扫烟囱师傅乔治·拉夫的证词也给我们提供了一些关于一个小镇上扫烟囱男孩的信息,他说:“25年前,我是这个镇上第一个阻止使用扫烟囱男孩协会的理事。在1840年法案通过之后不久,这个镇上扫烟囱男孩的人数很少,但后来又有了很大的增长。几个月前,我列出了这里的14名仍雇佣扫烟囱男孩的男子名单,他们雇佣了21名男孩;有一个人雇佣了3名男孩。我敢说,这些男孩年龄都介于8~14岁之间,少数甚至只有六七岁。”(28)

4.扫烟囱工作的危害性

尽管扫烟囱男孩的数目不大,但这种职业对于年幼儿童的身体的摧残却是其他行业所无法比拟的。

长期与烟灰为伍,这些扫烟囱儿童很容易患一种被人们称为“扫烟囱者癌症”(29)的职业病——阴囊癌。扫烟囱儿童必须常年与烟灰为伍,好一点的师傅会让他们一个星期洗一次澡,冷漠无情的师傅可能一年到头都不让他们洗澡。1788年一个证人说,据他所知,有的男孩四五年不洗一次澡。(30)不仅如此,而且他们几乎一成不变地与烟灰一起睡在地下室中:有时睡在烟灰袋子上,身上再盖另一个烟灰袋子;有时睡在稻草上;偶尔睡在褥子上。曼彻斯特的理查德·斯坦斯菲尔德在回忆自己早年做扫烟囱学徒的经历时说:“我们五六个男孩子睡在一个地窖里,身上盖着烟灰袋子,有的时候会粘在伤口上。白天我们用的也是同样的袋子,无论袋子是潮的还是干的……我曾经15个月除了下雨天被雨淋过之外没有洗过澡。”由于经年累月与烟灰为伍,他们很容易患上扫烟囱职业病阴囊癌。诺丁汉的扫烟囱师傅托马斯·克拉克向委员会作证说:“据我了解,有八九个人因为癌症而丧生。身体的隐蔽部位(睾丸)得了这种病之后会慢慢腐烂,这完全是因为‘睡在漆黑的煤灰中’造成的,整夜要呼吸煤灰。”(31)一旦得了这种癌症,必须在早期切除病灶,否则将有致命危险。

除了身体的摧残之外,在狭窄的或水平的烟道中爬烟囱,儿童很容易遭受窒息和被烧死的危险。斯特兰奇在《扫烟囱男孩》中列举了在1773-1875年这一百多年中不断发生的重大事故,而这些不过是冰山一角:

1794年,在萨福克的斯特拉迪肖,一个名叫约翰·布鲁斯特的孩子在烟囱中窒息而亡。

1811年1月,韦克菲尔德有一个扫烟囱男孩从起火的烟囱中摔了下来;这个孩子从脚趾到下巴的皮肉都被烧坏了。就这样,他在极度的痛苦中经受了5天的折磨后死亡。

1813年,一位名叫格里格斯的扫烟囱工人把8岁的学徒托马斯·皮特送进了一家酿酒厂的烟囱中。当时烟囱中的火根本没有熄灭,托马斯被烧死。

1847年,年仅7岁的托马斯·普雷赖斯被逼着去爬曼彻斯特一家化工厂的烟囱,他痛苦地尖声哭叫。他的师傅说“这个畜生在假装”,但是这个男孩在被拉出烟囱后失去了知觉,一个小时不到就死于惊厥。他的师傅约翰·戈登因过失杀人罪而被判10年流放。

1850年,10岁男孩萨缪尔·怀特被堵在诺丁汉一个热烟囱中,最后死亡。没有人对此进行调查,也没有人受到惩罚。

1872年,七岁半的克里斯托夫·德拉蒙德在爬盖茨黑德的华盛顿大厅的一个烟囱时死亡。(32)

斯蒂芬在他的小册子中也用了整整8页的篇幅详细描述了1830-1839年间发生的28例死亡事故:他们或是在烟囱中窒息而亡,或是被烟囱中残留的余焰灼伤。(33)

到了1870年代,萨夫茨伯里伯爵等人道主义者日益关注扫烟囱男孩被烧死的事件,最终在1875年,乔治·布鲁斯特这位11岁的扫烟囱男孩因己之死而获得了一个头衔:最后一名因爬烟囱而死亡的男孩。《泰晤士报》于1875年3月24日报道了巡回法庭对布鲁斯特的师傅威廉·怀尔的审判,25日又用一栏半的篇幅在头版文章中对此作了编者评论。《剑桥新闻》(Cambridge Chronicle)于27日进行了完整的报道,其他报纸也都刊登了这个扫烟囱男孩的死亡和对他师傅的审判。萨夫茨伯里伯爵又一次向议会递交了一份议案,终于获得通过。这个法案可执行性较好,此后再没有男孩为了生计而去爬烟囱了。(34)

苦难的结束并不仅仅是丧生在烟囱中的年幼儿童用自己的性命换取来的果实,更主要的是因为人道主义者为了改善这些儿童的命运所作出的将近一个世纪的不懈努力。但是,这种努力所经历的漫长的世纪之旅折射出的社会心态却颇为复杂。

1.普通大众——“厌恶”和“同情”兼而有之

从18世纪末到1850年代,在伦敦以及其他南方城镇,扫烟囱男孩逐渐从挤奶女工那儿抢走了五一庆典的中心地位,他们在这种公众场合的形象使得他们成为城市居民最为关注的焦点。但在18世纪末,他们仍被看做“逐渐朝着绞刑架方向成长的坏孩子”,是人们避之唯恐不及的混乱的象征。(35)不过,对扫烟囱男孩从审美角度的厌恶也与对他们命运的同情开始混杂在一起,当时人在描述五一节的衰落时说:“现在的伦敦人对五一节的所有看法,就是可怜的扫烟囱孩子的单调乏味的嬉戏以及他们俗丽外表掩藏下的悲惨可怜。”(36)尤其是当人们直面这些儿童的痛苦甚至死亡时,同情之心会多于对他们肮脏外表的厌恶。1817年一位房主在当面看见扫烟囱男孩在进入自家烟囱时的困难和痛苦状况之后,无法忍受当时的情景,放弃了那次清扫。(37)1830年,一户农民成功地帮助一位逃跑的扫烟囱男孩回到了父母家。(38)但是,在立法不能给这些儿童以更多的保障之前,普通大众的同情之心并没有形成强大的社会压力,改善这些可怜孩子命运的工作几乎成了人道主义者们孤军奋战的事业。

2.人道主义者——寻求立法支持的世纪之旅

最早对扫烟囱儿童的命运表示关注的是乔纳斯·汉韦。1773年,他领导成立了“维护年幼的扫烟囱学徒利益委员会”,并写书披露了这些儿童的悲惨状况。1785年,他出版《伦敦和威斯特敏斯特扫烟囱者悲惨历史》。但汉韦“壮志未酬身先死”,他死后两年,在他的朋友戴维·波特的努力下,议会通过了1788年法案,禁止雇佣8岁以下的儿童做扫烟囱学徒。(39)然而,这不过是一纸空文,没有任何实施的保障机制,买卖幼儿的交易仍继续进行。

从19世纪初开始,人道主义者为了改善这些扫烟囱儿童的待遇所做的立法尝试是一段令人沮丧的历史。1804年,他们提出改善扫烟囱儿童待遇的议案,在下院获通过,但被上院否决。1817-1819年,以威廉·维尔伯福斯和亨利·格雷·本尼特等为首的人道主义者连续三年提出禁止年幼儿童扫烟囱或者改善扫烟囱儿童待遇的议案,虽在下院获通过,却都被以劳德代尔为首的上院所阻挠。1834年和1840年,议会先后通过了两项改善扫烟囱儿童待遇的法案,但并没有禁止儿童扫烟囱,规避法律的行为在各地屡见不鲜。萨夫茨伯里伯爵进入议会上院后,在1851-1854年相继提交改革议案,都被否决。1864年他终于成功地让议会通过了一项改革措施。但是,无论有没有法律的规范,雇佣扫烟囱男孩的行为仍在继续。直到1875年乔治·布鲁斯特这位11岁的扫烟囱男孩以自己的生命再次惊醒了麻木的英国人,在强大的舆论攻势配合下,萨夫茨伯里伯爵递交的彻底禁止儿童扫烟囱的议案才在议会中迅速得以通过,并真正成为有效的法案,终结了年幼儿童爬烟囱的悲惨命运。萨夫茨伯里伯爵在1875年4月28日的日记中写道:“在仁慈的乔纳斯·汉韦向公众揭示了这种残忍罪行之后,102年已经过去了!”(40)

人道主义者对扫烟囱儿童的同情主要出于一种宗教良知。汉韦指出,这种罪恶的交易竟然“会在一个基督教发展最纯粹、自由最纯洁而且还会更美好的国家继续存在下去,是一件相当令人惊讶的事情。如果这种罪恶注定还要继续下去,就算它没有使我们最终遭致天谴,也必然会使我们同那些被我们称之为‘野蛮人’的国家相提并论”(41)。他的这种观点在19世纪初的改革家那里得到了回应。1817年调查扫烟囱儿童状况的委员会在报告中呼吁,“一个以人道著称的国家”不应该吝惜它的感情。在人道主义者那里,扫烟囱男孩还有一种与黑奴类似的象征性。在1830年代,罗伯特·斯蒂芬曾经把扫烟囱男孩和西印度群岛的黑人司机联系在一起。(42)其他人道主义者,从18世纪的汉韦、波特到19世纪初的查尔斯·兰伯、J.C.哈德森、詹姆斯·蒙哥马利,则更多地把扫烟囱儿童看成一种奴隶,把买卖儿童看做一种奴隶贸易。兰伯干脆把扫烟囱孩子叫做“我们土生土长的非洲人”(43)。在1817-1819年始终与本尼特并肩作战的维尔伯福斯就是一位因废除黑奴制而闻名的斗士。

3.业内人士——进步和落后的较量

1800年,在人道主义者要求改善扫烟囱儿童待遇的努力下,“保护和教导扫烟囱学徒协会”得以成立。1803年,该协会改名为“取代男童扫烟囱协会”。名称的改变是因为当时出现了能够代替儿童扫烟囱的机器,协会认为这是彻底消除扫烟囱儿童苦难的根本办法。

最令人满意的机器是由扫烟囱师傅乔治·斯马特在1803年发明的。为了推广这种能够取代儿童的扫烟囱机器,协会采取了奖励发明和使用扫烟囱机器的政策,斯马特本人获得了50英镑的奖金。(44)1807年设菲尔德、利兹等地成立了相应的协会。利兹协会在进行了大量调查试验之后认为,扫烟囱机器能够清扫各种不同的烟囱,即便是难以清扫的大房子,其成功率也达到了约90%。(45)1818年,鲁杏顿在议会答辩时列举了很多扫烟囱师傅多年使用机器清扫烟囱的成功经历,其中一位叫约翰逊的人连续8年只使用机器清扫烟囱,没有雇佣一个学徒。(46)

但是,利用机器来取代扫烟囱男孩的做法遭到了多数扫烟囱师傅的抵制。首先,雇佣年幼的孩子扫烟囱不仅费用低廉而且方便,而使用机器必须花费一笔相对可观的购买设备费用。其次,扫烟囱师傅对自己行业的“神秘性”非常警觉。扫烟囱行业和其他手工业一样,有着自己的行业“秘诀”。机器的使用尤其是一些不懂行的人也能操作机器有可能破除这种传统的行业“神秘感”,使扫烟囱师傅们担心自己的生意行情。为了抵制扫烟囱机器,他们有时也使用机器,但主要不是为了清扫的方便,而是通过故意制造灰尘或者把烟灰堵住烟道等方式向顾客证明机器的不利或者无效。(47)

4.上层贵族——冷漠、偏执

从19世纪初开始,人道主义者通过立法手段改善扫烟囱儿童待遇的一次次努力最后都在上院的贵族那里化为泡影。分析他们阻挠立法的动机,只能用“顽固”和“冷漠”来形容。

各种证据显示,扫烟囱机器的效用发挥不好的地方往往是只有豪门宅邸和公共机构才有的水平烟道的烟囱。1818年一位建筑师作证说,设计水平烟囱仅仅是因为房屋主人希望更舒服、更豪华,而他们所提出的设计一个通风门的建议经常被拒绝,因为它会破坏“房屋外貌的美观”(48)。不断地有建筑师指出,对于那些难以用机器清扫的烟道,唯一的办法是改建烟囱,在直角或拐角的地方开一个可以掏烟灰的小门。每修建一个这样的小门大约需要5~7先令的费用。(49)在本尼特看来,贵族们是“完全可以承担得起改建这些烟囱费用的人”(50)。但是,上院的贵族老爷们却不愿意放弃自己的贵族排场和舒适来救助那些命运悲惨的扫烟囱孩子。

在扫烟囱机器发明之前,劳德代尔曾经宣称,如果能够发明一种令人满意的机器,他本人会支持立法。但是,在越来越多的证据已经证明了扫烟囱机器的效用之后,他却拿“人们的仁慈之心”来做挡箭牌:“如果立法试图为人们设定一个道德模式,就会永远存在着一种危险:人们的每一种仁慈的感情将会被灭绝。”用他的话来说,这种改革应该“完全留给地球上最有道德的人的道德情感”去解决(51),而他们作为贵族是不需要这种道德情感的。

围绕着扫烟囱儿童这个特殊的童工群体,英国社会展示出了不同的心态。尽管现代社会中利用儿童来清扫烟囱的做法已经禁绝,但它留给我们的沉思却没有随着历史翻过一页而停止。在我们身边仍不时出现各种各样的汤姆·达克:他们或者在烦嚣的城市中乞讨(其中不乏被拐卖的儿童),或者跟随着打工的父母活跃在菜市场、摊点旁,或者因为贫困失学而闲荡在山村乡野之中……对待这些需要社会伸出援助之手的儿童群体,从英国扫烟囱儿童的历史中我们能够获得的就不仅仅是历史的认知,而是心灵的巨大震动、政策的及时规范和社会的积极行动。

注释:

①哈蒙德夫妇:《城镇工人》(J.L.Hammond and B.Hammond,The Town Labourer),伦敦:朗曼出版社1978年版,第122页。

②斯特兰奇:《扫烟囱男孩:扫烟囱学徒研究(1773-1875)》(K.H.Strange,Climbing Boys:A Study of Sweeps' Apprentices 1773-1875),伦敦:艾利森和巴斯比出版社1982年版,第6页。以下书名简称《扫烟囱男孩》。

③⑦波特:《关于扫烟囱者现实状况的研究》(David Porter,Considerations on the Present State of Chimney Sweepers),伦敦:巴菲尔德出版社1801年版,第21、22页。

④⑥哈蒙德夫妇:《城镇工人》,第122页。

⑤菲利普斯:《英国的扫烟囱男孩:废除扫烟囱行业童工的长期斗争历史》(George L.Philips,England's Climbing-Boys:A History of the Long Struggle to Abolish Child Labor in Chimney-Sweeping),波士顿:贝克图书馆出版社1949年版,第1页。

⑧威廉·布莱克著,杨苡译:《天真与经验之歌》,译林出版社2002年版,版画12。此处译文为笔者对照原文并参考杨苡的译文改译而成。

⑨汉韦:《伦敦和威斯特敏斯特扫烟囱者的悲惨历史》(Jonas Hanway,A Sentimental History of Chimney Sweeper in London & Westminster.Showing the necessity of putting them under regulations to prevent the grossest inhumanity to the climbing boys.With a letter to a London clergyman,on Sunday Schools calculated for the preservation of the children of the poor),伦敦:多兹利出版社1785年版,第23页。

(10)派克编著:《维多利亚黄金时代的人文文献(1850-1875)》(E.Royston Pike ed.,Human Documents of the Victorian Golden Age,1850-1875),伦敦:艾伦和昂温出版社1967年版,第140页。

(11)哈蒙德夫妇:《城镇工人》,第124页。

(12)斯蒂芬:《现实中的扫烟囱行业》(Robert Steven,The Trade of Chimney-Sweeping Exhibited in Its True Light,together with the state of public feeling on this important subject,as showed by evidence before the house of commons,& c),伦敦:麦金托什出版社1840年版,第2~3页。

(13)斯特兰奇:《扫烟囱男孩》,第13~14页。

(14)(16)(18)(21)斯特兰奇:《扫烟囱男孩》,第19,20,21~22,21,29页。

(15)梅休:《伦敦劳工和伦敦贫民》(Henry Mayhew,London Labour and London Poor),伦敦:企鹅出版社1985年版,第2卷,第250页。

(17)(26)波特:《关于扫烟囱者现实状况的研究》,第20~21、33~34页。

(19)(25)汉韦:《伦敦和威斯特敏斯特扫烟囱者的悲惨历史》,第24、88~89页。

(20)斯蒂芬:《现实中的扫烟囱行业》,第2页。

(22)哈蒙德夫妇:《城镇工人》,第123~124页。

(23)狄更斯著,陈漪、西海译:《博兹特写集》,上海译文出版社1998年版,第220~221页。

(24)帕梅拉·豪恩:《儿童的工作与福利(1780-1890)》(Pamela Horn.Children's Work and Welfare,1780-1890),剑桥:剑桥出版社1995年版,第16页。

(27)斯特兰奇:《扫烟囱男孩》,第18~19页。

(28)(31)派克编著:《维多利亚黄金时代的人文文献(1850-1875)》,第139、140~142,144、142~143页。

(29)(30)哈蒙德夫妇:《城镇工人》,第125、124页。

(32)以上见:斯特兰奇:《扫烟囱男孩》,第21、22、28~29、29、30页。

(33)斯蒂芬:《现实中的扫烟囱行业》,第13~20页。

(34)(40)斯特兰奇:《扫烟囱男孩》,第30~31、xii页。

(35)(36)坎宁安:《贫民子女:17世纪以来的童年描述》(Hugh Cunningham,The children of the poor:Representations of Childhood since 17th century),牛津:布莱克维尔出版社1991版,第53、52页。以下简称《贫民子女》。

(37)(39)哈蒙德夫妇:《城镇工人》,第126~127、125页。

(38)斯蒂芬:《现实中的扫烟囱行业》,第10~11页。

(41)汉韦:《伦敦和威斯特敏斯特扫烟囱者的悲惨历史》,第xxix~xxx页。

(42)斯蒂芬:《关于扫烟囱问题的系列信札》(Robert Steven,A Series of Letters on the Subject of Chimney Sweeping),德比:派克出版社[出版年份不详],第3~4页。

(43)坎宁安:《贫民子女》,第60页。

(44)(47)斯特兰奇:《扫烟囱男孩》,第43~44、46页。

(45)(48)(50)哈蒙德夫妇:《城镇工人》,第127~128、131、129页。

(46)鲁杏顿:《鲁杏顿支持1818年议案的下院答辩》(Stephen Lushington,The Reply of Dr.Lushington,in support of the bill for the better regulation of chimney-sweepers and their apprentices,and for preventing the employment of boys in climbing chimnies,before the committee of the House of Lords,on Monday,the 20[th]of April,1818),伦敦:[出版机构不详]1818年版,第4页。

(49)斯蒂芬:《现实中的扫烟囱行业》,第1页。

(51)哈蒙德夫妇:《城镇工人》,第13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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