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尔德“马克思的社会本体论”探析_本体论论文

古尔德“马克思的社会本体论”探析_本体论论文

古尔德《马克思的社会本体论》评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马克思论文,本体论论文,尔德论文,社会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美国女哲学家Carol C.Gould于1978年出版的《马克思的社会本体论》一书无疑是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潮在当代发展中的一部重要的文献。近年来,这部文献已引起国内学术界的注意,然而遗憾的是,还设有论文对这部著作的基本思想进行比较系统的介绍和评论。本文尝试在这方面做一些初步的工作,以求正于专家。

古尔德的这部著作在70年代出版并不是偶然的,而是有深刻的思想文化史方面的背景的。人所共知,如果我们跳出哲学史就是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斗争史的简单的思维框架,换一个角度去看问题的话,哲学史也是绝对主义和相对主义相互交替的历史。所谓绝对主义,乃是对某种确定性的界定和追求,这种确定性可以是理念、绝对、上帝或某个别的东西;所谓相对主义则是对绝对主义或其在不断扩展中导致的独断主义的怀疑、批判乃至否定。绝对主义和相对主义的冲突实际上正是哲学的两种功能--建构和消解功能的辩证的统一。有了前一种功能,哲学史在其不同的发展阶段才会留下不同的、十分丰富的成果;同样地,有了后一种功能,哲学思想才不会陷于僵化,而是如黑格尔所言,成为一股生命的激流,不断地超越障碍而向前发展。

在19世纪上半叶,黑格尔的泛逻辑主义把绝对主义的发展推向顶点,哲学所探究的一切似乎都沐浴在绝对理念的光辉之下。然而,正如中国的先哲老子所指出的:反者道之动,以克尔凯郭尔、尼采为代表的相对主义思潮很快地推倒了以黑格尔为集大成者的绝对主义的权威。如果说,克尔凯郭尔的“非此即彼”的跳跃式的辩证法解构了黑格尔的“正题-反题-合题”的著名辩证法公式的话,那末,尼采的“上帝死了”和“一切价值重估”则把苏格拉底、柏拉图以来的整个理性绝对主义传统推入了硫酸池。在尼采的相对主义洪水泛滥之后,一切都飘浮起来了,宾克莱的《理想的冲突》一书对这种状态作出了很恰当的说明。

然而,正如哲学史上其他时期发生的情况一样,这种相对主义的思潮也不会在20世纪一直延续下去。事实上,一股新的绝对主义思潮又开始兴起了,这一思潮在哲学上的集中表现就是对本体论的探讨。从欧洲大陆哲学的情况看,海德格尔把胡塞尔的现象学方法引入到对存在问题的探索之中,从而创立了基础本体论,之后,N·哈特曼、萨特、马塞尔、英伽登、伽达默尔等哲学家都推进了这方面的研究。从英美分析哲学的情况看,它们更接近由孔德肇始的实证主义传统,从而对形而上学问题(当然包括本体论问题)持拒斥的态度。然而,到美国哲学家奎恩那里,分析哲学由于和实用主义合流而发生了重大的转折,奎恩提出“本体论承诺”的思想,从而出现了与大陆哲学趋同的发展倾向。

大陆哲学和英美哲学中出现的这一倾向也在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研究中表现出来了。如果说,卢卡奇早年的代表作《历史与阶级意识》主要是从方法论角度来研究马克思的哲学的话,那末,他晚年的巨著《社会存在本体论》则对马克思的哲学作出了新的研究和说明。虽然卢卡奇的学生A·海伦等对他晚年的这部著作有不少保留意见,当海伦于1966年把这部书的大致内容告诉哈贝马斯时,后者对这本书采取了否定的态度,然而,这部著作仍然拥有广大的读者和广泛的影响,至少可以说,这部著作打开了马克思哲学研究的新的视域。

《社会存在本体论》在70年代初的出版无疑地启发了古尔德的思路。在她的马克思的《社会本体论》书尾所附的参考书目中,我们发现了卢卡奇的如下的论著:《历史与阶级意识》、《作为社会实践模式的劳动》(1972)、《思想和行为的本体论基础》(1975)以及《马克思的本体论》(1972),另外还有伦敦麦林出版社出版的《与卢卡奇谈话》(1974)一书。我们知道,在上述参考书中,除《历史与阶级意识》这部著作外,其他的论著都涉及到对马克思本体论的研究。可以断言,它们一定对古尔德的思想产生了影响。然而,有趣的是,古尔德在她的著作正文中却从来没有提到卢卡奇。我认为,这种回避恰恰暴露了古尔德思想的卢卡奇来源。在后面的论述中我们还有机会回到这个有趣的问题上来。

在书前写下的“鸣谢”中,古尔德对哈贝马斯、M·马尔科维奇等人的启发和讨论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另外,她则把自己撰写此书的灵感归诸于对1974年在纽约城成立的马克思的《大纲》(即《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的研究小组的讨论活动的参与。《大纲》最初在1939年以德文本出版于苏联,直到1953年在德国出版时才引起学术界的注意,而第一个完整的英译本则是1973年出版的。然而,不管怎么说,马克思的《大纲》从未提到本体论的问题,所以,古尔德仍然没有告诉我们,她从本体论角度去理解马克思的灵感来自何方。

假如我们撇开这些细节来看待古尔德的这部著作,那末我们还得承认,古尔德对本世纪哲学运动的脉搏,即向绝对主义的回归还是把握得十分准确的。难怪《马克思的社会本体论》出版后在国际学术界受到了广泛的重视。波士顿大学的麦克英丢尔(A.C.Macintyre)认为:“这是一本第一流重要的、值得认真对待的著作”,贝尔格莱德大学的马尔科维奇(M.Markovic)则肯定:“这确实是一部原创性的著作。就我的了解而言,这是在西方和世界上的任何其他地方尚没有的、在《大纲》的基础上重新建构马克思哲学的第一次尝试。”

不管这些评价是否有言过其实之处,古尔德紧随卢卡奇之后,进一步拓展了从社会实在本体论的角度出发来探讨马克思哲学的新道路,在马克思哲学研究的诸多角度的选择中无疑地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古尔德的《马克思的社会本体论》除了导论外,共分五章,依次探讨了马克思社会本体论的五个基本概念,即社会、劳动、因果性、自由和公正,并力图揭示出这些概念之间的内在的逻辑联系。

在古尔德看来,社会本体论(social ontology)可以在三种不同的意义上被理解。第一种意义是:它是对社会实在本质的研究,也就是对个体、制度及其社会发展过程的研究。这种研究的目的是确定社会生活的基本实体,不管它们是人、制度,还是社会互动的基本形式。在这个意义上的社会本体论乃是一般本体论(general ontology)的一个分支;第二种意义是:它是一种社会化的本体论(ontology socialized),是对实在的一种研究,换言之,是对实在概念的社会之根的反思。举例来说,那种把实在看作是由孤立的、原子式的个人构成的本体论在资本主义或自由市场的社会中可以找到其根源。在这种意义的社会本体论中,实在的理论被看作是处于社会情景的影响之下的,比如,对个体及他们之间的关系的考察和说明必须置于具体的历史-社会的结构中来进行;第三种意义是由第一种意义和第二种意义结合而成的,“在这种意义上,社会本体论是凭借以社会的方式被说明的范畴和途径来分析社会实在的本性。”①

古尔德认为,马克思正是从上述第三种意义上来确定并论述其社会本体论思想的;马克思与传统的本体论学者的本质差异在于,他关注的实在是社会实在,他考察的本体论范畴都具有具体的社会-历史的含义。

1.社会(Society)范畴

古尔德认为,在马克思的社会本体论中,社会是由处于社会关系中的个体构成的,这种个体如同在亚里士多德的哲学中一样,具有本体论上的优先性,而且他们所处的关系并不是不变的,而是历史地变化着的。古尔德根据马克思在《大纲》中提出的三大社会形态理论,作了进一步的发挥。她认为,在第一种社会形态,即前资本主义社会形态中,个人之间的关系是内在的、自然的依赖关系,这种关系是具体的、特殊的;在第二种社会形态,即资本主义社会形态中,个人之间的关系是外在的、依赖于物的,由于追求交换价值的实现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动机,因而这种关系是抽象的、普遍的;在第三种社会形态,即公有化的社会中,个人之间的关系是内在的、充分和谐的,通过对异化的扬弃,这种关系成了具体的、普遍的。古尔德十分强调马克思的社会本体论的动态性,她说:“马克思的社会实在本性的理论同时也是社会变化的理论。也就是说,他的哲学本体论本身与对社会-历史的发展的应用性说明是不可分离的。”②

2.劳动(Labour)范畴

古尔德认为,当我们沿着马克思的思路,进一步考察社会关系中的个人的活动时,我们发现,劳动乃是个人的最基本的活动,在这个意义上,也可以把马克思的社会本体论称作为“劳动本体论”(ontology of labour)③。在马克思那里,劳动起着两方面的作用:一方面,劳动经由生产工具而加工原料,从而生产出新的产品,创造出新的价值;另一方面,人也改变并创造了自己,如学会了新的技能,提高了精神境界等等。然而,古尔德指出:“按照马克思的见解,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这种活动采取了异化的形式,个体在异化中与他或她自己的创造力相分离。”④

在对劳动范畴的考察中,古尔德强调了马克思如下的思想,即劳动是时间的源泉,是人类时间意识和对时间的客观的测量的源泉。马克思的时间观既不同于康德把时间视为先天的、感性直观的纯形式的先验唯心主义的观点,也不同于海德格尔撇开人的劳动的对象化而表达出来的、具有“此在”体验倾向的存在主义见解。马克思的时间观强调,时间是由劳动本身创造出来而又反过来度量劳动过程及人类的其他一切活动的东西。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前提下,工人的劳动时间被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为自己的生存而劳动,即“必要劳动时间”(necessary labor time);另一部分是为资本家生产剩余价值而劳动,即“剩余劳动时间”(surplus labor time)。但是,工人的劳动情况是各不相同的。马克思对时间概念的这种理解,是否会象康德一样导致主观化的倾向呢?古尔德的回答是否定的。她指出:“对于马克思来说,既然对象化的活动并不是一个孤立的个体的活动,而是一个社会的活动,那末时间就不应该被理解为只是行动者的一个主观特征。这种活动的社会性必然会使时间进入对这种劳动活动本身和这一活动的客观条件的共同的测量之中。”⑤在古尔德看来,马克思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sociallynecessory labor time)概念乃是其时间的客观性的最好证明。这就告诉我们,考察马克思的“劳动”范畴必须在其特定的时间地平线上展开。

3.因果关系(Causality)范畴

古尔德强调,马克思的因果关系理论虽然受到了亚里士多德、康德、黑格尔的影响,但由于他是从社会本体论,尤其是劳动本体论出发去看待这种关系的,因而他赋予这种关系以全新的、本体论的含义。

与传统的因果关系理论不同,马克思的因果关系理论并不以与人相分离的自然存在物之间的关系体为考察对象,“马克思把因果关系问题置于人类活动本身的范围内,因此他把这一问题从一般本体论转入到我称之为社会本体论的情景之中”。⑥古尔德认为,要把握马克思因果关系理论的核心内容,必定要把这一关系(即因与果的关系)放在对象化的过程,亦即劳动的过程中来考察,而正是通过这一考察,我们发现,理应以内在关系方式出现的这一关系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被外在化和物化了,人的劳动结果转过来压抑人的健康发展,而对交换价值的追求又成了人们的唯一的目的,这正是我们称之为异化的现象。在古尔德看来,马克思的见解是:只有扬弃异化,使每个人的自由成为一切社会成员自由的前提,才能克服因果关系的外在性和对物的崇拜,使之获得全新的社会历史内涵。

4.自由(Freedom)范畴

古尔德认为,与以前的哲学家对自由概念的理解不同,马克思把自由看作是人在劳动过程中的自我实现,从这一角度出发,自由具有两方面的含义:一是否定性的含义,即自由总是对某种障碍性的东西的克服,比如,人在劳动中如果不克服原料的障碍作用,那就不可能创造出新的产品;二是肯定性的含义,即自由不仅创造了新的价值,而且在某种意义上也创造了人类本身。这两方面的自由是统一的,从马克思的社会本体论立场看来,由于劳动者是处在各种社会关系中的个人,因而真正具体的自由又关系到作为劳动者的每一个个人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们和共同体的关系。然而,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由于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异化,人们只是处在抽象的自由之中,即在外观上人们拥有充分的自由,而在实质上,人们无法避免自己的本性遭到扭曲,因而真正自由的实现也关涉到异化劳动的扬弃和对社会公正的肯定。

5.公正(Justice)范畴

古尔德认为,在《大纲》中,马克思虽然没有专门讨论公正理论,但无论如何,在对马克思的社会本体论的建构中,这一范畴也具有根本性的意义。马克思的公正理论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他对作为不公正的集中表现的资本主义异化和剥削的批判;二是他对肯定意义上的自由的论述,而这种创造新价值的自由要得到充分的发展,正是以日益扩大的社会公正为前提的;三是他对未来的共同体社会的规划,在他设想的未来社会中,由于私有财产的扬弃而达到了充分的社会公正,从而也使每个人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我们认为,古尔德这部著作的意义首先在于,她没有把马克思的《大纲》看作是纯粹的经济学著作,而是看作一部哲学著作来阅读,这等于向东方的马克思主义研究者提出了一个富有挑战性的问题,即马克思的系统的哲学思想并不是在他们常常依凭的《大纲》以外的著作中提出来的,于是必然随之产生出一个重新读解马克思的问题。其次,古尔德把马克思的哲学理解为社会本体论,不但和卢卡奇的社会存在本体论有不少共同之处(如对劳动、因果关系、异化等问题的探讨),而且她还象卢卡奇一样领悟了马克思哲学的本质,即马克思哲学乃是一种社会哲学,社会历史性是马克思透视一切问题(包括自然问题)的前提。这为我们跳出“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二元论的教科书体系提供了重要的启发。再次,古尔德对劳动和时间问题的探讨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尤其她关于劳动是时间的源泉的思想乃是重构马克思哲学体系的关键之所在。

然而,平心而论,这部著作也存在不少问题:

第一,古尔德重视马克思《大纲》一书的作用是有积极意义的,我们知道,A·施密特和卢卡奇等人的哲学见解都程度不同地受到这部著作的影响,然而,仅仅依据这部著作来建构马克思哲学体系是不够的。事实上,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德意志意识形态》、《资本论》等著作中,马克思关于实践、劳动、异化、自由等问题作过大量精辟的论述,撇开这些论述就不可能完整地理解马克思的哲学。

第二,也正是由于撇开了马克思的其他重要著作,古尔德未能告诉我们,马克思的社会本体论是如何产生并发展起来的。即使在论述马克思社会本体论的基本范畴时,古尔德也未深入阐明这些范畴之间的逻辑联系,基本上是把这些概念平列起来。其实,举例来说,劳动和自由概念就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劳动时间划分为必要和剩余劳动时间两部分,因此自由的一个基本涵义是缩短必要劳动时间。这样一联系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社会主义者把缩短工作日作为自己的第一个口号。

第三,古尔德虽然提到了“物化”(reification)概念,却未予以充分的重视。具有异化意义的物化在拜物教,尤其是商品拜物教当中得到了最集中的表现。众所共知,马克思全部著作的一个目的就是为了使人们认清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现实关系,而这一关系正处在物与物之间的关系的掩盖下,即物化现象的掩盖下,所以,马克思哲学理论的一个中心问题是批判拜物教,这也正是马克思的物的理论关注的焦点。可惜的是,不少学者误解了马克思,把马克思的物的理论导向抽象物质论,这就表明,他们从来就没有真正地理解马克思。

第四,古尔德虽然富有创见地把劳动理解为时间的源泉,从而为我们抛弃从亚里士多德,尤其是17、18世纪唯物主义者那里借鉴过来的时间理论提供了启示,然而,她对时间概念的理解仍然是有问题的。首先,她认为只有从马克思所说的第二大社会形态开始,时间才以劳动为基础,从而否定了在前资本主义社会形态中劳动和时间的内在联系。其实,只要人类社会存在,不管它处在哪一个发展阶段上,时间总是在相应的劳动方式上展开的;其次,她对马克思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的哲学涵义未引起重视,事实上,马克思的劳动本体论乃至实践本体论正是在这一特定的时间地平线上展开的。同时,这一地平线也构成马克思全部价值理论的基础。正是在可以用这一时间概念重塑马克思哲学基础的时候,古尔德却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再次,古尔德只分析了马克思的时间概念,却没有分析马克思的空间概念及这两个概念之间的内在联系。比如,马克思在《大纲》中说过:“资本一方面要力求摧毁交往即交换的一切地方限制,夺得整个地球作为它的市场,另一方面,它又力求用时间去消灭空间,就是说,把商品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所花费的时间缩减到最低限度。”⑦可见,全面阐述时空理论是重构马克思社会本体论的基本环节。

综上所述,古尔德的这部著作为我们突破从苏联传承过来的旧的教科书体系,从本体论角度重构马克思的哲学提供了重要启发。

注释:

①Carol C.Gould:《Marx’s Social Ontology》, The MIT Press 1978,PXVI.

②《Marx’s Social Ontology》第27页。

③其实,早在1932年,马尔库塞在《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础》一书中论述到马克思关于劳动的定义时就说:“在这些定义中清楚地表达了劳动这一概念的本体论性质。”参阅《西方学者论“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复旦大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103页。

④《Marx’s Social Ontology》第40页。

⑤同上书,第62页。

⑥《Marx’s Social Ontology》第69页。

⑦《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第33页。

标签:;  ;  ;  ;  ;  ;  ;  ;  ;  

古尔德“马克思的社会本体论”探析_本体论论文
下载Doc文档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