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白鹿园类模型的超越性_白鹿原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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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白鹿原》对阶级模式的超越,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阶级论文,模式论文,白鹿原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3909(2002)03-0122-04

《白鹿原》不论是在深度上还是在广度上都是有限度的,但所幸的是作者有着深厚的 生活积累,在创作中他更看重他的生命体验和艺术体验,更尊重生活的规律和艺术的规 律,因而他对生活、对人生、对社会的反映是厚重而深沉的,他所反映的生活的内涵和 韵蓄是丰富而复杂的,远远超越了作者对历史、对现实的浅层的反思。《白鹿原》的确 是有力度的,必须承认它在当代文学史上的历史地位。它对民族的心灵、精神,对社会 的风俗民情,对中国社会结构的反映不论是在真实性上还是在深刻性上在当代小说中都 是屈指可数的,它对于我们认识民族的过去、今天和未来都富有启示意义。在这一意义 上,它是一部具有“史诗”价值的作品。

仔细揣测《白鹿原》,我们隐约感到作家在作品中对阶级、阶级意识、阶级斗争是有 所“设计”的,比如为黑娃闹农会时铡死的几个人作阶级本性的图解。但这种“图解” 在整部小说中明显是浮光掠影的,也许是它与作者的生命体验和艺术体验相冲突,所以 无法深入写下去,只能是点缀的虚写,鹿兆海和白灵的革命斗争无法写活就可能缘于此 。而作者一旦实写,一旦深入到他熟悉的生活的内部,作家的观念就被挣破了,作品的 意义就回复到了生活本身。撇开作者的意图来解读《白鹿原》,我认为《白鹿原》对中 国近现代社会的阶级状况的反映是深刻的,也是深层的。

仅就作品来说,《白鹿原》所描写的人物在阶级状况和阶级观念上是非常复杂的。对 于作者所着力刻画的人物,我们很难对他们进行简单的阶级归属。白孝文属于什么阶级 ?鹿兆鹏属于什么阶级?鹿兆海属于什么阶级?白灵属于什么阶级?黑娃属于什么阶级?朱 先生属于什么阶级?这都不是能简单地予以回答的问题。以黑娃为例,他的父亲鹿三是 地地道道的雇农,他可以说是绝对的“根子红”,17岁之前跟着父亲在白家半工半读, 弃学之后到郭举人家打长工,“成家立业”之后又给人打短工,后来闹农会,加入中国 共产党,斗争失败之后进山当土匪,后来又投诚国民党,当上了国民党军队炮兵营营长 ,但仍然保持和共产党领导人鹿兆鹏之间的联系,后来正是在鹿兆鹏的说服下起义,当 了共产党的副县长,但却不明不白地被共产党县长白孝文下令枪毙了。对于黑娃,绝不 能简单地对他进行阶级定性,从阶级本性来说,他是复杂的;从阶级的地位来说,他是 不断地变化的。对于白孝文,其实也可以作如是分析。这里,不论是对于不同的人来说 还是对于同一个人来说,其阶级属性都绝不是简单地黑白分明的,而呈现出复杂的状况 。

绝不能否认阶级的划分,从总体上来说,绝对存在着上层阶级与下层阶级、地主阶级 与农民阶级、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等的区别与对立。但在实际中,阶级的状况绝不是简 单二元对立的,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之间存在着许多过渡阶级和中间阶级,这些过 渡阶级和中间阶级在性质上往往是模糊的、混沌的。就我的阅读视野,我认为《白鹿原 》是中国现当代文学中第一个不用地主和农民的二元模式来写农村的小说。这里,社会 是一个非常复杂而和谐的整体,社会的两极是财东和雇工,介乎其间的是很多过渡性的 阶级。而更重要的是财东和雇工并不是对立的关系。这里,没有单一的、抽象的财东和 雇农,雇农是形形色色的,有长工,有短工,有的雇工有土地,有的雇工没有土地。财 东也是复杂的,有大财东,有小财东,有的财东劳动。而且,在复杂的政治文化以及特 定的自然环境下,阶级在进行着不断的分化、瓦解、转换、重新组合。白孝文就曾家破 人亡,沦为乞丐,差点饿死;地主鹿子霖也曾坐牢近三年,完全破产。这些都造成其阶 级性的复杂性。其实,具体对于《白鹿原》来说,不论是从人物性格上,还是从矛盾冲 突上,阶级归属问题都构不成一个明显的标准。

而更为重要的是阶级意识的复杂性。从成份上来划分,白嘉轩和鹿子霖属于同一个等 级的地主,但在阶级意识上,二者又明显地不同。鹿子霖可以说是比较邪恶的地主阶级 的代表,他不劳动,贪图享乐,既贪权贪财又贪色,阴险狡诈,斗争不择手段,代表了 地主阶级中落后的一面。但鹿子霖又不只有邪恶,绝对邪恶是不可能在中国任何一块土 地上生存下去的。鹿子霖也有亲情观,也注意节俭,也讲究人情世故,也遵守中国封建 的伦常道德,他并没有和自己的亲儿媳妇乱伦,当他第一次钻进在他看来是“婊子”的 在辈份上应该叫他伯的田小娥的被子里的时候,田小娥羞怯地叫了他声“大”,他说: “甭叫大甭叫大,再叫大就羞得弄不成了!”这说明在深层的意识中,他起码的伦常观 还是存在的。而白嘉轩则不同,他勤劳、勇敢、正直、光明正大,他一辈子除了换风水 地这件事见不得人以外,没有做其它任何见不得人的事。他代表了地主阶级中正面的形 象。在意识深处,它既有农民阶级意识,又有地主阶级意识。他具有深沉的土地观念, 早起晚睡,日夜操劳,和长工同吃同劳动,不劳动反而不舒服,都充分体现了他的劳动 人民的意识。但另一方面,他又是封建卫道士,他恪守封建伦理道德,弗违圣贤,对于 维护传统礼教纲纪圣谕,他不仅身体力行,以身作则,树立榜样,而且惩罚叛逆者绝不 心慈手软,对白灵是这样,对白孝文是这样,对田小娥更是这样。白嘉轩显然是一个正 面人物,但又有某种悲剧性,他的悲剧不仅来源于他的地主阶级意识,也来源于他的农 民阶级意识,他的局限和优点很难简化成地主阶级意识与农民阶级意识。白嘉轩的阶级 意识是复杂的,也正是这种复杂性,我认为白嘉轩这个人物形象是成功的,是深刻的。

阶级意识是绝对存在的,但不可能有纯粹的阶级意识,阶级意识由于受各种因素的影 响常常表现出复杂的情况。《白鹿原》深刻地表现出了这一点。纵观《白鹿原》,我认 为阶级斗争并不构成白鹿原斗争的主线索,白鹿原的斗争并不是围绕着阶级而展开的, 而是围绕着诸如生存、权力、财产、荣誉、地位、道德、理想等展开的,这些内容可以 归结为人性与文化,它比阶级斗争更具有恒常性,也更具有延续性、持久性、规律性, 比阶级斗争具有更丰富的内涵。比如白鹿两家的斗争,其内容是非常丰富的。用上好的 水田换坡地,这是阴谋,是违背白嘉轩本性的,白嘉轩之所以耍这一阴谋,完全是为了 生存,它是不能上升到道德的高度来进行责备的。从白嘉轩的角度来看,这可以说是为 生存的斗争;从鹿子霖的角度来看,它可以说是为财产和地位的斗争。两家在房产上的 较量,既是争夺财产的斗争,也是为地位荣誉而斗。白嘉轩总是以道义、人格压倒鹿子 霖,而鹿子霖则企图通过权势、地位来压倒白嘉轩,这可以说是两种文化的斗争。如果 仅把它们看成是地主阶级的内部倾轧,那绝对是过于简化了。

白鹿原中的种种矛盾与斗争其实很多是由“气”与“义”构成的,复仇是其中一个很 重要的主题,在白鹿原中,复仇更多地是人性、人格、权力的较量而很难归结为阶级问 题。当然,特殊时期,阶级斗争就凸现出来,比如“交农”抗税、闹农协、田福贤对农 会的残酷镇压等是阶级斗争。但都不典型,“交农”事件是白嘉轩策划的,是地主阶级 和农民阶级联合起来对付官府。黑娃在鹿兆鹏的策动下联合白兴儿等“各个村子的死皮 赖娃”闹农协,但整个小说写得很“虚”,漫画式的。田福贤的“还乡团”“反攻倒算 ”倒是写得血淋淋,充满了反动与暴力,表现了你死我活、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 斗争,但田福贤算不上真正的地主,田福贤所依靠的贺耀祖作为一个比较典型的地主在 整个小说中并没有真正把他的阶级性展示出来。不论是“闹农协”还是“还乡团”“反 攻倒算”,小说中真正的地主白嘉轩和鹿子霖似乎置身世外,当黑娃等人正在轰轰烈烈 闹革命的时候,白嘉轩却坐在家里轧棉花、筹办儿子的婚事:“他闹他的革命,咱办咱 的婚事,两不相干喀!”白鹿原的革命以及反革命都是在“戏台”上进行的,这极富于 象征意义,集中体现了阶级斗争的“革命”似乎是一种表演,与大多数人的命运并没有 关系。与“戏”相对的是现实,土地、牛马牲口、吃饭穿衣、婚丧嫁娶等,这才是真正 要为之斗争的,所以白嘉轩说:“哪怕世事乱得翻了八个过儿,吃饭穿衣还得靠这个。 ”

总的来说,白鹿原中的阶级斗争是温和的、温情脉脉的,它是和其它恩恩怨怨纠葛在 一起的,也是和其它种种斗争纠葛在一起的。白鹿原的阶级斗争并不是自发的,除了“ 交农”事件是内在矛盾以外,其它称得上阶级斗争的事件在起因上或多或少都与外来因 素有关,黑娃之所以走上闹革命的道路,并不是发自内在的意愿与要求,而是共产党人 鹿兆鹏动员的结果,更准确地说是省“农讲所”受训的结果。白鹿原传统价值观内不会 产生“闹农会”这样的冲突,白鹿原缺乏革命的基础,缺乏革命的内在动力,难怪黑娃 革命“在白鹿村发动不起来”。革命是政治斗争,不论是对富裕的人来说还是对贫穷的 人来说,它似乎都是很“奢侈”的。财富有限,重新分配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革命“ 结果是富人被消灭了穷人仍然受穷”),所以当国民党在白鹿原进行恐怖的杀人的时候 ,“尽管石印的杀人通告贴到每一个村庄的街巷里,仍然激不起乡民的热情和好奇,饥 饿同样以无与伦比的强大权威把本来惊心动魄的杀人场景淡化为冷漠。”生存问题远比 阶级斗争更为根本、更为深层。党派之争在朱先生看来不过是“公婆之争”。这虽然过 于简化了政党斗争的内涵,但党派之争的确不能代表阶级斗争。在白鹿原,构成社会前 进与发展的绝不是阶级斗争。在层次上,文化、伦理、道德、人格、荣誉、地位、个人 恩怨等的矛盾和斗争是深层次的,阶级斗争是浅层次的,阶级斗争不过是这些矛盾与斗 争在特殊历史时期的一种特殊表现而已。

《白鹿原》最精彩最激烈的场面不是阶级斗争而是生存的挣扎,让人丢脸面以及捍卫 脸面、丢脸面以及挽回脸面的斗争,阴谋与复仇的斗争。斗争的分界线并不是阶级,而 是人格、血亲关系、道德品质等。作者以激烈的阶级斗争时代为背景,但却超越了阶级 斗争,写出了中国民族的深层的文化心理内涵,这是它的深层之处,也是它的突破之处 ,仅凭这一点,《白鹿原》在中国新文学史上就有它不朽的地位。

责任编辑注:作者有删节(原文约9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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