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三诗人重出诗篇考辨,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初唐论文,诗篇论文,诗人论文,重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清代康熙年间所编的《全唐诗》,凡900卷,收录唐代2200多位诗人的诗歌,计49900余首,成为唐代诗歌的重要总集。毋庸讳言,清编《全唐诗》也存在着一般官修书的弊病,就重出互见诗而言,尤为严重。河南大学中文系唐诗研究室的同志,对《全唐诗》重出诗篇问题进行深入研究指出:“《全唐诗》重出作品六千余首,有关作家七百余人”;“以作家而言,有本人重本人的”;“有本人重他人的,少则一两家,多则数十家”,“就作品相重而言,一诗见两家者颇多,亦有见三家或四家的”;“有组诗全部相重的……有组诗部分相重的”[1]等等。因此,对《全唐诗》中重出诗篇在掌握有关材料的坚实基础上,进行缜密的考辨,判其归属,这也是唐诗研究的重要课题。本文对初唐三诗人重出诗篇探本溯源,考论辨析,对这些诗人及其作品的研究还是有益的。
沈佺期
就初唐诗人而论,沈佺期与其他诗人重出的诗篇是较多的。《全唐诗》录存沈佺期的诗歌3卷,计156首,有20首分别与宋之问、张循之、康庭芝、崔湜、苏行颋、孙逖、李崇嗣、广宣等诗人相重,依次考辨于后。
沈佺期与宋之问相重诗有12首,计为:《芳树》、《长安道》、《有所思》、《铜雀台》、《巫山高二首》、《寿阳王花烛图》、《折杨柳》、《梅花落》、《王昭君》、《牛女》、《苑中遇雪应制》。沈佺期和宋之问既相友善,又同为中宗时文学侍从之臣,更在诗坛上有“学者宗之,号为沈宋”[3]的影响,所以相重诗篇也最多,根据有关材料,可以定其归属,似非“难以判别”。
《芳树》又见《全唐诗》卷五一宋之问集中,注云:“一作沈佺期诗”。宋郭茂倩《乐府诗集》[4]卷十七作沈佺期诗。《乐府诗集》以“徵引浩博,援据精审”著称,同时被评为“乐府中第一善本”[5]。其书选录沈佺期乐府诗19首(包括《芳树》在内),选录宋之问乐府诗仅3首,所选必有依据,在没有新的唐人写本及其他新资料发现之前,宋刻本《乐府诗集》应该是判定沈佺期、宋之问重出诗篇归属的重要依据。明吴佺《唐诗纪》卷二九沈佺期集中录载《芳树》一诗,而同书卷三三宋之问集中无此篇。《唐诗纪》一百七十卷,初刻于明万历十三年,该书“凡例”称:“是编多本人原集或金石遗文。……是编校订先主宋板诸书,以逮诸善本。有误斯考,可据则从,其疑仍阙,不敢臆断,以俟明者。……诗互见各书,而所载诗人名不同者,择其有证据者从之,题下注云某书作某人,今从某书作某人。若无所考订,则二处并存之。”这说明它是一个有较高学术水平的集子,同时编者态度极为严肃认真,在搜集资料和鉴别考订上十分用力。因此,《唐诗纪》以《芳树》为沈佺期诗,我认为和《乐府诗集》一样是可信的。清徐倬所编的《全唐诗录》100卷,成书于康熙四十五年,即早于清编《全唐诗》一年,这部受到康熙皇帝褒奖,赐金刻刊的唐诗总集,选录所据皆为善本,该书卷六也将《芳树》作沈佺期诗。《四部丛刊》续编影印明刊本《宋之问集》卷上五言古诗中无此篇,也可证《芳树》非宋之问诗,应归于沈佺期。
《长安道》又见《全唐诗》卷五一宋之问集中,题为《长安路》,注云:“一作沈佺期诗”。《文苑英华》[6]卷一九二、《乐府诗集》卷二三均作沈佺期诗。《文苑英华》编纂于北宋太宗太平兴国七年至雍熙三年,历时五年完成,但由于存在问题过多,直到南宋孝宗时经周必大、胡柯、彭叔夏校订后才刊行,对唐人文集的保存和流传,《文苑英华》有重大的作用。至于周必大等人的校订注文是以唐写本或宋本校宋本,这对今天校勘订正唐人诗篇更有价值,这是学术界所公认的。因而《长安道》一诗,应从《文苑英华》、《乐府诗集》归之于沈佺期,此其一。其二,《唐诗纪》卷二九沈佺期集中有载,同书卷三三宋之问集中无此诗。另外,《四部丛刊》本《宋之问集》中亦无此诗,《全唐诗录》卷六也作沈佺期诗。所以,定《长安道》为沈佺期诗是合理的。
《有所思》也见于《全唐诗》卷五一宋之问集中,注云:“一作沈佺期诗”。《文苑英华》卷二○二、《乐府诗集》卷一七均作沈佺期诗;《唐诗纪》卷二九、明铜活字本《沈佺期集》卷一也都收录。而《唐诗纪》卷三三宋之问集、《四部丛刊》本《宋之问集》俱不载。因之《有所思》也应为沈佺期诗。
《铜雀台》见于《全唐诗》卷五二宋之问集中,注云:“一作沈佺期诗”。《乐府诗集》卷三一作沈佺期诗,题为《铜雀妓》;明铜活字本《沈佺期集》卷二也录载。《唐诗纪》卷三十沈佺期集中收录,于题下注云:“宋之问集中亦载此什。”同书卷三四宋之问集中无此诗;《四部丛刊》本《宋之问集》卷下有载,恐是误收;明高棅《唐诗品汇》[7]卷五七作沈佺期诗;清沈德潜《唐诗别截集》[8]卷九也作沈佺期诗。故本篇作沈佺期诗为是。
《巫山高二首》,第一首首句为“巫山峰十二”,第二首首句为“神女向高唐”。这两首诗也载《全唐诗》卷五二宋之问集中,注云:“一作沈佺期诗”。第二首又载《全唐诗》卷六七王无竞集中,题为《巫山》,注云:“一作宋之问诗”。《文苑英华》卷二○一收录第一首,作沈佺期诗,《乐府诗集》卷一七两首均作沈佺期诗。但“神女向高唐”一首宋计有功《唐诗纪事》[9]卷八“王无竞条”中录载。又《云溪友议》亦载白居易由忠州刺史改任苏州刺史,沿江而下途径秭归,县令繁知一欲请白居易赋巫山诗,白居易认为咏巫山之作只有4首“乃古今之绝唱”,其中即有王无竞之“神女向高唐”一诗。据此,则“巫山峰十二”一首依《文苑英华》、《乐府诗集》应为沈佺期诗,“神女向高唐”一首依《云溪友议》、《唐诗纪事》应为王无竞诗。又,《全唐诗》卷三七王绩集中有《咏巫山》五言绝句一首,为王无竞《巫山》一诗之后四句,李嘉言先生在《全唐诗校读法》一文中认为:“王无竞一首之末四句,所以又误为王绩诗,因为王绩字无功,与王无竞名相近的缘故。”
《寿阳王花烛》也载《全唐诗》卷五二宋之问集中,注云:“一作沈佺期诗”。唐芮挺章《国秀集》[10]卷上选录沈佺期诗5首,此篇即其中之一。《国秀集》据芮挺章友人楼颖所撰序文,称此集选录唐代诗人之作为“自开元以来,维天宝三载”,就是说选盛唐诗人的作品。实际上该书卷上就选入李峤、杜审言、宋之问、沈佺期、董思恭等初唐诗人的诗作。又序文中引“国子司业苏公”之论,此苏公即杜甫好友苏源明,其任国子司业为天宝十三载至十五载,可证此集编成于天宝末年,也说明芮挺章为盛唐时人。沈佺期据两《唐书》本传,均称其“开元初卒”,距芮挺章编选《国秀集》不过40余年。时间既近,所选沈佺期诗作,自当可信,《寿阳王花烛》为沈佺期所作殆无可疑。
《折杨柳》又载于《全唐诗》卷五二宋之问集中,注云:“一作沈佺期诗”。《文苑英华》卷二○八、《乐府诗集》卷二二均作沈佺期诗。《唐诗纪》卷三十沈佺期集、明铜活字本《沈佺期集》均有载;《唐诗品汇》卷五七、《全唐诗录》卷六也都作沈佺期诗选入。《唐诗纪》卷三四宋之问集、《四部丛刊》本《宋之问集》卷下俱不载此诗,故应从《文苑英华》、《乐府诗集》作沈佺期诗。
《梅花落》也载于《全唐诗》卷五二宋之问集中,题为《花落》,注云:“一作沈佺期诗”。《乐府诗集》卷二四作沈佺期诗。《唐诗纪》卷三○沈佺期集中收录,同书卷三四宋之问集中不载。今从《乐府诗集》作沈佺期诗似无不当。
《王昭君》又载于《全唐诗》卷五二宋之问集中,注云:“一作沈佺期诗”。《乐府诗集》卷二九作沈佺期诗。《唐诗纪》卷三○沈佺期集中有此诗,而同书卷三四宋之问集中不载,也可证应为沈佺期诗。
《牛女》也载《全唐诗》卷五二宋之问集中,注云:“一作沈佺期诗”。此诗《唐诗纪》沈佺期集、明铜活字本《沈佺期集》均未收录。南宋初蒲积中编《古今岁时杂咏》[11]卷二六“七夕类”作沈佺期诗选录,同卷还录有沈佺期《七夕曝衣篇》。蒲积中所编《古今岁时杂咏》是在前人《岁时杂咏》的基础上增补而成,录六朝唐宋诗人咏岁时之作2749首,蒐采广博,“古来时令之诗,采录编类,莫备于此”[12]。其所据以采录有关诗人之诗集,自然是宋本,或宋以前写本,因此我以为《古今岁时杂咏》以《牛女》一诗为沈佺期之作是可信的。
《苑中遇雪应制》又载《全唐诗》卷五三宋之问集中,题为《奉和春日玩雪应制》,重出失注。《文苑英华》卷一七三作宋之问诗,题为《奉和春日玩雪应制》,列于沈佺期《奉和洛阳玩雪应制》一诗之后,因而流传中误作沈佺期诗而收入其集中。《四部丛刊》本《宋之问集》卷下正作宋之问诗录载,应从《文苑英华》归之于宋之问为是。
《和洛州康士曹庭芝望月有怀》,又载《全唐诗》卷一一三,作康庭芝诗,题为《咏月》,注云:“一作沈佺期诗,又作宋之问诗,误。杜审言有《和庭芝咏月》即和此也。”又载《全唐诗》卷五二宋之问集中,题为《望月有怀》,注云:“一作康庭芝诗,一作沈佺期诗。”一诗三重。此诗最早见于《国秀集》卷中,题为《咏月》,署名为康定之,恐是传抄之误。岑仲勉《唐人行第录》考证云:“按今《国秀集》中收河阴令康定之《咏月》一首,与沈诗几全同,今郎官柱祠外题名作‘康庭之’,然则‘定之’乃‘庭之’之讹也。”宋刻本《杜审言集》有《和康五庭芝望月有怀》一诗,则“之”当为“芝”字省写。《世说新语·言语》篇:“谢太傅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车骑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这也可证作康庭芝为是。至于本诗之作者则应为康庭芝,《唐诗纪》卷三十沈佺期集、同书卷三四宋之问集均不载,而卷五一有康庭芝《咏月》,注云:“《国秀集》云河阴令。按杜审言有和庭芝《咏月》诗。”总上所述,本篇当为康庭芝所作。
《巫山高》又载《全唐诗》卷九九张循之集中,注云:“一作沈佺期诗”。《文苑英华》卷二○一、《乐府诗集》卷一七均作张循之诗。《唐诗纪事》卷十一“沈佺期条”中收录,于诗末注云:“此诗范摅以为佺期之作,而顾陶以为张循之。”顾陶为晚唐人,宣宗大中年间为校书郎,曾以30年之精力选唐人诗1232首,名为《唐诗类选》,并自撰《唐诗类选序》、《唐诗类选后序》[13]。此书在宋代流传很广,明末已亡佚不传。宋吴曾《能改斋漫录》、宋曾季貍《艇斋诗活》、宋计有功《唐诗纪事》等书多次征引《唐诗类选》所选唐人诗篇,有李白、王昌龄、杜甫、张潮、金昌绪、张循之、杨牢等17人。范摅较顾陶时代为晚,其说不及《唐诗类选》可靠,再加以《文苑英华》、《乐府诗集》之佐证,本诗归于张循之为是。
《和常州崔使君寒食夜》又载《全唐诗》卷一一八孙逖集中,重出失注。《唐诗纪》卷三十沈佺期集、明铜活字本《沈佺期集》卷二皆收录,但有考辨的必要。首先宋蒲积中《古今岁时杂咏》卷十一作孙逖诗选载,这是目前所见最早以此诗归孙逖的材料,应该是可信的。其次,考开元以前常州刺史无崔姓者,据《千唐志·大唐义丰县开国男崔四郎墓志并序》,开元五年五月,崔日用为常州刺史,开元六年转汝州刺史。其时沈佺期已逝世(沈佺期卒于开元元年左右),不可能与崔日用相唱和。孙逖年十五即谒崔日用(见《旧唐书》本传),为崔日用所赏识,“遂为忘年之交”[14]。开元二年孙逖制举登科后授山阴尉(山阴属越州,与常州同为江南东道所属州郡),直至开元八年七月,为吏部侍郎王丘所荐拔,由山阴尉入长安为秘书正字[15]。本诗为孙逖于开元五年任山阴尉时,与常州刺史崔日用唱和之作,非沈佺期诗。
《和上已连寒食有怀京洛》也载《全唐诗》卷一一八孙逖集中,重出失注。《文苑英华》卷一五七作孙逖诗,于题下注云:“见《杂咏》”。这说明北宋时编纂《文苑英华》本篇即作孙逖诗录载,南宋周必大、彭叔夏等人校订特注明此诗见于《古今岁时杂咏》。今查《古今岁时杂咏》,该书卷十一“寒食类”有载,作孙逖诗。则本诗也为孙逖任山阴尉时所作。
《秦州薛都督挽词》又载于《全唐诗》卷五四崔湜集中,重出失注。《文苑英华》卷三一○作沈佺期诗,《唐诗纪事》卷九“崔湜条”中收录,可见本诗在宋代即已相混。据《新唐书·宰相世系表》:“薛氏”:“纯,秦州都督”。薛纯为高宗时齐州刺史薛宝积之侄,任秦州都督约在武则天执政期间,可能卒于中宗朝。崔湜因依附上官昭容、安乐公主、皇后韦氏,中宗时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中书令,显赫已极,这首挽词出自其手是很自然的,《唐诗纪事》作崔湜必有所据。另外,除《文苑英华》外,明铜活字本《沈佺期集》、《唐诗纪》沈佺期集均不载此诗。明陆时雍《唐诗镜》[16]卷六则作崔湜诗选录,这也从另一方面佐证本篇为崔湜所作。《唐诗镜》五四卷,《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赞其“采摭精审,评释详核,……在明末诸选之中,固不可不谓之善本”。因此,我认为陆时雍作崔湜诗选入,也定有所据。
《奉和春初幸太平公主南庄应制》,据《唐诗纪事》卷九“李适条”:“景龙三年……二月十一日幸太平公主南庄。”李峤、苏颋、沈佺期、宋之问、李乂、马怀素等俱有应制诗篇,这在流传中就出现相混现象。《文苑英华》卷一七六载苏颋诗与沈佺期诗,《全唐诗》即有错乱。“主家山第早春归,御辇春游绕翠微。买地铺金曾作埒,寻河取石旧支机。云间树色春花满,竹里泉声百道飞。自有神仙鸣凤曲,并将歌舞报恩辉。”依《文苑英华》应为苏颋诗,因第三句“曾”字下注云:“集作新。”这里之“集”,即为周必大、胡柯、彭叔夏校订本诗时所据之《苏颋集》,也就是宋本《苏颋集》,这是本诗为苏颋所作的铁证,但《全唐诗》卷九六作沈佺期诗收录。《文苑英华》在本诗之后列沈佺期同题应制诗:“主第山门起灞川,宸游风景入初年。凤凰楼下交天仗,乌鹊桥头敞御筵。往往花间行彩石,时时竹里见红泉。今朝扈跸平阳馆,不羡乘槎云汉边。”周必大等人校订时,于第四句“头”字下注云:“一作边。”虽不知其具体校订集本,但可肯定是有关沈佺期集的宋本,而《全唐诗》卷七三作苏颋诗录载。《唐诗纪事》卷十一“沈佺期条”中录载后一首,与《文苑英华》同;宋刻本《苏颋集》载前一首,也与《文苑英华》同,可见这两首诗在宋代并不相混。清代《全唐诗》的编者,沿袭明代胡震亨《唐音统签》及季振宜《唐诗》之误,将此二诗均编入卷九六沈佺期集中,于后一首题下注云:“一作苏颋诗”。这不仅导致诗篇重出,而且是张冠李戴,所以应依《文苑英华》将前一首移正归苏颋,后一首归沈佺期。
《寒食》又载《全唐诗》卷一○○李崇嗣集中,注云:“一作沈佺期诗”。唐徐坚等纂《初学记》[17]卷四“寒食类”除录本篇为李崇嗣诗外,尚有宋之问《途中寒食》、沈佺期《岭表逢寒食》两首。可见,本篇应为李崇嗣作。又《文苑英华》卷一五七亦作李崇嗣诗,《唐诗纪事》卷六“李崇嗣条”中录载,也可佐证。
《红楼院应制》又载《全唐诗》卷八二三僧广宣诗集中,注云:“一作沈佺期诗”。《文苑英华》卷一七八录广宣诗10首,本篇即其中之一。红楼院,据唐段成式《酉阳杂俎续集》卷五《寺楼记上》载:“长乐坊安国寺有红楼,睿宗在藩时舞榭。”清徐松《唐两京城坊考》卷三对此考证颇详,足资参证,今录于后:“大安国寺,睿宗在藩旧宅,景云元年立为寺。以本封安国为名。……寺有红楼,睿宗在藩时舞榭。元和中,广宣上人住此院,有诗名,时号为《红楼集》。”广宣在宪宗、穆宗两朝为内供奉,能诗而被称为“内道场诗僧”,与刘禹钖、白居易、朝愈、李益等诗人相唱和,宪宗赐居红楼院,因而本篇为广宣诗误入沈佺期集中。再从结联“谁谓此中难可到,自怜深院得徊翔”来看,是抒发能居红楼院而赏心惬意情怀,沈佺期无此经历,故为广宣所作无疑。
《再入道场纪事》也载《全唐诗》卷八二二广宣集中,注云:“一作沈佺期诗”。《文苑英华》卷一七八作广宣诗。高宗、赋则天、中宗、睿宗时,都没有“内道场”赋诗记载,沈佺期虽为文学诗从之臣,不可能有这方面的诗作。广宣在宪宗、穆宗两朝为“内道场供奉”,常入禁中宣讲佛法,除本篇外,还有《禁中法会应制》等诗,所以应归广宣。
李峤
李峤也是初唐重要诗人,与苏味道、崔融、杜审言并称“文章四友”。《全唐诗》编存其诗5卷,诗208首,其中与宋之问的相重6首,与李乂、徐彦伯、韦应物各相重一首,与张乔相重2首,依次考辨于后。
《春日侍宴芙蓉园应制》又载《全唐诗》卷五二宋之问集中,重出失注。《文苑英华》卷一六九作李峤诗,同卷载同题应制者尚有苏颋、李乂、宋之问。宋之问同题应制诗为:“芙蓉秦地沼,卢橘汉家园。谷转斜盘径,川回曲抱原。风来花自舞,春入鸟能言。侍宴瑶池夕,归途笳吹繁。”并非本篇。侍从游宴应制作诗,非有特命不可能一人作2首,则本诗应为李峤所作,此其一。其二,明铜活字本《李峤集》、《唐诗纪》卷二六李峤集、明嘉靖三十三年黄氏浮玉山房刊黄贯曾辑《唐二十六家》本《李峤集》、嘉靖间徐献忠刊《唐百家诗》本《李峤集》均录载本篇。而《唐诗纪》卷三四宋之问集、《四部丛刊》本《宋之问集》俱收录上引“芙蓉秦地沼”,无李峤所作首句为“年光竹里遍”一诗,这也可证李峤各专集,宋之问各专集俱不相重。《唐诗品汇》卷五七宋之问名下既收“芙蓉秦地沼”一诗,又收属于李峤之“年光竹里遍”一首,这就造成相重的混乱现象。清代《全唐诗》的编者不加深考而相袭,在该书卷五二将两首皆作宋之问诗收录,误甚。
《奉和九月九登慈恩浮图应制》又载《全唐诗》卷五二宋之问集中,题为《奉和九日慈恩寺浮图应制》,重出失注。《文苑英华》卷一七八作李峤诗,同卷载同题作者尚有李乂、赵彦昭、郑愔、刘宪、宋之问、婕妤上官氏等,并不相重。《唐诗纪事》卷十一“李峤条”中亦录载本篇。前举明代李峤各专集均同《文苑英华》、《唐诗纪事》。《唐诗纪》卷三四宋之问集、《四部丛刊》本《宋之问集》也同《文苑英华》,收录宋之问本人之应制诗,无属于李峤那一首,也不相重。《唐诗品汇》卷五七将李峤作宋之问诗选录,遂致相混。《唐音统签》中《乙签六十八》李峤集有载,题下注云:“《品汇》作宋之问,误。”甚确。
《送沙门弘景道俊玄奘还荆州应制》也载《全唐诗》卷五二宋之问集中,注云:“一作李峤诗”。《文苑英华》卷一七七作李峤诗,同卷载李乂一首同题诗。《唐诗纪事》卷九“李适条”载:“中宗景龙三年……二月八日,送沙门玄奘等归荆州,李峤等赋诗。”又宋赞宁《宋高僧传》卷五《唐荆州玉泉寺恒景传》(此以弘景作恒景)云:“(恒景)以景龙三年奏乞归山,敕允其请。……帝亲赋诗,学士应和,即中书令李峤、中书舍人李乂等数人。”又卷二四《唐荆州白马寺玄奘传》:“释玄奘,江陵人也。与道俊同被召,在京二载,景龙三个二月八日……等告乞还乡,诏赐御诗,诸学士大僚奉和,中书令李峤诗云:‘三乘归净域,万骑饯通庄。……’中书舍人李乂诗云:‘初日承归旨,秋风起赠言。……’”胡震享《唐音癸签》卷二一:“峤与李乂皆有送沙门玄奘三僧还荆门应制诗,此是江陵白马寺玄奘,中宗时与景、俊二师同召至京,归乡终本寺,非贞观中求法奘师也。”这些记载都有力证明宋之问无送玄奘等三高僧之应制诗。本篇为李峤所作。明代各李峤专集中场收录本篇,《唐诗纪》卷三四宋之问集中不载。《唐诗品汇》卷五七将李峤诗作宋之问诗选录,遂相重。
《九日应制得欢字》又见《全唐诗》卷五二宋之问集中,题为《奉和九日幸临渭亭登高应制得欢字》,重出失注。本诗为李峤所作,《唐诗纪事》有明确记载。卷九“李适条”云:景龙三年,“九月九日,(中宗)幸临渭亭,分韵赋诗,韦安石先成”。卷一“中宗条”载:中宗作《九月九日幸临渭亭登高作》一诗:“九日正乘秋,三杯兴已周。……”注云:“得秋字,时景龙三年也。”又载中宗“御制诗序:‘陶潜盈把,既浮九酝之欢;毕卓持螯,须尽一生之兴。人题四韵,同赋五言,其最后成,罚之引满。’韦安石得枝字……李峤得欢字……萧至忠得余字……窦希玠得明字……是宴也,韦安石、苏环诗先成,于经野、卢怀慎最后成,罚酒。”此次渭亭赋诗宋之问未参与,因而应归李峤。《唐诗纪》卷三四宋之问集中不载此篇。
《钟》、《笛》两诗,又载《全唐诗》卷五二宋之问集中,题为《咏钟》、《咏笛》,重出失注。《唐诗纪》卷二六李峤集于此两诗题下均注:“一作宋之问诗”。但明代李峤各专集皆作李峤作,并不相混。事实上《文苑英华》卷二一二题为《咏钟》、《咏笛》均作李峤诗,周必大、胡柯、彭叔夏等人在诗中还有校注,前一首第二句“还同北里笙”,于“同”下注云:“一作随”。又第四句在“长乐彻宵声”之“彻”下注云:“单题诗作惊”。后一首首句“羌笛写龙声”,于“龙”,字下注云:“一作馀”。宋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卷四上著录《李峤集》一卷,云:“集本六十卷,未见,今所录一百二十首而已。或题曰‘单题诗’。”所谓“单题诗”,就是李峤的咏物诗,共一百二十首。马茂元先生在《唐诗札丛》中云:“《全唐诗》卷五十七至六十一录李峤诗五卷,其中卷五十九至六十皆咏物之作,凡一百二十首,即所谓‘单题诗’是也。诗中所咏,自风云月露,飞动植矿,乃至章服器用之属,无所不包,而皆以单字为题,故总名之为‘单题诗’。”这异常清楚地说明,北宋时编纂《文苑英华》即据当时所见李峤集收录,南宋周必大等人校订这两首诗时,又据流传之“单题诗”120首加注,则此两诗为李峤所作是毫无问题的。又清嘉庆间日本天瀑《佚存丛书》中有《李峤杂咏》二卷,这是经其校录的李峤杂咏120首,在乐器类中也有这两首诗。宋之问很少有咏物之作,而李峤在初唐诗人中,以多写隶事状物为工的咏物诗著称,所以这两首诗是误编入宋之问集中而相重。
《奉和春日游苑喜雨应制》又载《全唐诗》卷九二李乂集中,重出失注。《文苑英华》卷一七三作李乂诗,并于李乂名下注云:“见集本。”很明显这是北宋时《文苑英华》的编者从李乂本集中选录,南宋周必大等人校订时特地注明本诗出自李乂集。宋代内府尚存唐人写本,周必大等人校订自有所据,此诗归李乂为当。《唐诗纪事》卷十“李乂条”中也录此诗。
《上清晖阁遇雪》又载《全唐诗》卷七五徐彦伯集中,又见同书卷一○四赵彦伯集,皆重出失注。《唐诗纪事》卷九“李适条”载:“(景龙)三年人日,清晖阁登高遇雪,宗楚客诗云:‘蓬莱雪作山’是也,因赐金彩人胜。李峤七言诗‘千钟圣酒御筵披’是也。”据此,本篇应为李峤诗。还可举两个有力的证据,一是《古今岁时杂咏》卷五也作李峤诗录载,二是宋洪迈《万首唐人绝句》[18]卷六八亦作李峤诗收录。这说明在宋代本篇为李峤诗而不相重,即既非徐彦伯诗,也不是赵彦伯之作。明清有关唐诗总集及别集中,才出现一诗三重的现象。
《鹧鸪》又载《全唐诗》卷一九三韦应物集中,注云:“一作李峤诗”。《文苑英华》卷三二九作韦应物诗,题为《鹧鸪啼》。《四部丛刊》本《韦江州集》、《四库全书》本《韦苏州集》、明铜活字本《韦苏州集》均有载。《唐诗纪》李峤集,明铜活字本《李峤集》未录此诗。当是韦应物诗而误入李峤集,故从《文苑英华》归于韦应物。
《中秋月二首》又载《全唐诗》卷六三九张乔集中,题为《对月二首》,次序有异,即李峤集中第一首为第二首,第二首为第一首,重出失注。《唐诗纪》卷二八李峤集中录载,明铜活字本《李峤集》、《唐二十六家》本《李峤集》、《唐诗百家》本《李峤集》也都收录。值得注意的是明铜活字本《李峤集》3卷。万曼《唐集叙录·李峤集》云:“《善本书室藏书志》著录《李峤集》3卷,系明铜活字本,丁丙(松生)曰:‘旧集五十卷,此则后人摭拾而成,前赋后诗,与嘉靖间徐献忠所刊《唐百家诗》,次第一式,当从宋本出也’”,宋本《李峤集》今已不传,“从宋本出”的明铜活字本《李峤集》,在校勘和订正重出诗篇方面就很有价值,《中秋月二首》载于该集卷下,当可信为李峤之作,后人误纳入张乔集中。
刘希夷
刘希夷在初唐是被誉为“天赋俊赏”,极有才情的诗人,《全唐诗》录存其诗1卷,共35首。其中《代悲白头翁》与宋之问重,《故园置酒》与刘绮庄重,《夜集张湮所居》与皇甫冉相重。至于《洛中晴月送殷四入关》一诗是否为刘希夷诗,还可讨论。依次加以辨析。
《代悲白头翁》又载《全唐诗》卷五一宋之问集中,题为《有所思》,注云:“一作刘希夷诗,诗题云《代悲白头翁》。”此诗相混很早,源于唐代的有关记载。刘肃《大唐新语》卷八《文章》:“刘希夷……尝为《白头翁》……诗成未周岁为奸所杀。或云宋之问害之。”韦绚《刘宾客嘉话录》:“刘希夷诗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其舅宋之问苦爱此两句,知其未示人,恳乞,许而不与。之问怒,以土袋压杀之。”孟棨《本事诗·惩咎第六》:“诗人刘希夷尝为诗曰:‘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忽然悟曰:‘其不详欤?’复遘思愈时,又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又恶之。……”前两书虽有宋之问夺其诗而害之的记载,但肯定《白头翁》为刘希夷所作,《本事诗》亦然。唐佚名《搜玉小集》亦作刘希夷诗,注云:“或刻宋之问集。”这就是说在唐代本诗就已相重,有作宋之问诗的现象。我以为这是因为宋之问欲夺刘希夷诗之说而导致“或刻宋之问集”相重,这当然是不可信的。因为王重民先生在校录敦煌唐写本唐诗时,发现多首刘希夷的诗,其中就有这首《代悲白头翁》。他在录刘希夷《死马赋》后之注文中云:“刘希夷的诗在敦煌卷子里面传抄的不少,如《白头老翁》(《全唐诗》作《代悲白头翁》)有三个写本,并且题着刘希夷的名字。”[19]这是有力的证据。另外,《大唐新语》卷八载:“孙翌撰《正声集》,以希夷为集中之最,由是稍为时人所称。”孙翌开元间为左拾遗、集贤院直学士,曾与徐坚等同纂《初学记》,与刘希夷时代很近,其《正声集》录刘希夷的《白头呤》,这也是最有力的证据。宋代的《文苑英华》、《王荆公唐百家诗选》、《乐府诗集》、《唐诗纪事》、《临汉隐居诗话》、《韵语阳秋》等,俱认为本篇为刘希夷诗。我认为毋庸再举明清有关唐诗总集、选集,以及近代学者的论断,本篇非宋之问所作,应为刘希夷诗是没有疑问的。
《故园置酒》又载《全唐诗》卷五六三刘绮庄诗中,题为《置酒》,重出失注。《王荆公唐百家诗选》[20]卷一选刘希夷诗9首,此即其中之一。《唐诗纪事》卷十三“刘希夷条”中收录,同书卷五四“刘绮庄条”中又载,这是重出相混之由。《唐诗纪》卷二四刘希夷集中录载,《唐诗品汇》卷七作刘希夷诗录入,《全唐诗录》卷二亦作刘希夷诗。《王荆公唐百家诗选》成书甚早,现存宋刻本虽仅九卷,但被版本学家称为“宋刻之最”,所选诗是可信的。
《夜集张諲所居》又载《全唐诗》卷二五○皇甫冉集中,重出失注。本诗显系后人所作诗孱入,因年代不相及。刘希夷生于高宗永徽二年,卒年虽不可确考,但《大唐新语》、《本事诗》皆云其《白头翁》诗成后未周岁即逝世,则其年寿不永,可能死于武则天当政初期;而张諲为开元、天宝时著名画家,与王维、李颀、皇甫冉友善,三诗人均有赠张堙之诗作,皇甫冉与其他诗人夜集张諲所居则是极为自然之事。本诗断非刘希夷所作,应归于皇甫冉。
《洛中晴月送殷四入关》,《文苑英华》卷二六九作刘希夷诗,《全唐诗》中也不相重。但有人认为此诗非刘希夷所作,理由是殷四为开元、天宝间人,与王维、储光羲为知友,逝世后王维、储光羲均有哭友人之诗,与刘希夷也是时代不相及,为后人所作诗孱入。我认为尚可讨论。此殷四是否为与王维、储光羲交游的殷遥,还值得怀疑。唐代诗人中姓同排行也相同但时代不同者颇多,如盛唐有李十六岐,晚唐李商隐排行也为十六;又如张子容排行为八,为盛唐时孟浩然友人,张谂排行也为八,则是中唐时人;再如卢四,王维有《过卢四员外宅看饭僧共题七韵》,此卢四名不详,白居易有《春中与卢四周谅华阳观同居》,此卢四名周谅,中唐时人。此数例亦可说明刘希夷诗中之殷四,未必就是盛唐时排行为四的殷遥。此殷四可能就是初唐时刘希夷的友人,名不详而已。另外,《文苑英华》卷二六九收录刘希夷送别诗三首,独本诗中有三处“集作”之注,这说明周必大等人校订本诗时,是以其所见唐写本或宋本刘希夷集为据,即宋人所见刘希夷集中有此诗,这是一个最有力的证据。因此,我认为不能依据王维友人殷遥排行四,就肯定刘希夷诗中之殷四与其为一人,从而否定本诗非刘希夷所作,《文苑英华》作刘希夷诗是可信的。
1994年冬校编考订毕,1996年春整理。
注释:
[1]河南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全唐诗重篇索引》附《关于〈全唐诗〉重出作品的类型、原因及辑录方法》。
[2]《新唐书·文艺传》
[3]此据文学古籍刊行社影印宋刻本,下引本书不再注明版本。
[5]《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6]此据中华书局影印宋、明刊本,下引本书不再注明版本。
[7]此据明汪宗尼刻本,下引本书不再注明版本。
[8]此据清乾隆八年刻本,下引本书不再注明版本。
[9]此据《四部丛刊》影印明洪楩清平山堂本,下引本书不再注明版本。
[10]此据《四部丛刊》影印秀水沈氏藏明翻宋刻本,下引本书不再注明版本。
[11]此据《四库全书》本,下引本书不再注明版本。
[12]《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13]载《文苑英华》卷七一四
[14]见《旧唐书》本传
[15]见《旧唐书》本传、《唐会要》卷七五《藻鉴》。
[16]此据《四库全书》本,下引本书不再注明版本。
[17]此据《四库全书》本,下引本书不再注明版本。
[18]此据文学古籍刊行社影印明嘉靖本,下引本书不再注明版本。
[19]《全唐诗外编上》,第13页。
[20]此据中华书局影印宋刻本九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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