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上的人物往来与唐诗境界的开拓,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丝绸之路论文,唐诗论文,境界论文,人物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20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5804(2016)03-0132-11 与“丝绸之路”①相关的研究成果汗牛充栋,无论从哪个视角、哪个学科研究都非常必要,但就一条“路”而言,开创托举它的是“人”,赋予它灵魂精魄的更是“人”。那么,是什么人走在这条路上,走出了什么,便是研究这条路的关键所在,但学界对这个关键问题的探讨,尚未全面展开。“丝绸之路”最为畅通的时期在唐代,行走其上最风流的人物也一定在唐代。唐代“丝绸之路”上的人物往来,开创了唐诗怎样的境界,赋予了唐诗怎样的精神?本文即以国使、胡商、文士等人物为中心,在“人”与“路”、“路”与“人”的双向互动中,探讨“丝绸之路”上的文化交流以及“丝绸之路”与唐诗境界开拓不可分割的关联。 “丝绸之路”是一条国使翩翩之路。中国号称礼仪之邦,“以宾礼亲邦国”②是为传统。使臣出使,达王命,宣国威,代表国家行使权力,驱驰绝域以论和好,显得无比荣耀:“国使乘轺去,诸侯拥节迎。”③“朝天绣服乘恩贵,出使星轺满路光。”④大唐立国,“丝绸之路”是华夏由西北通向“外国”的唯一坦道通途,使者往来,道路相望。唐太宗贞观年间,仅《册府元龟·外臣部·朝贡》所列举“西北诸蕃”的“遣使朝贡”即达四十四次,“是时四夷大小君长争遣使入献,见道路不绝。每元正朝贺,常数百千人。”⑤玄宗时期,“贞观之风,一朝复振。于斯时也,烽燧不惊,华戎同轨。西蕃君长,越绳桥而竞款玉关。”⑥“西至蜀川、凉府,皆有店肆,以供商旅。远适数千里,不持寸刃。”⑦开元二十七年(739),李林甫等奉敕撰成《唐六典》,记“四蕃之国经朝贡已后自相诛绝及有罪见灭者,盖三百余国。今所在者,有七十余蕃”⑧,其中大食、波斯、康国、安国、石国、龟兹国、疏勒国、于阗国等五十多蕃为沿“丝绸之路”东来的“西域诸国”。《新唐书·西域传下》赞曰:“西方之戎,古未尝通中国,至汉始载乌孙诸国,后以名字见者浸多。唐兴,以次修贡,盖百余,皆冒万里而至,亦已勤矣!”⑨葛承雍在“论唐朝的世界性”时以为“世界性不仅指要推倒开放实际的国境边界,而且指要摧毁心理的信念和民族之间的壁垒。”⑩他将汉唐进行对比,认为“唐朝以强盛的综合国力不仅建立了皇帝和‘天可汗’的双重崇高地位,而且有足够的魅力吸引各国首领前来贡拜”(11),而在这其中,“丝绸之路”的畅通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国使翩翩行进在“丝绸之路”上。“使出凤凰池,京师阳春晚。圣朝尚边策,诏谕兵戈偃。”(12)“万里华戎隔,风沙道路秋。新恩明主启,旧好使臣修。”(13)“君立天骄发使车,册文字字著金书。渐通青冢乡山尽,欲达皇情译语初。调角寒城边色动,下霜秋碛雁行疏。旌旗来往几多日,应向途中见岁除。”(14)“朝元下赤墀,玉节使西夷。关陇风回首,河湟雪洒旗。碛砂行几月,戎帐到何时。应尽平生志,高全大国仪。”(15)这些诗歌的作者,虽跨越初、盛、中、晚唐,但诗中所表达的通使修好、树立国威之志,始末不渝。“丝绸之路”引领大唐与诸国挽起了友谊的手臂,使臣们的凛然大气,送行者的高昂热情,使离情别意一洗儿女情长,充满英雄气概。别使臣的诗中,送“和蕃”使一组,尤其引人注目,如杜审言《送和西蕃使》、张说《送郑大夫惟忠从公主入蕃》(16)、储光羲《送人随大夫和蕃》(17)、耿湋《奉送崔侍御和蕃》、皇甫曾《送汤中丞和蕃》、《送和西蕃使》(18)、陈羽《冬晚送友人使西蕃》(19)、姚合《送少府田中丞入西蕃》(20)等。翻阅史书,自贞观八年(634)松赞干布向“天可汗”唐太宗请结秦晋之好到会昌六年(846)吐蕃王朝瓦解,唐蕃双方互派的友好使节据不完全统计有190人次之多。豆卢钦望、魏元忠、李峤、纪处讷、刘元鼎以及文成公主、金城公主等唐朝的友好使节庄严地踏上“丝绸之路”,禄东赞、悉熏热、高结赞等吐蕃大相阔步走向唐蕃古道。雄壮高昂的出访乐曲,悲喜交集的“和亲”歌声,时不时萦绕在“丝绸之路”的上空。“青羌”、“赤坂”、“赞普”、“蕃臣”等名称在诗中频繁出现。 唐代诗歌经历百年渐变,由初唐进入盛唐,展示了其自身的无穷魅力。这种魅力的来源,盛唐人殷璠《河岳英灵集》概括为“神来气来情来”。“神”、“气”、“情”播洒在国使翩翩的“丝绸之路”上,表现为英雄气概、壮怀激情。这份豪情壮思,如果说生发在“开元全盛日”的诗人笔下,呈现为“盛唐气象”不足为奇,那么当出现在贾岛、无可笔下时,就不能不归功于大唐“世界性”雄风的深厚积淀。何谓“大国仪”,何以展现“大国仪”?大国仪不仅仅表现于外交事务的繁文缛节,更在于“国使翩翩随旌旆”(21)的大国气度,在于“国使乘轺去,诸侯拥节迎”的大国威德。代表国家的使节随着旌旗飞扬,一路向西,昂首行进在“丝绸之路”上,举止洒脱,仪态大方,神气活现。从这些诗中,人们一定能感受到国家的自信、尊严、风度、气魄,而正是这份自信、尊严、风度、气魄,托起了唐诗大气磅礴、雄厚浑成的壮美境界。陈伯海先生论唐诗,在总结前人评析的基础上,将其内在质素概括为“风骨与兴寄”、“声律与辞章”、“兴象与韵味”。他说:“在我看来,厚实来源于作品充实的内容,也就是唐诗的风骨与兴寄。没有这种刚劲有力、明朗阔大的精神气魄,没有丰富的社会生活体验和饱满的政治激情,就谈不上唐诗的‘厚’与‘雄’。”(22)回顾唐人所树立的文学标准,魏征融合南北文学提出的“各去所短,合其两长,文质彬彬,尽善尽美”主张,即体现出“有容乃大”的大唐文化气质,而陈子昂“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的理想追求,倘若没有四海一家的博大胸怀,也是难以建立的。 “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星流。”“高全大国仪”的使节,颠簸在“丝绸之路”上,与此相辉映的是大唐“世界性”的开放与辉煌。贞观五年元正朝会,唐太宗君臣赋诗庆贺,李世民《正日临朝》诗曰:“条风开献节,灰律动初阳。百蛮奉遐赆,万国朝未央。虽无舜禹迹,幸欣天地康。车轨同八表,书文混四方。赫奕俨冠盖,纷纶盛服章。羽旄飞驰道,钟鼓震岩廊。组练辉霞色,霜戟耀朝光。晨宵怀至理,终愧抚遐荒。”(23)十八岁即挥戈跃马、驰骋沙场的李世民,“少好弓矢”,“少尚威武”,“不暇于诗书”,即位后才用心文墨,诗作或华丽雕琢,或刚健质朴。后世曾一度批评他喜欢“徐庾体”,爱好宫体诗,助长了初唐诗坛绮靡浮艳的诗风。论其刚健质朴者,也只是举其戎马征战的诗作为例,很少提及《正日临朝》一类。其实,“百蛮奉遐赆,万国朝未央”,“车轨同八表,书文混四方”,如此统摄万国的宽广胸襟和宏大气魄,才是骨气端翔、刚直劲健的佳制。清人以为“有唐三百年风雅之盛,帝实有以启之焉”(24),所“启”之功,应该在于这震撼山河的大国壮气。正日临朝,君臣唱和,颜师古、岑文本、魏征、杨师道、李百药等人均有奉和,诗云:“德兼三代礼,功包四海图。逾沙纷在列,执玉俨相趋。”(25)“百灵侍轩后,万国会涂山。岂如今睿哲,迈古独光前。声教溢四海,朝宗引百川。”(26)“负扆延百辟,垂旒御九宾。肃肃皆鹓鹭,济济盛簪绅。天涯致重译,日域献奇珍。”(27)这些放眼世界的抒写,同样具有超迈前古的气度。倘若以闻一多《宫体诗的自赎》论断来衡量的话,恰如《正日临朝》一类的“宫体诗”,才是改造“宫体”的“厚积的力量”。天子倡之,群臣属和,海内词场,翕然相习。当我们伴随着君臣唱和的高亢歌声,将目光投向世界的时候,不得不震撼于“丝绸之路”的引领。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以“波罗毬”为例,说“太宗雄才大略,固不囿于琐微,而波罗毬之盛行唐代,太宗即与有力焉。”(28)“波罗毬”虽小,但牵及“百蛮奉遐赆,万国朝未央”的国家威望。“威德被于遐外,为国之善者也。”(29)这是吴兢总结的“贞观政要”之一。有“朕以天下为家”、“视四海如一家”的胸襟,才会有“前王不辟之土,悉请衣冠;前史不载之乡,并为州县”(30)的国威,才能开创并养成大唐“抑扬天地之心,鼓怒风云之气”(31)。唐肃宗乾元元年(758),王维《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唱大国威仪,气势恢宏:“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32)这不是王维一个人单调的“颂声”。贾至唱:“银烛熏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千条弱柳垂青琐,百啭流莺绕建章。”(33)杜甫唱:“五夜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醉仙桃。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34)岑参唱:“鸡鸣紫陌曙光寒,莺啭皇州春色阑。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35)这些诗作尽管视角不同,意象有别,但透过“九天”、“万国”、“千条”、“百啭”、“五夜”、“九重”、“万户”、“千官”等所展示的国威,跃然纸上。如果不作考证,人们总会认为这样的诗歌应该写在开元盛世,哪里会想到它们就出现在“安史之乱”中?又怎么会想这些诗歌的创作者,经历了“万户伤心生野烟”的煎熬,品尝了“麻鞋见天子,衣袖露两肘”的磨难?宋末元初的方回专门为这类诗歌设立了一个名称,叫“朝省诗”。无论李世民君臣的唱和应制,还是贾至等同僚的相互唱酬、应制与朝省,都属宫廷文学,字句求富丽,对仗讲精工,旨在歌功颂德。但就在这种板滞的诗体诗题下,诗人们照样能揭示大国威仪、强国气概,可以想象“骨气端翔”的唐诗境界有怎样不可或缺的“现实”基础。如果没有“万国朝未央”、“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国威,唐诗之“雄厚”何以依托;如果没有与“丝绸之路”紧密联系的“世界”、“一等”,大唐的魅力何以显示得那样淋漓尽致。“万国衣冠”自“安远门”而入,沿“丝绸之路”而来。“丝绸之路”为唐朝谱写大统一、大交流的辉煌篇章营造了浓厚的国际氛围,抒写“丝绸之路”的动人诗篇,使长安通西域的大道更加流光溢彩。以唐太宗为代表的“天可汗”威德,以唐玄宗为代表的“开元全盛日”,开辟了前所未有的盛世局面,这一局面,具体而生动地展现在丝路之上。 “边城暮雨雁飞低,芦笋初生渐欲齐。无数铃声遥过碛,应驮白练到安西。”(36)边城、大雁,夜雨将临;黄沙、碛口,芦笋抽芽。春的勃勃生机按捺不住地萌动、升腾,驼铃声阵阵,回响在春意浓郁的边城。背驮白练的驼队,走过大碛,踏出满地苍茫,留下一片遐想。当人们吟诵张籍这首《凉州词》时,眼前一定会浮现“胡人牵驼图”(37)的画面:牵驼人浓眉深目,高鼻阔嘴,连鬓卷曲的络腮胡子,头戴尖尖的卷沿毡帽,身穿翻领窄袖袍服,脚蹬黑色高靿靴。他身后的骆驼,驮载着成卷成捆的丝绸,昂首向西。这样的画面,出现在不少唐人洞窟的壁画中、墓葬的砖石上。此胡商群体是“丝绸之路”上最为引人注目的形象。 胡商与大唐的贸易轰轰烈烈地进行:“使公私往来,道路无壅,彩宝交易,中外匪殊。”(38)西域各国遣使入唐:“听其商贾往来,与边民交市。”(39)“诸蕃商胡,若有驰逐,任于内地兴易。”(40)“开元盛时,税西域商胡以供四镇,出北道者纳赋轮台。”(41)关禁开放,西域、波斯、大食等国商旅源源不断进入敦煌、凉州、长安……以至于“胡客留长安久者,或四十余年,皆有妻子,买田宅,举质取利,安居不欲归”(42)。“胡”字在唐诗中也频繁地出现:“摩遮本出海西胡,琉璃宝服紫髯须。”(43)“君不闻胡笳声最悲,紫髯绿眼胡人吹。”(44)“碧玉炅炅双目瞳,黄金拳拳两鬓红。”(45)“幽州胡马客,绿眼虎皮冠。”(46)“卷发胡儿眼睛绿,高楼夜静吹横竹。”(47)“紫髯沉目两胡儿,鼓舞跳梁前致辞。”(48)胡人的“诡谲貌”,让诗人诗思飞扬。描写人物,自《诗经·硕人》之后,为诗人惯用并为读者欣赏的是“侧面”描写。因此,西施、罗敷、刘兰芝,乃至唐明皇、杨贵妃,留给人们的都是朦朦胧胧的“影像”。深目高鼻、卷髮虬髯、紫髯绿眼的“胡人”,正如李白《上云乐》赋“康老胡雏”所说:“不睹诡谲貌,岂知造化神。”这种“诡谲貌”在诗中的出现,唐以前并不多见。唐代诗人笔下的胡人,对恪守“不语怪力乱神”的传统书写而言,无疑是一大冲击,自然也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唐诗的题材与境界。 “胡”,在唐人面前展现为一片深广遥远、奇异无比的天地,而唐代诗人把这片天地描绘得五彩斑斓、光芒万道,从地域到人物,从物种到歌舞,从胡国、胡地、胡沙、胡尘,胡儿、胡姬、胡腾儿、胡旋女到胡乐、胡舞、胡音、胡琴,胡马、胡雁、胡麻、胡荽……由此构成的“胡风”,沿“丝绸之路”向东,吸引着唐人的眼球,激荡着诗人的情怀。“胡马”、“腾跃”、“嘶鸣”,使“兴寄都绝,刚健不闻”的诗歌变得健笔凌云,意气纵横:“胡马顾朔雪,躞蹀长嘶鸣。”(49)“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50)“雪尽塞鸿南翥少,风来胡马北嘶频。”(51)“胡马”的“嘶鸣”,对如李白般豪放的诗人来说,自然能让诗歌“天马行空”、“飘逸不群”,而对像杜甫一样“沉郁”的诗人来说,又会有怎样的触动?杜甫一生“奉儒守官”,有过“裘马颇清狂”的壮游生活,曾三望“岳”,发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宏愿,但他始终未能登上东岳,遑论西岳、南岳,诗歌大多“发乎情止乎礼义”。可就是这样一位谨慎内敛的诗人,一旦与“胡马”相遇,无论是“房兵曹胡马”,还是“高都护骢马”、“李鄠县丈人胡马”,即刻变得诗情“骁腾”,雄风纵恣,“掣鲸碧海”:“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52)“安西都护胡青骢,声价欻然来向东。此马临阵久无敌,与人一心成大功。……腕促蹄高如踣铁,交河几蹴曾冰裂。”(53)“头上锐耳批秋竹,脚下高蹄削寒玉。”(54)从“丝绸之路”一路奔驰而来的“胡马”,让杜甫创造“新我”,为唐诗开辟了一片新天地。从“丝绸之路”一路奔驰而来的“胡马”,也在“夕阳”、“黄昏”的呻吟中,震撼了一个时代:“胡马嘶和榆塞笛”(55),“健思胡马夜翻营”(56),这些“呐喊”,给处于“大分裂”时代的唐诗以劲健重生的希望。美国学者谢弗撰有《撒马尔罕的金桃——唐朝的舶来品研究》,记述输入中国的外国物品,他说:“舶来品的真实活力存在于生动活泼的想象的领域之内,正是由于赋予了外来物品以丰富的想象,我们才真正得到了享用舶来品的无穷乐趣。”(57)我想,“胡马”之所以能感发伟大的诗人,恐怕原因正在于给了诗人丰富的想象空间。 如果说“胡马”让诗人意气风发,那么“胡姬”的热情歌唱,则将“浮靡”、“酥软”的女性题材诗歌,改造得侠骨飘香,神采飞扬。“胡姬春酒店,弦管夜锵锵。红氍铺新月,貂裘坐薄霜。”(58)“胡姬酒垆日未午,丝绳玉缸酒如乳。”(59)“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将安归。”(60)“何处可为别,长安青绮门。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61)“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62)“银鞍白鼻,绿地障泥锦。细雨春风花落时,挥鞭直就胡姬饮。”(63)“落日胡姬楼上饮,风吹箫管满楼闻。”(64)“胡姬”多为沽酒女、歌舞伎,她们从遥远的“绝域”沿“丝绸之路”走来,满身洋溢着激情,她们的“不同寻常”逗弄得诗人心潮澎湃。男情女爱,原是人间本真,吟咏女性,也是诗歌的主题之一,唐代诗人对胡姬的真情描绘,别开唐诗生面。胡姬当垆,能歌善舞,“好歌舞于道”是她们的天性。随着胡姬的出现,独具特色的胡乐胡舞,以其矫健粗犷的舞姿、纵横恣肆的情感、精湛高超的技艺和“四座无言皆瞪目”的炫人效果,极大丰富了大唐的文化艺术,也为唐诗境界拓展提供了素材。更不容忽视的是,“唐诗革新,始于开元中之趋重声律……故唐诗之变化,西方乐曲实具莫大之潜移力。”(65)唐诗至开元十五年,“声律风骨始备”的成就,自然与胡乐胡舞的东来分不开,与绵延不断的“丝绸之路”分不开。 “无数铃声遥过碛”,向西驮走的是丝绸,向东驮来的是奇异。“丝绸之路”的驼铃创造了“光英朗练”的美丽诗篇,开拓了唐诗的又一奇境。人们一定要问:“丝绸之路”怎么能与“光英朗练”的诗歌境界联系得起来?“光英朗练”是陈子昂树立的文学创作理想,他在《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序》中写道:“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汉魏风骨,晋宋莫传,然而文献有可征者。仆尝暇时观齐梁间诗,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每以永叹,思古人,常恐逶迤颓靡,风雅不作,以耿耿也。一昨于解三处见明公《咏孤桐篇》,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遂用发挥幽郁,不图正始之音复睹于兹,可使建安作者相视而笑。”(66)从字面上看,“光英朗练”可解释为语言光彩、鲜明、爽朗。这当然不能算是一种境界,最多也就是一种语言风格。联系陈子昂的完整论述,可以看出“光英朗练”所要揭示的决不仅是诗歌语言风格这么简单。“光”指什么?“光”字的释义,《汉语大辞典》列举28条,第14条为“华美”,例句出自潘岳《笙赋》(《文选》):“光歧俨其偕列,双凤嘈以和鸣。”李善注:“光,华饰也。”用“华饰”来解释“光英朗练”之“光”,可能较为合适。“华饰”的对象是“英”,即“花”。“练”的本义是“丝”,柔软洁白的熟丝。每一首诗、每一篇文章,均犹如一朵“花”,有明亮如白丝一般的颜色。陈子昂反对“彩丽竞繁”,但要求诗歌“光英朗练”,诗不能没有“光华”,即不能没有美丽的华饰,但这种“华饰”,不是“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而是要本色鲜活,光芒四射。“丝绸之路”的奇情异彩,被激情荡漾的诗人自然真切地展现在诗中,谁能说这没有让“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的诗歌变得“光英朗练”?回顾初、盛唐诗歌的发展变化,可以说,沿“丝绸之路”而来的“胡风”,是催生唐诗开出朵朵奇葩的强劲动力之一。即使到了中、晚唐,像元稹、白居易等“乐府诗”的创作者,尽管对“胡风”之“强劲”忧心忡忡,但诗中所描摹的胡儿、胡乐、胡舞之精彩,流露其间的欣赏、赞许之情,同样让好奇的读者充满期待,这又何尝不是“光英朗练”的诗歌所绽放的照人光彩。 “无数铃声遥过碛”的壮阔画面映射着开元盛世的时代背景。“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67)“开元全盛日”之“全盛”展现在诸多方面,其中“九州道路无豺虎”的太平和“齐纨鲁缟车班班”的富庶,不仅让身经“安史之乱”九死一生的杜甫难以忘怀,而且使“丝绸之路”名副其实,“锦绣成文”。这一切从唐诗对“丝”的描写中可见一斑,检索《全唐诗》,仅从品名看就有齐纨、鲁缟、越罗、蜀锦、楚练、吴绢等。仅就“练”一种看,就有白练、文练、玉练、广练、束练、绡练、素练、捣练、缟练、砧练、净练、吴练、梁练、秋练、练帨等,令人眼花缭乱。唐代宗大历六年曾下诏禁断淫巧,所列丝织品有大张锦、硬软瑞锦、独窠纹纱、独窠吴绫、独窠司马绫,绫锦花文所织盘龙、对凤、麒麟、狮子、天马、辟邪、孔雀、仙鹤、芝草、万字、双胜。(68)一个国家因为丝织业的发达而要皇帝下令禁止,这是丝绸制品何等充裕的国家?与丝绸紧密联系的是桑田沃野,《明皇杂录》:“天宝中,承平岁久,自开远门至蕃界一万二千里,居人满野,桑麻如织。”(69)《资治通鉴》载天宝十二年:“是时中国盛强,自安远门西尽唐境凡万二千里,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哥舒)翰每遣使入奏,常乘白橐驼,日驰五百里。”(70)“丝”之输出,意味着中华文明对所到之地的吸引,正如外国物品让大唐充满想象与向往一样,丝绸也让“绝域”之人对中国充满遐想,于是他们情不自禁地踏上“丝绸之路”,走在了文化交流的大道上。 “丝绸之路”是建功立业的希望之路。“上马带胡钩,翩翩度陇头。小来思报国,不是爱封侯。”(71)为“报国”而踏上“丝绸之路”者,史书多有记载。能“封侯”者当然不多,但能肩负“刺史”一类重任者,郁贤浩《唐刺史考》(72)有详考。书中考明曾亲赴陇右道任职刺史、节度使、都护、都督有真实姓名者约290人。(73)他们坐镇“丝绸之路”必经要地如秦州、渭州、兰州、洮州、凉州、甘州、肃州、瓜州、沙州、伊州、西州、安西大都护府、北庭都护府等。除这些“一方诸侯”外,还有像骆宾王、苏味道、崔融、陈子昂、乔知之、王无竞、张宣明、王昌龄、王维、颜真卿、高适、岑参、张谓等一批“书记”、“判官”以及那些无法知道真名实姓的“刘判官”、“韦侍御”、“李副使”、“宗学士”、“张都尉”、“郭司马”、“李明府”等。可以想象,这些携带各自家乡文化基因的官员“翩翩度陇头”,出没于“丝绸之路”的各个重镇,或浴血奋战,或辛勤生产,或因“桑麻翳野”而欣喜,或为“户口鲜少”而担忧。与家乡或京都迥异的风光,让文士们突发奇思,也无时无刻不在诱发乡情。“丝绸之路”度陇向西,一路重镇,一路要塞,安边保国的重任,让他们打马出行不能尽欢,退署在家难以端居。一切的苦乐,播洒在“丝绸之路”上,释放在诗词歌赋中。丝路漫漫,诗韵悠长,这条路为唐诗赋予了多少奇情异彩?在沿“丝绸之路”向西而行的众多才子中,岑参无疑是最值得关注的一位,翻开《岑嘉州集》,“丝绸之路”上的诸种“奇异”在其中闪现飞动,令人应接不暇。 1.岑参完整地记录了“丝绸之路”行程。按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的编年顺序阅读岑诗,犹如跟随岑参行进在那古老的“丝绸之路”上。 天宝八载至十载,赴安西,往返。往:《初过陇山途中呈宇文判官》—《经陇头分水》—《西过渭州见渭水思秦川》—《题金城临河驿楼》—《过燕支寄杜位》—《敦煌太过后庭歌》—《日没贺延碛作》—《经火山》—《题铁门关楼》—《安西馆中思长安》。返:《早发焉耆怀终南别业》—《玉关寄长安李主簿》—《武威春暮闻宇文判官西使还已到晋昌》—《登凉州尹台寺》—《武威送刘判官赴安西行营便呈高开府》—《临洮兴龙寺玄上人院同咏青木香丛》—《与高适薛据同登慈恩寺浮图》。 天宝十三载至至德二载,赴北庭,往返。往:《赴北庭度陇思家》—《发临洮将赴北庭留别》—《凉州馆中与诸判官宴集》—《过酒泉忆杜陵别业》—《北庭西郊候封大夫受降回军献给上》—《轮台即事》—《使交河郡》—《热海行送崔侍御还京》—《天山雪歌送萧治还京》—《优钵罗花歌并序》。返:《玉门关盖将军歌》—《酒泉太守席上醉后作》—《凤翔府行军送程使君赴成州》。 将这些诗题中的地名联系起来,就可以画出从长安至安西、北庭或由安西、北庭至长安的主要路线图。岑参两赴西域,四渡陇头,身临其境,耳闻目睹,用诗歌真实完整地记录了“丝绸之路”行程。 2.岑参详细记述了“丝绸之路”沿途的奇珍异宝。岑参结合亲身经历,用诗歌绘制了“丝绸之路”行程图,为今人勾勒了隋唐丝绸之路的历史地理面貌。更令人赞叹的是,他不仅准确记录了地名,而且还发挥诗歌的独特功能,以“地图”无法代替的方式,生动地描绘了“丝绸之路”沿线的民俗风情和丰富物产,让一条漫长枯燥的道路充满了“血肉”,充满了深情。试看:鹦鹉、麝香、红氍毹、花氍毹、野驼酥、野驼、桃花叱拨、金叵罗、红地炉、白草、刾蜜、青木香丛、优钵罗花、莲花旋舞、毡墙、毳幕、暖屋以及胡语、蕃书,这些与家乡、与京都迥然不同的“奇珍异宝”都成为诗人的创作素材。当每一种物产、每一个人物、每一件事情,都化成奇丽意象与“外国”、“殊方”联系在一起时,所构筑的何尝不是全新的审美境界,所反映的何尝不是诗人置身“绝域”的真实感受:“匹马只从天外归,扬鞭只共鸟争飞”(74),所激发的何尝不是诗人“过碛”的奇妙体悟:“黄沙碛里客行迷,四望云天直下低。为言地尽天还尽,行到安西更向西。”(75)这种奇逸、高旷之感,撑起的是一个多么空阔、无垠的诗歌天地!余秋雨曾冲着王维的那首《渭城曲》,去寻阳关。在阳关,他发出了这样的惊叹:“从未见过这样完整的天,一点也没有被吞食,边沿全是挺展展的,紧扎扎地把大地罩了个严实。有这样的地,天才叫天。有这样的天,地才叫地。在这样的天地中独个儿行走,侏儒也变成了巨人。在这样的天地中独个儿行走,巨人也变成了侏儒。”(76)岑参等盛唐诗人所创造的境界,带给读者的不只是这样的惊叹。闻一多论“初唐四杰”,以为他们改变宫体诗的功绩之一是将诗歌引向了江山与塞漠。初唐四杰中,骆宾王的确从军“西域”,用自己的真情实感改造了“宫体”;杨炯、卢照邻则用乐府旧题“从军行”、“出塞曲”,使“宫体诗”“自赎”。按照闻一多的研究方法与研究路线,我们可以说,盛唐一批诗人用在“丝绸之路”上寒来暑往的亲身经历和对“胡天”、“胡地”的丰富联想,将将军卫士、大漠荒域、奇花异草、名产风物尽收笔底,造就了盛唐气象。如果说四杰的贡献是将诗歌引向塞漠,从而丰富了诗歌题材的话,那么盛唐才子们则为边塞诗赋予了高远的视野、开阔的胸襟、英雄的气概,唱出了盛唐时代的最强音。 3.岑参生动地描述了“丝绸之路”上民族融合的景象。让我们仍然沿着岑参诗歌的描绘一路东来:“军中置酒夜挝鼓,锦筵红烛月未午。花门将军善胡歌,叶河蕃王能汉语。”(77)——这是“轮台客舍春草满”之时,在军中“花门将军”、“叶河蕃王”、汉族将士的送别夜宴上,各族兵士欢聚一堂的景象。“黑姓蕃王貂鼠裘,葡萄宫锦醉缠头。关西老将能苦战,七十行兵仍未休。”(78)——这首诗题作《胡歌》,可以理解为“胡人的歌唱”、“胡地的歌唱”或依胡曲所谱写的歌词,无论怎样理解,“黑姓蕃王”与“关西老将”并肩战斗的兄弟深情都得到凸显。“九月天山风似刀,城南猎马缩寒毛。将军纵博场场胜,赌得单于貂鼠袍。”(79)——这是汉将与胡王比武的情景,“将军”与“单于”,纵博争雄,喊杀声、欢呼声,声声入耳。“幕下人无事,军中政已成。坐参殊俗语,乐杂异方声。”(80)——这是将军休闲时的欢聚场面,无所拘束,其乐融融。在唐人的观念里,轮台确实是“异域”:“异域阴山外,孤城雪海边。秋来唯有雁,夏尽不闻蝉。雨拂毡墙湿,风摇毳幕膻。”(81)“轮台风物异,地是古单于。三月无青草,千家尽白榆。蕃书文字别,胡俗语音殊。”(82)北庭实属“胡地”:“胡地苜蓿美,轮台征马肥。……橐驼何连连,穹帐亦累累。”(83)但在这“异域”、“胡地”,“胡儿”热心引导:“侧闻阴山胡儿语,西头热海水如煮。”(84)“汉官”“出使按胡俗”(85)。“交河小吏”献优钵罗花,“汉官”移来“家乡”树木。(86)而入玉门关、阳关,多民族风情更是交融汇合。“玉门关城迥且孤,黄沙万里白草枯。……五千甲兵胆力粗,军中无事但欢娱。暖屋绣帘红地炉,织成壁衣花氍毹。灯前侍婢泻玉壶,金铛乱点野酡酥。”(87)——这是玉门关盖将军幕中的景象,暖屋绣帘、氍毹酡酥、高髻金钿……一派安闲。“敦煌太守才且贤,郡中无事高枕眠。……城头月出星满天,曲房置酒张锦筵。美人红妆色正鲜,侧垂高髻插金钿。醉坐藏钩红烛前,不知钩在若个边。为君手把珊瑚鞭,射得半段黄金钱,此中乐事亦已偏。”(88)——这是敦煌太守后园的景象。“琵琶长笛曲相和,羌儿胡雏齐唱歌。”(89)——这是酒泉太守席上的景象。“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90)——这是凉州馆中夜集的景象。玉门关、敦煌、酒泉、凉州等“丝绸之路”咽喉重镇“华戎所交”的“大熔炉”情景,在岑参的诗中,展现得十分生动。 4.岑参真实地记录了“丝路之路”地方官员的惠政。边地的安定离不开地方官员的勤政、惠政。作为幕僚的岑参两次远赴西域,达六年之久。他对“丝绸之路”地方官员政绩的记录,亦开辟了唐诗的新境界。“敦煌太守才且贤,郡中无事高枕眠”(91),换来百姓“愿留太守更五年”的热爱。酒泉“太守有能政,遥闻如古人。俸钱尽供客,家计常清贫。”(92)韩太守的“能政”,声名遍传,让诗人“遥闻”。其他如郭司马:“安西美少年,脱剑卸弓弦。不倚将军势,皆称司马贤。”(93)李判官:“公府日无事,吾徒只是闲。”(94)边地官员军政兼管,地方惠政与建立军功,兼而有之。岑参对“幕主”封长清的歌颂,堪称代表:“军中日无事,醉舞倾金罍?”(95)“西边虏尽平,何处更专征。幕下人无事,军中政已成。”(96)“亚相勤王甘苦辛,誓将报主静边尘。”(97)“丝绸之路”上充满艰难险阻:“陇水不可听,呜咽令人愁。”(98)“黄沙西际海,白草北连天。”(99)“塞驿远如点,边烽互相望。”(100)“马走碎石中,四蹄皆血流。”(101)正因为有诸位“太守”、“大夫”、“将军”、“司马”、“判官”的不畏艰险、肯于奉献、甘于牺牲,才保证了“丝绸之路”的畅通,才保证了大唐“对外开放”政策的顺利施行。 岑参远赴西域,且行且记,诗中洋溢着的报国壮志,不能不令人喝彩。赴边报国是中国文学的传统主题,不少诗人借乐府旧题所创作的佳篇巨制,历代传诵。沿“丝绸之路”亲历“边塞”的诗人,将这一主题真切地融进“愁里”、“梦里”、“醉里”,感而不伤,悲而不凉,我们看到了盛唐诗歌“蓬勃的朝气,青春的旋律”(102)。在那个“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的时代,将自己锻造成文武全才是时人的追求,勇赴边陲建立不世功业是时人的愿望,为国分忧解难是时人的职责。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里,勇于报国的文士,是受人们“追捧”的英雄:“蔡子勇成癖,弯弓西射胡。健儿宁斗死,壮士耻为儒。”(103)“单车曾出塞,报国敢邀勋。见逐张征虏,今思霍冠军。”(104)“天子念西疆,咨君去不遑。”(105)“天子忧凉州,严程到须早。”(106)壮志豪情弥漫在“四望云天直下低”的万里沙碛里,播洒在“轮台九月风夜吼”、“风头如刀面如割”的冰天雪地中。“英雄”们把自己的实地见闻记录下来,把亲身感受抒发出來,便使得这条“路”奇葩怒放,异境别开。论唐诗者以为“盛唐诸公,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并以此为唐诗至境。何谓兴趣,何以“无迹可求”?真性情、真感情就是“兴趣”,自然不需要造作,何来有迹可求?如果说王维、孟浩然、储光羲在田园隐逸、山水行旅中表现“兴趣”的话,那么岑参、高适、王昌龄等一批度陇的诗人,就是在漫漫的“丝绸之路”上抒写自己的“兴趣”。这一份“兴趣”自然真切,堪称唐诗中的胜境。 综上所述,“丝绸之路”上,“国使翩翩随旌旆”、“高全大国仪”与“万国朝未央”、“万国衣冠拜冕旒”交相辉映,“骨气端翔”的唐诗境界顿然生开;“丝绸之路”上,“职贡不绝,商旅相继”与“筋干精坚胡马骄”、“胡姬春酒店,弦管夜锵锵”交相辉映,“光英朗练”的唐诗境界顿增异彩;“丝绸之路”上,“带胡钩”、“度陇头”与“小来思报国”、“金鞭指铁骢”、“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交相辉映,“有金石声”的唐诗境界顿添神韵……当文化交流主要依靠“人”的行走交通进行时,“人来人往”该是何等重要。“丝绸之路”绵延在大唐广袤的西部大地,连接着“绝域”、“殊方”,让大唐与世界往来沟通,让诗人们能放眼天下、纵情歌唱。高扬的自信、奔腾的活力、傲岸的气骨、平等的态度、开拓的精神,令唐诗发出世界性的震响。天地悠久,丝路漫漫,唐诗永恒。 ①中国内陆与西北、西域的交通,自十九世纪末叶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用“SILK ROAD”命名之后,“丝绸之路”这一概念即被广泛接受,它也成为中华文明与西方文明交流的代名词。本文所采用的“丝绸之路”,主要意指唐代中土与西北、西域的交通路径。 ②《周礼注疏》卷18《大宗伯》,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1980年影印本,第759页。 ③(唐)张继:《送邹判官往陈留》,见《全唐诗》卷242,中华书局,1960年,第2720页。 ④(唐)钱起:《送裴頔侍御使蜀》,见《全唐诗》卷239,中华书局,1960年,第2669页。 ⑤《资治通鉴》卷198,中华书局,1956年,第6253页。 ⑥《旧唐书》卷9《玄宗纪下》,中华书局,1975年,第236页。 ⑦《通典》卷7《食货七》,王文锦等点校,中华书局,1988年,第152页。 ⑧《唐六典》尚书礼部卷4,陈仲夫点校,中华书局,1992年,第129~130页。 ⑨《新唐书》卷146《西域传下》,中华书局,1975年,第6264页。 ⑩葛承雍:《唐音胡韵与外来文明》,中华书局,2006年,第13页。 (11)葛承雍:《唐音胡韵与外来文明》,中华书局,2006年,第12~13页。 (12)(唐)杜审言:《送和西蕃使》,见《全唐诗》卷62,中华书局,1960年,第731页。 (13)(唐)耿湋:《奉送崔侍御和蕃》,见《全唐诗》卷269,中华书局,1960年,第2994页。 (14)(唐)贾岛:《送于中丞使回纥册立》,见《全唐诗》卷62,中华书局,1960年,第731页。 (15)(唐)无可:《送田中丞使西戎》,见《全唐诗》卷62,中华书局,1960年,第731页。 (16)(唐)张说:《送郑大夫惟忠从公主入蕃》,见《全唐诗》卷87,中华书局,1960年,第948页。 (17)(唐)储光羲:《送人随大夫和蕃》,见《全唐诗》卷139,中华书局,1960年,第1414页。 (18)(唐)皇甫曾:《送汤中丞和蕃》、《送和西蕃使》,见《全唐诗》卷210,中华书局,1960年,第2182页。 (19)(唐)陈羽:《冬晚送友人使西蕃》,见《全唐诗》卷348,中华书局,1960年,第3890页。 (20)(唐)姚合:《送少府田中丞入西蕃》,见《全唐诗》卷496,中华书局,1960年,第5623页。 (21)(唐)耿湋:《凉州词》,见《全唐诗》卷269,中华书局,1960年,第3003页。 (22)陈伯海:《唐诗学引论》,东方出版中心,1988年,第34~35页。 (23)(唐)李世民:《正日临朝》,见吴云、冀宇:《唐太宗全集校注》,天津古籍出版社,2004年,第19~20页。 (24)《全唐诗》卷1,中华书局,1960年,第1页。 (25)(唐)岑文本:《奉和正日临朝》,见《全唐诗》卷33,中华书局,1960年,第451页。 (26)(唐)魏征:《奉和正日临朝应诏》,见《全唐诗》卷31,中华书局,1960年,第441页。 (27)(唐)颜师古:《奉和正日临朝》,见《全唐诗》卷30,中华书局,1960年,第434页。 (28)(唐)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42页。 (29)(唐)吴兢:《贞观政要》卷9《议安边第三十六》,岳麓书社,1991年,第329页。 (30)(唐)李世民:《遗诏》,见吴云、冀宇:《唐太宗全集校注》,天津古籍出版社,2004年,第629页。 (31)(唐)王勃:《游冀州韩家园序》,见蒋清翊:《王子安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第222页。 (32)(唐)王维:《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见仇兆鳌:《杜诗详注》卷5,中华书局,1979年,第431页。 (33)(唐)贾至:《早朝大明宫呈两省僚友》,见仇兆鳌:《杜诗详注》卷5,中华书局,1979年,第430页。 (34)(唐)杜甫:《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见仇兆鳌:《杜诗详注》卷5,中华书局,1979年,第427页。 (35)(唐)岑参:《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见仇兆鳌:《杜诗详注》卷5,中华书局,1979年,第433页。 (36)(唐)张籍:《凉州词三首》,见《全唐诗》卷386,中华书局,1960年,第4357页。 (37)“胡”在唐人观念里,指称范围相当广泛。地域上,涵盖西北边塞、西域乃至天竺、波斯、大食;族别上,则突厥、吐蕃、回纥、昭武九姓以及来自天竺、波斯等地的“外国人”均包括在内。但由“丝绸之路”东来的“西域”之人,一定以“胡”相称。 (38)《宋本册府元龟》卷504,中华书局,1960年影印本,第6047页。 (39)《资治通鉴》卷193,中华书局,1965年,第6083页。 (40)敦煌遗书S.1344《唐户部格残卷》。 (41)《新唐书》卷147《西域传下》,中华书局,1975年,第6264页。 (42)《资治通鉴》卷232,中华书局,1965年,第7493页。 (43)(唐)张说:《苏摩遮五首》,见《全唐诗》卷89,中华书局,1960年,第982页。 (44)(唐)岑参:《胡笳歌送颜真卿使赴河陇》,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148页。 (45)(唐)李白:《上云乐》,见王琦注:《李太白全集》卷3,中华书局,1977年,第204~205页。 (46)(唐)李白:《幽州胡马客歌》,见王琦注:《李太白全集》卷4,中华书局,1977年,第268页。 (47)(唐)李贺:《龙夜吟》,见《全唐诗》卷394,中华书局,1960年,第4441页。 (48)(唐)白居易:《西凉伎》,见谢思炜:《白居易诗集校注》,中华书局,2006年,第367页。 (49)(唐)李白:《古风五十九首》其二十二,见王琦注:《李太白全集》卷2,中华书局,1977年,第117页。 (50)(唐)李白:《胡无人》,见王琦注:《李太白全集》卷4,中华书局,1977年,第213页。 (51)(唐)许浑:《与郑秀才叔侄会送杨秀才昆仲东归》,见《全唐诗》卷533,中华书局,1960年,第6091页。 (52)(唐)杜甫:《房兵曹胡马》,见仇兆鳌:《杜诗详注》卷1,中华书局,1979年,第18页。 (53)(唐)杜甫:《高都护骢马行》,见仇兆鳌:《杜诗详注》卷2,中华书局,1979年,第86页。 (54)(唐)杜甫:《李鄠县丈人胡马行》,见仇兆鳌:《杜诗详注》卷6,中华书局,1979年,第506页。 (55)(唐)李商隐:《宿晋昌亭闻惊禽》,见《全唐诗》卷540,中华书局,1960年,第6189页。 (56)(唐)韩偓:《喜凉》,见《全唐诗》卷681,中华书局,1960年,第7806页。 (57)[美]谢弗:《唐代的外来文明》,吴玉贵译,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2页。 (58)(唐)贺朝:《赠酒店胡姬》,见《全唐诗》卷117,中华书局,1960年,第1181页。 (59)(唐)岑参:《青门歌送东台张判官》,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231页。 (60)(唐)李白:《前有樽酒行二首》其二,见王琦注:《李太白全集》卷3,中华书局,1977年,第199页。 (61)(唐)李白:《送裴十八图南归嵩山二首》,见王琦注:《李太白全集》卷17,中华书局,1977年,第807页。 (62)(唐)李白:《少年行二首》,见王琦注:《李太白全集》卷6,中华书局,1977年,第342页。 (63)(唐)李白:《白鼻》,见王琦注:《李太白全集》卷6,中华书局,1977年,第342页。 (64)(唐)章孝标:《少年行》,见《全唐诗》卷506,中华书局,1960年,第5756页。 (65)岑仲勉:《隋唐史》,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226~227页。 (66)(唐)陈子昂:《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序》,见《全唐诗》,中华书局,1960年,第895页。 (67)(唐)杜甫:《忆昔二首》,见仇兆鳌:《杜诗详注》卷13,中华书局,1979年,第1161页。 (68)《全唐文》卷47,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223页。 (69)《明皇杂录》辑佚,田廷柱点校,中华书局,1994年,第66页。 (70)《资治通鉴》卷216,中华书局,1965年,第6919页。注:“长安城西面北来第一门曰安远门,本隋之开远门也。西尽唐境万二千里,并西域内属诸国言之。” (71)(唐)岑参:《送人赴安西》,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146页。 (72)郁贤浩:《唐刺史考》,江苏古籍出版社,1987年。 (73)一人或任职陇右道数地,此不作重复计,治所不在“丝绸之路”者亦不计。 (74)(唐)岑参:《送崔子还京》,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347页。 (75)(唐)岑参:《过碛》,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176页。 (76)余秋雨:《文化苦旅》,东方出版中心,1992年,第18页。 (77)(唐)岑参:《与独孤渐道别长句兼呈严八侍御》,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358页。 (78)(唐)岑参:《胡歌》,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354页。 (79)(唐)岑参:《赵将军歌》,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340页。 (80)(唐)岑参:《奉陪封大夫宴》,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334页。 (81)(唐)岑参:《轮台首秋》,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373页。 (82)(唐)岑参:《轮台即事》,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323页。 (83)(唐)岑参:《北庭西郊候封大夫受降回军献上》,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298页。 (84)(唐)岑参:《热海行送崔侍御还京》,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343页。 (85)(唐)岑参:《使交河郡》,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341页。 (86)(唐)岑参:《优钵罗花歌并序》,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365页。 (87)(唐)岑参:《玉门关盖将军歌》,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375页。 (88)(唐)岑参:《敦煌太守后庭歌》,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168页。 (89)(唐)岑参《酒泉太守席上醉后作》,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384页。 (90)(唐)岑参:《凉州馆中与诸判官夜集》,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291页。 (91)(唐)岑参:《敦煌太守后庭歌》,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168页。 (92)(唐)岑参:《赠酒泉韩太守》,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383页。 (93)(唐)岑参:《送郭司马赴伊吾郡请示李明府》,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375页。 (94)(唐)岑参:《敬酬李判官使院即事见呈》,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372页。 (95)(唐)岑参:《使交河郡》,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341页。 (96)(唐)岑参:《奉陪封大夫宴》,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334页。 (97)(唐)岑参:《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310页。 (98)(唐)岑参:《初过陇山途中呈宇文判官》,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156页。 (99)(唐)岑参:《过酒泉忆杜陵别业》,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294页。 (100)(唐)岑参:《武威送刘单判官赴安西行营便呈高开府》,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201页。 (101)(唐)岑参:《初过陇山途中呈宇文判官》,见刘开扬:《岑参诗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1995年,第157页。 (102)林庚:《盛唐气象》,《北京大学学报》1958年第2期。 (103)(唐)杜甫:《送蔡希曾都尉还陇右因寄高三十五书记》,见仇兆鳌:《杜诗详注》卷3,中华书局,1979年,第238页。 (104)(唐)王维:《送张判官赴河西》,见赵殿成:《王右丞集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61年,第135页。 (105)(唐)苑咸:《送大理正摄御史判凉州别驾》,见《全唐诗》卷129,中华书局,1960年,第1317页。 (106)(唐)杜甫:《送长孙九侍御赴武威判官》,见仇兆鳌:《杜诗详注》卷5,中华书局,1979年,第362页。丝绸之路人物交流与唐诗境界的发展_丝绸之路论文
丝绸之路人物交流与唐诗境界的发展_丝绸之路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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