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神圣之爱:性、神话、身体政治”_米诺斯论文

评“神圣之爱:性、神话、身体政治”_米诺斯论文

评介《神圣的欢爱:性、神话、肉体的政治》,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肉体论文,神圣论文,神话论文,政治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艾斯勒这部书帮我们从一个新的角度认识人类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它围绕这样一个问题:社会怎样看待性?神圣呢还是邪恶?快乐呢还是痛苦?展开一点:什么样的社会这样看待它?什么样的社会那样看待它?为什么?再展开一点:性的双方——社会中的男女——彼此是什么样的关系?这种关系同对待性的各种态度是什么关系?与其他社会关系又是什么关系?

此书重在探讨种种纵横交错的联系,而不是将积累好的知识摆齐码好。作为读者,随艾斯勒出入今古、辗转东西、得览海日、得见大荒、满目风光之际深幸此行不虚。但作为介绍人,又深感头绪纷繁、娓娓道来之不易。以下我将大致循着该书的脉路试着对其主要内容、重要观点作一介绍。

全书分上下两部分,但统一分章,除引言外共19章,每章又分若干节。第一部分的标题为“我们从哪儿来,怎么来的?”;第二部分,“我们到了哪儿,还要往哪儿?”。

第一部分分包括8章,从“人之初”的史前一直讲到中世纪。 西方文明的史前期,艾斯勒告诉我们,有一道与后世截然不同的景观:那时的人不非要压过别人一头——男压过女、男压过男——才觉得好过些;性是件快乐的事情,而且男欢女爱毫不偏废;性事、女阴还是件灵异之物,可以激发人神圣的情感。这么一幅图画,在见惯打家劫舍、听惯诲淫诲盗的今人,不免有些莫名其妙,正象艾斯勒所说:“在一个时不时把女性生殖器叫‘bi’的社会里,说女人的身体特别是生殖器居然载神载灵,简直是奇谈怪论。”

作者根据考古发现和对神话资料的重新解释——当然还辅以自己的心游神会——告诉我们这是一段很可能的过去,并不比复原成别样的历史更荒谬不经。她的最主要依据,当然还是地中海克里特岛所发现的米诺斯文化。那是一个物质技术、文化艺术高度发达的文明,却令人吃惊地缺少暴力压迫、等级悬殊、财富不均、男尊女卑的痕迹。总之,那是一种和平欢乐、人们彼此是朋友、因此后代的“狼孩”们不大容易体会得出的生活。艾斯勒引了公元前2000多年伙伴关系风韵犹存时的一段伊南那谣歌:

他的手握在她手里

他的手放在她心上

手拉手睡得最美

心贴心睡得更香

这歌你静静去听,真仿佛另一个星球的声音。尽管艾斯勒一再声明多元进化,远古的社会模式并非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米诺斯文化的发现,却足以为文明—发达压迫就难免的进化史观画个问号。

艾斯勒从猩猩研究着手,对人类伙伴关系的起源以及性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做了很别致的探索。她首先痛快淋漓地指出:“以往对猿的研究以及所谓社会生物学的研究,总有一种强调竞争抹杀合作、只见侵略不见联合的倾向……适者生存讲的绝不是人类的进化,讲的是眼下横行的价值观念和社会组织”。

与米诺斯为代表的农业的、和平的早期社会同时并存着的还有游牧的、战争的社会。库尔甘人就是其中之一。库尔甘人潮水般的入侵终于使西方的历史改道,流向一种崇尚竞争、等级、压迫的社会格局。人类对性的态度自然也发生了根本的转变。作者领我们察看了古希腊、苏美尔、巴勒斯坦、古罗马以及中世纪的欧洲。不过在我们顺流而下之前,先跟她到压迫制度的源头走一遭。

看过艾斯勒那本“达尔文《物种起源》以来最重要的著作”——《圣杯与剑》的人也许都要问:旧欧洲普天同乐的世道诚然是让库尔甘人的铁蹄踏碎的,但库尔甘人的尚武好战、等级压迫那一套又是从何而来的呢?换个问法:人类的压迫制度究竟是怎么产生的呢?艾斯勒在本书中借助其他学者的研究从环境、心理的角度对这个问题做了回答。她(们)的观点大致如下:也许早在人类的初期,在一些比较干旱贫瘠的地区发展起一种草原文化,长期艰苦的生活加上狩猎屠杀使人的感情变得粗糙僵硬。这层感情老茧久而久之便制度化成为游牧文化的固有成分。这种心理素质与自然灾变导致的资源匮乏沆瀣一气,便造成了残酷的竞争以及调解竞争的机制——社会等级制度与社会压迫关系。压迫制度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积重难返,以至于今。这当然只是一种富有想象力的假设,足以使“学者”型的学者摇头不止。艾斯勒也老实地承认,“我们也许永远解不开社会压迫起源之迷”,“永远也说不清楚库尔甘人的野蛮习俗到底是怎么来的”。不过,我们也应老实地说:人类早期社会,尤其是靠上的几层——社会关系、观念信仰之类,规行矩步的思想最好不要来高攀;那里最欢迎的是体健身轻和最好比气球还要轻捷的想象。

号称民主发祥地的雅典,艾斯勒直呼它为“阳具的天下”。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雅典人家家户户前面都立着那玩意儿,主要是由于古希腊的奴隶制十分鲜明地体现在男性对女性的暴力和压迫上。作者谈到希腊神话时称宙斯为奥林匹亚诸神中“以强奸和诱拐妇女出了名的那位”。与新石器艺术截然不同,古希腊的瓶瓶罐罐上画的尽是些男人强暴女人的场面。不妨说,强奸之于雅典男子就相当于足球之于巴西的老少爷们。雅典男人绝不象中世纪男人那样在性上亏待自己,除了强奸外他们还纳妾嫖妓。用他们的话说,“找妓女图快活,养小老婆好随时使唤,娶妻是为了生合法儿子看好家”。象所有人欺人的社会一样,雅典社会贱视妇女。亚里士多德便认为一个女人只折合一个肢体不全的男人。难怪古希腊女子自己没有名字,男人叫她们“娘们”或“带孩子的”。古希腊的男风颇为后世的自由派人士所称道。不过艾斯勒指出,那时的同性恋只在不同年龄不同地位的男人、也就是男人和男孩之间进行。男孩的性角色照例是阴柔谦退,稍表现的主动一点,社会就要皱紧眉头。这种同性间的关系,说到底,仍在男尊女卑的框框之内。

古罗马是以千方百计的性放纵而出了名的。不过艾斯勒指出,绞尽脑汁、用尽解数的性行为其实是一种性无能——不能获得真正性的以及情感上的满足——的表现,这已为现代心理学的研究所证实。所以会造成这种情形,就在于压迫社会里女人不是个数,女人的性需求不在考虑之列。而片面的男欢只能是萎缩、残疾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神话是古代社会的宪法。艾斯勒用了一些篇幅对神话的演变做了出色的探讨。压迫社会为建立和强化压迫与被压迫的社会关系,势必要在神话上作手脚。这包括对早期的女神施行变形手术,使和平生育的神话主题走调为杀罚死亡之音,将被征服的民族描绘为牛鬼蛇神。通过这些手段将恐怖理想化,使压迫制度化。

早期男女欢爱所体现出的灵肉结合、天人一体,并未因后世的男欺女、人压人的社会总格局而消失殆尽,倒是向社会的犄角旮旯苟延残喘、不绝如缕。本书介绍了这方面的情况,着重谈了一些秘密教派,也就是被主流社会视作“邪门歪道”的群体。

教会管辖下的中世纪欧洲在作者看来,远非一些人心目中的信仰的净土,倒是疯人院与停尸房的二合一。灵肉对立、视性为罪孽、女人为祸水,到此登峰造极。13世纪巴黎某主教就“非常欣慰地听说”一些年轻人室有美妇却能心如古井。有些地方的教士甚至不可以和亲妈同胞姐妹住在一个屋檐下。性交如果不是为基督教繁殖接班人便是犯罪。某主教曾诰令“女人不准喝让她怀不了孕的东西”,喝一次相当于杀人数起。交配的姿势只限男上女下一种——为此教会不得不要求计划性交的人减肥。妻子若同意变个姿势就等于参与了谋杀。为防止教民们违章,教会的头头脑脑冥思苦想出五花八门的性过失,以制定相应的惩戒之法。中世纪对苦乐的定义简直到了颠倒黑白的地步。

本书第二部分共10章,述说的是从中世纪结束到现今的一段行程。当代的伙伴关系潮流及反潮流为其主要内容,性及两性关系的重新塑造为其关心的重点。艾斯勒提出许多非常有趣的见解。下面我将一些重要又确有新意的观点简单作一介绍,而对那些中国读者未必关心的方面则从略不赘。

艾斯勒将伙伴关系同人类的起源及进化联系在一起。她认为伙伴关系体现了一种人类与所爱的人在肉体和精神上相结合的欲求。这种结合的欲求并非人类特有,而是生物界普遍的现象:从原始的单细胞结合为多细胞有机体,到鱼的成群、兽的结队。不过,只有在人类中它才能达到如此这般的境地。其原因也尽在人类自身:首先是人类比其他动物要长得多的婴儿养育期;其次是女性四季常在的性欲以及反复出现性高潮的能力;再就是人的意识。一般都知道人的大脑对语言的产生至关重要。殊不知无冬立夏、面对面的性交,对于语言即合作关系的生成才真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促进。作者进一步提出“爱的生理学和化学”、“欢乐的进化”之类靓丽喜人的说法,指出相依相悦、爱与被爱为人类生存的必要条件。男女心醉神迷的当口,据艾斯勒说,正是身体中某种有益的化学物质高产丰收的季节。那日我碰见位一辈子花花故事的老前辈哼着“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抖擞过市,慨叹之余深信此说之不诬。重要的是不仅仅性爱,艾斯勒认为其他种类型的爱也能收此奇功,例如,(慈善工作)志愿人员的寿命就比一般人要长。果真如此的话,有朝一日十里长街尘烟滚滚,万众狼奔豚突着争做善人,则不是没有可能的。

美国一拨拨男孩经电视暴力、打仗游戏一路长到雄赳赳的年纪,便开始实战演练所谓“四F”,即追(find)女孩、耍(fool)女孩、 干(fuck)女孩、甩(forget)女孩。这种地方社会化的一门主要的功课,就是把什么都同征战挂上钩——通过比喻、形象等等各种手段。难怪美国1989年一年里妇女被强暴的人数超过二战中海军伤亡的总数;1990年全美家庭暴力远远超过当年的交通事故。艾斯勒受巴甫洛夫一项实验的启发提出了一个很独到的假设:通过对女性反复施暴培养出的快感久而久之便自立了门户,不必再依附女性而存在了。也就是说,无论向谁下狠手都能造成自己的周身通泰。对于一个什么都论“拼”论“搏”、平均一人一战壕、俩人一战场的社会,这种快乐之道简直就相当于活人的精、气、神,哪儿有不精心培植、拼死捍卫的道理?对于男性天然好斗的说法,艾斯勒是这么看的:即便睾丸激素容易使男人比女人多一些侵略的倾向,但侵略不侵略归根结底要看社会往哪方面引导。因此,匡正之路还是在于使用一种新形象,发展一种新意识,建设一种新文化。

艾斯勒谈到,70年代起男子也开始成群结伙地对传统社会分派给他们的“阳刚”角色发生了怀疑。自己生下时不也哭哭啼啼?怎么长到后来伤心的时候不能落泪,害怕的时候不好意思逃跑?其实他们也会飞针走线,也能情深意长,就如同叱咤风云之类的事不少女人照样胜任愉快。当个“男子汉”究竟好在哪里?街头斗殴、战场厮杀、挂彩捐躯的是“男子汉”;争名夺利、呕心沥血,短命早凋的还是“男子汉”!分明是血肉之躯,干吗要绷得跟钢板似的?通不过一米几的身量,何必向昆仑看齐?

艾滋病作为当代社会的一大公害引起各方面的广泛注意。艾斯勒也从她特有的角度参加了讨论。

此书全然不是一部四平八稳的知识性著述,而是火星四溅、充满了辩论锋芒和理想光彩的探索之作。也正因为如此,它本身存在不少思有未周、理有未澈之处。

作者鲜明的理想决定了她特有的角度。这种取径长于洞幽烛微,见人所未见;短在牵强附会,厚此而薄彼。譬如作者对史前艺术的解释,便很有“主题先行”、“六经注我”的意味。过于强调两性关系在各种社会关系中的主导地位,在救弊补偏之余也容易发展成为新的决定论或简化论(reductioinism)——虽然说任何理论都是对现实的简化。

如前所述,本书认为社会压迫与等级制发生于草原社会。资源的极端匮乏导致了竞争,于是等级制度与压迫关系作为调解竞争的必要手段应运而生。艾斯勒所讲的匮乏是绝对意义上的匮乏。这不仅与她所主张的“灾变论”之类相一致,同时也符合她关于富裕的早期农业社会较少等级压迫的假说。不过在我看,她的理论有以下几方面的问题。第一,匮乏不但是绝对意义上的(如旱涝减产),更是相对意义上的(如两人分食)。绝对意义的匮乏不长在,而相对意义的匮乏无时不在。可以说,作为经济形式的匮乏,不仅体现了人与自然的关系,更体现了人与人的关系。这样看来,不但库尔甘人有匮乏问题,克里特岛上的米诺斯人又何尝没有?第二,艾斯勒认为米诺斯较平均的随葬品反映出该文化的社会平等。其实这两者之间还差着不少环节。她首先得假设米诺斯人重死;再假设他们因此要把生前以为重要的资源带到阴间去消受;然后再假设那些随葬器具就是米诺斯活人社会里被看重的资源。这些作为前提的假设本身都能成立么?就说第三个,我们凭什么就可以说随葬品是米诺斯活人社会里要紧的资源呢?资源有各种,物质的,文化的,社会的。至于哪种重要哪种次要,这需要具体研究具体时代具体人民是如何看待它们的,而不能想当然,也不能靠查阅马斯洛或哪位的人类需要排行榜。第三,艾斯勒也承认米诺斯文化中存在一定程度的等级制。这给她的等级起源理论带来不少困难。她于是将等级起源理论带来不少困难。她于是将等级制一分为二,一曰“压迫的”等级, 一曰“实现的”〔1〕等级。米诺斯文化大约属于后者。至于什么叫“实现的”等级,它跟其他品种的“等级”是什么样的关系,在人类进化中都起了什么作用,如此等等,艾斯勒却再无片语只言涉及。她对此似乎只满足于“点到为止”——这与她数说“压迫的”等级时那种“罄竹难书”的态度有霄壤之别。第四,艾斯勒论证过程中常常把简单的并列关系随心所欲地解作一种必然的、因果的联系,正反映出她的学术研究为其社会理想所累的一面。第五,艾斯勒关于等级压迫制度起源的观点起码在中国古代文明中得不到旁证。

由于近代以来从未发现过旧石器部落社会,所以学者复原旧石器时代,只好凭着几块石头几幅岩画驰骋想象。新石器文化则不同,可供参照印证的民族学材料可谓汉牛充栋。用考古实物遗存说明当时的物质文化当然直截了当,但用以解释社会组织、观念意识便觉勉为其难了。艾斯勒未能充分利用丰富的民族学资料,以补过分阐释之陋,这不能不说是件十分可惜的事情。

注释:

〔1〕actualization,出自Maslow心理学,是社会科学中最莫名其妙的词汇之一。

标签:;  ;  ;  

评“神圣之爱:性、神话、身体政治”_米诺斯论文
下载Doc文档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