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诺的“二分法”辨正,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芝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古希腊哲学家、爱利亚学派的大师芝诺,为了捍卫他的老师巴门尼德的论旨,提出了反驳运动的四个论证,用来否认运动的真理性(真实性),证明只有不变不动的“存在”才是唯一真实的。芝诺的四个论证以其空前的理论深度、严密的逻辑思维,引起了众多哲学巨匠的极大兴趣,难倒了整整几代人,也启发了整整几代人。柏拉图、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黑格尔等著名的哲学家,都认真地研究、评判过芝诺。然而,对芝诺的哲学思想,人们理解各异、褒贬不一。有的认为芝诺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形而上学者,因为他否认运动的存在。有的却认为,芝诺从来没有否认运动,他的命题中明明白白地承认“飞矢”、“运动场”的存在,他否认的只是运动的真理性。唯心主义辩证法的大师黑格尔说:“芝诺可以说从未想到过要否认运动。问题乃在于考究运动的真理性。”(注:见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商务印书馆1960年版,第282、285、293、279页。)也就是说芝诺并不否认运动的感性实在性,但他认为仅仅通过感觉不能获得真理,只有理性才能把握真理。理性不能证明的事物,就不具备存在的真实性。由于运动的观念里包含有矛盾,而矛盾对于芝诺理性来说是不可思议的。因此,在芝诺看来,运动是不真的,是非存在的。对此,黑格尔指出,芝诺想要说的是:“运动不能享有真正的存在”,“运动是不真的,因为它是矛盾的。”(注:见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商务印书馆1960年版,第282、285、293、279页。)
研究那么多哲学大师所感兴趣且争论不休的芝诺哲学,对于启迪我们的辩证思维能力是十分有益的,也是十分有意义的。本文试图就芝诺哲学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个论证——“二分法”进行剖析,以期达到管中窥豹的目的。
一、“二分法”的内容、实质
“二分法”是芝诺否定运动真实性的第一个论证。对“二分法”,亚里士多德准确而简短地转述说:“你不能在有限时间内越过无穷的点。在你穿过一定距离的全部之前,你必须穿过这个距离的一半。这样做下去就会陷于无止境,所以,在任何一定的空间中都有无穷个点,你不能在有限时间中一个一个接触无穷个点。”(注:见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商务印书馆1960年版,第282、285、293、279页。)剖析这一论证,我们可以发现:
第一,芝诺的“二分法”揭示了空间的连续性与点截性、可分性与不可分性的矛盾,但把空间的点截性、可分性绝对化了,而把时间仅仅看作是一个有限的、不可分的连续。
在论证过程中,芝诺首先把空间假定为一个连续的整体,运动者要达到目的地,就必须穿越这连续的整体。而在穿越这个连续的整体之前,首先必须穿过它的一半。然而这一半又是一个新的整体,这个新的整体还有它的一半。因此,运动者又必须首先达到这一半的一半,如此递进,以至无穷。
就这样,芝诺提出了连续空间的无限可分性问题。由于空间是连续的,又是可分割的,每一个空间都可以分割为两半。运动者总是必须首先走过这分割过的一半。并且无论我们假定怎样小的空间,也无论我们对这一空间分割了多少次,还是逃脱不了这种分割关系。运动者必须走过这无穷的分割点,永远没有终极。或者说,任何有限的空间都是可以分割的,都可以不断地点截,都有无数个部分。运动者要穿越这有限的空间,就必须逐个穿越这无数个点。因此,运动者不仅不能达到他的目的地(无论这个目的地离运动者怎样近),而且运动者也无法迈开第一步,因为他无法在迈开第一步之前,首先分割完这永无止境的一半的一半。所以,在芝诺这里运动是不可能的。
芝诺的空间无限可分性思想与中国古代“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注:见庄子《天下篇》。)的命题,具有十分相似的含义。它肯定了物体的无限可分性,但是把可分性扩大化了。其实,物质是无限可分的,但同时又是不可分的。正如恩格斯指出的“可分性是有一定界限的”(注:见恩格斯《自然辩证法》,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222、223页。),具体的物体、空间更是如此。譬如把“一尺之棰”分成两半,就不成其为“一尺之棰”了,更何况分割到第30天,所剩的一份仅有“一尺之棰”的十亿零七千三百七十四万分之一(1/2[-30]=1/107374 ×10[4 ]),小于一般木细胞的量级。量变引起质变,它已经失去木材的属性。可见,相对于某一确定的质来说,有其不可分的一面。当然,我们也决不能因此否认物质的可分性,作为物质的“一尺之棰”,不仅可以分成两段、四段……。而且正如植物解剖学所揭示的:木细胞仍然是可分的,在光学显微镜下,我们可以观察到,木细胞是由细胞壁和原生质体(细胞质、细胞核)构成的。电子显微镜技术的发展,又揭开了新的层次,发现原生质体又是由非常复杂的结构——膜系统组成,膜系统内部含有几亿个不同类型的细胞器。(注:见《植物解剖学》,北大生物系编写,中山大学生物系1981翻印本,第2—120页。)正如恩格斯所说:“实际上在一定的范围内,……每一个物都是可分的。”(注:见恩格斯《自然辩证法》,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222、223页。)和植物解剖学一样,其他自然科学的发展也不断突破形而上学的界限,依次揭示了“分子——原子——原子核”的可分性,提出了“基本粒子不基本”的科学预言,并且,正在向新的更深的层次进军。
根据科学和哲学发展的成果,唯物辩证法认为,物质的无限可分性原理,就是指这种层出不穷的新质内容的无限性和具体物质有限性的对立统一。也就是说,物质是无限可分的,但分割是有一定层次的,任何物质都是可分与不可分的统一。它们的每一个环节都是现实的,扩大或否认任何一方,都会失去真理性。芝诺把可分性绝对化、单一化,他也就无法理解连续性和间断性的辩证关系,使有限空间成为单纯的点积性,断言运动者无法通过任何一段由这无穷个点堆积而成的空间。
在“二分法”中,空间这个连续的整体是无限可分的,是具有点截性的。然而,同样作为物质存在方式的时间,却只剩下了有限的连续性,并断言:“你不能在有限时间中一个一个接触无穷个点。”(注:见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商务印书馆1960年版,第282、285、 293、279页。)其实,时间和空间一样,也是连续性与点截性、 可分性与不可分性的统一。一方面,一维性的时间,总是随着物质运动有序地、持续地流逝着,它是连续的。另一方面谁也不能否认,我们可以把时间分解成各种各样的时间单位。当然,我们谁也没有实在地分割或截取某段具有连续性的时间。然而,正如空间的无限可分性道理一样,我们并不需要实在地给它切割开来。对此,黑格尔曾经指出:“如果在一寸长的物质上画了无数线,也就是作出了一种分割,把那种他所说的只是潜在的无限变成实际的无限。”(注:见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商务印书馆1960年版,第282、285、293、279页。)同样的道理,我们可以把一年分成12个月,一天分成24个小时,一小时又分成60分钟……。时间同样具有无限可分性,同样是连续性和点截性、可分性和不可分性的统一。芝诺没有注意到这种统一,扩大了空间的点截性、可分性,又扩大了时间连续性、不可分性,并把扩大了的两个极端不协调地强拉在一起,产生思维矛盾,从而得出错误的结论。
第二,芝诺的“二分法”揭示了有限和无限的矛盾,但是它使一方绝对化了。
基于绝对可分性的思想,芝诺在他的“二分法”中提出:“任何一定的空间中都有无穷个点。”并首次用逻辑的力量肯定了有限空间的无穷进展,从微观方面揭示了有限空间的无限性,这是正确的。但是,他在同一个论证中又指出:“你不能在有限时间内越过无穷的点。”这样一来,刚刚被揭示出来的“有限空间无限性”的正确思想遇到了麻烦。因为在他看来,时间是有限的,无限的空间与有限的时间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在时间和空间中存在的物质运动,在“二分法”的理性中成为不可能,也就是说,运动没有真理性。
在这个问题上,芝诺犯了这样几个错误:一是他在理解运动时,仅仅强调了空间的无限性,而忽略了空间的有限性。二是在同一个论证中,他强调了时间的有限性,而忽略了时间的无限性。而这两个性质相同,方向相反的错误相结合,使他产生了第三个错误,把本来具有高度一致性的时间和空间绝对地对立起来,轻率地断言:空间是无限的,而时间却是有限的。因此,“你不能在有限的时间内越过无穷的点”(注:见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商务印书馆1960年版,第282、 285 、293、279页。),或者说物质的运动发现了矛盾,运动在芝诺理性中止步了。总而言之,芝诺不懂“被限制的无限仍不过只是一有限之物而已”(注:见黑格尔《小逻辑》,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97、 401页。),不懂有限和无限的对立和统一,割裂了有限和无限的辩证关系,把它们隔开来,绝对地对立起来,似乎有限是此岸的,而无限是彼岸的,似乎无限是站在有限之上的,是有限之外的,并且要运动者用绝对化了的有限的时间来对应绝对化了的无限的空间。由此错误地断言:运动者“不能在有限时间中一个一个接触无穷个点”(注:见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商务印书馆1960年版,第282、285、293、279页。),这就走向了诡辩。
其实,时间和空间都是可分和不可分、有限和无限、连续性和间断性的对立统一,这种本性正好决定,运动着的物体不是在有限的时间中一个一个地去接触无穷的点,而是以既连续又间断的运动过程,来通过既连续又间断的空间。物体在有限和无限相统一的一定时间内,越过有限和无限相统一的一定空间,是完全有可能的。
总之,芝诺的“二分法”,虽然揭示了时间、空间所固有的可分和不可分、有限和无限、连续性和间断性等辩证矛盾,但是,他最终割裂了这些矛盾,把其中一个侧而孤立起来,加以绝对化,否定了另一个侧面。并用主观任意的联系,似是而非的论证否定了运动的真实性,借以证明只是不变不动的存在才是唯一真实的,充分暴露了芝诺哲学的诡辩实质。
二、芝诺的“二分法”对辩证法的贡献
芝诺的“二分法”所得出的结论是错误的,其实质是诡辩论。但是,芝诺“二分法”的论证,却为辩证运动观的形成,为辩证法的发展,作出了重大的贡献。这样说是矛盾的,然而却是事实。
哲学史的事实表明,诡辩论中也往往包含着辩证法的成份,尤其是在古希腊,“诡辩学派也把辩证法,一般地作为他们考究的对象,他们是深刻的思想家”。(注:见列宁《哲学笔记》,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299、279、281、276—277、277、285、278、187、238、153、108页。)芝诺这个诡辩论者就是如此,他不是用粗陋的、幼稚的方法来否认运动变化,抹煞事物的辩证关系,而是能看到事物多方面的、不同的规定,甚至“善于敏锐地指出矛盾”。在这种诡辩论中,有辩证法的因素,有深刻的思想,能推动人类的思维。所以黑格尔说:“芝诺的特点是辩证法。”(注:见列宁《哲学笔记》,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299、279、281、276—277、277、285、278、187、238、153、108页。)同时又指出,芝诺作为辩证法的创始人,有他的不确定性。因为一方面他否定了正相反对的宾词,这是他的“主观辩证法”(不是客观辩证法的反映),主观辩证法就是他的诡辩论实质。另一方面,“在芝诺那里我们同样也找得到真正的客观的辩证法”,(注:见列宁《哲学笔记》,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299、279、281、276—277、277、285、278、187、238、153、108页。)这客观的辩证法就是芝诺对辩证法所作的贡献,尤其是对辩证的运动观所作的贡献。具体地说,芝诺有如下贡献:
第一,芝诺开创了用思维、理论来考察、理解和表征运动的先河。赫拉克利特是哲学史界公认的古希腊辩证法始祖。他曾经提出:世界“过去、现在、未来永远是一团永恒的活火,在一定的分寸上燃烧,在一定的分寸上熄灭”(注:见《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北大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6月版,第21、23、22、24、31 页。),“我们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注:见《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北大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6 月版,第21、23、22、24、31页。),等著名命题,既肯定了世界的物质性,又指出了世界的运动和变化,是芝诺之前最伟大的辩证论者,被列宁称之为“辩证法的奠基人之一”(注:见《列宁全集》第38卷,第390页。 )。然而,赫拉克利特的运动观终究是原始的、素朴的,具有极强的感性直观性,缺乏理性分析。芝诺不满足于前人的感性直观,也没有否认运动的“感觉确实性”,而是用思维的形式来考察运动,用理论的形式来表征运动,并且发现了运动在思维中的矛盾,这在当时是具有首创性的。可惜的是他虽然发现了运动的矛盾,但从矛盾=荒谬的前提出发,否认了运动的真实性。这就犯了用虚假的主观原则否认客观运动真实性的错误,所以列宁指出:“这点可以、而且应该倒转过来:问题不在于有没有运动,而在于如何在概念的逻辑中来表达它。”(注:见列宁《哲学笔记》,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299、279、281、276—277、277、285、278、187、238、153、108页。)芝诺的探索虽然失败了,但是他的探索却给后人留下了一个继续探索的有益路标。
第二,芝诺开始了思维在概念中运动的新阶段。在芝诺之前,赫拉克利特曾提出一些命题,涉及到概念灵活性问题,较有代表性的如:“不死者有死,有死者不死;后者死则前者生,前者死则后者生”(注:见《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北大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6月版,第21、23、22、24、31页。),“在圆周上,终点就是起点”(注:见《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北大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6 月版,第21、23、22、24、31页。)。这些命题确实已经带有较强的思辨性质,但是仔细剖析这些命题,我们发现它们还是停留在对圆周的起点、终点,对生与死等具体事物的描述,还是没有脱离感性直观、感性经验的范畴,缺乏哲学所应有的抽象性、概括性、思辨性。因此,芝诺的老师巴门尼德提出:“要使你的思想远离这种研究途径,别让习惯用经验的力量把你逼上这条路,只是以茫然的眼睛、轰鸣的耳朵或舌头为准绳,而要用你的理智来解决纷争的辩论”(注:见《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北大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6 月版,第21、23、22、24、31页。),“要用你的心灵牢牢地注视那遥远的东西,一如近在目前”(注:见《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北大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6 月版,第21、23、22、24、31页。)。但巴门尼德自己没有完成自己提出的任务。芝诺继续了巴门尼德的事业。他不满足于感性直观,把感觉世界的一切抛开,把感性实在判之为不真,跳到了理性思维,用逻辑的论证来反驳运动,从而开始了思维在概念中运动的新阶段,为辩证地描述运动作了准备。列宁和黑格尔都十分重视这一点。黑格尔说:芝诺那里“发现了辩证法的开端,即纯粹的思维在概念中运动的开端”(注:见列宁《哲学笔记》,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299、279、281、276—277、277、285、278、187、238、153、108页。)。他使那单纯不动的思想消失了,而成为思维自身的运动,这是人类认识发展过程中必然要到来的一个阶段。列宁也认为,芝诺这种“思维在概念中的纯粹运动”是辩证法的一种规定。人的概念不是不动的,而是永恒运动的、相互转化的、往返流动的,否则,它们就不能反映活生生的生活。对概念的分析、研究,“运用概念的艺术”,始终要求研究概念的运动及它们的变化,(注:见列宁《哲学笔记》,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299、279、281、276—277、277、285、278、187、238、 153、108页。)而这一步就是芝诺开始迈开的。
第三,芝诺深刻地剖析和审视了运动的内在要素,涉及到运动的本质,并显露了运动诸要素中的种种矛盾。芝诺正是在进入思维在概念中运动的基础上,“客观地考察了运动”。他用能动的思维的形式,分析研究了运动的概念,并对运动的诸要素(如时间、空间等)进行了分割研究。这是人们对运动的认识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突破,因为:“如果不把不间断的东西割断,不使活生生的东西简单化、粗糙化,不加以划分,不使之僵化,那么我们就不能想象、表达、测量、描述运动。思维对运动的描述,总是粗糙化、僵化。不仅思维是这样,而且感觉也是这样:不仅对运动是这样,而且对任何概念也都是这样。这就是辩证法的实质。”(注:见列宁《哲学笔记》,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299、279、281、276—277、277、285、278、187、238、153、108页。)
同时,芝诺为了反驳运动,在用思维的形式去考察运动的过程中,自觉地致力于揭示运动自身的矛盾。虽然他寻求运动的矛盾,不是为了把握运动,而是为了论证运动的不真实性。但是,他这种深入运动内部的考察,却使他涉及到运动的本质,把时间和空间的连续性和间断性的矛盾显露出来了;把有限和无限、可分和不可分、运动和静止的矛盾显露出来了;也把人们认识过程中的感性和理性等矛盾显露出来了。所以黑格尔说:“芝诺掌握了我们空间和时间所包含的诸规定;他曾经把它们提到意识前面,并在意识里揭露出它们的矛盾。”(注:见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商务印书馆1960年版,第282、285、293、279页。)列宁指出:“在本来的意义上说,辩证法就是研究对象本质自身中的矛盾。”(注:见列宁《哲学笔记》,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299、279、281、276—277、277、285、278、187、238、153、108页。)运动本身就是一切存在物的辩证法。芝诺深入运动本身,涉及了运动的本质,揭示或促使人们揭示一些深刻的对立统一范畴,是他以前的任何一个哲学家都没有达到过的,而且在他以后的一段较长的历史时期内,在对辩证法思想揭示的深度上,没有人能够超出多少。黑格尔就曾高度赞扬芝诺反驳运动的论证中所揭示的辩证法思想,他说,康德的“理性矛盾”比起芝诺这里所业已完成的并没有超出多远。(注:见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商务印书馆1960年版,第282、285、293、279页。)事实确实也是如此,康德提出著名的“理性二律背反”,揭示了客观世界中存在的四对重要矛盾,是近代哲学界一个最重要的和最深刻的进步。康德对矛盾的揭示比芝诺有更大的自觉性,论证更充分,内容更丰富、更普遍,表述也更明确,而且不像芝诺那样仅仅坚执一方,而是承认矛盾双方有同等的合理性。因此,康德的“理性二律背反”也更容易被人们所了解和理解。但是,在实质上,康德的“理性二律背反”也不外是:一个概念一方面以它的一个规定为基础,另一方面又同样必然地以另一种规定为基础。康德所看到的也只是矛盾双方的绝对对立,而没有看到矛盾双方的对立统一,没有看到矛盾双方的相互依存和相互转化。所以说,康德比芝诺没有高出多少。
第四,芝诺的“二分法”及其论证对以后的哲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和启迪,是辩证法发展史中的一个重要环节。芝诺的“二分法”对后来的哲学的影响是不浅的,苏格拉底的“精神助产术”,柏拉图的“概念辩证法”、“通种论”,都与芝诺的论辩有直接的联系。亚里士多德也十分重视芝诺的哲学,称芝诺为辩证法的创世者。黑格尔称芝诺为爱利亚派的大师,并把它们的哲学范畴作为逻辑起点,还把逻辑过程描述为:“概念的辩证运动——开始从纯粹‘形式的’概念——到判断,然后——到推理,——最后达到从概念的主观性向概念的客观性转化。”(注:见列宁《哲学笔记》,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299、279、281、276—277、277、285、278、187、238、153、 108页。)而芝诺就处在概念辩证运动中的“纯粹形式的概念”这个环节。虽然,黑格尔的这一描述带有神秘主义的色彩,然而,芝诺不是满足于“感觉确实性的运动”,而是深入理性思维,开创了思维在概念中运动的新阶段;用能动的思维,分析考察了运动,涉及了运动的本质,从反而揭示了时间、空间的间断性和连续性、有限和无限等矛盾;在辩证运动观的形成,辩证法发展的历史上,确实占有重要的一席。他不仅傲视前人、雄称时代,而且峥嵘后世,在哲学史上起了承前启后的作用,是人类认识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
三、芝诺走向诡辩的认识论根源
用历史的眼光看,芝诺提出的“二分法”包含了丰富的、较高程度的辩证法思想。但是他的结论却是反辩证法的,他把自己的哲学变成了诡辩论。那么,他是怎样走向诡辩的呢?从认识论的角度看,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违反客观性原则。芝诺在“二分法”中,以错误的前提、抽象的主观原则作为出发点,玩弄概念的灵活性,用似是而非的推理,来支持荒谬的结论(即他的前提)。
芝诺直言不讳地说,他的哲学目标,就是保卫他的老师巴门尼德的论旨,并试图从反对派的言论中寻找出矛盾,用反对派的错误来证明自己的正确。这种出发点和思想方法本身,就埋下了走向主观主义、诡辩论的种子。黑格尔说得好:“错误的思想之所以错误,决不是因为与它相反的思想是真的,而乃是由于它自身即是错误的。”(注:见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商务印书馆1960年版,第282、285、293、279页。)同样的道理,正确的思想之所以正确,也决不是它的反对者的思想是错误的,而是它自身是客观事物的正确反映。芝诺反其道而行之,从自己的主观原则出发,去指出对方不符合这个原则,证明对方是荒谬的。接着又说,因为对方是荒谬的,所以我的学说是正确的。这种论证,其结论已默默地包含在前提之中了,是一种同义反复的循环论证,它必然地导致抹煞真理与谬误的客观标准,主观随意地根据自己的原则,把真的说成假的,或把假的说成真的。在对客观事物的考察中,芝诺也应用这个原则来取舍客观事物,如果客观事物不合原则,就否认客观事物的真理性。他发现了运动的矛盾,就根据“矛盾即荒谬”的主观原则,否定了运动的真实性。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明确指出:“原则不是研究的出发点,而是它的最终结果;这些原则不是被应用于自然界和人类历史,而是从它们中抽象出来:不是自然界和人类去适应原则,而是原则只有在适合自然界和历史的情况下才是正确的,这是对事物的唯一的唯物主义观点。”(注:见恩格斯《反杜林论》人民出版社1970年版,第32页。)而芝诺的“二分法”不是以主观来反映客观,而是要求客观来符合主观,这是导致诡辩论的根本原因所在。
第二,反辩证法的全面性原则,任意抽取普遍联系中的某一侧面,为特殊需要服务。
世界上的事物都是普遍联系的,任何事物都与其他事物处在多种多样的关系中,包含着各种不同的规定性,是矛盾诸方面的统一体。因此,要求人们必须全面地看问题。要认识一个事物,必须把握“这个事物对其他事物多种多样的关系的全部总和”,从事物各方面的联系和有机统一中去把握事物,抓住事物的本质,而“不是实例”,“不是枝节之论”。(注:见列宁《哲学笔记》,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299、279、281、276—277、277、285、278、187、238、153、108页。)芝诺的“二分法”仅仅抓住行程问题中的空间和时间进行专题分析,在分析空间时,仅仅抓住了它的无限性、可分性、抛弃了它的有限性、不可分性,而在分析时间时,又仅仅扣住了时间的有限性,抽去了时间的无限性,然后把经过削头去脚后的残枝败叶主观随意地拼凑起来,以显露它们的不统一性。在这种论证中,开始时确实也有它客观性的一面,而辩证法就是辩证运动着的客观世界的反映,因此,使芝诺有可能揭示一些辩证法思想,并且初看起来,似乎很全面,推理也严谨。但是深入分析,就可以发现,他在每一个论证中,都没有从事物的普遍联系中去把握事物的本质联系,仅仅主观随意地选取一些枝节之论,抽取对自己论证有利的一两个侧面,为否认运动真理性的特殊目的服务,而把这普遍联系中的本质联系抛弃了,孤立地抓住一些非本质、非主流的侧面,这就不可避免地走向诡辩。列宁批判这类诡辩说:“如果不是从全部总和,不是从联系中去掌握事实,而是片面地和随便地挑选出来,那么事实只能是一种儿戏,或者甚至儿戏都不如。”(注:见《列宁全集》,第23卷,第279 页。)“因为任何事物都有‘许多’——‘内容的规定、关系和看法’,所以可以随便提出多少赞同和反对的论据。苏格拉底和柏拉图把这叫做诡辩术。这样的论据没有包括‘事物的全貌’、没有‘穷尽’事物(指‘把握事物的联系’和‘包括’事物的‘一切’方面而言)。”(注:见列宁《哲学笔记》,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299、279、281、276—277、277、285、278、187、238、153、108页。)
第三,违反对立统一原则,否认矛盾、割裂矛盾双方,使一方绝对化,导致芝诺走向诡辩。
马克思主义认为:“没有什么事物是不包含矛盾的,没有矛盾就没有世界。”(注:见《毛泽东选集》一卷本,第274页。)因此, 在天地间绝没有任何事物我们不能或不必在它里面指出矛盾或相反的规定。矛盾是事物的本质,矛盾是事物的真理,事物的辩证法就是如此。但芝诺却反其道而行之,坚执矛盾就是荒谬、就是背理、就是虚无的错误原则,一发现对象中有矛盾,就否认对象的真实性。在他的“二分法”中,都以无矛盾的运动观为前提,他看到并扩大了空间的无限性、可分性,并与同样被夸大化、绝对化了的时间的有限性对峙起来,抓住这种自我制造的思维矛盾来否认运动本身的矛盾,结果导致荒唐的矛盾。列宁告诉我们:“统一物之分为两个部分以及对它矛盾着的部分的认识——是辩证法的实质。”(注:见《列宁选集》第2卷,第711页。)黑格尔指出:“……如果无和存在是相互排斥的话,这不是辩证法,而是诡辩。”(注:见列宁《哲学笔记》,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299、279、281、 276 —277、277、285、278、187、238、153、108页。)辩证法要求人们从对立统一中把握事物,而芝诺在论证中却把对立的双方弄得严格地相互反对,坚执一端,否定另一端,而这种“仅仅是主观的主观性,仅仅是有限的有限性,仅仅是无限的无限性,以及类似的东西,都没有真理性”(注:见黑格尔《小逻辑》,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97、401页。),都会导致诡辩。
此外,玩弄形式逻辑,用严密的逻辑证明来掩盖虚假的前提,不懂相对和绝对的辩证关系,绝对主义的倾向,也是芝诺走向诡辩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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