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兹别克斯坦与集安组织的曲折关系,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集安论文,乌兹别克斯坦论文,曲折论文,关系论文,组织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D836.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2 8832(2012)6期 0085-12
2012年6月28日,乌兹别克斯坦向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组织(下称“集安组织”)提出照会,要求暂停其集安组织成员国资格。乌兹别克斯坦退出集安组织并非首次,但这一次暂停集安组织成员国资格发生在该组织近年来在安全合作上取得了重大进展和普京刚刚结束对乌访问之后,因此乌的这一举动引起了广泛关注。
一、集安组织的发展历程
集安组织成立于2002年5月14日,由1992年5月15日签署的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演变而来。作为一个安全合作组织,集安组织宪章明确规定,禁止成员国加入其他军事联盟,并明确外部行为体对该组织一个成员国的侵略将被看成是对所有成员国的侵略。为了加强集安组织的危机管理能力,有效应对成员国面临的外部侵略、外部干涉等传统安全威胁,以及越来越凸显的恐怖主义、极端主义、核武器扩散等非传统安全威胁,在俄罗斯的推动下,集安组织的军事化程度呈现越来越高的态势,其典型体现就是集安组织已经组建了四支集体安全部队。①
集安组织四支安全部队的组建,尤其是集安组织维和部队和新快速反应部队的建立,意味着集安组织军事一体化水平的提高和俄罗斯在原苏联地区影响力的扩大。第一支集体力量是应对外部侵略以实现集体防御的次地区部队。根据成员国的分布,集体安全条约将成员国划分为东欧、高加索和中亚三个次区域。根据1995年的集体安全条约战略,这三个次区域有必要组建以应对本地区安全事务为主要目标的地区军团。在俄罗斯分别与白俄罗斯、亚美尼亚签署的双边协定的基础上,东欧军团和高加索军团分别于1997年和2000年组建。而中亚军团则因为各国缺乏相应的政治意愿,导致该地区的部队迟迟建立不起来。②第二支集体力量是中亚集体快速反应部队。这支部队于2001年组建,人员来自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和俄罗斯。主要使命在于打击中亚的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以维护该地区的稳定和安全。中亚集体快速部队最初组建时只有1500人,到目前估计约有4000人。③这支部队在很大程度上充当了集安组织中亚军团的功能。第三支集体力量是集安组织的维和部队。2007年10月6日,集安组织成员国同意创建一支维和部队。2010年12日10日,在莫斯科集安组织峰会上,集安组织宣布组建一支由4200人组成的维和部队,人员由成员国基于自愿的原则予以提供。第四支力量是2009年组建的新快速反应部队。2009年6月14日,在莫斯科集安组织成员国峰会上,俄、哈、亚、吉和塔5国首脑签署了成立集体快速反应部队的协议。相对于以往的中亚快速反应部队,这支新的部队规模要大得多。据集安组织秘书长博尔久扎介绍,截至2011年,集安组织快速反应部队已有1.9万人。④
军事安全虽然是集安组织的首要关切,但集安组织的活动领域已实现了明显拓展。除了军事领域的合作,集安组织还有重要的政治功能,那就是协调各成员国在重大国际问题上的立场,并与其他国际组织进行联系或开展合作。前者如集安组织成员国首脑2012年5月15日在莫斯科举行的10周年纪念峰会上发表宣言,成员国就欧洲反导系统、叙利亚局势、阿富汗问题及伊朗核问题表达了共同立场;⑤后者如集安组织与联合国、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上海合作组织都建立了不同程度和不同类型的合作关系,增强了集安组织的国际合法性和国际声望。除了政治和军事功能,集安组织还在其他领域——如保护环境,打击毒品走私、国际非法移民、人口走私、有组织犯罪,维护网络安全、协调各国法律等——开展了比较丰富的合作行动。如在禁毒领域,自2003年开始,集安组织每年均举行代号为“渠道”的联合行动;在打击非法移民方面,自2006年开始,集安组织每年均举行代号为“非法移民”的联合行动;在维护网络安全方面,集安组织曾启动过代号为“代理-2010”的联合行动,关闭了一批宣传极端主义思想的网站。⑥这些联合行动的开展,意味着集安组织的功能不仅包括传统安全领域,而且涵盖许多非传统安全领域,这也是集安组织取得继续发展的重要基础。
鉴于集安组织近年来在一系列领域取得的进展,乌兹别克斯坦暂停集安组织成员国资格似乎是对该组织发展势头的一种逆反。
二、乌兹别克斯坦暂停集安组织成员国资格的原因
乌兹别克斯坦与集安组织之间的关系颇为复杂,其与俄美在中亚地区的博弈也密切相关。在1992年独联体组建时,乌是独联体12个成员国之一。然而,乌兹别克斯坦先于1999年4月2日与格鲁吉亚、阿塞拜疆一起宣布停止续签独联体条约,然后又于同月24日加入了古阿姆集团。考虑到古阿姆集团具有亲西方色彩,因此乌加入古阿姆集团和拒绝加入集安组织,被视为乌兹别克疏远俄罗斯的迹象。集安组织组建之初,成员国仅为俄罗斯、白俄罗斯、亚美尼亚、哈萨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6国,乌拒绝加入也就被视为乌第一次退出集安组织。不过,在1999年和2000年乌兹别克斯坦先后两次受到“乌兹别克斯坦伊斯兰运动”(以下简称“乌伊运”)的攻击时,乌一度加强了与独联体的联系与合作,但这一趋势在美国于2001年加强与乌兹别克斯坦的安全合作后受到削弱。直到2005年5月乌兹别克斯坦发生“安集延事件”遭到西方的谴责和制裁后,乌才再次调整其外交政策,疏远西方并向俄罗斯靠拢。乌先是要求美军撤出汉纳巴德军事基地,随后在该年11月与俄罗斯签署联盟条约,再后于2006年8月成为集安组织的新成员国。
乌兹别克斯坦此次宣布暂停集安组织成员国资格,除了调整对外关系的考虑外,还与集安组织近年来的发展趋势有关。具体来说,让乌做出暂停集安组织成员国资格的决定与以下三个因素密切相关。
(一)集安组织决策机制的可能变化
2010年以来中亚地区以及国际局势的发展,极大地影响了集安组织的发展方向。这些事件包括吉尔吉斯斯坦自2005年发生“颜色革命”后再次于2010年上演权力更迭,尤其是2010年6月发生大规模族群冲突;奥巴马政府宣布北约将于2014年从阿富汗撤军;2010年底开始的西亚北非动荡给集安组织成员国带来包括国际移民、抗议浪潮兴起等冲击。自2010年以来,吉尔吉斯斯坦、白俄罗斯、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均发生了抗议活动,其中只有发生在哈萨克斯坦扎瑙津(Zhanaozen)的石油工人抗议活动并非直接针对中央政府,其他三国的抗议活动均要求权力更迭。至于吉2010年的族群冲突,则直接向集安组织的行动能力提出了挑战。当时吉临时政府请求俄罗斯给予援助,但遭到拒绝。尽管吉的请求并不是向集安组织提出,但集安组织的无所作为暴露了其行动能力的不足。如何应对这些挑战,成为集安组织及其成员国必须思索的问题,这也为集安组织提高自身存在合法性和行动能力提供了契机。
在上述背景下,集安组织尝试调整自身的决策机制。集安组织继承了集体安全条约的决策机制,即成员国一致通过的原则。这一原则反映了新独立国家对自身独立地位和主权的珍视,以及对外部干预的抵制。然而,成员国一致通过的原则,客观上影响到集安组织的行动效率,导致许多重大决定因为个别国家的反对而无法通过。俄罗斯长期以来就想对这一状况加以改变,而“颜色革命”、中东剧变等事件,进一步加剧了俄罗斯改变集安组织决策程序的紧迫性和决心。在莫斯科看来,集安组织不仅需要应对外部安全带来的威胁,而且需要有效处理成员国内部的安全和稳定问题。在2011年8月于杜尚别召开的集安组织年度非正式峰会上,时任俄总统梅德韦杰夫正式建议将集安组织成员国一致同意的决策程序改为简单多数通过,以提高集安组织的行动效率。梅德韦杰夫还建议集安组织明确向发生内部动乱国家提供相关援助的标准。在梅德韦杰夫和集安组织秘书长博尔久扎看来,集安组织应有效防止像“颜色革命”和西亚北非动荡之类的政治动乱,明确其成员国是集安组织的“责任区域”,而集安组织干预的目标在于“维护宪政秩序”。⑦对于梅德韦杰夫的建议,乌兹别克斯坦明确表示反对,这导致了俄乌关系的疏远。除俄罗斯主张的修改集安组织决策程序外,集安组织另一个发展趋势就是对成员国对外军事交往提出新限制。在2011年12月召开的集安组织莫斯科峰会上,集安组织通过了一个新的决议,禁止成员国在未经其他成员国一致同意的情况下允许域外国家在本国建立新的军事基地。尽管该决议并不影响成员国已有的外国军事基地,如德国在乌兹别克斯坦铁尔梅兹的驻军和法国在塔吉克斯坦杜尚别的驻军,但它排除了集安组织成员国再建立外国军事基地的可能。⑧
乌兹别克斯坦反对集安组织决策程序的改变,主要是出于维护国家主权的考虑。自独立以来,尽管乌兹别克斯坦的外交政策取向看似经历过急剧变化,但其外交政策目标在很大程度上保持了连续,那就是维护国家主权和政权稳固。⑨基于这些目标,在参与多边合作的问题上,乌兹别克斯坦的态度是:如果有损其国家主权,那么乌的参与度会比较低;如果具有明确的获利前景且对其主权的威胁不大,那么乌的参与会比较积极。在独联体和集安组织的框架下,乌对经济一体化参与程度较低,而对安全合作参与度高,这与前者有损乌的经济主权而后者对其主权的威胁低有密切的关系。⑩当俄罗斯试图改变集安组织一致通过的决策程序时,由此带来的后果是成员国一旦发生内乱,那么集安组织就有权利进行干预,这对于乌兹别克斯坦来说是不可接受的。尽管俄的这一倡议尚未得到成员国的一致同意,考虑到俄在成员国中的影响,其最终通过是可能的。这一前景在很大程度上促使乌做出暂停集安组织成员国资格的决定。
(二)乌俄关系趋冷
乌兹别克斯坦与俄罗斯关系自2008年以来转冷。首先,中亚水资源争端导致乌俄关系产生裂痕。2008年11月,塔吉克斯坦宣布准备兴建一座大型水电站。该水电站一旦建立,无疑会截流部分水资源,从而减少作为下游国家乌兹别克斯坦的水流量,威胁作为乌重要财政收入来源的棉花种植等产业的发展。乌兹别克斯坦要求塔考虑兴建水电站可能带来的环境后果。在中亚水电站修建问题上,俄罗斯同情能源短缺的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这两个上游国家,而且俄公司有意参与相关水电站的建设。因此,当乌塔关于水资源争端发生时,俄罗斯拒绝支持乌兹别克斯坦,导致乌于2011年10月向欧亚经济共同体提出暂停成员资格的照会。(11)
其次,俄罗斯加强在中亚的军事存在让乌兹别克斯坦感到担心。2009年7月,俄罗斯计划在吉尔吉斯斯坦奥什州建立一个新军事基地(俄在吉已有坎特军事基地),作为集安组织快速反应部队的部署地。对于俄罗斯的计划,乌兹别克斯坦坚决反对。乌兹别克斯坦外交部表示:“在复杂和不可预测的领土上执行这一项目,可能会加剧军事化过程并引发所有类型的民族主义对抗……而且它可能导致激进极端主义势力的出现,这些势力也许会给整个中亚地区带来动荡”。(12)俄罗斯在吉尔吉斯斯坦增设军事基地计划因时任吉总统巴基耶夫的反对而流产。作为替代方案,俄罗斯将在吉尔吉斯斯坦设立一个军事培训中心。乌兹别克斯坦担心俄罗斯在中亚地区军事影响的扩大将导致该地区的军事化,从而削弱其自身安全,这同样影响到乌对俄政策。
2012年6月4日,普京总统选择乌兹别克斯坦做为其重新当选总统后出访中亚的第一站。在塔什干,普京与卡里莫夫签署了《深化战略伙伴关系联合声明》以及《乌兹别克斯坦加入独联体自由贸易区谅解备忘录》两个文件,乌兹别克斯坦承诺在2012年底前结束加入独联体自由贸易区的谈判。(13)对于卡里莫夫有关俄罗斯应在2014年后的阿富汗问题上扮演更重要角色的要求,普京并未做出相关承诺。值得注意的是,普京在塔什干仅停留了几个小时,而乌兹别克斯坦国家电视台在当天的新闻播报中根本未提及普京的到访。乌兹别克斯坦新闻社在评论普京到访时称,“经受时间考验的(乌兹别克斯坦与俄罗斯之间的)伙伴关系”已经崩溃。(14)紧密的俄乌关系是乌积极参与集安组织的前提,而上述事件所表现出的俄乌关系冷淡,自然深刻影响乌参与集安组织的意愿。
(三)乌兹别克斯坦与西方关系的改善
“安集延事件”后,西方汲取因谴责和干预乌内部事务导致自身在中亚地区影响力下降的教训,努力改善与乌兹别克斯坦的关系。2008年,欧盟取消了对乌兹别克斯坦的制裁,随后又在2009年取消了对乌的军售禁令并签署了通过乌向阿富汗的北约军队运送非致命物资的协定。2008年6月,美国国际开发署恢复了对乌兹别克斯坦的援助。2009年2月,美国中央司令部司令彼得雷乌斯访乌,与乌讨论了在地区安全领域进行合作的问题。在2009年至2010年间,德国总理、西班牙国王、东欧一些国家的首脑先后访问乌兹别克斯坦。自2011年秋天以来,法国、德国、波兰、拉脱维亚、英国等国的国防部长相继访问乌兹别克斯坦。2011年1月,卡里莫夫访问布鲁塞尔,并与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北约秘书长拉斯穆森、欧盟委员会能源专员京特·厄廷格(Gunther Oettinger)举行了会谈,双方同意在乌设立欧盟代表处,另外还商谈了利用乌基础设施向北约驻阿富汗部队提供支援的问题。(15)2011年9月28日,美国总统奥巴马给卡里莫夫总统打电话,对乌独立二十年表示祝贺,并责令美国国会恢复对乌兹别克斯坦的军事援助。(16)2011年10月23日,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访问塔什干,讨论在乌开设一个新转运中心的事宜。这些高层互访表明西方对乌兹别克斯坦的重视和乌与西方关系的改善,它意味着乌外交已走出“安集延事件”的阴影,重新获得纵横捭阖的空间,特别是乌已成为北约“北方配送网络”(17)的重要一环,对北约在阿富汗的军事行动举足轻重。
三、影响
作为中亚地区一个大国,乌兹别克斯坦暂停集安组织成员国资格所带来的影响尽管暂时还不明朗,但根据乌独立以来的外交政策轨迹和这段时间的各种迹象,仍可作个大致的判断。
(一)乌应对本国安全局势将面临一定的挑战
中亚局势近年来并不平静。2010年吉尔吉斯发生政权更迭和族群骚乱,2011年哈萨克斯坦发生多次恐怖袭击和石油工人罢工,2012年6月在哈萨克斯坦的西南部边境地区发生了边防人员被害事件,7月底,塔吉克斯坦斯坦霍罗格地区爆发了严重的军事冲突。尽管乌兹别克斯坦并未受到上述事件直接影响,但并不能因此排除其他中亚国家安全形势恶化可能对乌造成的挑战。据报道,大约有200百名哈萨克人加入了隐藏在阿富汗—巴基斯坦边境的“乌伊运”等极端主义组织,(18)而“乌伊运”正是乌极力防范和打击的对象。哈萨克斯坦恐怖分子和“乌伊运”的密切联系,已经说明了乌兹别克斯坦的安全与其他中亚国家之间的安全具有很强的关联性。乌暂停集安组织成员国资格,意味着乌以后将主要依靠自身力量来应对本国和该地区的形势发展,缺少了一个与其他中亚国家联合应对本地区安全威胁的多边框架,而乌与其他中亚国家的关系又或多或少存在问题,通过双边机制来处理地区安全挑战面临考验。
作为阿富汗的邻国,暂停集安组织成员国资格的乌兹别克斯坦如何应对北约撤军后的阿富汗局势是一个现实问题。除了已经存在的阿富汗毒品走私、有组织犯罪和武器走私等问题可能持续恶化,乌面临的最重要挑战是“乌伊运”东山再起。自西方于2001年10月在阿富汗开展“持久自由行动”以来,“乌伊运”曾受到沉重的打击,但并未彻底瓦解,相反该组织仍在阿富汗等地坚持战斗,并通过各种途径招募人员。2011年11月,“乌伊运”在网站上用乌兹别克语、俄罗斯语、英语、德语、乌尔都语等语言介绍该组织开展的各类恐怖活动,并将相关视频上传到颇具影响力的社交网站上。(19)“乌伊运”发起的这些宣传攻势,说明该组织正在招募人员,积蓄力量,为北约军队撤出阿富汗做准备。对于乌兹别克斯坦而言,“乌伊运”的继续存在以及可能对乌发起的恐怖袭击,仍然是一项重大的威胁。鉴于乌有针对“乌伊运”等恐怖袭击发起越境打击的经历,不排除这一幕的重演,但在缺乏集安组织这一多边机构进行协调的情况下,乌越境单边行动很可能导致与邻国关系的恶化。
(二)削弱集安组织的行动能力和影响力
西方舆论一般认为,乌暂停集安组织成员国资格并不会对该组织的发展产生明显影响。做出这一判断的主要依据如下:首先,乌兹别克斯坦虽然退出了集安组织,但它并未退出独联体。例如,乌兹别克斯坦派代表参加了2012年7月在加里宁格勒举行的独联体国家国防部长理事会第62次会议;乌兹别克斯坦并未宣布退出独联体的防空体系。因此独联体仍将是乌兹别克斯坦应对地区安全威胁的一个重要多边机制。其次,乌兹别克斯坦退出集安组织让后者变得更加团结。以往乌兹别克斯坦利用集安组织一致通过的原则阻扰该组织重要决定的通过,没有乌的集安组织在相关问题上更容易取得共识。乌退出集安组织后,哈萨克斯坦、白俄罗斯与俄罗斯构成推进集安组织发展的核心成员。虽然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与俄罗斯的关系今年以来面临一定的考验(两者都与俄军事基地有关),鉴于俄对吉、塔的深远影响,两国的立场不至于对集安组织的发展构成严重问题。鉴于以上因素,西方观察家们认为,乌暂停集安组织成员国资格对双方而言是双赢的选择:乌保证了自身的行动自由,集安组织则获得新的凝聚力。
上述观点并不能真正反映俄罗斯和集安组织的关切。作为一个地区大国,乌缺席集安组织,将不可避免对该组织带来负面影响。首先,这意味着集安组织的影响力不够突出。其次,乌的缺席将导致该组织在中亚地区推进合作的措施得不到乌的配合,降低相关措施的有效性。最后,乌的退出意味着俄的影响力受到限制。俄罗斯官方起初对乌兹别克斯坦暂停集安组织成员国的资格颇为克制和谨慎。如并未对乌的决定进行谴责,仅仅强调乌的选择还有待进一步观察和集安组织的发展取决于成员国的一致立场。在2012年7月5日被询问到乌的决定所产生的影响时,俄罗斯国防部长谢尔久科夫表示,这不会影响到集安组织的发展、也不会对中亚安全产生明显影响。(20)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集安组织和俄罗斯高官对乌暂停集安组织成员国资格的评估开始改变。集安组织秘书长博尔久扎8月1日表示:“我认为乌兹别克斯坦退出(集安组织)无疑会带来负面影响,因为乌将不再参与稳定中亚局势的集体行动。”(21)俄罗斯武装力量总参谋长马卡罗夫在《独立军事评论》发表的文章中指出,乌的决定有损集安组织的未来行动能力。因为乌境内存在一些极为重要和相对现代化的军事基地和设施,尽管集安组织此前并未动用这些基地和设施,但乌暂停集安组织成员国资格,将导致集安组织即使是在紧急状态下也无法使用它们。(22)乌暂停集安组织成员国资格,的确可能提高集安组织合作效率和内部凝聚力,但这是以降低该组织在中亚和国际上的地位、削弱其应对中亚地区和阿富汗复杂局势的行动能力为代价的。
(三)俄美在中亚地区的博弈将进一步激化
乌暂停集安组织成员国资格或许并非完全针对俄罗斯。乌议会下院于2012年7月31日通过了卡里莫夫总统提交的《乌外交政策概念》文件。该文件禁止在乌领土上部署外国军事基地和其他相关设施,但保留根据国家利益的需要缔结联盟和加入或退出其他国际组织的权利。上述规定或许有助于打消俄罗斯有关乌将允许美国在其领土再设军事基地的顾虑,但预留了加强与西方合作的空间,这无疑会让俄罗斯心存疑惑。事实上,2012年7月以来的种种迹象说明,俄罗斯已经开始采取行动强化在中亚地区的军事存在和加强与其他中亚国家之间的友好关系。首先是在7月,俄罗斯与哈萨克斯坦在哈东南部举行了联合军事演习,旨在检验双方应对恐怖主义袭击的协同作战能力。(23)其次,8月,集安组织快速反应部队在俄哈边境的车里雅宾斯克举行为期5天的军事演习,共有来自俄、吉、塔等国的1000名士兵和军官参加,演习目标在于检验击退装备精良犯罪组织团伙的能力。再次,吉明确表示有意加入由俄、白和哈组建的关税同盟,吉尔吉斯总统阿坦巴耶夫并于7月31日批准了2010年12月集安组织峰会上修订的集安组织宪章。最后,俄罗斯积极争取延长驻塔第201军事基地期限。因为俄所掌握的筹码(尤其是俄罗斯有大量的塔吉克劳工以及塔严重依赖俄罗斯的石油产品),以及塔吉克斯坦同样需要俄罗斯的帮助来应对本国复杂的安全形势(如7月底发生在霍罗格的武装冲突事件),双方最终于2012年10月5日普京访问塔吉克斯坦时签署协定,双方同意将俄驻塔201军事基地的租赁期延长至2042年。(24)
与此同时,美国也采取了许多行动致力于加强与中亚国家间的关系。首先,2012年7月,美国派出一个议会代表团对乌、哈、吉、塔四国进行了访问。据俄罗斯媒体报道,该代表团与塔吉克斯坦讨论在该国建立一个军事基地的问题。其次,在普京访问乌兹别克斯坦的当天,北约秘书长拉斯穆森表示,北约已与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达成协议,将开设一条与北方配送网络相反的运输路线,以通过三个中亚国家从阿富汗向西方运输物资。再次,美国国务院负责南亚和中亚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布莱克表示,美支持哈、塔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承诺对塔的军事援助在接下来的四年内维持不变并将外交部资助项目的资助金额翻倍;至于玛纳斯转型中心,美虽表示不会寻求在中亚建立永久性军事基地,但希望2014年后美继续使用。(25)最后,据称自2012年3月以来美英两国已与乌、吉、塔三国举行过有关谈判,准备2014年撤出阿富汗后北约将在双边基础上向三国留下部分武器。(26)此外,2012年9月6日至9月21日,有美国、英国和哈萨克斯坦军队和小股塔吉克斯坦特种部队参加的“高原之鹰—2012”军事演习在阿拉木图地区举行。(27)以上这些动向,意味着俄美对于中亚地区的博弈日趋激烈,而乌兹别克斯坦暂停集安组织成员国资格是博弈中的重要一节。
四、结语
通过回顾乌兹别克与集安组织之间的曲折关系可以发现,两者之间的关系构成乌与俄美两国关系发展的风向标。乌暂停集安组织成员国资格,在一定程度上是对普京推进欧亚地区一体化努力的一种打击。虽然暂停集安组织成员国资格后,为了消除俄罗斯的顾虑,乌决定将不再允许在本国领土上设立新的军事基地,但乌仍保有与其他国家、国际组织开展紧密合作的权利和相应的行动空间,这些国家包括美国和北约。为了保障自身在中亚地区的影响力,以及为2014年北约军队撤出阿富汗做出相应部署,美国和俄罗斯都采用了多种措施致力于加强与中亚国家之间的关系,乌暂停集安组织成员国资格有可能进一步激化美俄双方对中亚地区的争夺。
注释:
①这四支集体力量的相关情况也可参考Yulia Nikitina,“The Collective Security Treaty Organization through the Looking Glass,”Problems of Post-Communism,Vol.59,No.3,2012,pp.43-44; Vladimir Paramonov,Aleksey Strokov and Oleg Stolpovski,Russia in Central Asia:Policy,Security and Economics,New York:Nova Science Publishers,Inc.,2009,pp.30-39.
②王彦:“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安全合作模式分析”,《外交评论》,2007年第5期,第40—41页。
③Farkhod Tolipov,“CSTO:Collective Security or Collective Confusion?” Central Asia-Caucasus Institute Analyst,2009-09-01.
④乌兹别克斯坦拒绝向集安组织提供常设力量,它表示需要依据具体情况考虑是否派兵参与快速反应部队。见Roger McDermott,“CSTO Proposes Cooperation with NATO on Afghanistan,”Eurasian Daily Monitor, Vol. 9, No.71, April 10,2012.
⑤“集安组织就重大国际问题表达共同立场”,2012年5月5日,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2-05/16/c_123134778.htm?prolongation=1.
⑥Yulia Nikitina,“The Collective Security Treaty Organization through the Looking Glass,”Problems of Post-Communism,Vol.59,No.3,2012,p.44.
⑦Vladimir Socor,“Medvedev' s Think-Tank Proposes Reinforcing Russia-Led CSTO(Part One),”Eurasia Daily Monitor,Vol.8,No.164,September 8,2011; Vladimir Socor,“Medvedev' s Think-Tank Proposes Reinforcing Russia-Led CSTO(Part Two),”Eurasia Daily Monitor,Vol.8,No.165,September 9,2011; Vladimir Socor,“Russia Proposes to Codify Intervention Right Via CSTO,”Eurasia Daily Monitor,Vol.8,No.168,September 14,2011.
⑧Alexander Sodiqov,“CSTO Agreement on Foreign Bases Frustrate Tajikistan' s Ambitions,”Eurasia Daily Monitor,Vol.9,No.10,January 16,2012.
⑨Dina Rome Spechler and Martin C.Spechler,“The Foreign Policy if Uzbekistan:Sources,Objective and Outcomes,”Central Asian Survey,Vol.29,No.2,2010,pp.159-170; Luca Anceschi,“Integrating Domestic Politics and Foreign Policy Making:The Case of Turkmenistan and Uzbekistan,”Central Asian Survey,Vol.29,No.2,2010,pp.143-158.
⑩Kathleen Collins,“Economic and Security Regionalism among Patrimonial Authoritarian Regimes:The Case of Central Asia,”Europe-Asia Studies,Vol.61,No.,2009,pp.249-281.
(11)Luca Anceschi,“Integrating Domestic Politics and Foreign Policy Making:The Case of Turkmenistan and Uzbekistan,”Central Asian Survey,Vol.29,No.2,2010,pp.155-156.
(12)“Uzbekistan:Tashkent Throws Temper Tantrum over New Russian Base in Kyrgyzstan,” http://www.eurasianet.org/departments/insightb/articles/eav080409a.shtml.
(13)“普京总统访问乌兹别克斯坦”,http://www.chinadaily.com.cn/micro-reading/fortune/2012-06-05/content_6100649.html.
(14)Zabikhulla S.Saipov,“Factors that Influenced Uzbekistan's Decision to Pull out of the CSTO:The View from Tashkent,”Eurasia Daily Monitor,Vol.9,No.136,2012.
(15)Umida Hashimova,“East-West Diplomacy of the Uzbek President,”Eurasia Daily Monitor,Vol.8,No.34,February 17,2011.
(16)Eric Marat,“Trentr-2011 Gambles on Central Asia' s Participation,”Eurasia Daily Monitor,Vol.8,No.180,September 20,2011.
(17)“北方配送网络”是西方向北约驻阿盟军提供后勤物资而开辟的第二条运输线路(另一条通过巴基斯坦),它涵盖了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与吉尔吉斯斯坦等中亚国家。到2012年,经由乌兹别克斯坦运往阿富汗的非致命武器物资占总运送物资的75%。由此可见,在北约阿富汗军事行动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18)Jacob Zenn,“Terror Networks Link Kazakhstani Fighters in Afghanistan and North Caucasus to the Home Front,”Eurasia Daily Monitor,Vol.9,No.141,July 25,2012.
(19)Matthew Stein,“Uzbekistan' s View of Security in Afghanistan after 2014,”Military Review:The Professional Journal of the U.S.Army,May-June 2012,pp.79-80.
(20)Roger McDermott,“The Bear and the Bison Streamline the CSTO,”Eurasia Daily Monitor,Vol.9,No.132,July 12,2012.
(21)Roman Muzalevsky,“Twists and Turns of Uzbekistan' s Foreign Policy,”Eurasia Daily Monitor,Vol.9,No.156,August 15,2012.
(22)Roger McDermott,“CSTO Prepares for Internal Organizational Crisis by December 2012,”Eurasia Daily Monitor,Vol.9,No.157,August 16,2012.
(23)Richard Weitz,“Kazakhstan and Russia Complete ‘Aldaspan-2012’ Military Exercise,”Eurasia Daily Monitor,Vol.9,No.139,July 23,2012.
(24)Mark Vinson,“Tajikistan and Russia Sign Extension of Basing Agreements,”Eurasia Daily Monitor,Vol.9,No.184,October 10,2012.
(25)Richard Weitz,“Congress Reviews Central Asia (Part One):Security Issue”,Eurasia Daily Monitor,Vol.9,No.146,August 1,2012; Richard Weitz,“Congress Reviews Central Asia (Part Two):Non-Security Issue”,Eurasia Daily Monitor,Vol.9,No.147,August 2,2012.
(26)Roger McDermott,“Moscow Fears Shift in Central Asia' s Strategic Balance Post-2014,”Eurasia Daily Monitor,Vol.9,No.119,June 22,2012.
(27)Roger McDermott,“Kazakhstan Hosts Steppe Eagle 2012”,Eurasia Daily Monitor,Vol.9,No.164,September 11,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