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历史的角度看未来--近300年楚词研究的启示_楚辞论文

从历史的角度看未来--近300年楚词研究的启示_楚辞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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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5月, 深圳大学承办的“深圳国际楚辞研讨会暨中国屈原学会第七届年会”,集中讨论“跨世纪楚辞学研究走向”,这对推动楚辞学研究是很有意义的。

探讨“跨世纪楚辞学研究走向”,可有多种方法,就大体而言,不外乎有外部的和内部的两种。大凡从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方面的变化分析对楚辞学的影响,以及楚辞学可能作出的反映,均属外部研究;而从学科自身运动进行探讨的,均属内部研究。前者属于“预测之预测”,不确定因素较多,难度很大,故非个人能力所及;而后者则不论从哪一方面切入,都必须根据历史。因此,要预见学术的发展,就必须了解学术的历史。

回眸两千年的楚辞学研究史便会发现,近三百年是楚辞学研究的一个最为重要的时期。从1640年至1949年的三百余年间,中国历史出现了重大转折,短短几百年就经历了几种社会形态,中国无时无刻不处于内忧外患之中。而正是在此时期,楚辞研究却得到空前的发展。总结这一时期的楚辞学研究,对新世纪楚辞研究无疑具有重要的意义和预示作用。

一、时代造就的特殊研究者及辉煌成果

“时势造英雄”。特殊而艰难的时代为我们民族造就了一批特殊而卓越的楚辞研究者。这批卓有成就的楚辞学者,依其思想性格和身世经历,大致可分为3类。

第一类为明末清初的民族志士。他们均经历民族的危亡,并进入明末封建统治的最高决策层,又都刚直不阿,敢于抗言直谏,明亡后或隐于深山,或藏于民间,拒不与清统治者合作,表现出高尚的民族气节。他们的心与屈原贴得最近,对楚辞常有常人难有的深刻理解。

被誉为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之一的王夫之,便是这样的楚辞学者。王氏为明崇祯年间举人,清兵入关南下,他奋起组织义军抗清,失败后辗转赴桂林,于桂王政府中任职,桂林失守后隐居深山,闭门著书30余年,清王朝多次馈赠与礼聘,均被拒绝。由于他所处时代及思想经历与屈原相似,对屈赋的理解在关键处常能比前代学者深入一层。如当时南明桂王政府一帮小人,置国家危难于不顾,结党营私,构陷忠良。王氏深遭其祸,几陷大狱,为此曾“愤激咯血,因求解职”。他在《楚辞通释·离骚》“长太息以掩涕兮”至“虽九死其犹未悔”一段后注道:“此言小人艰险,朝问己与同谋议,夕即谤毁。虽清操孤尚,在浊世而不能伸。……君子不幸与奸佞同朝,必逢其害,固势所必然。素料其然,而自信无悔,则虽死故不足为己伤也。”在国、君、臣、民的关系方面,王氏对屈原的理解也在前代学者的基础上前进了一大步。他认为,在屈骚里爱国与忠君、忠君与怨君、爱国与忧民,都是统一的。统一的基础是国,君主之优劣亦应以国之利益衡量之。(注:关于这方面的问题,限于篇幅不能详述,请读者参阅《楚辞通释》之《哀郢序》与《惜往日》序。见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1959年1月铅字断句排印本。 )王氏身处封建末世,明王朝覆灭的惨痛教训使他敢于以批判的眼光审视帝王制度,从而萌发出在当时难能可贵的民主思想,以上观点正是这种思想在屈骚研究中的反映。

再如钱澄之,这位年少时即敢于当街独身挡住阉党要员御史巡按之大驾,抗声揭其秽行而名震四方的著名学者,与复社名流雅相引重,清兵入关后,曾于福王、唐王、桂王政府中历任要职,因屡屡上书指陈时弊而得罪权贵,后乞假间道归乡里,结庐先人墓旁,发愤著书,终身不仕。钱氏类似屈原的种种遭际使其对屈原、庄周有独到深刻的见解:“庄子屈子之所为,一处潜,一处元,皆时为之也。”他认为“庄屈无二道”,(注:见《庄屈合诂·屈子诂·自序》,清康熙刊本。)特将《庄子诂》与《屈子诂》合并为一书,名之《庄屈合诂》,此见解远超前人,今天的“庄屈形异实同论”,实滥觞于此。他认为屈原政治理想的核心是“美政”,《离骚》中“称芳不一”则其象征意义有别,女媭并非真心詈原,而是担心其弟因嫉恶如仇而殀死等等见解,都是发前人所未发且确有见地之论,其中时时透射出钱氏自己的影子。

又如李陈玉,这位曾任明侍御史的志士,明亡后“慷慨弃家人山,往来楚粤间,行吟泽畔,憔悴踯躅,犹屈子之志也”。(注:李陈玉:《楚辞笺注·魏学渠序》,清康熙十一年仲春武塘魏子渠刊本。)他一生以屈原为榜样,心理与屈子相类,故研屈不拘泥于字词训诂,而重心灵感会。注《离骚》“济沅湘以南征兮,就重华而陈词”曰:“尔以予为鲧,请即质之于舜。”(注:李陈玉:《楚辞笺注·离骚》注。清康熙十一年仲春武塘魏子渠刊本。)意思为屈原以自己为鲧,南征特向舜陈辞。因女媭以“鲧婞直以亡身”的史例教责屈原,而治杀鲧的恰恰就是舜。此见解与诸家不同,却言之成理;全在领悟妙解,非仅从纸面字句钻研能得。

第二类为虽入仕清王朝或封建统治的最高决策层,但重视人品气节,钦敬仰慕屈原,注屈研屈实为心理的寄托和抒泄,因而见解亦常有独到之处,给人以很大启发。这类人中最突出的代表,是方苞和梁启超。

方苞,清初著名文学家,桐城古文学派创始人。康熙进士,曾因戴名世《南山集》案被牵连入狱。方氏历仕三朝清皇,又教读皇子,扈跸行宫,对封建社会最高统治者集万权于一身、猜忌专断、乍喜乍怒等种种特殊性格心理深有体会,而朝臣间党同伐异,卖友求荣等种种丑行,亦眼见身历,深尝文字狱之恐怖,对屈原其人其诗之体会自有常人难到之处。所著《离骚正义》不重音韵、训诂,亦不拘泥于字字落实,而以阐述义理为主旨,又特别善于体会《离骚》话外之音,味外之旨,如“求女”之义,王逸解为求贤臣,朱熹解为求贤君,方氏则于“相下女之可诒”句后注曰:

以众女比谗邪,则下女乃喻亲臣重臣能为己解于君者。原之屡摧于谗妬,已无意于人世矣,及反顾高邱,而不能忘情于宗国,则精神志趣,勃然兴起,而有与物皆春之思,故以游春宫为喻也。众女虽多嫉妬,然下女中独无好贤乐善而可诒以琼枝之佩者乎?

方氏解“求女”为“亲臣重臣能为己解于君者”,实乃一大创见,其后胡文英所言“求女”即“求通君侧之人”,(注:见胡文英:《屈骚指掌·离骚》注,北京古籍出版社1979年10月影印本。)即据于此。方氏以此解为基础,将《离骚》之“求女”分为4层, 而对“求宓妃”、“求二姚”均有相应之解释,由此构成一个完整体系,确为对楚辞研究的一大贡献。

梁启超,戊戌变法领袖之一,变法失败后流亡日本,回国后参与高层政治决策,曾策动蔡锷组织护国军讨袁。以后亦学亦政,为高层政治集团的核心人物之一。梁氏的不凡经历对研究屈原屈骚大有裨益,他对屈原矛盾心态、自沉意义和屈骚艺术想象的研究,对《天问》以神话学方式的研究,都推向了新的高度。

第三类为一批经历过民族的危亡、目睹中华民族所遭受的苦难,而又德行高洁、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学者。特定的社会条件使他们与屈原心心相印,楚辞研究成为他们毕生钟爱的事业,而几十年潜心研究所达到的深度自然非前人所能及。

他们中有的遁迹深山,枕石漱流,虽颠沛流离、饥寒交迫而矢志不移,以毕生心血研究的楚辞著作也多由后人或友人整理出版,如贺宜荪等;有的隐居民间,声名远扬却终生不仕,研屈之著均为其得意之作,如蒋骥、姚培谦、陈本礼、王邦采等。他们或是于一物一事之训独有所得,如陈本礼《屈辞精义》之释“东皇太一”;或是于一段之义理析之甚精,如贺宜荪《骚筏》之析《离骚》首四句;或是另辟研究新径,如蒋骥《山带阁注楚辞》之地理研究;或是以他山之石以攻玉,如姚培谦《楚辞节注》以《老子·德经》释《远游》之“得一”……总之,均有其成功之处。(注:以上4人的具体见解,可参阅他们的著作, 此处无法一一介绍。)

他们中有学养深厚、学识精湛的朴学大师,虽接受文职微官,却思想独立,气节尚存。如戴震,著《屈原赋注》时尚未受职,闭户成《屈原赋注》。戴氏不仅为一代朴学大师,而且还是具有先进民主思想的思想家,二者结合以攻楚辞,《屈原赋注》自然成为楚辞学中的“扛鼎”之作。

他们中还有“五四”以后的杰出学者,如闻一多、游国恩等。开始,他们由于年轻历世不深,又受当时怀疑、否定传统文化遗产思潮的影响,研究屈原和屈赋的态度不甚严肃,研究结论也有些轻率。(注:闻一多先生的,可参阅《闻一多全集》第一卷中的《神话与诗·屈原问题》;游国恩先生的,可参阅《楚辞概论》1928年商务印书馆《万有文库》版中对《九歌》、《渔父》、《卜居》的有关论断。)但是,抗日战争爆发后,他们颠沛流离,在血与火的民族危机中体验到什么是民族感情。这时,只有在这时,他们才真正理解屈原,读懂屈赋,随之研究的感情、态度甚至方法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们研究楚辞的主要成就都是在日军发动侵华战争之后取得的。只要将他们抗战前后所发表的屈学论文作一比较,便可得出此结论。

在中国文学史的研究中,历来注意对作者的身世经历、思想性格的研究,孟子“知人论世”的观点始终是研究的原则之一。而在中国文学研究史的研究中,这点却容易被人忽视,似乎孟子的这一原则在这里派不上用场。其实研究者的个人情况对研究之研究依然是十分重要的,至少在楚辞研究史上是如此。因此,那些在与屈原相似时代、有着与屈原相近遭际又坚守与屈原相同品格气节的学者,他们以毕生心血研究楚辞所得之结论,以苦痛的心灵透过屈骚的字里行间去感触屈原心理状况所悟之真谛,便特别值得珍视。而21世纪的学者,不可能再有以上学者的那些经历,因此他们的著作客观上已成为宝贵的学术珍品。这是在通过研究近三百年楚辞研究史来展望其未来走向时,须首先注意的。

二、前两百年研究为后来研究奠定基础

学术界一般认为,楚辞研究在“五四”后开创了一个新的时期,无论是研究思路还是方法手段,都发生了很大变化,有着质的飞跃。以前笔者亦持此看法。但是,笔者在研读近三百年一些研屈著作后却惊异地发现,这个巨变实际上是从清初开始的,今天所说的全方位、多角度的研究思路,与其说肇端于“五四”后,不如说滥觞于清初时。甚至今天研究的某些角度和方向,在那时就已经确立了。略举数例,以证不诬。

例1.从心理角度研究楚辞。

心理学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只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但并不是说此前人们就没有对人类心理进行过探讨。提倡以心理学研究楚辞,是1986年的事(注:笔者1986年在中国屈原学会浙江富阳会议上主张“应当开展和重视对楚辞学的心理研究”,并提出一研究提纲。后以《应当重视楚辞学中的心理研究》为题发表在《社会科学动态》1989年第3期上。),但学者们都公认,从这个角度观察、分析屈原作品,“五四”以后就开始了。现在看来,这个开始时间还要大大提前。朱冀在《离骚辩·自序》中说:

适岁在丙戌,秋冬之交,忽疽发于腰膂间,足不能窥户者两阅月。每借读骚以自遣……下元之夕,梦中恍惚,手执是编,与一老人互相辩证,久之欣欣若有所得……顿觉心目之前,迥乎其不同于前此之所知所见……于是兴会所至,忘其固陋,随得随书,并不计辞句之拙。

这里谈的是研究中的潜意识问题。对于这种研究者(研究主体)的潜意识作用,朱冀反复思索:“虽然,余究不知梦寐之中若或启之者,为果有其人耶?将昼有所思,即夜有所梦耶?又不知余一时之兴到笔随,果有合于当年之属辞此事否耶? ”《离骚辩》出版于康熙丙戌(公元1706年),无独有偶,出版于乾隆三十一年的鲁笔之《楚辞达》,其梁氏序言中也谈及此问题:

先生自序其时艺曰:间尝独往深山空谷中,四顾无人,划然一啸,忽心关震动,如乐出虚然。则此书之成,要亦当其划然一啸时欤?

足见,康乾时之学者,已十分重视研究中之潜意识作用,而对于研究对象之种种心理现象,也已进行较为实在的分析。如方苞在《离骚正义》中已注意研究屈原的创作心理。他将《离骚》中所有表现屈原对君王态度的句子加以对照,发现只有一处有所怨怼——“怨灵修之浩荡兮”,其余则是称美人、称灵修、称哲王,由此看出屈原对楚怀王感情深挚。他又仔细对比诗中指斥“兰”、“椒”、“榝”的措词的程度差异,发现屈原对“兰”、“椒”、“榝”所代表的小人态度有细微之差别。再如贺宜荪在《骚筏》中对屈原作为伟人而有常人心理的分析,龚景瀚在《离骚笺》中通过分段对屈原表现心理的揣摸等等,均足以说明这点。

例2.从社会文化角度研究楚辞。

同心理学一样,社会、文化、政治等学科独立虽晚,但二千多年前就有了关于它们的研究。而从这些角度研究楚辞,确确实实在清初就开始了。钱澄之在《屈诂·离骚》中写道:“美政,原所造之宪令,其生平学术尽在于此,原疏而宪令废矣,所最痛心者,此也。”

钱氏以丰富的社会政治知识,准确抓住屈原政治思想的核心,断定“美政”为其一生“学术”之精华,从而开了从政治思想入手研究屈原之端绪。再如从社会文化入手研究楚辞,王夫之《楚辞通释》可说是一个代表。王氏生长于楚地,终老于沅湘,对楚文化十分熟悉,因而他研究《九歌》既同意王逸对沅湘之间宗教文化的描述,又根据自己对楚地祭祀形式、内容的透彻了解,断定它纯粹是娱神的乐章,屈子的情感为一种不自觉的流露,从而反对王逸的寄托说。两者比较,王氏解释显然合理一些。胡濬源对《九歌》的研究,亦注意历史文化背景的研究,其所引《晋书·夏统传》一段,介绍晋代楚地女巫的表演,完全可作为《九哥》的注脚。(注:见胡濬源:《楚辞新注求确》之《九歌》部分。)注意从社会文化方面研究的,还有陈本礼《屈辞精义》、刘梦鹏《屈子章句》等。

例3.从地理学角度研究楚辞。

清初学者,大多注意楚辞的地名考释,有的已注意各地点之间的位置关系,其中成就最高者当推蒋骥。蒋骥《山带阁注楚辞》绘有楚辞地理总图,抽思、思美人路图,哀郢路途,涉江路图和渔父、怀沙路图等5幅地图。这些地图只是蒋氏研究楚辞地理的一部分, 只是将散见于各章注释中的结论集中于此以作形象的显现。从中可看出,他对先秦古地理有深入、系统的研究,即使以今天眼光苛求,也不失其参考价值。另外,比蒋氏稍晚的胡文英,为了考察屈子所涉历的地区,曾“两涉楚南,三留楚北,询之耆宿,按之众图,绎之屈子之书,仿佛之所涉”。(注:见胡文英:《屈骚指掌·凡例》。)如此具体扎实的调查,十分类似于民俗学、文化人类学的“田野考察”。

例4.以新的思路研究楚辞。

所谓新思路,是指在观照、训释、分析、鉴赏楚辞时总的思考方法的变换。这种变换,大多不是确立于“五四”,而是产生于清初。如对楚辞作纯文学对象研究,许多学者认为是从梁启超开始的,(注:参阅《楚辞要籍解题·屈原研究》,湖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此论完全不合事实。方苞、朱冀、胡濬源均从纯文学角度对屈骚作了研究。尤其是鲁笔,他的《见南斋读骚指略》从文学艺术的19个方面,对《离骚》作了详细的研究。又如,有的学者评价游国恩先生的《楚辞概论》时说:它最大的特点“是把楚辞当作一个有机体,不但研究它的本身,还研究它的来源和去路,这种历史的眼光,是前人没有的”。(注:陆侃如:《楚辞概论·序》,见游国恩《楚辞概论》。)此话也说得太绝对了,戴震、夏大霖、胡濬源、贺宜荪等都把楚辞当作一个整体进行过类似的研究分析。

以上事例使笔者认识到:一个历史悠久的学术分支或曰“专学”,也是一种事物。它的发展,主要由该分支研究的内部运动所决定,推动它前进的是“内驱力”,外因仍然只能是一种条件。楚辞学多角度、全方位研究格局的形成,主要取决于楚辞研究发展的需要,清初民族矛盾的尖锐与社会的变化为其创造了外部条件。“五四”以来,乃至新时期以来的楚辞研究,客观上都是清代楚辞研究的继承和发展。因此,所谓“新途径”、“新角度”,大多是“老途径”、“老角度”,只不过在这个途径上我们采用了新的成果、新的知识而已。比如心理研究方面,清初一批学者就已注意到了,只不过他们不知“心理学”这个名词,也不可能具有现代心理学的研究手段和知识。

三、三百年研究的波浪式发展及其前瞻

三百多年楚辞研究的运动轨迹,大致经历了两次起伏:清初的一百多年为一次高潮,清末至“五四”为又一次高潮。可以说,近三百年的楚辞研究的波动形状为整个楚辞研究史的缩影。

两个波谷,一个产生于清中后期,一个产生于“五四”以后至抗战前夕,其主要表现在于对屈原的不理解甚至误解。同以往一样,每当民族矛盾缓解,社会表面上——只是表面上——安定平静一些,对屈原的不理解或误解便会出现。比如清后期的俞樾,以朴学方法研究楚辞确有一定成就,但在《宾萌集》中论及屈原思想人格时却说:“屈原,贤者也,然若未若柳下惠焉。”并言:“今读其调,乃如妇人女子失意于人所为者,君子不怨天不忧人”。这充分表现出对屈原的不理解。而“五四”以后,一方面是研究相对沉寂,另一面是各种误解、怪论丛生。俞氏还不敢在专研楚辞的著作《读楚辞》中说这番话,而“五四”以后则有“文学弄臣”说、“嬖人”说公开发表,直至发展到“屈原根本无其人,楚辞为后人所作”的观点出现。甚至有著名学者也持类似观点。(注:有关这方面的问题,可见廖平(字季平)《六译馆丛书·楚辞讲义》、胡适《读楚辞》、《闻一多全集》第一卷《神话与诗·屈原问题》等。)当然,抗日战争一爆发,上述论调便不攻自破了。

了解了近三百年楚辞研究史的内容、特点及运动轨迹,新时期楚辞研究走向就自然凸现出来:

第一,全方位、多角度研究楚辞的格局和走向将不会改变。而在各个研究途径上仍将大力引进新的知识、新的理论,这些新的知识、新的理论不会全是西方的,也将包括许多国内学者的研究成果。

用文学文献学的方法研究楚辞将重新盛行,甚至朴学研究楚辞的方法也将重新崛起。但它们不会是简单的历史的重复,将引起新的语言学成果和新的历史科学理论。

第二,将更加注意从艺术、文学、诗歌本身来研究楚辞,注意其艺术特色、审美特质以及在文学史上的流变及影响。

第三,楚辞研究史、研究的研究将受到重视,并得到进一步的发展。

第四,楚辞将以鲜明的民族特色在全世界不断扩大影响,楚辞的研究将对此起极大的推动作用。

在未来的楚辞学研究中,可能会出现如下问题:

在研究主体方面,新一代的年轻楚辞学者,不可能具有清初楚辞学者那样的经历,也不可能具有今天中、老年楚辞学者坎坷的人生经历,因而很难从社会和人生方面理解屈原和感受他的作品,单纯的书本经历很容易使他们产生对屈原的误解。因而,了解楚辞研究史应为21世纪楚辞学者的基本功。

新世纪中的楚辞研究条件,肯定比20世纪要优越得多,但这也会带来负面影响,即忽视对文本的独立的、直接的把握。因此,文字、音韵、训诂也仍应是研究者的基本功。

在外部环境方面,在下世纪的上半叶,楚辞研究将面临两方面的压力:一是经济和金钱的压力,二是西方文化的压力。而整个21世纪都是东西方文化碰撞、交流、交融的世纪。

因此,在内外条件的双重作用下,下世纪初楚辞研究可能走入波谷。当然,每一位楚辞研究者都不希望这样的情况发生,而这也是可以防止的。到下世纪中叶,相信楚辞学甚或整个中国古代文学将重现辉煌。

本文于1998年9月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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