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使用”与“对外汉语使用”辨析_儒家论文

“古今使用”与“对外汉语使用”辨析_儒家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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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为今用”和“外为中用”,长期以来,是我们对待古代文化和外国文化的两个口号。本文拟对此略抒管见,以求教正。

先说“古为今用”。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有人标榜“为学问而学问”,似乎学者就该置身于象牙塔内,幽居独处,超然物外。倡导此论最力的是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他把知识区分为二:一是自由的哲理,它能使自由哲人通达真理的殿堂;二是实利的生产知能,那是卑下凡人的贱业。(注1)无独有偶,我国汉代的董仲舒也鼓吹“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注2)听其言再观其行。亚里士多德煞费苦心撰成古希腊名著《政治学》,推销其奴隶主的政治主张,并非“超然物外”。董仲舒研究《春秋》,著有《春秋繁露》,适应汉武帝的政治需要,提供“大一统”的理论根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就是董仲舒的“点子”,被汉武帝采纳了。董仲舒当过官,虽有坎坷,但终属“上层人士”。后来,辞官讲学,“朝廷如有大议,使使者及廷尉张汤就其家而问之,其对皆有明法”。(注3)名为“辞官”,实则“退居二线”,朝廷有事,仍请他“发挥余热”。董仲舒也不是“为学问而学问”的。

宋代皇帝宋神宗在这一点上,倒是讲了老实话。他不隐讳历史学的现实功用,诏令编史,直截了当地说:“《诗》、《书》、《春秋》,皆所以明乎得失之迹,存王道之正,垂鉴于后世者也。”(注4)书名《资治通鉴》也是由他精心推敲、拍板定案的。

恩格斯是无产阶级伟大的理论家和革命家,他为了变革当时的社会现实,就要探讨国家的本质。于是他追本求源,利用前人的研究成果,用新的观点和新的方法写出了《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成为指导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名著。它不仅是革命理论,也是原始社会史学的成果,在学术上极富价值。恩格斯为我们作出了“古为今用”的典范。

由上可知,“古为今用”乃是通例。其“用”一也;所不同者,由于历史学家的时代地域不同,立场观点各异,学识有深浅,功力有高低。因而其研究成果取舍有侧重,评论有褒贬;即使志同道合者,也难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如此而已,岂有他哉!

人的手有手心和手背两面。“古为今用”只讲了“借古鉴今的一面;我们还得讲更重要的一面,即“今为古用”。这里的“今为古用”,其确切涵义是“以今察古”,并非把现今的“卡拉OK”推荐给唐宗、宋祖,让那些皇室贵胄也“过把瘾”。

历史是“往事”,写史书的则是“活人”。“活人”总是依据其所处时代之需,运用当代的各种文化成就,包括现代史观和现代研究手段来研究历史的。站在今天,回过头来,审视过去,往往能发现新意。

人类生活的实际进程是从古到今的。但是,人们对人类生活形式的思索和分析却是倒过来,从今到古的。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对人类生活形式的思索,从而对它的科学分析,总是采取同实际发展相反的道路。这种思索是从事后开始的,就是说,是从发展过程的完成的结果开始的。”(注5)马克思在研究资本主义经济时,深有体会地说:“人体解剖对于猴体解剖是一把钥匙。低等动物身上表露的高等动物的征兆,反而只有在高等动物本身已被认识之后才能理解。因此,资产阶级经济为古代经济等等提供了钥匙。”(注6)摩尔根依据当代的科学水平,研究古代社会,建立了伟大功绩。恩格斯对这位美国原始社会史学家作了高度评价,说摩尔根“在主要特点上发现和恢复了我们成文历史的这种史前基础,并且在北美印第安人的血族团体中找到了一把解开古代希腊、罗马和德意志历史上那些极为重要而至今尚未解决的哑谜的钥匙”。(注7)这些事例都足以说明“古为今用”和“今为古用”二者密不可分的道理。

现实中也存在诸如此类的众多事项,有待“今为古用”去寻找钥匙,解开哑谜。近来,出现了“恐龙蛋热”。科学家们正在运用现代手段琢磨它,这又是“今为古用”的一例。可以预期,随着“今”的发展,对“古”的理解将越来越深,得出更为确切的结论。一旦从恐龙蛋里琢磨出来某种道理,用于现代,那又是“古为今用”了。

“今为古用”的另一涵义是运用现代史观,重新审查古人的研究结论。举例讲:《论语》是研究儒家思想的重要古籍,历史学者多所评点,给予高度的评价。“半部《论语》治天下”是尽人皆知的名句。(注8)这句话带有文学的夸张色彩。其实,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原理,也用文学语言来表达,这句话倒过来讲也许较为合适,即“一部《论语》治半个天下”。若再细抠,还得再打折扣。道理很明显,天下的事多得很,抛下琐细小事,人类的基本实践活动有三项,即生产斗争、阶级斗争和科学实验。在春秋战国时代,科学实验活动是有的,《墨子》中多有记载,《论语》中却不见。生产斗争也为人类生活所必需,并且是最基本的实践活动。孔子的学生樊迟要求增设“学农”、“学圃”的课程,竟被斥为“小人”。孔子辩解道:“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注9)意思是说,要抓礼、义、信等大事,种粮种菜让奴隶们去干,当官的不必亲自抓“米袋子”、“菜篮子”。所以我说,孔子一不讲生产斗争,二不提科学实验,只讲“仁政”等治国治民的大道理,这是“三缺二”。一部《论语》即使“句句是真理”,充其量只能治三分之一的天下。

我们提倡“今为古用”,不是非难和苛求古人,列宁说过:“判断历史的功绩,不是根据历史活动家没有提供现在所要求的东西,而是根据他们比他们的前辈提供了新的东西”(注10)我们肯定孔子是伟大的思想家和教育家,因为他比他的前辈“提供了新的东西”,并且提供得丰硕而有价值。这是实事求是,是历史唯物主义。我们批评孔子“三缺二”,不是苛求前人。如果有人“批评”孔子没有造出电脑,那就是苛求孔子提供“现在所要求的东西”了。在孔子所处的那个“现在”,那“三分之二”是早已存在的事实,那时的人也有所要求。他老人家硬是不干,也不许别人干。指出孔子的局限性,把那些前人对孔子评价过高的成分,“降降调子”,求得更为确切的评价。这同样是实事求是,也是历史唯物主义。

我举以上事例,旨在说明“古为今用”和“今为古用”的辩证关系。我举例中阐述的观点可能被人批评,或补充,或修正,或全部推翻。批评者所用的方法和要达到的目的,也不外乎“古为今用”和“今为古用”。他批评的只是我的观点,却又为“古为今用”和“今为古用”的真理提供了一件新的例证。

再说“外为中用”。有时也称“洋为中用”。若是“吹毛求疵”,笔者以为“外为中用”的提法较好。因为“土包子”、“土法上马”、“土洋结合”等约定俗成的词语中,或多或少、或明或暗地含有贬“土”褒“洋”的意味。科学成就确有高下之分,但不能笼统地讲“洋”的一定就好,“土”的一定就差。毛泽东也说过:“中国人吃饭用筷子,西方人用刀叉。一定说用刀叉的高明、科学,用筷子的落后,就说不通。”(注11)为此,换“洋”为“外”,去掉那一点“疵”,又有何不可?

“外为中用”其实是“古为今用”的一部分,因为“古”已兼含中、外了。所不同者,“外为中用”还指利用外国现代的文化成就,为中国所用。“外为中用”也是无可置疑的。毛泽东作过深入浅出的解说,外国的文化“凡属我们今天用得着的东西,都应该吸收。但是一切外国的东西,如同我们对于食物一样,必须经过自己的口腔咀嚼和胃肠运动,送进唾液胃液肠液,把它分解为精华和糟粕两部分,然后排泄其糟粕,吸取其精华,才能对我们的身体有益,决不能生吞活剥地毫无批判地吸收。”(注12)

我国古代的《诗经》中说:“他山之石,可以为错”,接着又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注13)“错”是粗石,“攻”意为琢磨。“他山”比喻他人。两句话的含义相同,都是借物喻人:励石虽然粗糙,不必轻舍,可用来琢磨玉器;别人虽非十全十美,也可相观而善,取长补短。

古今的圣哲、导师都用比喻作过原则的指示。至于哪些是属于“我们今天用得着的东西”,他山之石如何“为错”,又怎样“攻玉”等等,这些都是极为复杂的科学研究的课题,要依据不同科学门类的特点,凭靠研究者的功力和苦心钻研,才能逐步解决。研究无止境,需要有耐心。切不可简单从事,一刀砍下,任取一半,算作“精华”,余下一半,抛进垃圾箱里。十月革命后,俄国就有一伙自封为“无产阶级文化派”的蠢人,宣扬摒弃文化遗产,建立“纯粹”的无产阶级文化。他们比那些切上一刀、留取一半的人,更显得“可爱”!

该把笔锋转向另一面,讲“中为外用”,即把中国的古今文化成就介绍到外国去,供人家参考借鉴。这个工作是做了一些的,只是做得不够,没有自觉地、明确地提出“中为外用”的口号。前面,我把“古为今用”和“今为古用”比喻为手心和手背。这里,我想说,“外为中用”和“中为外用”恰似人的两只手。那一只手明明长在身上,为什么把它揣在怀里?何不大大方方地伸出来,两手并用!

我国有着悠久而丰硕的文化财富,中国古代物质文洴财富传入西欧等地,已是尽人皆知的事实,不需赘述。而我国历史上的精神文化财富,西人知者不多。古代希腊出现了众多学派,各显其能;而我国春秋战国时期的诸子百家,也是异采纷呈的。照理说,讲世界文化史应是东西交相映辉的局面。

中国在长期的封建社会中,创造了灿烂的文化。以科举为例,算是“土产”,被沿用1300年。科举制度当然也有弊病,特别是到后期,迂腐尤甚,应当批判。可是,人们往往忽略了它的发展过程。起初,它代替选士制度,本是进步的举措。选士靠地方官推荐,就有空子可钻。那时叫“通关节”,如今叫“走后门”。这种选士制度怎能“选贤举能”?实行科举,择优录取,就好得多了。那时,也有搞权、钱交易的营私舞弊者,一经查出,动辄“腰斩”,并不是给个“警告”、“开除”或坐几天班房“保外就医”就能了事的。这种严格的科举制度,相对讲,保证了所取官员的质量,有利于封建政权的巩固。时代发展了,封建政治日益腐败,科举制度才日益走下坡路,最终被废除了。不能把流行1300年的科举制度象俄国“无产阶级文化派”那样,一脚踢开。科举制度的许多考试方法值得后人研究,也可供外国人参考。

黑格尔是位博学的德国哲人,他的《哲学史讲演录》极富学术价值。唯涉及孔子时,轻描淡写,其评论虽不乏佳句,但就整体而言,其对孔子的研究是远逊于国人的。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中,对西欧文化评述得淋漓尽致,对中国文化也涉猎不多。这只能怪我们中国人没有在“中为外用”上做出成绩。革命不能输出,文化却可以交流,比较鉴别,取长补短。向外介绍,主要靠我们自己做;人家用不用、用哪些、怎么用,可以“悉听尊便”,我们不强加于人。我们既反对崇洋媚外,全盘西化;也不搞唯我独尊,让外人“纳贡称臣”。

“中为外用”还有另一涵义,即我们研究了外国文化,有了心得,写出著作,也可向外国作介绍。对于外国人,我们研究西方文化的成果也算是“他山”。我国学人研究外国文化者为数不少,其成就得到公认而享誉中外的也不乏其人。其研究成果应该向外传播。派学者赴外讲学也是重要举措。既可传我之经,壮我声威;又能取回宝物,为我所用,岂不是双倍受益?我们应当有这个战略眼光。

一位名人对“古为今用”和“外为中用”作过形象化的比喻。他说,屁股坐在今天的中国,一手伸向古代,一手伸向外国。(注14)我想补充说:不要攥着两只空拳伸出去。一只手要带着现代的文化成就,伸向古代,“今为古用”,这样才能发现新意,更好地“古为今用”。另一只手要带着中国的传统文化和现代成就,伸向外国,这是“中为外用”,再把外国文化取回来,“外为中用”,二者相得益彰。纵横的双向交流总比单向的空拳伸手为好。

到此,该专门说“用”了。“用”字是关键,理解对头,运用得当,才能奏效。否则,恐将事与愿违,甚至会造成恶果。

第一,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应当坚持牢记。对待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的有关论述要尽量全面、系统、完整、准确地去理解,要体会其基本理论的精神实质,不能抓住只言片语,断章取义。列宁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他对文化遗产的批判继承有过重要的论述。他对旧教育、旧学校作了深切的批判,指斥了旧学校崇尚书本、强迫纪律呆读死记等等,甚至说,“这种学校里的每一句话,都是根据资产阶级利益捏造出来的”,旧学校“用数不胜数的、九分无用一分歪曲了的知识来充塞青年的头脑”。(注15)这两句话都说过了头,逻辑上都是全称判断。旧学校里总要讲些读、写、算的简单知识,算术知识和俄文、俄语本身都没有阶级性。“文以载道”,文字和语言中表述的“道”可能有“捏造”的内容,但文字和语言却是哪个阶级都可以使用的。通观列宁文章的整体,他是讲批判继承人类的文化遗产。列宁是辩证法家,他立即接着写道:“但是,还要把旧时学校中的坏东西同对我们有益的东西区别开来,要善于从旧学校中挑选出共产主义所必需的东西”。列宁详尽地讲述了批判与继承的辩证关系,得出了令人欣慰的精辟结论,那就是:“只有用人类创造出来的全部知识宝藏来丰富自己的头脑时,才能成为共产主义者”。而且,“马克思主义便是共产主义从全部人类知识中产生出来的典范。”(注16)列宁《共青团的任务》中个别词句欠妥,“瑕不掩瑜”,它仍是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著作。

第二,切忌简单化。不要把文化遗产的“用”同日常生活中某些简单的“用”等同起来。想吃巧克力,放进嘴里,口水随之分泌,立马解馋;引用古代或外域的理论,解决当前的实际问题,却不能要求“立竿见影”,顿出奇效。它供我们借鉴、思索,从而得到启示,有助于我们解决现实问题。创造离不开借鉴,借鉴又不能代替创造。这个借鉴作用不可等闲视之。“有这个借鉴和没有这个借鉴是不同的,这里有文野之分,粗细之分,高低之分,快慢之分,所以我们决不可拒绝继承和借鉴古人和外国人,哪怕是封建阶级和资产阶级的东西。但是继承和借鉴决不可以变成替代自己的创造,这是决不能替代的”。(注17)

批判继承是艰苦的学术工作,它需要以坚实丰硕的知识作为基础。要参加实践,了解实情,这是书本上没有的活的知识。也要甘心坐冷板凳,潜心向学,博览群书。有位伟人说过:书读多了害死人。(同注14)我体会,他的意思是批评本本主义,不结合实际,按图索骥,生搬硬套。这样的读书,拿来律己,害了自己;用来律人,害了别人;搬来指导革命,贻害无穷。受教条主义、本本主义之害,我们是吃过大亏的,岂止是“害死人”,几乎断送了整个革命。“书读多了害死人”,七个字里包含着多少辛酸苦辣,凝结着血的教训。可是,话说回来,害人的是教条主义,而不在书;何况自封为“百分之百”的先生们,念了几本小册子,是否为“真经”,也还是个疑问哩!即使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真理,也得结合实际才能有效。所以,读书是好事,死读书才是坏事。孟子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注18)孟子批评的是“尽信”、生搬硬套,不是反对读书。当然,我们这里指的是读好书。坏书要不要读?不能一概而论。蒋介石于1943年抛出一本《中国之命运》,那就是坏书。毛泽东读了,写了《两个中国之命运》,接着针锋相对写了《论联合政府》,这就是一部好书。对青年人,我们则提倡读好书。高尔基说,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老百姓也懂得“书到用时方恨少”。毛泽东就是一位博览群书的典范。

如今,人类社会正步入“高速信息公路”时代,我们从事的又是前无古人的伟业,更需要多读书、读新书、读好书。我们的一些失误,除了种种复杂的原因之外,单就读书而言,恐怕也是书读得少了些,特别是现代的新书、好书读得少了。过多地埋在“线装书”里,弄得不好,也是难免要“害死人”的。

第三,批判继承是一条总的原则,要根据不同学科领域自身的特点和现实的客观需要,把理论同实践结合起来,探索“自身”之“用”。事物的“用”寓于事物本身之中。它未被认识时,是“自在之物”,其“用”不被人知。研究者的任务就是不断探索事物本身的特性,从无知到有知,从少知到多知,从浅知到深知,为人类日增福祉。不同领域的学者,依据研究对象的特点,各选其用。研究越深,用途越广。但是,不论如何,也不能在事物本身特性之外,强求其他用途。

獾是客观存在的动物,当人们认识它之前,它是“自在之物”,也曾在地球上“潇洒”地走来走去。人们认识它之后,它便不得安宁、绝难“潇洒”了。皮革行的师傅用獾皮制作皮衣、褥垫。美食家取其肉制成佳肴。医生涂抹獾油治疗小面积的1度烧伤。用法各有不同,但都是利用獾本身具有的特性。迷信的人被烧伤,去焚香拜佛,獾油对他来说,是未被认识的“自在之物”。庸医用獾油治疗脚气,那是在獾油本性之外,奢求其用,当然无效。也许有朝一日,高明的医者另法炮制,或辅以别药,制成“复方××”之类,也能治疗脚气。那也只是发现了獾油本身新的特性。“点石成金”乃是寓言,虽含哲理,终非事实。想用蕃茄孵出小鸡,那便是愚人干的蠢事了。众多领域的学者各显其能,各取其用。“马牛羊鸡犬豕”之类,繁殖力极强,不会杀绝用尽。一些稀有动物就有濒临灭绝之虞。动物学家就大声疾呼保护野生动物。本质上,他们保护的是自己的研究对象。或者是为保持生态平衡,有利于人类自身的生存,是为长远之用。要言之,“杀”者和“护”者各为其用,只是用法各有不同、眼光互有远近而已。

罗列以上尽人皆知的常识,集中起来,无非是以浅比深,说明文化遗产的批判继承,也同样要依据其自身的特点,充分用其所能用,防止误用、滥用。

就历史而言,其特点何在?通俗地讲:“凡是过去的都是历史,但历史并没有都过去。”举例说,原始社会的石斧,它是历史古物,它过去了,所以被放在历史博物馆里。但是它并没都过去,它蕴含的道理没有过去。什么道理呢?那就是:当压力为定量时,其压强同压力的承受面积成反比关系。现代的钢刀和古代的石斧蕴含着同一项原理。将来会造出新刀,无以名之,姑且称“X刀”吧!钢刀成了过去的古物,可是石斧和钢刀中的力学原理,还是没有过去,依然有用,它仍然将存在于“X刀”之中。

当然,原始人只有感性认识,不懂得现代力学原理;而物理学家有了理性认识,比常人更能感觉到石斧的价值。它的历史作用非同小可,正是它促成了“人猿相揖别”。毛泽东讲:“感觉了的东西,我们不能立刻理解它,只有理解了的东西才更深刻地感觉它”。(注19)石斧的“使用价值”过去了,但它的“价值”却没有过去;不仅没有过去,由于“今为古用”,它的价值反而更高了。谁都知道,钢刀再贵,终有定价;一把原始社会的石斧,可是无价的珍宝啊!

我讲这些决非崇古好古,主张丢下钢刀,捡起石斧;只是想运用这个事例说明历史学中“今为古用”和“古为今用”的辩证关系;也想说明,凡属科学真理,也是中、外一样可以互用的。

第四,要恰当处理传统和民族形式。“传统”和“现代”是辩证统一的关系,不能形而上学地视为“非此即彼”。一首“纤夫的爱”,红红火火,唱遍大江南北,被一些青年赞为“够派”的现代通俗歌曲。其实若论“够派”,现代恋人该是驾起一叶扁舟,“让我们荡起双浆”。可是,歌曲的作者偏偏请出“传统”的纤夫,让“现代”爱侣的绵绵情意在“传统”的纤绳上荡荡悠悠。后来,上海又推出一首新的“纤夫的爱”,采用传统京剧的曲牌、程式加以改造,名曰“戏歌”。两对歌者共同登台,先分后合,难辨彼此,也另有一番风趣。可见,运用得当,不落俗套,“传统”更可增添“现代”的浪漫情调。“传统”是死物,运用“传统”的是“活人”。出了毛病,板子应该打在形而上学的“活人”的屁股上。

说到民族形式,也应具体分析。仍以音乐为例:乐器是物质财富,诸多乐器,性能各异,某种乐器或许适合于表现某类乐曲。但乐器本身没有阶级性,也不专属于某个民族,不必区分中外和民族。现在通常分为西洋乐器和民族乐器,这样分法有欠精确。西洋国家众多,指哪国哪族?民族乐器的“民族”二字就能代表“中国”?中国的民族据今所知有56个,又指哪族?勉强划分,也只能表明某项乐器的原产地,有的连产地也难弄清。琐呐归入我国的“民族乐器”,可是它原产于波斯,“唢钠”两字也是波斯文Surna的音译。琵琶原产何地?一说它本名“批把”,原产于胡。“胡”是中国古代对北方和西方各族的泛称,到底是哪个“胡”,不得其详。二说琵琶来自阿拉伯,原名“乌特”,是阿拉伯文ud的音译,传到中国名为“曲项琵琶”。又有一说,合二而一,认为它是在前两者的基础上不断改进,逐渐定型的。诸说不一,有待专家考证。好在没有外人找我们谈判“产权”,也就算是我国的“民族乐器”了。

乐曲属于精神财富,则有中外和民族之分。肖邦的“华丽大园舞曲”和华彦均的“二泉映月”各具民族特色,风格迥异,涵义有别。二者难分高下,互有千秋。前者由钢琴弹奏,气势恢宏,旋律华美,波澜起伏,洒脱流畅;后者用二胡表现,委婉细腻,如泣如诉,哀而不伤,悲中有愤。西人喜听前者,如醉如痴,象是“三月不知肉味”;国人则欣赏后者,撼人肺腑,俨然是在聆听一部浓缩了的中国农民的苦难奋斗史。二者各有妙用,彼此可以借鉴。但是,又不能把乐器和乐曲的匹配说得过绝。用小提琴演奏“梁祝”,听来中国味十足,令人忆起梁山伯与祝英台悲欢离合的往事。琵琶如今也跻身于全属“西洋乐器”的交响乐队,有时还能担当“主角”,弹奏主旋律,众多的“西洋乐器”反倒成了“配角”,为琵琶“助威”。究其缘由,中、外各个民族的乐曲各有特性,乐器只是表现乐曲的“工具”,但音乐的基本原理有共同规律。所以统而言之,音乐不分国界,乃是人类的共同财富。

第五,锻炼理论思维,彰往察来。理论思维是研究和运用文化遗产必不可少的能力。恩格斯说:“这种能力必须加以发展和锻炼,而为了进行这种锻炼,除了学习以往的哲学,直到现在还没有别的手段。”(注20)恩格斯讲话留有余地,标明“直到现在”。从那时的“现在”到现在,已过百余年。我觉得还有别的手段;即使在那时的“现在”也有别的手段,即参加现实的社会实践,现实中有“活”的哲学。恩格斯本人就积极地参加了当时工人运动的实践。把读哲学史和参加实践结合起来,能更好地发展和锻炼理论思维能力。也不一定只限于“学习以往的哲学”,读读《伊索寓言》和《三国演义》等文艺作品,对锻炼理论思维也不无裨益。

彰往察来是一种理论思维能力,语出《周易》,原文为“彰往而察来”。(注21)《周易》文字晦涩,唯其道理并不神秘。哲理并不只存在于圣哲的殿堂,市井小民有时也能运用自如。某甲干尽坏事,却向某乙辩白自己有理。某乙并不正面作答,往往甩出一句俗语:“别来这套!你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话俗理不俗。滤掉“俗”的成分,余下的便是彰往察来的哲理。乙对甲的“往”事了解得“彰”明昭著,所以能预“察”甲的未“来”表现。乙所运用的思维方式便是彰往察来。

马克思和恩格斯精通人类社会历史的知识,剖析了当代资本主义制度。恩格斯于1847年简约地描绘了《共产主义原理》。翌年,即1848年,他们两位共同撰写了《共产党宣言》,作出了科学的预断:“英特那雄奈尔一定要实现”。这是前无古人的彰往察来。

自然现象千变万化,社会现象纷繁复杂,加之研究手段和研究者个人的种种局限,“彰”之不明、“察”之有失,也在所难免。天气预报是彰往察来,预报准了,说明仪器精密,专家高明。有时说“明日阴有小雨”。也许迎来的是“万里晴空”。被医生判为“垂死”的人,有的也能复原,经过疗养锻炼,重新焕发青春。还有其他例证,不便逐一陈列。判断的失误,盖源于不“彰”,乃是主客观条件使然。唯其如此,研究者需要改善研究手段,增进学识,积累经验,尽心竭力,不断探索。

彰往察来需要实践的检验。俄国化学家门捷列夫根据元素周期率,彰往察来,预言当时尚未被发现的锗、镓等元素的存在及其性质。后来,锗、镓等元素被发现了,门捷列夫关于存在锗、镓等元素的预言得到了证实。

“彰”没有尽头,“察”也只能求个概略。恩格斯在《共产主义原理》一文中预言,在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里,“社会成员的才能能得到全面的发展。”(注22)这是指出一个大的方向。怎样才算“全面”,采取什么具体措施,何时可以做到,等等,那就需要在社会实践中探索和检验。能够科学地预测出大的方向,就不愧为杰出的“设计师”。至于详情细节,就得边干边改;实现之期,或早或迟,不能机械限定。没有先例可循,只好“摸着石头过河”,哪能事先一一说准?这里,用得着毛泽东一句通俗而幽默的名句:“马克思主义者不是算命先生,未来的发展变化,只应该也只能说出个大的方向,不应该也不可能机械地规定时日。”(注23)

以上仅就个人粗见,罗列五项,妄称“用”的关键。“关”是出入通道,“键”是开门钥匙。门总要由人来开,自动启闭者,也是人的设计,这便又引出下面一段文字。

中外古今的文化遗产,浩如烟海,谁能通透无遗?被人誉为“学贯中外,艺通古今”,置诸案头,可当座右之铭,意在鞭策奋进。若是信以为真,沾沾自喜,适足表明其“不知深浅”。自称“孤陋寡闻”,或有谦逊之意,倒是近乎“实事求是”。任何一位鸿儒大师,都不过是“沧海一粟”,学术研究靠众多学者通力协作。知识分子的工作需要独自钻研,这又往往被误认为“个人单干”。实则哪位学者也不是赤手空拳、平地起家的。他需要凭靠中外古今的资料和学术成果,再加上个人精心钻研、有所创新,才能写出专著。高尚的学者有自知之明:书皮上的署名和钱包里的稿费只表明“个人精心钻研、有所创新”的那一部分,不会孤芳自赏而忘记其他。人们常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往往有一位贤慧的女人。我说,一位成名学者的背后,肯定有众多的无名学子为他铺石垫路。此其一。

其二,明智的学者应当培养接班人。人生苦短,谁也不能同自然规律抗衡。秦始皇(前259—前210)遍寻长生之药,企盼“万寿无疆”,结果不到半百就一命归天。曹操(155—220)“运气”稍好,虽是“年逾花甲”,终未熬到“古稀”,晚年写诗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壮心不已,却又无可奈何。我们是唯物主义的乐观者,何必为年龄发愁?评价学者的人品在德而不在齿;衡量学者的贡献根据业绩,不凭“年头”。《列子》上有句话耐人寻味:“贤者任人,故年老而不衰,智尽而不乱。”(注24)贤明的学者不能只求自贤,还要能够“任人”,即选用得力助手和接班人。老、中、青形成学术梯队,学术事业才可不断发展。否则,个人总有年老而衰、智尽而乱的那一天,学术事业断了“香火”,凡有良心的学者都要伤心落泪、追悔莫及的。

本人自知学疏才浅,是个凡夫;故尚能努力,不算懒汉。教了几年书,也“爬”过一些“格子”。业绩平平,乏善可陈。我毫不怀疑,学术事业终归有后人干得更好。“上帝”若肯加我数年,我愿不遗余力,替前辈“拉车”,为来者开路。“后来者居上”乃是历史的必然趋势。有胆识的青年学者,要顺应趋势,奋发图强,不可老是“跪着”,要敢于站起来,超过前辈。这不算“个人逞强”,因为任重道远,万万不可懈怠。虚心是美德,心虚是怯懦。虚心者从不心虚。同样,有雅量的老年学者,也该顺应趋势,甘为人梯,不必老是站着,要肯于蹲下去,把青年人托上来。这更非“退缩无为”,乃是富有远见的美德。年事高了,雄心可以不减当年,但精力总会每况愈下,要依力行事。量力者才有力量。

不揣冒昧,写了如上两则。前者以横为主轴,后者以纵为重点,纵横交错,编织学界沧桑,聊表感慨,权作本文结语,也算是“落实”宋神宗的“圣谕”:“明乎得失之迹,存王道之正,垂鉴于后世者也。”(同注4)

注释:

1 见拙著《自由教育》。见《中国大百科全书·教育》,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5年版,第570页。

2 《汉书·董仲舒传》

3 同注2

4 宋神宗《资治通鉴》序

5 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上),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92页。

6 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108页。

7 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第一版序言。见注6同书第四卷,第2页。

8 罗大经《鹤林玉露》卷七。宋朝初年宰相赵普对《论语》的评价。

9 《论语·子路》

10 列宁《评经济浪漫主义》。见《论历史科学》,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344页。

11 毛泽东《同音乐工作者的谈话》。见《毛泽东著作选读》下册,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747页。

12 毛泽东《新民主主义论》。见注11同书上册,第397—398页。引文重点为引文者所加。

13 《诗经·小雅·鹤鸣》

14 大意如此。因未公开发表,故未加引号,也未注明原讲话人。

15 列宁《青年团的任务》。见《列宁论教育》,人民教育出版社1980年版,第226—228页,着重点为引用者所加。

16 同注15。

17 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见《毛泽东选集》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860页。

18 《孟子·尽心》

19 毛泽东《实践论》,见《毛泽东著作选读》上册,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25页。

20 恩格斯《反杜林论》归序。论辨证法。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465页。

21 《周易·卷之三·系辞下传·第六章》

22 恩格斯《共产主义原理》。见《马克思恩格斯论教育》,人民教育出版社1980年版,第72—73页。

23 毛泽东《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见《毛泽东选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06页。

24 《列子·说符·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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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使用”与“对外汉语使用”辨析_儒家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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