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精神与人们的认识_人文精神论文

两种精神与人们的认识_人文精神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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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精神和人文精神分别源自于人类对自然与人事的认识,是两种认识及其成果的精神升化,在科学与人文学分野的时代,它们体现着人对待世界的两种态度,或观察世界的两个角度。

略为广义地说,科学是以范畴、定理、定律等形式反映现实世界多种现象的本质和运动规律的知识体系。科学认识的任务就是如实地反映自己的对象,人的主观干扰被视为科学的大敌,是妨碍把握事物本来面目的东西。科学认识虽然是由人来进行的,但认识过程中绝不能掺杂进人的感情与好恶等主观因素。人的能动性的发挥,运用思维、智力对科学认识的深化,也严格地遵循着公认的思维法则进行,而它们也有着客观的基础。所以,科学不是以人的主观尺度去度量世界,而是以客观事物自身为尺度去度量世界,这就是科学精神最重要的品性——客观性与求实性。与此相联系,它还必然地具有追求精确与真实、崇尚理性等品质。

“人文”则是泛指人事现象的用语,“人文认识”就是以人自身为对象的认识。这种认识一反围绕人之外的对象旋转的做法,处处体现以人为中心的原则。在它的视野中,世界是和人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的,世界就是人的活动场所,离开人类谈论世界便失去了意义。人文认识着力于人在观察世界、体验人生时的种种感受,这类感受可以因人而异,其差异性正是人文认识力图要展现的人间世界之丰富性。人在自己的世界上留下的痕迹,映现着人的本质力量和类群特征,舍弃或清除了它们,人文认识将无从进行,或毫无内容,没有生气。人文认识所体现的人文精神,就是在观察中对那些专属于人的特性的弘扬与开掘,就是刻意要将他们活动的踪迹和心灵的呼唤全面地覆盖在自己所面对着的这个世界上。它崇尚的是美好而不是精确,有些别开生面的错乱,造成美感的假象,某些“歪曲反映”带来的愉悦,常能在“人文妙笔”下大放光辉,并实现为人服务的价值。与此相联系,在认识手段上主要地不只是理性,更有感悟的、形象的、情感的乃至神秘的非理性手段受到青睐,所以才有了诗句的夸张、神论的幻想、喜剧的荒诞、某些艺术表达方式的扑朔迷离、朦胧含糊,还有宗教的笃信。它们都超出了理性之外,逃离了逻辑的规约,却起到了理性科学所起不到的作用,将那些用科学的精确语言难以言说的人的丰富性展示了出来。

科学精神倡导以物为尺度去进行认识,其中贯串的是客观性原则;人文精神力主以人为中心去进行认识,体现出来的便是主体性原则。人的认识通常逃避不了科学精神或人文精神的统领,因为人的具有两极化的认识活动,不可能逃避在两极中选择尺度和立足点的问题。

在两种尺度或两种精神之间进行选择,也就是确立某种认识论原则。真正具有科学精神的认识论,必然是唯物论;而人文精神强烈的认识,论通常与能动主义相通。“合情合理”的认识,应是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的交织与融通,主体现着主客体两极的相互作用与积极转化,它体现着两种观照尺度的动态叠加,形成的是“科学之眼”与“人文之眼”双视线立体交汇的世界图景。这种立体的世界图景,不再象科学认识和人文认识互不沟通时那样,只形成由单视线构成的平面世界图景,要么“见物不见人”,要么“见人不见物”,而是人和外部世界生生不息的相互影响、相互制约与相互作用。在这个图景中,世界是人的世界,人是世界中的人。

现代科学的认识成果中,日益展示着人类观察世界的两条视线正在走向立体的交汇,可以见到科学认识日益为人文精神所渗透。如,现代天文学的“人择原理”认为,我们所观察到的宇宙,只能是人存在于其中的宇宙。在对宇宙的观察中,原则上不能消除观测者对被观测宇宙的选择,被观测的宇宙是作为观测者的我们的存在这一事实紧密相关的。换句话说,宇宙之所以是如此的,是因为有我们在这里。按照这种观点,可能存在有许多不同的宇宙,但只有物理参数和初始条件取特定值的宇宙才能演化出人类,因此我们只能看到一种允许人类存在的宇宙,此外别无选择。当人提出“为什么宇宙像我们所观测到的这样”之类的问题时,答案显然是:如果宇宙不这样,也就没有人会提出这个问题。

人择原理与现代物理学对微观世界的观察与认识成果密切相关,甚至就是宇宙学与量子力学的多世界解释相结合的产物。不少人认为,在经典力学中,原则上可以消除观测仪器对被观察物体的影响,因为在宏观领域中,仪器对客体的影响是连续的;为了使测量结果逼近客体自身的状态,可以进行一些补偿调节加以校正,将这种外来影响从现象中排除出去,而得到纯客体状态的描述。但在微观领域里的测量就完全不同了,由于作用量子在观测过程中的存在,仪器对微观过程的影响是间断的、分立的,不可能对每一个分立的测量结果加以调节校正,反之若要调节校正,则对象本身也就消失了〔1〕。 这就是量子力学的所谓“测不准原理”,通常被解释为,由于宏观观测仪器对微观客体的作用不可逆地改变了微观客体的状态,因此测量的不确定性原则上不能排除。人要认识微观粒子,就要和它发生相互作用,从而改变客体,在客体上施加人的影响与作用,留下人的活动的痕迹,使得人所观察到的对象,再也不是脱离开人的“自在状态”时的面貌,而是经过了人这样或那样作用过了的客体。

量子论科学家海森伯在他的一本书里转述的泡利的一段话,很好地表达了现代物理学将观察主体与对象统一起来把握的思想:“谈到两个对立的极端概念,二者在人类认识史上都极富有成果,虽然它们哪一个也不符合真正的真理。一个极端是客观世界的概念,它在时空中按照不依赖于任何观察主体的规律而运动;这是现代科学的指导原则。另一极端是主体的概念,它神秘地体验了世界的统一,它不再面对任何客体,也不面对客观世界;这是亚洲人的神秘主义。我们的思想大致在这两个对立的极端概念之间摆动;我们必须承受这两极产生的张力。”〔2〕量子力学的不确定性原理,使得科学世界的确定性图景向着不确定的人文世界图景产生某种程度的吻合,使得科学视野中的世界也体现出人与对象、主体与客体的不可分离。因此,“自然科学并不是简单地描述和解释自然;它也是自然和我们自身之间相互作用的一部分;它描述那个为我们的探索问题的方法所揭示的自然……这使得把世界和我严格区分开成为不可能”〔3〕。

其实,微观世界的认识原则也一定程度上适用于宏观世界。人们永远只能在和客体的相互作用中认识客体,即使是“静观”,也会发生主体的生理与心理因素对表征客体属性、状态的信息所产生的种种“变形”,如洛克早已阐述的物体的“第二性质”就有主观因素的渗入那样。

我们的认识总想要追求“客体的本来面目”,那么什么是“客体的本来面目”?就拿客体“本来具有的属性”来说,从广义上看,客体的任何属性都是在相互作用中表现出来的,脱离开任何相互作用的绝对孤立状态的客体是不存在的,因此我们所要追求的客体的“本来面目”并不是与任何环境(或参照系)相隔绝的客体的“自我表现”,而总是处于这种或那种环境中的、与这些或那些周围事物发生着相互作用的客体面对一定“观众”的表现,只不过这种“观众”不一定是人,而可能是别的有生命或无生命的广义的“反映者”或“反应者”。如果前者(针对人而言)可称为客体的“本来面目”,那么后者(针对人之外的主体)也同样可称为客体的“本来面目”,只不过是在又一种参照系中的表现,在这种参照系中,该客体就“只能如此”,即只能作如此表现。因此,谈到“本来面目”时,必然要问:什么的本来面目?相对于什么的本来面目?合而言之,某物相对于什么的本来面目?可见,“本来面目”是有针对性和对象的。当人谈论事物的本来面目时,一定是事物针对于人来说的本来面目。于是,所谓实践证明我们的认识正确,只是表明我们对客体之性状、功能、属性的把握,在客体和我们发生相互作用时会作如此的表现,而不会作非此的表现,于是我们把握了客体和我们相互作用时的“本来面目”。

有人说,离开人的作用的客体,对人来说是没有意义的。这是对相互作用的一种“近视眼光”,未看到客体相互作用的连锁延伸有可能导致与主体的人发生关系,从而产生出意义来。

对“相互作用”本身也要作广义的理解:并非只有事物和事物之间的实体性的直接接触才是相互作用,而相互的“表征”也是一种相互作用,尤其是能感受信息流的那种表征式的相互作用,如人对客观事物的反映。所谓把握“纯粹的本来面目”,就是要把握不和人的感官或思维器官发生任何相互作用的客体。然而,这是一种背理:“把握”就是一种相互作用,想使相互作用的结果产生出不包含相互作用的内容,恐怕是难以办到的。

总之,人对客体之本来面目的把握,离不开相互作用。有相互作用,就必然有“相互改变”,必然有相互之间留下的对方施加作用后的痕迹,这就是在认识中,必然留下认识者对客体留下的痕迹,无论对宏观世界还是微观世界来说,原则上都是一样的。那种认为宏观认识可以“完全排除”主体干扰的说法,也是站不住脚的。在微观认识中人们难以达到宏观认识中的那种效果,只是表明,微观现象不可能如实地转化为宏观现象;只要转化,就有信息的失真,就有一定程度的背离,只表明了相对于人来说,主体因素介入的量的多少,而不是质的有无。具体说来,对于宏观客体的认识,可以在人和客体之间不发生物质实体性的相互作用,而只发生信息式的相互作用,便能对宏观物体作出观察和认识;而对微观粒子的认识,一定要借助仪器对对象施加物质性的作用,并将这种作用结果再转化为宏观上的某种显示,再由这种显示与人发生信息式的相互作用——被人解读或译码,才能被认识主体所把握。这表明距离我们在空间层次上越远的客体,就需要越多的相互作用才能与我们发生联系,于是就会留下越多的他物作用的痕迹,以致于这种痕迹大到了影响把握微观客体某种数据的精确度,不再象宏观观察尽管也有影响、但可忽略不计,也能满足所要求的精确度。所以弗兰克认为,就观察来说,“原子物理学的情况同所谓‘古典物理学’的情况并无本质的差别”〔4〕。

从现代科学的发展趋势所受到的那种启示中,最为重要的无疑是:科学认识不仅体现着科学精神所内含的求实与尊重客体的“本色”,而且也注入了重视作为科学认识主体的人之存在的“新潮”,从而使得科学观察真正地成了一种人的认识,成了在人与对象的相互作用中开展着的有生命的活动。而在这样的视野中,世界不仅是外在于人的过程,而且是主客体相互融通的运动,这才是人和世界相互作用的“本来面目”,也是我们能够实实在在地把握到的那个世界的真实状态。

偏执一端的观察,越来越不符合人的全面性需要和世界的复杂的本来面目。走到极端的科学主义与人本主义都只能起到一时的“轰动效应”,却不可能有长久的魅力;只有在主客体相互“追逐”的疆场上,才有扩展认识活力的广阔天地。因此,真正既全面又有深度的认识,必须是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结盟的认识,必须是在两种精神的结合部上所催发出来的认识之果。

寻求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的融通,已成为现代认识活动的“主旋律”。在认识的方法和精神手段上,我们正面临着一场新的辩证大综合:理性和非理性的综合、知识论和非知识论的综合、显意识与潜意识的综合、成熟认识与发生中认识的综合……其中体现的一种共同性,便是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的结合。

用这种综合的、立交的视线看世界,我们对“客观事物”就有了这样的理解:客观事物的存在是不以人的意识为转移的,但它的“表现”,它在人面前显示出来的那种属性,以致于某些变化的可能性,都是与人息息相关的,是随着人的观察角度、认识和实践能力的变化而变化的。正如在我们之外存在着太阳,这是不以我们的意识为转移的,但它表现出来的颜色和具有滋养生命的特性,却无不与我们的观察、我们的生理构造以及我们这种构造能够接受它的滋养有关,离开了整体上的人类和生命界,它的这些特性也无从表现。客观事物的优先存在是不容置疑的,否认了这一点就抛弃了科学精神;但客观事物必须表现于同人的相互作用中才能被人认识,它不可能脱离开人的作用而表现在人的面前,所以我们视野中的世界必然带有人的痕迹,不承认这一点就是背离了人文精神。我们的外在世界,就是这样一个不依我们为转移而存在、却又因与我们相关而具有种种我们所把握到的属性,这就是在客体身上映现的两种精神、从而两条视线的综合与交汇。

用这种综合的、立交的视线看人,人就不仅仅是按自然法则从生物界中产生出来的一种更高级的生物,就不仅仅是遵守自然之铁的必然性,在这必然性的链条上“按步就班”地完成某种决定论使命的“载体”,而是有着人之为人而不为物的那些特性,比如人因其有思想而产生的随意性使得人群活动与进化的展开伴有种种与必然性不那么吻合的偶然性。人的自由意志与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交互作用,构成了社会的人或人的社会之丰富变幻。它的进程不可能像计算物理事件那样被精确地描述,但它的总体趋势又横亘在每一个人面前,不由得人随意违背或忽视它。人正是在这种历史的决定性与同时留给他们的广阔的选择性之间导演着自身没有尽头的“活剧”,科学精神的秩序和确定性与人文精神的朦胧和不确定性同时贯串其中,所以这个由我们自身同时充当观察者和被观察者的领域才那么有“味道”。

用这种综合的、立交的视线看人的精神世界,那么人在精神上就不仅有一个映照着物理世界之确定秩序和有机联系的理性与逻辑的王国,而且还有着由人的生命体的骚动所衍生出来的“七情六欲”,以及与此相关的在精神上折射这种超越确定秩序和理性逻辑之生命活动的非理性王国。理性因素和非理性因素共同造就了人的由内向外的认知,每个人的思维方法、认知模式无不带有他特定的理性与非理性的组合与集结效果。理性主义和非理性主义所把握的都是单面人的单面精神,反过来他们也分别成了只拥有单面精神的单面的人。人的内心世界是极其丰厚的,是由理性和非理性交相作用构成的多重奏鸣。

在认识的方法和观念上,科学精神和人文精神的融合,使得理智与情感、分析与体悟、追求精确与感受朦胧、获取知识与增长智慧等等两极之间达成了沟通,而最重要的,是使得物的尺度与人的尺度达成了某种和谐统一。对世界的认识及其成就,不仅从科学出发,判别其“正确”或是“错误”,而且还要从人出发,看其能否使人“满意”,符合人的“需要”,给人带来利益,带来心理和生理上的美感与愉悦,等等。就是说,人们在认识中,不仅要追求“真理”,而且要讲究“价值”。现代认识论日益走向“真理论”和“价值观”的统一,就是从哲学认识论的层次上,趋向科学精神和人文精神的融合。将这个一般再反回到个别,就有了在实践评价上的“真”、“善”、“美”、“利”的多维要求,就有了决策活动中的“优化原则”和“满意原则”的双重叠加。

人对世界的认识,正在走向“内化”与“外化”的和谐统一,将人的从自己本性出发的需要与物自身具有的特性结合起来,使物发生沿着物性和人性共同设定的方向变化,从而被人造就成新的能满足人更多需要的器物,这就是种种“人工事物”。由成千成万的“人工事物”所组成的“人工世界”,既是“自然世界”的延伸,也是人的认识和实践能力的展现,它充分表明了物的尺度和人的尺度的有机统一。人类一方面使自己创造的人化世界离自然世界的原貌越来越远,另一方则尽其所能在自己的环境中恢复着自然原貌,使自己的生活环境不只是科技文明的符号,同时也仍在大自然的环抱,与自然的“原始风情”相亲近。这表明了在人的深层意识中,既有改造自然的更高要求,也有“回到自然”的真诚呼唤,这同样是面对世界与人的关系所进行的“互相尊敬”式的思考。今天我们日渐认识到这种思考的迫切性、正确性和对人的根本有利性。双视线的立体交汇,必然使人意识到自己与环境的共生共存关系,必然在自己的视野中存有主体和客体两者的位置。任何以一方淹没、吞并另一方的作法或看法,无论从正确的认识之要求着眼,还是从人的利益需要来看,都是不可取的。

我们在总体上推崇综合的、立交的视野,并不意味着完全否认在具体的认识活动中可以有认识原则上的倚重,并不意味着任何观察与认识,都必须做到科学精神和人文精神的绝对均衡。事实上,这是办不到的,也是不必要的。

正如有了综合并不意味着否认分析一样,以科学精神为主导的科学认识与以人文精神为主导的人文认识,作为两大类各有偏重的认识活动,在特定层次上针对特定的认识目标,仍各是有效的认识手段,不同的观念和方法,在各自的论域中仍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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