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陵乡话z声母的形成及其所反映的语音历史层次,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沅陵论文,声母论文,其所论文,语音论文,层次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湖南沅陵乡话的z(注:为方便起见,去掉了表示国际音标的[]号,但表示的仍是国际音标,下同。)声母的来源比较复杂。从与中古对应的角度来说,z声母应对应“邪”母,但沅陵乡话的z声母来自中古邪母的只有“穗”,而来自其他各母的却有不少例证,如:“船”、“日”、“来”、“心”、“以”、“为”、“疑”等等。
来自“船”母者,有“食、顺、剩”;
来自“日”母者,有“入、揉、惹、肉、闰”;
来自“来”母者,有“梨、来、漏、楞、淋”;
来自“心”母者,有“线”;
来自“以”母者,有“油、夜、野、焰、盐、檐、窑、摇、羊、洋、养、样、赢、页”;
来自“为”母者,有“右、又、园”;
来自“疑”母者,有“咬”。
而大多数的中古“邪”母字,在沅陵乡话里或读,如“泅、斜、象、旋、袖”,或读dz,如“祠”。读z的反而不多。
如果“精清从心邪”拟作“ts、ts'、dz、s、z”的话,与“z”对应的是“邪”,与“dz”对应的是“从”,而“”则是“禅”的拟音(注:表面上应是“船”母。但据今人陆志韦、邵荣芬的研究,“船”“禅”应互换,故“邪”与“船”相对,“从”与“禅”相对。),是章母的浊音。看来中古邪母字在沅陵乡话里大多混入了章组的“禅”母。而“邪”母(z)这个音位反而被中古其他声母的字占去了。也就是说,按读音规则,中古“邪”母字在沅陵乡话里应读z而读成了“”,中古某些声母不应读z的反而在沅陵乡话里读成了“z”。如“船”母应读,日母应读,来母应读l,心母应读s,以母应读j,为母应读,疑母应读,然而在沅陵乡话里并不都如此,某些字读成了z,如果是个别字的阑入,或可看作语音演变的例外,但成系统的进入,就不能看作例外了,如“以”母大多读z或,而读j或零声母者反为少数,这就需要解释了。我们先解释中古邪母在沅陵乡话里读的现象。
考沅陵乡话的话音系统,中古“从邪”二母,除某些特字外(如从母:“在”字读,“捷”字读,邪母:“谢”字读),读音完全相同,皆洪音读dz,细音读。“从”“邪”已基本合一。如果不从来源的角度看,已没有区分的必要,可以合称“从邪”母(读者归清母,读者归心母,读l者归来母,余下的为“从邪”母)。从邪合一,本来应读dz,由于受介音i(细音)的影响,dz变成了发音方法相同的舌面音,与“禅”母()的读音一致了。这就是沅陵乡话邪母读的原因。我们再解释船、日、心、为、疑、来、以诸母读z的现象。
中古属“船”母()而在沅陵乡话中读z声母者,有“食、顺、剩”诸字。声母由变成了z,与z发音方法相同,只是发音部位有所变化,由舌面前变成了舌尖前,而舌面前与舌尖前是很容易移转的,如古精母(ts)的细音在现代北京话里变成了,就是舌尖前变舌面前的例证。中古的章母读,现代方言则读或ts,为舌尖后,ts为舌尖前,这又是舌面变舌尖的例子。“食、顺、剩”诸字由中古船母()读成z,正是舌面音变成舌尖音的结果。
这种舌音与齿音(古人将精组看作齿音)之间的通转,古代就发生过,如:食,《广韵》:神力切,入声职韵,船母;《集韵》:祥吏切,去声志韵,邪母。《易·井》“不食”下《经典释文》云:如字,又音嗣。《诗·丘中有麻》:“将其来食”下《经典释文》云:如字,一云郑音嗣。《周礼·天官》:“食医掌和王之六食”,《经典释文》云:食音嗣。郑音即郑玄音,郑玄是东汉人,则“食”字东汉时已有两读。按“食”字两读与四声别义有关,用作名词,义为“食物”,则如字,读入声船母,用作动词,义为使人进食,则音嗣,读去声邪母。沅陵乡话的“食”读z声母,正是“食”的动词用法,出现在“食饭”一词中,与郑玄音注相符。郑氏此音,自南汉魏以来,一直沿用至今,现代普通话“食”的sì音,即是郑音的发展。有意思的是,沅陵乡话动词“食”和名词“食”的白读音完全相同,“食饭”的“食”与“讨食”的“食”都音zu,为阳平,而文读音“火食”则读,也为阳平。文读音是官话、普通话影响的结果,真正反映沅陵乡话语音实际的还是白读音,而食作动词、名词,其白读音完全相同,并没有四声别义的意思。我们只能说,沅陵乡话的“食”音是郑注“音嗣”的遗留,而“如字”的入声一读,则在沅陵乡话中没有反映。《沅陵乡话研究》作者将读作zu(阳平)的“食”列为入声,是不正确的,应列在“止摄”,与“起”“时”等字同列。
“顺”,《广韵》:食闰切,去声稕韵船母。此字未见又音,也未见“破读”的用法。但《仪礼·大射仪》“以袂顺左右隈”,郑注:“今文顺为循”。“循”《广韵》音“祥遵切”,平声谆韵,邪母。此“船”、“邪”二母汉时相通之例。之所以相通,乃二母发音方法相同,发音部位相近之故。但“顺”与“循”词义上有相通的地方,今文“顺为循”是同义词代用,还是同音代用,还是二者兼而有之,不能确定。
他如:《庄子·山木》“杼”字下《经典释文》云:“食汝反,又音序”。前音船母,后音邪母。《礼记·月令》“径术”下《经典释文》云:“术,依注音遂。”术,《广韵》食聿切,入声术韵,船母,遂,《广韵》徐醉切,去声至韵,邪母。驯,《类篇》:殊伦切,顺也。又船伦切,又松伦切。《说文》,马顺行。第一音在禅母,依《类篇》注音之例,是训“顺也”时的读音,第二在船母,第三音在邪母,是训“马顺行”时的读音。,《类篇》:船伦切,又松伦切。前音船母,后音邪母。此唐宋时期二母相通之证。
邵阳方言“剩”的声母也读作z,也是由“船”变“邪”,与沅陵乡话相同。这种由“船”变“邪”的现象,在现代方言里,看来不是个别的。
“日”母是个较特殊的声母,它的发声方法与众不同,故除了自身的演变外,与别的声母相通的情况比较少见,但也并非绝无仅有。如“扰”《周礼·天官》“太宰以扰万民”,《经典释文》:扰,而小反。徐、李:寻伦反。,《类篇》儒隹切,又徐醉切。此南北朝至唐宋间的例证。
中古属心母而在沅陵乡话中读z声母者,只有“线”字。“线”在《广韵》属心母。“心”与“邪”,仅清浊之别,清音浊化,就变成了z。这比较好解释。但“线”为什么会浊化?可能与它的声符有关。“线”《说文》从泉声,泉音疾缘切,在浊音从母,受声符的影响,“线”也读成了浊音。后世从戋声,戋音昨干切,则在从母,本为浊音,沅陵乡话把“线”读作浊音,读的就是声符“戋”的读音,不需用浊化来解释。
中古属疑母而在沅陵乡话中读z声母者,只有一个“咬”字,算是个特例,《沅陵乡话研究》的作者在“声母的古今比较”中没有列出,看来把它忽略了。从音理的角度看,→z与γ→z(或→z)机制相同,从发音部位看,都是舌根变舌尖前;从发音方法看,前者是鼻音变浊擦音,后者则发音方法相同。
声母、z相互变化的现象,古代就有例证:《说文》,声,五怪切,,徐醉切。此以邪母字为声符而读疑母者。衺,牙声,似嗟切,牙,五加切。隰,欋声,似入切,欋,五合切。此以疑母字为声符而读邪母者。湿,《类篇》席入切,又鄂合切。既读邪母又读疑母。
中古属来母而在沅陵乡话中读z声母者,有“梨、来、淋、漏、楞”诸字。从谐声系统来看,中古的来母来源很复杂。与来母相关的谐声字,有见系的、有精系的、有端系的、有知系的、有章系的、有影系的,几乎与各系都有关联。但来母与邪母相谐声的字并不多,我们只检得一例:梩,详里切,详在邪母,字从里得声,里,良止切,来母。来母今读边音,其中古音字母学家定为半舌。中古的半舌是否就是现在的边音?从古人的描写和现代方言的读音来看,定为边音是有根据的。古人没有现代语音的分析方法,舌音是舌尖的特定部分堵住气流,成完全阻碍状态,边音是舌尖堵住中间通道,让气流从舌的两边流出,没有形成完全阻碍,故叫半舌,所以我们将它拟为边音。然而来母的上古音是否也应拟为边音呢?如果拟为边音,则来母的音值从上古至中古至现代毫无变化,这似乎不可取,同时也无法解释来母与各系声母相谐声的现象。所以我们采用当代学者的来母r音说。但汉末的来母已读边音,这是被俞敏《后汉三国梵汉对音谱》所提供的材料证明了的。梵文的l、r二音,汉文皆用来母字对音,概无例外。它所代表的语音现象有三种,一是来母字读边音l,一是来母字读颤音r,还有一种可能是来母字正处于r向l变化的过程中,有些变成l,有些还未变l,仍读r,故用r、l对音。
第一种可能的解释是:后汉三国时期的汉语无颤音r,对音时遇上r音时,只好用音质稍略相似的、发音部位相同的边音l来对音,以济其穷。后世的对音(如元代的蒙汉对音,阿汉对音)也采用这种以来母对r音的办法,可为佐证。唐代的梵汉对音则采用来母字加口旁的办法以对音r,来母字则直接对音l,二者有别。这种解释的困难在于:现代湘西苗语上古层次的借词,常用来对汉语的来母(见下文)。如果这个时期(主要是后汉)汉语的声母是边音的话,则苗语本有声母l,无须改用。唯一的可能是当时汉语的来母还不读边音,而读r,苗语无r声母,故用相近的?来代替。第二种可能的解释是:当时(后汉三国)的来母读r,以母读y或(见下文),用来母字对音梵文l者,是用相近的音对音。这种解释的困难在于,如果当时的来母还不读l,则中古来母的音值l,似乎缺乏一个演变过程。第三种可能的解释是:上古来母读r,以母读l。如薛斯勒、包拟古、梅祖麟、郑张尚芳所论。典型的例证是汉代用“乌弋山离”译 Alexandria,“弋”对音“le”,“离”对音“ria”。弋是以母,读l,离是来母,读r。后汉三国正是r向l变化的时期,故出现r、l两现的情况。
沅陵秦汉时为蛮夷之地,后汉光武时,伏波将军马援“将十二郡募士及驰刑四万余人征五溪”,据民间传说,马援驻军于今沅陵县洞庭区壶头山,并病死于此,如此说可信,则后汉时的征战、屯兵,即将当时的汉语带入了这块蛮夷之地,同时也带来了汉语来母的上古音读法,蛮夷人学汉语,来母r难以发准,故念成了z或与之相近似的音。如果当时来母读边音l的话,苗语自有l声母,不可能读成z或。下面是湘西阳孟苗语土语的汉语借词中来母的读音情况。
漏,来母,后汉三国读ro(楼,梵汉对音为ro,漏与之同部,故可推出),阳孟苗语读(注:后汉音据俞敏《后汉三国梵汉对音谱》,苗语据杨再彪著《苗语东部方言土语比较》。);
“”是舌尖后浊擦音,其发音方法与z完全相同,唯发音部位有舌尖前、舌尖后之别。颤音r的发音部位在舌尖中,如果念成“擦音”,舌位稍前则为z,稍后则为。而阳孟苗语音系中无“z”音,故只有变一途了。
如果将换成z,则阳孟苗语“梨”字的声、韵母与沅陵乡话完全一样,都读za,“林”“漏”二字则比较接近(声母一致,韵母有与a,u与ε的区别)。一般认为,阳孟苗语的这种借词反映的是上古语音层次,据此推论,沅陵乡话的来母读z声母现象,也是上古汉语语音之遗。
据俞敏的后汉三国梵汉对言研究,后汉三国时期还没有邪母,他说:从s浊化成“邪、耶”,s浊化成“育、夷”看,“‘邪’之类”还不像有。要不价upasika也不至于翻成“优婆夷”。放着那些“‘邪’之类”字干什么不用?为什么不译成“优婆兕”?
上古无“邪”母,中古的“邪”母从哪里来的?郑张尚芳说:“邪母有舌音、喉音两个来源,舌音由以母 *l加垫音j来(李方桂拟rj-,梅祖麟(1981)改为lj),,所以中古常为邪母合口。”[1](P108)
“邪”母是否来自复辅音,汉语有无复辅音,这些问题都可以再讨论,但中古邪母来源比较复杂则是可以肯定的。据我们所掌握的方言材料看,除了郑张的说法外,来母、以母、船母、为母、疑母也可演变为“z”声母,也许这个“z”声母不一定只代表“邪”母。
根据以上分析,来母读z声母的时间当在东汉以后、晋与南北朝之间。来母的演变有两条途径,即:,后者的演变以介音j为前提。
中古属为母而在沅陵乡话中读z声母者,有“右、友、园”诸字。为母中古在匣母,唐宋时才分出。匣母的音值,或拟γ(为x的浊音)如高本汉、李方桂、陆志韦、董同龢、李荣、王力、邵荣芬、周法高诸家;或拟(为h的浊音),如蒲立本、郑张尚芳、李维琦、潘悟云诸家。二派的区别,在于“晓匣”拟喉音还是拟舌根音,拟为“x、γ,则为舌根音,拟作“h、”,则为喉音。从现代方言的情况看,晓匣读xγ、h者,都有例证,难以看出哪种拟音更合理,但从三十六字母的排列来看,晓匣与影同列,而不与“见”组同列,拟为喉音似乎更有道理。所以我们采用“”音构拟说。据此,匣母应是喉浊擦音。与“邪”母的“z”相比,二者发音方法相同,而发音部位则有喉与舌尖之别。如果喉音能向舌尖音变化的话,只能用“穷则通”的理论来解释,有如小孩习语,发不出舌根音时,就发舌音,以济其穷,如习语儿童叫“哥哥”,当发不出ko ko这个音时,就叫to to(湘方言),k变成了t,舌根音变成了舌尖音。沅陵乡话的声母系统中有舌根音x、γ,这个x、γ是古音晓、匣二母之遗。但沅陵乡话中读x、γ的皆一、二等字,没有三、四等字,三、四等字或变成了舌面音(),或转入了别的系列。“右、友、园”等字读z就属于转入别的系列的现象。古音中匣、邪流转的现象也有例证,如,《说文》:遮也,从辵,羡声。于线切,为母,羡,似面切,邪母。熭从彗声,读于岁切,为母,彗,祥岁切,邪母。《类篇》鏏,于岁切,又旋芮切。轊,于芮切,又旋芮切。圜,于权切,又旬宣切。燁,域及切,又席入切。前音为母,后音邪母。
其他方言也有为母读为z的现象。如东莞方言的“又”、“友”、“右”、“有”等字声母读作z。海口“友右”等字声母也读作z。音变现象与沅陵乡话相同。
我们再从历史音变的角度来讨论为母的演变情况。为母古音归匣,匣母上古音为。后汉三国时期有两个读音,一为w,一为h[2](P15),读h者,为上古音之遗,读w者,为后世为母读音之所自。从音变的角度来说,w变z的可能性不大。所以“z”应是“h”变来。由于梵文转写音的h实际代表的是国际音标的,所以变z只是发音部位的变化,不涉及发音方法问题。受后面的介音或舌面前元音的影响,舌位前移,变成发音方法相同的舌尖前音,即z,如沅陵乡话、东莞、海口方言,而在别的方言里或变成了舌面前浊擦言,即,如祁阳方言读雄,熊为,其演变的音理相同。
如果为母字已从匣母中分出,则w变比较困难,很有可能是在匣母尚未分出时发生变化的,但后汉三国时匣母部分字(三等字)已开始有w的读法,所以这种音变不会晚于后汉三国。苗语在借用汉语语词的时候,将喉浊擦音读成了以适应苗语的语音系统,今湘西苗语至今都没有喉浊擦音,可以证明。
汉语的影母字、疑母字、以母字在湘西苗语早期借词中声母也读作。影母字读作的有:一、影、亿、意、腰、印、压、鸭、腌、妖、烟、冤,疑母字读作?的有:鱼、银、愿、元、源、仰、月,以母字读作的有:羊、样、扬、叶、夜、赢、游、檐、油、页、野。影母是喉塞音,读,疑母是舌根鼻音,读,二者变为的音理机制与匣母相同。这也可从另一方面证明汉语为母字在湘西苗语借词中读的合理性。以母后汉三国时期已读(证明见下文),苗语借词读作,则是同音借用。
所以,为母在沅陵乡话中读z声母的时间有可能在后汉三国。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影、疑、以三母合流后,再变为,三者合流后读零声母,三等韵介音i擦音化,读成j,j再进一步擦音化,即为,这种变化的时代当在宋元以后。考虑到南方方言特别是湘方言至今还有疑母,则三者合流后再变的可能性不大,故本文不取。
中古属以母而在沅陵乡话中读z声母者,例字较多,约有10余个(例字见上)。古音研究有“喻四归定”之说,“定”属端系,由舌转齿,也还可以解释。但“喻四”是不是都来自“定”?还有不有别的来源?恐怕还需要作进一步的研究。语言事实支持部分中古“喻四”母字来源于“定”,曾运乾已经证明,同时,语言事实也支持部分中古“喻四”字与“邪”母有关,请看例证:,《说文》随省声。羊捶切,随,旬为切。熠,習声,羊入切,习,似入切。游,汓声,以周切,汓,似由切。勨、象声,余两切,象,徐两切。此以邪母字为声符而读入以母者。祥、详、翔,羊声,似羊切,羊,与章切。徐,余声,似鱼切,余,以诸切。似,以声,详里切,以,羊上切。羠,夷声,徐姊切,夷,以脂切。袖,由声,似又切,由,以州切。诵,甬声,似用切,甬,余陇切。斜,余声,似嗟切,余,以诸切。此以喻四母字为声符而读入邪母者。若“喻”四皆来自“定”,何以解释这种现象?看来“喻四”的来源非一个“归定”可以了得。根据上引材料,我们可以说“喻四”与邪母相关。
湖南邵阳方言有“喻四”读声母的现象,与z发音方法相同,皆为擦音,唯发音部位有舌面前与舌尖前的区别[4](P80)。其音变原理应是一致的。喻母四等字在邵阳方言读?声母的例字有:姨、摇、姚、窑、由、油、游、犹、盐、阳、簷、羊、杨、融、容、蓉、熔、庸、移、夷、饴、遗、营、蝇、盈、赢、寅、爷、余、舁。由于邵阳方言 ts系与系互补,凡出现ts系声母的地方不同时出现系声母,声母实际上可以看作z声母的变体。邵阳方言的“喻四”读,实际上就是“喻四”读z,与沅陵乡话相同,只不过所反映的历史层次不同而已。
我们再从历史音变的角度来讨论以母的音变情况。中古以母读j,上古是否也是j,不能肯定。从俞敏所提供的后汉三国梵汉对音材料来看,以母字有两种对音,一是对音y,一是对音j。对音y的有:夜、耶、夷、阅、逸、延、盐、阎、衍、翼、由、渝、喻、踰。y是半元音,就是国际音标的j,看来后汉三国时期以母已读半元音了。对音j的有:耶、延、炎、夷、悦、阅、逸、阎,还有禅、殊、涉、逝,耆、祇,越、旬等字。j是梵文字母的拉丁转写音,是国际音标的浊音(注:《俞敏语言学论文集》,12页.),即d,则以母在后汉三国时期还有舌面前塞擦音一读。但由于梵文的c组j类对音很乱,如j既对音以母,又对音“禅”母(中古音为d),如“禅、殊、逝、涉”等,也对音“群”母(中古音为g),如“耆、祇”等,还对音“邪”母(中古音为z),如“旬”,甚至还对音喻三(中古音为?),如“越”。所以有人认为,“汉末的汉话没有c组塞擦音,”[2](P270)但是我们认为,当时的汉语应有c组塞擦音,理由是:1.c组共有5类,即c、ch、j、jh、,j类对音用字比较乱,但其余四类并不太乱,不能用其中的一类否定其他四类。如c类,大多用照母字,ch类,除穿母字外,还用了两个心母字(孙先),一个从母字 (秦),但都可以解释。j类,用字比较乱,jh类,汉语无。类,全用日母字。大致界线还是可以划清的。何况梵文的c组的读音本来就在与t∫之间,对音中出现一点界线模糊的情况是完全正常的。由于c组的读音在与t∫之间,音色近,则用照系字对音,音色近t∫,则可用心、从母字对音,这就是ch类既用照系字又用精系字对音的原因。唐僧智广的《悉昙字记》云:“c,者字,止下反,音近左可反;ch,车字,昌下反,音近仓可反;j,小社字,杓下反,轻音,音近作可反;……jh,重音,音近昨我反;,而下反,音近若,作可反。”说的就是这种情况。2.j类的对音用字比较复杂的情况完全可以解释。先说以母诸字。以母诸字对音j,数量最大,是正宗,说明当时的以母已读浊塞擦音。传统说法,喻四归“定”,归定则为d,由d变d,音理上是没有问题的。现代学者则认为上古时代以母应为“l”,我们认为上古音可以分为早、中、晚三期,谐声时代为中期,谐声以前是早期,谐声以后至汉魏是晚期。上古早期以母应为l,薛斯勒,包拟古、龚煌城、梅祖麟、郑张尚芳等通过对汉藏语的比较给予了证明,中期当读,晚期当为,经历了 的演变。后汉三国时期的以母就是,而跟d发音部位相同,发音方法只有擦音与塞擦音之别,在外族人看来,二者相近,故可对音j(d)。再说禅母“禅殊涉”诸字。我们知道,章组的部分字来自上古的端组三等,所以“禅殊涉”等字的声母应来自上古的定母三等,即谐声时代的dj-声母,dj演变为d,是很自然的。梵文的转写音j实际读音接近d,故可用来对音j。至于“耆、祇”,在后汉三国梵汉对音中有两种情况,一对音g,一对音j,对音g者,与群母相合,无须解释,对音j者,有可能是个误音,将耆读作旨,祇读作氏,即取“耆”的“旨”声,“祇”的“氏”声,作为字的读音,所谓秀才识字认半边也,“旨”在章母,上古归端,声母则为t,“氏”在禅母,上古归定,声母则为d,三等字加上介音,就是tj和dj,与“禅殊”等字的上古声母相同或相近,后汉时塞擦化,变成了d(tj则还要浊化)。这就是“耆”“祇”可对音j的原因。又,耆、祇古音本有舌音一读,《经典释文》于《诗经·楚茨》“神耆”下云:“市志反,又巨支反”。市在禅母。于《诗经·何人斯》“俾我祇也”下云:“祈支反,毛:病也。郑:安也。一云:郑上支反。”上在禅母(注:“耆、祇”和“旬”的《经典释文》郑、王音引自刘广和的《音韵比较研究》,152页,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2年。)。如此,则二字对音禅母,并非例外。至于“越”“旬”,中古一为为母,一为邪母。后汉既无“邪”母,故“旬”当时并不读“z”声母,但“旬”从匀声,谐声时代应在喻四(以母),以母当时读,用来对音梵文的j,就不算例外了。《经典释文》于《易·丰》“虽旬”下云:如字,均也。王肃尚纯反,或音唇。尚在禅母,唇在船母。是知“旬”三国时有“禅(d)船()”的读法,如此,纵使是“旬”字本身,也不是例外。唯一的例外只有“越”字,后汉三国的梵汉对音中“越”既对音i,又对音v,还对音h,而以对音v为常。h变与为母的变化相同,既然可以变,自然也就可以对音j,不算例外了。纵使这个解释不能成立,也只有这么一个例外,仅凭这一个例外,是不能否定当时舌擦音的存在的。
通过上面分析,我们认为当时的系声母已经产生,梵汉对音的大致界线是清楚的,我们不能仅凭一个例外字(还不一定就是例外),就否定c组对音的意义,否定当时汉语塞擦音声母的存在。
总之,用“以”母字对音j和用“禅”母对音j,它的意义是相同的。“以”母字当时读,“禅”母字当时读d,二者相近。在此基础上再演变,即为z,二者殊途同归。即:
二音演变为“z”的时代应在两晋南北朝,沅陵乡话以母读“z”应是这时期语音的反映。以母对音y者。y在梵文里是半元音,由此可以推论以母在后汉三国时期已读半元音。但俞敏说:“在声明家的描写里本是硬腭音,德语的ich-laut,所以也有人用c来对。浊化正好是y。……这就是“喻”在汉末的真面目。在当时,它(y)是的浊音。的浊音就是,这说明以母的实际对音是。这还可从“术”对音“yut”的例证中得到证明,术,《广韵》音食聿切,船母,术韵,船母中古读。术与以母既然同对音y,“术”的声母应与以母的读音相同或相近。故梵文的y实际上与j的音值相同,俞敏说:“现代孟加拉文的梵文y全念 j了。”就是这个意思。又,纵使y代表的是半元音j,所反映的实际语音应与梵文的转写音j相近。半元音j是个舌面中浊音,将半元音j擦化,就是浊擦音j了,舌面中再变为舌面前,就是。
如此,则以母对音y与对音j反映的语言事实并无大的区别,y代表音,j代表d音,而与d音相近,后来走上了相同的发展道路,都变成z。这种变化发生的时间应在两晋南北朝时期。郑张尚芳说:“凡与以母相关的邪母字都来自lj,这是主体,例如‘徐’*lja、‘涎’*ljan”[5](P128)。按,以母上古早期读 l,中期读,晚期读。中古读半元音者,有可能是从中期的直接变来的,即舌面中边音变成半元音,或声母失落,原声母与韵母间产生的流音变成半元音。也有可能是晚期的变来的,声母失落,介音i成为半元音。按照郑张的说法,l声母有垫音j者变为邪母,无垫音j者变成半元音以母。但从后汉三国的梵汉对音来看,“夷延夜野”等后代读半元音声母者,当时都读为d或,并无垫音有无的区别,以母后代读半元音,可能是失落声母的结果。但为什么有些字失落了声母,成为半元音,有些字保留了声母,后来变成z,其原因、机制难以说清,郑张的j垫音说是种解释办法,但哪些字加垫音,哪些字不加,没有明确的条件。如“余”字的声母l后不加j,从余得声的“徐”字的声母l后为什么要加j,说不出令人信服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