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石“金殿”一例_哥舒翰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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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杜诗固然沉郁顿挫,李诗亦是兴寄遥深。沉郁顿挫者,气象肃穆,人不敢等闲视之;兴寄遥深者,辞面浅近,人不免掉以轻心。故读李诗者,多得其皮毛,甚至有买椟还珠之失。拙编《李白全集编年注释》(以下简称“拙编”)(注:《李白全集编年注释》,巴蜀书社1990年初版,即将再版。)曾有此病。兹以《述德兼陈情上哥舒大夫》(以下简称《上哥舒》)一诗为例,实行自我解剖。其所以从此开刀者,一则因此诗与李白生平重要事迹有甚大之关系,二则因此诗在貌似寻常之字面下有甚深之蕴藏,三则因此诗问题悬而未解,已达千年之久。可作买椟还珠之典型,堪为掉以轻心之殷鉴。

“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于是,知人论世,尚友古人,遂成为诠释诗章必由之途,与近世科学方法亦不谋而合。任何作者及其作品皆是一定社会历史条件下之产物,势必从其所属之背景与环境考察之。虽不能如德国历史学家兰克所言:“重建过去与当时发生时一样”,亦难以如陈寅恪所言:“与古人同一境界”,但应努力竭泽而渔,多方探索,以期达其堂奥。李白其人及其诗虽然家喻户晓,然千年以来误解亦殊多,直至最近某报刊上还出现了一个“你所不知道的李白”,“一生写了许多无卿的摧眉折腰事权贵的诗”!笔者于瞠目结舌之余,只能就我所知道的李白作一简介。

我所知道的李白,不是神,不是仙,但也不是一生只知狂醉于花前月下,即使国难当头,苍生社稷也不曾系其心胸之人。而是恰恰相反,其为国为民之志与忧国忧民之心皆不亚于杜甫,加以其素习纵横之学,特慕鲁仲连之为人,欲以奇伟之画策,建盖世之功勋,故屡有履险犯难之事,虽九死其犹未悔。仅就与《上哥舒》一诗有密切关系者而言,即前有幽州之行,后有三入长安之行。

幽州之行,始于天宝十载(公元751年)冬,李白时年五十一岁。 是时安禄山已身兼三镇(平卢、范阳、河东节度使),拥有全国兵力之半,遂决心作乱,而其蓄谋则已达十年之久。皆因玄宗长期穷兵黩武,有以致之。是年秋,安禄山曾派人至内地邀聘名士入幕,李白、高适皆是其首选对象。高适未入彀中,洁身引退;李白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意欲探明禄山反迹上报朝廷,以期防祸乱于未发,挽狂澜于将倒,而遂其平生立功报国之素志。因沿途考察,须耗时日,亦因欲待禄山入朝,便于行事,故至次年十月始抵幽州(范阳郡)。果然危机严重,祸在眉睫。除当时有诗多首纪行言怀外,后又有诗忆其事云:“十月到幽州,戈鋋如罗星。君王弃北海,扫地借长鲸。呼吸走百川,燕然可摧倾。……”李白忧心如焚,揽涕呼天。遂于十一载岁梢,或十二载早春,返至河南,随即又有三入长安之行(注:幽州之行、三入长安之行,拙著《我读李太白》一书皆有专文论证,三秦出版社1998年出版。)。

李白一生曾经三次入长安。开元十八年(公元730年), 李白三十岁,为寻求政治出路,由其岳家所在之安陆启程,取道南阳,西入长安,是为“初入”;天宝元年(公元742年),李白四十二岁, 因玉真公主之推荐,得以奉召入朝,并待诏翰林,是为“再入”;天宝十二载(公元 753年),李白五十三岁,在上年幽州之行探明安禄山谋反迹象后,为向朝廷陈献济时之策,此年早春又有一次长安之行,是为“三入”。此三次长安之行中,“再入”已属尽人皆知,自不必说;“初入”是八十年代新发现,已大体成为定论,亦可按下不表;唯“三入”一说,虽有李从军倡之于前,又有胥树人继之于后,但皆以证据不足,知难而退。唯有笔者,既愚且顽,却偏为“三入”之具有挑战性,颇值一搏,于是十有余年,锲而不舍。《上哥舒》诗,即我“三入”说之首要证据。虽然此后尚有十余首皆可证,但以此首为关键,也最受怀疑。故我必须检查前此之失误,决心将此“黑匣子”凿开看看。

《述德兼陈情上哥舒大夫》全诗如下:

天为国家孕英才,森森矛戟拥灵台(注:《李白全集编年注释》,巴蜀书社1990年初版,即将再版。)。浩荡深谋喷江海,纵横逸气走风雷。丈夫立身有如此,一呼三军皆披靡。卫青谩作大将军(注:幽州之行、三入长安之行,拙著《我读李太白》一书皆有专文论证,三秦出版社1998年出版。),白起真成一竖子(注:据史传记载,并参考(法)沙畹《西突厥史料》:哥舒,本是部落名,后以为姓氏,其先为突骑施之首领。突骑施为西突厥之一部,世居伊犁河流域,七世纪末强盛时曾进据碎叶城。突厥马为唐朝所用马之主要来源,自武德以来,突厥贡马,史不绝书,动辄千匹。即以其体魄健壮,善走致远。李白《天马歌》曰:“天马来,月支窟。”月支,又作月氏,汉时西域国名。原在祁连之野,后为匈奴攻破,其一部迁至伊犁河上游,称大月氏。突骑施所居,即大月氏故地,“天马”之故乡也。李白拟哥舒翰为骏马,其比兴既源于其名讳,亦源于其氏族。)。

“拙编”当年所作题解及系年如下:

“哥舒大夫”即哥舒翰。据两《唐书·哥舒翰传》,其人天宝初年仅是河西、陇右、朔方、河东四镇节度使王忠嗣衙将,受玄宗重用是在忠嗣被罪以后。天宝六载,玄宗命忠嗣取石堡,忠嗣以石堡一地取之无益于国,不取无损于国,主张持重安边,不愿兴师动众,遂以“阻挠军功”获罪。至是,哥舒始受召入朝,拜鸿胪卿,摄御史中丞,为陇右节度使。天宝八载,玄宗用哥舒以死伤巨万代价终克石堡,录其功,拜特进,加摄御史大夫(是时节镇以带台长头衔为荣)。天宝十一载,加开府仪同三司(节度使加此衔,不仅手握兵权,镇守一方,而且可以参预军国大事)。此诗既称翰为“哥舒大夫”,并加以高度颂扬,则当作于哥舒任陇右节度使,并加“大夫”衔,特别是在加“开府仪同三司”以后。若系初入长安或再入长安,皆不得称之为“大夫”,亦不得如此颂扬。又据《通鉴·唐纪》载,天宝十一载冬,哥舒翰与安禄山俱入朝。十二载五月,翰出击吐蕃,拔洪济等城,悉收黄河九曲,可见哥舒翰十一载冬及十二载春均在朝中。十二载早春,李白已自幽州南返。故此诗当是天宝十二载春,亦即三入长安上哥舒翰之作。

“拙编”当年所作注释如下:

①森森,茂密貌。灵台,谓心。《庄子·庚桑楚》:“不可内于灵台。”郭象注:“灵台,心也。”

②卫青,汉武帝时名将,前后七次出击匈奴,屡立战功,官至大将军。《史记》、《汉书》皆有传。以言相欺曰谩。谩作,虚作之意。

③白起,秦昭王时名将,战胜攻取凡七十余城,封武安君。《史记》有传。竖子,谓卑贱之人,詈人语。《史记·平原君传》:“毛遂按剑而前曰:‘白起,小竖子耳。’”末二句,谓秦汉名将皆不足与哥舒相较。

“拙编”当年摘录前人诸说如下:

王琦云:“刘世教曰:按此诗,述德有之,而无陈情之辞,疑有阙文。胡震亨以为上大帅只此数言,亦太潦草,不如杜之长律为得体者,非也。”(《李太白文集》)

瞿、朱云:“朱谏《李诗辨疑》云:‘述德则有之,无有陈情之辞,疑当有阙文。’不知投赠即是陈情,此疑所不必疑也。”(《李白集校注》)

最后,“拙编”当年所加按语如下:

(按语前半部分申述此诗系年理由,辞冗而无力,略。后半部分对上述诸家议论曾有以下意见):杜甫本年或次年亦有《投赠哥舒开府翰二十韵》,前十五韵述翰之德,后五韵陈己之情,末二句结出投赠之意,欲入哥舒戎幕。李白本篇并无入幕之意,亦无求荐之语,则白欲陈之情或为幽州之事欲得翰之鼎助欤?

以上摘录“拙编”关于《上哥舒》一诗题解、系年、注释、评笺、按语既毕,今日返顾似乎仍属大体尚可。因为迄今亦无他人对此诗作出更高明之解释,给以更准确之系年。比我高明之处,就在于注而不释,议而不断,站在岸上不下水。我则不测深浅而贸然下水,自以为“既济”,实则“未济”,且“濡其尾”。其所以如此,即病在“大体尚可”,病在仅得皮毛,病在掉以轻心,而其症结在第三、四两句:“浩荡深谋喷江海,纵横逸气走飞雷。”失注。其所以当注而未注,是由于当初看它们都是些寻常字句,似乎可以不注,谁知正是在此等寻常字句之下,大有文章!探索既久,忽然顿悟。不揣固陋,试说如下:

“拙编”旧注,在首二句下曾以为“森森矛戟拥灵台”意谓“哥舒胸中富于韬略”,其实此处,只不过胸有甲兵巨万之意。第三句“浩荡深谋喷江海”始言及韬略或谋略。此句出自《后汉书·马援传》。马援以薏苡一案蒙受冤枉,其同郡人朱勃诣阙上书为洗雪,书中言及援之边功云:“援奉诏西使,镇慰边众。乃招集豪杰,晓诱羌戎。谋如涌泉,势如转规,遂救倒悬之急,存几亡之城……”。“浩荡”句显系从“谋如涌泉”变化发展而来,自有以伏波将军比喻哥舒之意。但哥舒虽是骁勇过人,未尝以谋略著称,誉之为“浩荡深喷江海”,以其谋略犹在马援之上,似有揄扬过当之嫌。李白固然献策心切,然哥舒鼎助岂是吹捧即可赢得?故此句不能视为夸张之颂辞,而是意在以此相期许,希望哥舒不仅有攻城略地之勇,亦应效马援足智多谋,且有以上之。

第四句“纵横逸气走风雷”,初看也似寻常,实则更是深沉。古汉语皆有多义,不可任执一义,而应在山言山,在水言水,就其所在而释之,方可无虞。此处“纵横”应作驰骋解,因整句皆言马也。

“逸气”亦是如此。“逸”字亦有多义,而其本义为脱兔,见《说文》。脱免必疾,故“逸”字训疾,其他则皆为引申义或派生义。此诗中之“逸”倒是本义,用之于鸟,则为迅飞;用之于马,则为疾驰。故鸟有“逸羽”之称,马有“逸足”之名。又有“逸翰”一词,两者皆可用之。“翰”字,本为天鸡,从羽倝(gàn)声;另有“”字,为长毛马,从马倝(gàn)声。二字皆见《说文》。因同音假借,其用亦同,而且由来已久。《易·中孚》:“翰音登于天”。注:“翰,高飞也。”又《易·贲》:“白马翰如”。疏:“鲜洁其马,其色翰如。”于是,“翰”又可作马或白马解。《礼记·檀弓上》:“殷人尚白,……戎事乘翰。”注:“翰,白色马也,……又作。”段玉裁云:“马毛长者名也,多借翰为之,翰行而废矣。”“”字近世虽废,然其与“翰”字通而为马之义,唐时固未废也。哥舒之名翰,其取义于《易·贲》与《礼·檀弓》可知。哥舒翰者,哥舒氏之骏马也(注:据史传记载,并参考(法)沙畹《西突厥史料》:哥舒,本是部落名,后以为姓氏,其先为突骑施之首领。突骑施为西突厥之一部,世居伊犁河流域,七世纪末强盛时曾进据碎叶城。突厥马为唐朝所用马之主要来源,自武德以来,突厥贡马,史不绝书,动辄千匹。即以其体魄健壮,善走致远。李白《天马歌》曰:“天马来,月支窟。”月支,又作月氏,汉时西域国名。原在祁连之野,后为匈奴攻破,其一部迁至伊犁河上游,称大月氏。突骑施所居,即大月氏故地,“天马”之故乡也。李白拟哥舒翰为骏马,其比兴既源于其名讳,亦源于其氏族。)。

李集中曾四次用“逸翰”,两次于用高飞之鸟,两次用于奔驰之马,前两次是明用,后两次是暗用:一见于《大鹏赋》:“运逸翰以旁击”;二见于《鲁中送二从弟赴举之西京》:“逸翰凌长风”;三见于《天马歌》:“逸气棱棱凌九区”;四见于本篇。前两例自不必说。后两例之所以并未出现“翰”之字面者,《天马歌》题中已见马字,“逸气”自是“逸翰”之气势。本篇中则由于“翰”字既是哥舒之名讳,而且由于句中有难言之隐,更是有意避之。字面虽未出现“翰”字,但“纵横逸气”四字已是骏马“所向无空阔”之意,“棱棱凌九区”之意,故其下接以“走风雷”。

此“走”字亦有讲究。古人谓马驰,多言“走”,盖因“走”字本是疾趋之意。《说文》:“走,趋也。”又:“趋,走也。”《诗·大雅·绵》:“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玉篇》走部:“走马”作“趣马”,即“趋马”,言“早且疾也。”李白《天马歌》:“兰筋权奇走灭没”。“兰筋权奇”,千里马之貌。“灭没”,言其奔驰之际如闪电。亦可证“走”为疾趋之义,且惯用于马。杜甫写马亦惯用“走”字。《天育骠骑图歌》:“吾闻天子之马走千里”;又《高都护骢马行》:“走过掣电倾城知”。

“风雷”二字更不可轻易放过。《易·说卦》:“震为雷,其于马也,为善鸣,为馵足,为作足。”疏:“为善鸣者,取其象雷声之远鸣也;为馵足者,马后足白为馵(zhù),取其动而见也;为作足者,取其行而健也。”总之,“纵横逸气走风雷”七字,无一字不言马,始终言马,言马之驰骋,而意在哥舒。哥舒虽已驰骋疆场多年,主要是边功,在玄宗穷兵黩武政策驱使之下,其为功几许?为过几许?尚难言也。石堡之役,李杜皆有诗抨击之,李白更是指名道姓以刺之。此处“走风雷”,绝非颂其边功,乃是暗用《易·屯》。其彖辞云:“屯,难也。刚柔始交而难生。”其象辞云:“云雷屯,君子以经纶。”其注疏云:“言君子法此屯象,以经纶天下。”质言之,即示意哥舒:当此屯难之世应起而安邦定国。

三、四句至此,其深意方见端倪。原来此二句,似是揄扬,实是期许;似谓已然,实谓将然;似为颂德,实为陈情。但仍未达到陈寅恪所谓:“探河穷源”,“剥蕉至心”程度(注:见《柳如是别传》第一章。)。

此诗第四句中不仅暗用“逸翰”一词,而且深藏“逸翰”一事。此即《南齐书·丘巨源传》中致尚书令袁粲书所谓:“帝择逸翰,为罻罗之会也。”

南北朝时期,刘宋后废帝元徽二年(474)夏四月, 江州刺史桂阳王刘休范举兵反。左卫将军萧道成(后受禅为齐高帝)等众将领,或出新亭,或屯白下,或戍石头,或卫殿廷。布署既毕,叛军随至,众即聚而歼之。五月乱即平。见《南史·宋本纪》,并见《宋书》与《齐书》有关纪传。丘巨源《书》中所谓“罻罗之会”即指此事。“罻罗”,捕捉鸟兽之网也;“罻罗之会”者,平定叛乱之役也。至此,始可谓“探河穷源”,“剥蕉至心”矣。再按陈寅恪既释“古典”,又释“今典”之法(注:既释“古典”,即旧籍之出处;又释“今典”,即当时之人事。同上。),便知此二句乃是:既用马援“谋如涌泉”以激励之,又用萧道成“罻罗之会”以策动之。激励并策动哥舒翰运筹帷幄,速定大计,聚歼叛贼安禄山,以救国家而安天下。

第三、四两句之注释,至此始毕其功,于是以下四句亦当随之改弦更张。皆非谓已然,乃谓将然。犹言哥舒诚能如是:登高一呼,得道多助,必为众望所归。似此,则功在社稷,泽及苍生,彼卫青、白起之流,徒知攻城掠地耳,自然望尘莫及矣。

返观“拙编”当年注释,何其皮相乃尔!竟将太白之苦心孤诣视作一味吹捧,以致亦感莫名其妙,不知何以有述德而无陈情。虽然在最后按语中曾作如此解释:“其欲陈之情,或冀翰之鼎助欤?”实则心中无数,仅属猜测,是己犹昏昏而欲使人昭昭也。

今启其匮而发其覆,昔日之误解遂云收雾散。全诗虽仅八句,而洋洋盈耳者,唯有对哥舒翰殷殷之厚望,切切之重托,频频之呼吁,而太白之忧心如焚可知矣,当时之危急形势亦可知矣。此诗非天宝十二载春三入长安之作而何?

或有昧于当时某种情况而犹疑之者:李白既是出于忧国忧民之心,陈献济时之策,何不径向玄宗上书,而向哥舒翰上诗何为?

李白之所以不走玄宗之前门,而走哥舒之后门,盖不得已也。且不说“君之堂兮千里,君之门兮九重”,只看当时玄宗已昏聩到何种程度:天宝季叶以来,凡言禄山有异志者,玄宗皆不听,反而益发庞信之。十载以后,“有言禄山欲反者,上皆缚送之。由是人皆知其将反,无敢言者。”见《通鉴·唐纪》,两《唐书·安禄山传》记载略同。杜甫已形之于吟咏:“主将位益崇,气骄凌上都。边人不敢议,议者死路衢。”见《后出塞五首》其四。故知李白当时若上书朝廷,无异自取灭亡,且立取灭亡。即使李白甘以身殉,也是白搭。

或又有昧于哥舒之为人而疑之者:李白此诗既是如此曲折幽深,哥舒以一介武夫如何懂得?即使懂得,李白岂非授人以柄?不怕哥舒借此以报当年一箭之仇?

史称哥舒能读左氏春秋,通大义。“大义”,非大意,大概,大略。《汉书·刘歆传》:“及夫子没而微言绝,七十子终而大义衰。”微言与大义并举,故知“通大义”者,即能通《春秋》寓褒贬,别善恶之微言大义也。史又称,忠嗣获罪,翰被召入朝,受封已毕,极言忠嗣之冤,涕泣而道,玄宗感悟而宽之。忠嗣未陷极刑,翰之力也,故朝廷皆称其义。皆见两《唐书·哥舒翰传》。李白必是有鉴于此,故以兴寄遥深之诗上之,又以微言大义感之。是时朝野上下皆知幽州危机日亟,哥舒素与禄山有隙,岂能不加注意。李白上诗之日,亦是哥舒注目幽州之时。故可断言,此诗之沉思翰藻对于哥舒非若后世之难解,“逸翰”之语,“罻罗之会”在开、天之世,亦非僻典。至于诗上不报,当系因哥舒深知幽州之事难于回天,而自度亦非回天之人。若按诗人之性格,徒凭一时热情行事,自玄宗视之,他安禄山未反,你哥舒翰先倒反了。况哥舒此时已老而且病,次年即以风疾归休。至于当年一箭之仇,哥舒毕竟非斗筲之人。后二年,安史乱作,哥舒败降,终死于叛贼之手,亦可谓死于昏君奸臣之手。故当时人士虽诟其不能死国难,而后世史臣以其势非得已,未加深责。

综观李集,其比兴之富,实实不可忽。不仅古风、乐府之类,多切类指事,依微拟议,即登临之什、酬赠之什、闺情之什、游仙之什亦多有曲尽其意之处。甚至其上将帅述德陈情之诗,竟亦深曲如此!故李诗反复致意之处,辞意隐约之处,用事异常之处,皆须谛视,恐有言外之意;虚实难辨之处,反言若正之处,已然将然之处,不可含糊,恐有难言之情。诚如陈沆《诗比兴笺》所云:“洄洑之下,必有渊潭。傥眇之词,端非浅寄。屈宋枚阮,古辙可寻。得其肯綮,理解斯砉。夫古人亦何取以无谓之词迷缪后世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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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石“金殿”一例_哥舒翰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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