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产生“奇迹”的行动哲学——现代西方实用主义哲学述评，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述评论文,主义哲学论文,哲学论文,奇迹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在中国的历史上，曾有两个时期掀起过学习研究现代西方哲学的热潮。这是现代西方哲学在中国产生影响最大的两个时期。一个是“五·四”时期，另一个就是改革、开放之后。这两个时期都是中国社会大改组、大变动时期，在这特殊的历史时期，对西方哲学的研究、探讨不但具有深刻的理论意义，而且具有深远的现实意义。“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中国学人为寻找使中国通向现代化的道路，从西方文明中吸收营养，丰富、充实我们的民族文化，进行了长期的探索。在我们看来，哪里结出了现代文明的硕果，哪里就有一棵生机勃勃的哲学之树。在我们迈步走向现代化的今天，对西方哲学进行研究，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为我所用是必要的，现代西方哲学学派林立，但在中国的影响，都没有实用主义那样强烈。对实用主义进行深入的理论研究，在今天仍然具有现实意义。
一、实用主义产生的社会背景及理论渊源。实用主义哲学产生于十九世纪七十年代的美国，是有其深刻的社会背景和理论渊源的。
首先，实用主义哲学的产生，是美国资本主义现代化发展的需要。“独立战争”是美国第一次资产阶级革命，它驱逐了英国殖民主义者，完成了民族独立的任务，开创了现代文明的美国历史。但是，从1783年独立战争结束到1861年南北战争爆发，在这七、八十年中美国资本主义发展的速度并不快。独立后建立的是资产阶级和奴隶主联合专政的政权，农民的土地问题和奴隶制问题没有得到解决。这其间还没有创立适合自己国情的民族哲学。当时，美国立国不久，无传统思想的因袭负担，欧洲的各种空想社会主义思想乘虚而入，力争占有地盘。如法国的空想社会主义者傅立叶的信徒在美国的实验，英国的空想社会主义者欧文亲自在印第安纳州建立“新和谐”村，德国空想社会主义者魏特林也在美国进行宣传和实验，但他们都以失败告终。历史注定美国还要发展资本主义，它的民族哲学必须是土生土长的。这样，美国人必须寻找到一条有别于欧洲传统文化、体现美国民族精神的哲学，以便为资本主义现代化提供一条有效的思想路线。
其次，美国特殊的生活方式又为实用主义哲学的产生提供了可能。美国这块地方，直到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才为人们所知晓，此后，欧洲各国纷纷向这里移民。美国是个由移民组成的多民族、多种族的国家，没有沉重的封建主义的包袱，资产阶级革命也比较彻底，而且创业的艰难历史使人们在最大程度上学会对人的积极行动及其后果后做出最高的评价。美国的宪法规定人人有生存的权利，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资产阶级的政治家、思想家也鼓动机会均等、生存竞争、积极行动的精神，宣扬人人都有发展自己的机会，能否抓住机会，发展自己，关键在于行动，这种文化背景是孕育实用主义哲学的温床。实用主义同自然科学的发展也有密切的联系。19世纪末，科技的飞速发展，使欧洲主要国家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大为改观。短短几十年所获得的进步，大大超过人类在几百年、几千年内的成就。科技的飞速发展并不是静止智力的功能，而是人行动的结果。这一事实不能不使新生的美国哲学家们思考：人的行动在哲学上具有什么重要意义？美国哲学家之所以对这个问题如此敏感，还因为他们意识到美国必须立即赶超欧洲资本主义国家，这就需要寻找和论证一种与传统哲学不同的新哲学，以加快美国资本主义现代化的进程。他们发现，他们正在思考的“行动”这个概念，是可以成为反传统哲学，建构新哲学的契机。
美国实用主义哲学的产生，还有其深刻的理论渊源。美国早期移民主要是英国人，英国是一个注重经验而不注重思辩的民族，在英国曾产生过培根、洛克那样的经验主义哲学家。早期移民把这种重事实重经验的英国思维方式带到了美国，成了实用主义哲学产生的理论渊源。实用主义强调个人的感性活动和实际经验，强调人们的具体活动，强调事物的变化和偶然性，反对独断的教条和绝对真理，强调通过人的具体实践活动创造新事物和新生活，这些都继承了哲学史上经验主义的传统。
二、强调行动注重效果是实用主义哲学最显著的特征。实用主义哲学的根本纲领是：把确定信念做为出发点，把采取行动当作主要手段，把获得实际效果当作最高目的。实用主义哲学家一再强调他们的哲学是一种行动哲学，实用主义英文原名是Pragmatism，意即行动、行为的意思。强调行动，注重行动给人带来的实际效果是实用主义的根本特征，这在实用主义哲学家皮尔士、詹姆士和杜威的著作中都有鲜明的论述。
皮尔士是实用主义的创始人，1872年他在“形而上学俱乐部”所作的一个报告中表述了他的哲学思想。这个报告后来整理成了两篇文章：《信念的确定》和《怎样使我们的观念清楚明白》。这两篇文章成了标志实用主义正式产生的纲领性文献。皮尔士认为哲学应该建立在经验科学的基础上，依据经验来研究概念命题。一个概念、命题是不是真的、实在的，要以它们所引起的经验效果来判定。皮尔士宣称“实在”就是实在性的事物所产生的实际效果。实在就是有效，这就是著名的皮尔士原则。那么，如何判断事物的有效性呢？皮尔士认为，事物具有的唯一效果就在于能够引起信仰。真理就是使行动达到指向目标的信念，真理能引起使愿望得以满足的行为，信仰了它，愿望就会得到满足。思维的唯一职能就在于确立信念或信仰，认识的发展就是怀疑－－探索－－信念的不断循环。通过研究和探索使人摆脱怀疑状态，怀疑就是缺乏信念，无法采取行动的状态，是人的行为的停顿状态。用什么样的方法确定信念呢？皮尔士认为，古往今来有四种方法：①“固执的方法”，各人按自己的意愿行事；②“权威的方法”，由国家意志规定个人信念，以代替个人意志而行动；③“先验的方法”，按照个人理性中共同的先验原则通过讨论确定；④“科学的方法”，凭借永恒的规律作用于我们的感官、又不受我们思维影响的事物来确立信念。皮尔士认为，前三种方法常常导致失败，只有第四种方法才是唯一可靠的方法，唯有它才能导致行动成功。
詹姆士是美国实用主义的真正奠基者，他把皮尔士等人提出的实用主义思想加以发挥，使之成为一种比较系统的理论，并得到广泛流传。詹姆士特别强调方法论的意义，甚至声称实用主义就是一种方法，什么是实用主义的方法呢？他作了如下的概括：“实用主义的方法，不是什么特别的结果，只不过是一种确定方向的态度。这个态度不是去看最先的事物、原则、‘范畴’和假定是必需的东西，而是去看最后的事物、收获、效果和事实。”①詹姆士在此所谓“确定方向的态度”指的是怎样采取行动，实用主义的方法就是行为方法。所谓“最先的事物”，指的是人们的行动由此出发的客观条件。“原则”、“范畴”等对客观实际的认识理论，不去看这些，意味着这些不是最主要的，他所关注的是行为带来的最后的收获和效果，只要是能导致实际效果的东西，就可以把它作为行动的指南。正是从这种实用主义方法出发，詹姆士提出了一个著名的命题：真理就是有用，有用就是真理。判断命题的真假，不是看它是否和客观事物相符合，而是看它是否有用，真理只意味着对人有价值，对人生有意义。一个观念是真的，就是说它对人是有用的，它能够帮助人的行动得到成功，能够使人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样，不是人发现了什么客观真理，关键在于人认为什么是真理。真理具有个人功利的性质，一个思想或观念无论看起来多么伟大，但人们无法按照它去行动，或者按照它行动得不到任何好处，这些思想或观念对人也就没有什么真实的影响，不能和人的生活结合起来。詹姆士说：“我们思想的真实程度是和思想起媒介作用的成功程度成正比的。”由此可见，詹姆士的实用主义真理观重视思想与人的关系，思想或观念必须服从于人的需要，这反映了他思想中带有明显的人本主义倾向。
杜威则把他的实用主义称为工具主义。他认为，人的思想活动的目的不是为了求得知识而是帮助人生活，获得人所需要的东西，帮助人的行动得到成功，因而思想是一种工具，就如我们用剪刀来剪裁衣服一样。杜威认为，人的行动在先，思考是解决行动中出现的问题。他反对为思想而思想，认为思考是一种用以为人类生存创造条件的有效手段，思想是与解决各种问题有关的，我们日常作事的常规大部分是由一些久已形成的自然的反应模式组成。比如，当我们进餐时，或者当我们用父母和教师教给的方式对别人作出反应的时候，我们都不加思索就那么做了，但有时，一个人的惯常反应模式受到阻碍，或者一些新的因素进入了他的具体境况，以致他没有固定的反应方式可以采用。在这种情况下，人就遇到了一个他必须解决的具体问题。人基本上是一个由习惯铸成的动物，只有当他要为一个新情况找到一个满意的解决办法而作思考时，他才去思考。从这种观点出发，杜威认为，如果一个概念、一种学说不能排除人行动中的纷扰，而是增加疑惑、混乱，那它就是虚妄的。传统的宗教和哲学在过去许多时代里曾为人类行为提出一些理想，但它从未认真地问过，人类是否真是能达到这样高的理想的那种动物，杜威坚信由于传统的宗教信仰鼓励人们去修来世，这些信仰实际上便干扰了人们对现世所面临的各种具体问题的重视。假如人们集中全副精力致力于他不可能达到的理想，他就决不可能对改变他的周围环境作认真的努力。因而，人必须忘却各种“终极目的”。按照杜威的说法，对人们来说，不存在任何固定不变的目标或目的，而只有具体的、“现有的目的”，这些现有目的在实现后就成为达到其它现有目的的手段，我们所要走的下一步是最重要的。杜威提出酒徒戒酒的例子来说明他的观点。杜威说，酒徒若想戒酒，他必须找到其他东西来取代他已习惯依赖的酒，又得认识到他现在绝对不能再喝酒了，否则酒是戒不掉的。他必须拒绝递给他的第一杯酒，假如他说“这一杯不算”，那他就是不打算实现他的现有目的了。杜威概括了这个见解，把它运用到一切具体的道德决断上去。他说只有把人的居间行动认真地当做目的来看待时，他才不至于在改变习惯的努力中白白浪费时间。在一切居间的行动中，下一个行动是最重要的。
从以上对实用主义哲学的主要代表人物皮尔士、詹姆士和杜威的思想分析可以看出，他们都把行动带来的实际效果作为处理问题、判断概念的准则，这种强调行动，注重实效的方法对美国社会产生了重大影响。
三、实用主义作为一种方法论对人的行为和社会产生的影响。实用主义哲学产生后，立刻在社会上广泛流传，对美国社会生活各个方面产生了很多积极影响。
首先，实用主义对美国人的行为和民族心理产生了重大影响，使很多美国人创造了生命的奇迹，获得了事业的成功。实用主义哲学在社会上流传起来后，被大众化、通俗化了，当时，社会上出现了很多根据詹姆士的实用主义改编的通俗书籍，例如《怎样赢得朋友和影响人》，这些书试图说明运用实用主义的方法，怎样在实业界获得成功，发财致富，或者求得心灵上的安宁。大众实用主义运动与实用主义哲学相呼应，对美国人的行为和民族性格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正象儒家思想已沉浸和积淀在普通中国人的行为规范、思维方式、价值观念等意识中一样，美国民族文化心理结构的一切特点都可以在实用主义哲学中找到合理的解释。美国人常常被称为注重实际的民族，他们希望把事情作成，他们关心一样东西有无用处的问题胜似关心有关人生终极意义的理论问题，关心实际行动而不关心崇高理想，他们要解决的是迫在眉睫的问题，在解决最重要的眼前问题之后，将会有很多时间发现某些需要解决的新问题，生活就象乘火车作不间断的旅行一样，永远也达不到目的地，基辛格曾说：实用主义是美国的民族精神，美国人的求实精神和进取心都是实用主义培养起来的。这种对实用主义的评价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其次，实用主义直接推动了美国经济的发展，创造了美国经济腾飞的奇迹。在美国历史上，只有实用主义哲学改变了哲学脱离实际的学院性质，为美国社会的发展直接起了巨大的推动作用。我们知道，美国资本主义的兴起远远落在欧洲资本主义之后，当英国在17世纪爆发资产阶级革命时，美利坚民族刚开始形成，但美国在经过两次资产阶级革命之后，却迅速成为实力超过欧洲资本主义国家的强国，而推动美国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思想因素就是实用主义。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以来，实用主义作为一种哲学流派逐渐地衰落，同许多新的哲学流派融合，但这并不意味着实用主义的影响消失了，而只意味着它在理论上的发展已趋终结。实用主义方法已渗透到美国民族的血液中，变成了美国人的生活方式和行为准则，直到今天也是如此，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主人公王起明和阿春之间有一段对话，阿春说，在美国要想成功，往往不能太顾忌手段，的确，在美国鲜花和掌声只送给那些成功者。
在我们进行现代化建设的今天，实用主义的行为方法是不是也可以给我们一些有益的启示呢？在具体方法上，没有什么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区别，要进行现代化建设，赶超世界先进水平，就必须注重实效，积极行动，在解决具体问题上，实用主义方法是有效的。比如说种田，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丰收了就是达到目的了。在具体问题上，无论白猫、黑猫，只要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我认为这是无可非议的。目前，我们正处在一个发展经济的大好的历史时机，机遇这个东西，刚一开始把头发交给你，如果你抓不住它，接着它就把光头交给你，想抓也抓不住了。只要我们抓住机遇，积极行动，艰苦创业，注重实效，实现中国经济的腾飞并不是一件遥远的事情。
四、实用主义作为一种哲学世界观具有重大理论缺陷。实用主义作为一种处理具体问题的方法给了我们有益的启示，但作为一种哲学世界观却具有重大缺陷。实用主义对世界的本质、人生的意义和社会发展规律等等这些重大理论问题的探讨是远远不够的。它只关心效率、行动，而不关心事情本身是否值得去做。人不同于动物，人的思维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能对世界的本质和人自身进行反思。注重效益，满足人的物质需求之后，人的精神需求也要得到满足，只有这样，人才会获得作为人的尊严感，深刻的幸福感和丰富感。事实也是这样，在美国的富裕社会中，越来越多的人感到不安，流行的实用主义不能为他们的生活找到某种意义，找到某种归属感，这远远高于他们在成功地解决了日常实际问题时所体验到的那种成就感。人们想要知道自己在走向何方。实用主义哲学在这个问题上不能产生任何奇迹了，它不能回答世界观问题，我想，这也是它作为哲学学派衰落的原因之一。实用主义哲学在“五、四”时期曾和马克思主义及西方其它哲学学派一起传入我国，并发生了强烈的影响，杜威曾在那时来我国讲学两年，他的学生胡适也极力宣扬实用主义，对实用主义在中国的流传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实用主义在中国之所以比其它学派影响深刻，就在于与我们的民族文化有相通之处，我们的民族很少有宗教的传统，我们敬鬼神，烧香拜佛是为了求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是为了实用。尽管如此，实用主义仍然没有在中国站住脚，这是因为它不能为中国人民提供一条民族解决的光明道路，不能回答主义的问题。胡适说，要少讲点主义，多研究些问题，在当时千疮百孔的旧中国，需要的不是解决几个具体问题，而是寻找中国革命的根本道路，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拯救中华民族，实用主义在解决这个问题上是无能为力的。所以，马克思主义是中国人民的历史选择，就是在今天，马克思对于能够全面发展人，实现人的尊严和价值的理想社会的描述，仍然是人类前进道路上的灯塔，谁抛弃了马克思主义，谁就抛弃了人类的未来。
1994年4月7日收稿
①《实用主义》詹姆士著，第3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