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看戏的差距:一瞥年底的戏剧舞台_话剧论文

与看戏的差距:一瞥年底的戏剧舞台_话剧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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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无边,回头是岸

论资格,论品牌,论影响,当然应该首推人艺的《风月无边》。

首先,名字起的好,古今多少事,尽在不言中,谈笑之间,就造了老朽鲁迅的反,他不是在《准岁月谈》里面嘀咕什么“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吗?我们这里可没人杀人放火,我们是在品戏赏花。要问赏的是什么花,赏的是解语花!说老实话,看着台上的一僧一俗陪着李渔先生在那里,议论这“名花”的产地,“名花”的妙处,我真为扮演雪儿的徐帆女士别扭。

该别扭的还在后头呢!为了证明李渔先生是什么士林一绝,千古妙人,被拉出作反面教材的就是命断法场的金圣叹了。编剧的概括是“一群无能造反的秀才,去哭什么劳什子的庙,最后糊里糊涂被砍了头”,可见不如李渔先生想的透彻,活得明白。可是古书上明明写着,金圣叹牵累其中的“哭庙案”,是江南士子为了抗议浙江巡抚朱国治的苛捐杂税,自发举行的示威抗议,与改朝换代无干。中国历史几千年,殉君殉节的不少,可是站出来为老百姓说话最后殉了老百姓的好像不多,编剧大人为什么一定要把他们斥为糊涂虫而后快呢?他们就不可能是求仁得仁死而无憾吗?在戏台上给读书人留点颜面,不好吗?

后面自然就进了高潮,小女子为大才子殉情,江中长眠,编剧工拙姑且不论,我就受不了后面那两酸词。李渔说雪儿不在了,蒲松龄蒲先生就接了一句:“她在,在聊斋里”。明戏了吧?又一次,女人的牺牲成就了男人的佳话,李大才子愈发传奇。把玩历史,把玩女性,把玩到自己都为自己喝彩的痴迷程度,这个戏没白写。

曾经演出话剧《茶馆》,曾经借王利发之口质问“你们活得有滋有味,为什么不让我吃杂合面”的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终于为大家奉献了一出帮忙心态帮闲嘴脸千真万确如此这般的一台戏,我们该说些什么?君子之泽,三世而斩。那么,君子之德君子之风呢?今天的人艺,注定要这样改头换面,成为堂会戏剧的发源地吗?

反正,观众席深处传来一声真诚的喝彩“好——”,听着特别有洋味,我回头一看,好像是沈处长。

诗云:风月无边又无胆,无肝无胆肉蒲团。妙笔出神又入化,化作三寸小金莲。

臭虫不臭,思想落后

下面就该谈谈孟京辉的新作《臭虫》了,这是他多年以前就想排的戏,所以首先祝贺他梦想成真。

马雅可夫斯基在当年的俄苏文坛上也算是一代天骄,清算旧文化,召唤新时代,最响亮的口号就是“给社会超味一记耳光”。可是,《臭虫》演了两个半小时,我没听见耳光响,就看见秋波和香吻在剧院上面飞舞,那都是先锋派老牌导演送给先锋派忠实观众的。不管孟京辉有何等险恶的初衷,或者何等微妙的反讽,套用剧终主持人对动物园主任的恭维——“他将有害的现象,变成了富于科学意义的愉快消遣”。不知是祸是福,反正我是亲眼看见一位景仰马雅可夫斯基的青年,痛痛快快去给社会趣味做了一回上门女婿,就像《臭虫》里的主角普里绥坡金一样。

要不然,为什么要来段什么都没说的对口相声,要模仿一句东北籍笑星的广告词“地球人都说好”?《风月无边》伺候的是那些大老板,大家要看的是奉迎得趣进退有法的清客嘴脸,《臭虫》的主顾是那些白领朋友,所以重要的是大家在一起攒个段子,来段口技,因为大俗,所以大雅,只要咱哥儿们先笑话别人,包管没有别人笑话咱哥们儿。

所以,我担心有些朋友对孟京辉戏剧的迷恋,就像是对时尚本身的迷恋一样。记得中世纪的欧洲,教会人士找到一个创收渠道,就是出售免罪符,别人买了之后,再犯什么罪过都没事,没人会把他当罪人看。真的,如果先锋戏剧都变成了发给高雅人士的免罪符,大家只要看了孟京辉的戏,自然就先锋时尚怎么市侩都依然高雅,那可不好。起码孟京辉不会希望这样。

在马雅可夫斯基之前,另一位俄罗斯大诗人涅克拉索夫曾经写下长诗《谁在俄罗斯能过上好日子》。我想,不应是旧市侩业不应该是取笑了旧市侩因而洋洋自得的新市侩。

其实《臭虫》不是一个很难看的戏,也看得出各部门都用了心思。可是,我还是希望导演不要太贪恋剧场效果,贪恋一时的笑声和反应,而忽略自己要说或者曾经要说的东西。

想当初做戏剧多不容易,我这样的局外人看着都知道艰辛无限。可是,一旦在舞台上站定立稳,一旦观众围拢过来安静下去等你开口,这才真是考验人的时候。

真有花生米的时候,反而没了牙口,总是一件让人伤感的事情。

切格瓦拉,重新出发

最后谈谈这一出让人从网上吵到网下,从嘴上吵到心里的《切格瓦拉》。

首先,我觉得要表一个态,这是若干年来最实验的实验戏剧,最先锋的先锋戏剧,因为它对大是大非进行了前所未有而又理应必至的大辩论,《切格瓦拉》不是一时灵感的产物,而是这个时代的真正果实。

切格瓦拉是谁,革命是什么,红旗还能打多久,这些问题无庸赘言,吵也无用。世界就这么大,有什么罪恶有什么剥削有什么压迫,还不都是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没人看不见,有人不想看,而已,而已。

记得有人说这不过是街头剧,活报剧,逞一时之快,岂能登大雅之堂。这话如果是旁人说的,不知者不怪;若是搞话剧的人自己这么说,那就是活脱脱的忘本。中国话剧从文明戏开始,就不是休闲艺术,消遣勾当。回到街头,与人民会师,为时代服务的活报剧,才是话剧的正宗嫡传。

《切格瓦拉》从北京演到郑州,洛阳,广州,从小剧场演到大舞台,这是今年话剧界最意味深长的事情。哑巴说了话,铁树开了花,于是有些不习惯奇迹降临的人,开始传播一个词“作革命秀”。这个罪名不小,可是,根据何来呢?听说人家是考究过《切格瓦拉》剧组的成分,发现人均收入不低,完全不是挣扎在基本生活线上的穷人,因而缺乏革命的理由。中国有句老话:“人溺已溺,人饥已饥”,可是如今道理是——不是穷人,就别拿穷人说事,别替穷人喊冤,别代表穷人排什么革命戏剧。让穷人自己来!可是穷人在下岗在应聘,在为稻粱谋在看老板脸色,他们不能出来写戏排戏,怎么办?

也许有个声音笑得从容不迫:“那不正好,大家清静!”

也是,清静下来,听一听《风月无边》,那里还在浅唱低吟呢。

写到这里,想起中戏实验剧场里守护红旗,吟诵誓言,声音嘶哑,身影辽远的《切格瓦拉》剧组成员们,你们可真得坚持下来啊。

哪怕只为了让风月不再无边,留它一个小小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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