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时期的训释材料与汉语动态连接研究_左传论文

东汉训诂材料与汉语动结式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汉语论文,东汉论文,材料论文,动结式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 引言

宋亚云(2005b)将有关动结式产生时代的意见大致分为四派:早出派(先秦说)、中间派(汉代说)、晚出派 (六朝隋唐说)和折衷派(“准动补结构”说)。表面上看来,关于动结式的产生时代四派分歧颇大,前后相差一千多年。其实,这忽视了早出派和晚出派的侧重点不同。早出派讨论的是动结式产生的上限,认为动结式最早产生于先秦;晚出派讨论的是动结式产生的下限,认为动结式最迟产生于唐代,上限和下限相差一千多年,也是可以理解的。宋亚云(2005b)还举出《论衡》和《汉书》中一千多例动结式(包括动趋式)的例子,证明动结式在东汉已经产生。本文将结合东汉时期的两部训诂著作《说文解字》(以下简称《说文》)、《释名》以及郑玄注释语言,试图进一步证明动结式在东汉就已经产生。

2 东汉训诂材料中的动结式

2.1 V干、V熟、V燥、V烂

先看“V干”的例子:

洪波(2003)说:“考先秦两汉文献,‘乾(干)’用作‘干燥’义时,没有使动的例子,因此出现于东汉《说文》里的‘浚干渍米’显然是及物动词加形容词加宾语的动结式。”他试图通过考察“干”在先秦两汉没有使动用法来论证此例是动结式。但“干”在先秦两汉是有使动用法的,如《吕氏春秋》中就有5例。如:

(4)《顺民》:“三年苦身劳力,焦唇。内亲群臣,下养百姓,以来其心。”

2.2 V去、V来

“V去”的用例比较多,(注:有关“V去”的部分例子取自张能甫(2000)。)我们从《说文》、《释名》及郑玄注释语言中共找到25例。如:

(20)《说文·蓐部》:“薅,田草也。”

其他如“刮去恶创肉”(《说文·刀部》)、“治去其毛”(《说文·革部》)、“舂去麦皮”(《说文·臼部》)、“渫,除去也”(《说文·水部》)、“薅去荼蓼之事”(《诗·周颂·良耜》郑笺)、“旱既不可移去”(《诗·大雅·雪汉》郑笺)、“洗去垢浊”(《诗·唐风·扬之水》郑笺)、“刮去脓血”(《周礼·天官·疡医》郑注)、“斫去次地之皮”(《周礼·秋官·柞氏》郑注)、“禬犹刮去也”(《周礼·天官·女祝》郑注)、“割去柢”(《周礼·春官·鬯人》郑注)、“振去尘也”(《礼记·曲礼上》郑注)、“拂去尘”(《礼记·曲礼上》郑注)、“刷去垢也”(《礼记·玉藻》郑注)、“缩去滓也”(《周礼·春官·司尊彝》郑注)、“扬去前年所芟之草”(《周礼·地官·稻人》郑注)、“排去也”(《释名·释言语》)、“割去垄上草”(《释名·释兵》)、“攲,持去也”(《说文·支部》)、“僊,长生仙去”(《说文·人部》)、“,水裂去也”(《说文·水部》)、“上去”(《说文·至部》)。以上25例中,前22例中的“去”是“去除”之义,“拔去、刮去、治去、舂去、除去、彻去、薅去、移去、洗去、斫去、割去、振去、拂去、刷去、缩去、扬去、排去”可以看作是动结式;最后4例“持去、仙去、裂去、上去”中的“去”是“离去”之义,可以看作是动趋式。为什么可以这样说呢?

一方面,纵观“去”的历史发展,我们发现“去”的使动用法尽管一直存在,但到东汉时期已大大减少,自动用法已远多于使动用法。《左传》中,“去”的使动用法次数占总次数的62%。《史记》“下”(注:为使语料能更准确地反映西汉时期的语法特征,我们把《史记》分成《史记》“上”和《史记》“下”。《史记》“上”包括《本纪》中载秦及秦以前历史和人物的那部分内容,《世家》中载周初所封诸侯和战国之世以暴力纂夺而得诸侯的那部分内容,以及《列传》中传三代人物和春秋战国时代人物的那部分内容,共51篇。《史记》“下”包括《本纪》中载近世及今世史的那部分内容,《世家》中载当世刘姓宗室王和汉初功臣的那部分内容,以及《列传》中叙楚汉相争人物、辅汉功臣义士、勤于王室的人物和其他各类专人专题的那部分内容,包括53篇。具体篇目见宋亚云(2005a)“绪论”部分。

)、《论衡》、《世说新语》中,这个比例依次是:13.1%、19.8%、2.3%。由此可见,即便是遵循传统的“自动词化标准”,“去”也比较接近这个标准,至少比“断、破、裂”等带宾语较多的词更符合这个检验标准。

另一方面,“V去”用于连动式也越来越多。下面分别论述:

《左传》中,“去”有139例,只有1例用于“V去”的格式,即“越去王都”(昭26·9)。

《史记》“下”中,“去”有249例,“V去啊”有49例,分为带宾语3例,即“除去秦法”、“斥去之”、“谢归去之”;不带宾语45例,即“亡去”10、“引去”5、“遁去”3、“驰去”3、“解去”3、“罢去”3、“持去”2、“免去”2、“别去”、“醉去”、“怒去”、“辞去”、“趋去”、“起去”、“出去”、“绝去”、“还去”、“走去”、“逃去”、“弃去”、“毁去”、“将去”;三动字连用1例“汉王遁出去”。

《论衡》中,“去”有255例,“V去”有28例:带宾7例“变去蚕形”、“免去皮肤”2、“灭去《五经》文书”、“删去复重”、“徙去三舍”、“流去无疆”;不带宾21例“亡去”7、“止去”、“留去”、“九国畔去”、“必恚怒而畔去”、“龙乃上去”、“封禅已仙去”、“得道仙去”、“仙去”、“精气消去”、“蜚徙去”、“蜚去”、“还去”、“殃祸除去”、“旧故叛去”。

《世说新语》中,“去”有133例,连用29例。其中“V去(O)”25例,带宾语(V去O)2例:“掷去之”(德行)、“掷去五木”(忿狷);不带宾语(V去)23例:“将去”3、“舍去”3、“放去”2、“载去”2、“掷去”2、“解去”2;“弃去”、“窃去”、“脱去”、“随去”、“委去”、“起去”、“持去”、“飞去”和“卖去”各1例。“VO去”4例:“出户去”(赏誉)、“上车去”(任诞)、“摄面去”(豪爽)、“随温去”(任诞)。

《齐民要术》(注:《齐民要术》比较独特,全书构成颇有特点,每一篇都分为三部分:解题、正文、引文。“解题”和“引文”引用了很多前人的材料,不宜和贾思勰本人所写的部分放在一起研究,应该删掉。此外,正文中的双行小字部分既有贾氏本人的注释,还有后人加入的注释,这一部分也应该酌情删掉后人加入的内容。我们共删去约80,000字,未删的文字约58,000字。这样做,也是为了使语料更为纯粹。)中,“去”有193例,“V去(O)”多达120例,即:“漉去”10、“斫去”7、“掐去”7、“削去”5、“泻去”5、“洗去”5、“拔去”4、“扫去”、“绞去”4、“接去”4、“剪去”3、“锄去”3、“择去”3、“斸去”3、“掸去”3、“引去” 3、“淘去”2、“挼去”2、“剶去”2、“舂去”2、“飞去”2、“搦去”2、“飏去”2、“簸去”2、“断去”、“决去”、“捩去”、“截去”、“渫去”、“烧去”、“振去”、“拨去”、“切去”、“剥去”、“裁去”、“刈去”、“芟去”、“摘去”、“简去”、“解去”、“斩去”、“剜去”、“刮去”、“倾去”、“澄去”、“拣去”、“迮去”、“剔去”、“掠去”、“脱去”、“滤去”、“弃去”、“卷去”、“筛去”和蔼“来去”各1例。

从《左传》到《史记》“下”,到《论衡》、《世说新语》、《齐民要术》,“V(O)去”用例数占“去”的动词用法总数的比例依次是:0.7%、19.7%、11%、21.8%、62.2%,总体趋势是“去”和其他动词连用不断增多,而且“去”多位于的位置,用来表示的结果或者趋向。

综合以上两方面表现,我们可以判断,东汉时期的“去”的及物性已大为降低,用于连动式越来越多,绝大部分“V去”都可以重新分析为动结式或动趋式。

下面3例的“来”是“到来”义,“招来、徙来、赍来”也可以看作是动趋式:

要证明“V来”为动趋式,也可采取上面证明“V去”为动结式或动趋式的方法。限于篇幅,此从略。

2.3 V出、V入

“V出”的例子,共找到11例,下举3例:

其他如:“引出万物”(《说文·示部》)、“提出万物者”(《说文·示部》)、“挺出万物”(《说文·雨部》)、“水流出”(《说文·泉部》)、“扬出”(《释名·释疾病》)、“水泱出”(《释名·释水》)、“气跃出”(《释名·释乐器》)、“流出” (《诗·小雅·斯干》郑笺)。其中的“浚出、驱出、引出、提出、挺出”均带宾语,“流出、溢出、泆出、跃出、抽出、扬出”均不带宾语。此外,《汉书》中的“V出”共有62例,《论衡》中的“V出”有28例,这些都表明“V出”在东汉已经成为一种常见组合形式。当“V出”带宾语时,“出”表示宾语的趋向;当啊“V出”不带宾语时,“出”表示当事主语的趋向,趋向也是一种结果,而V则表示动作的方式,故“V出”既可以看成动趋式,也可以说是广义动结式的一种。

再看“V入”。例如:

虽然连动式和动趋式“V入”可以并存,但在连动式占主导地位的先秦时期,我们还是应该将“V入”看作连动式;在动趋式大量使用的唐宋时期,我们还是应该将“V入”看作动趋式。(注:梅广(2003)指出:“从中古以后,对于汉语的AB形式,只要能用动补加以分析的,就一律看作动补结构。跟着相反,上古汉语的AB形式,只要能从并列去解释的,就一律看作并列结构。”宋亚云(2005b)曾指出,宋代文献中,同一个动词,既可以和前面的构成连动式,也可以构成动结式或动趋式,如:推而广之(朱子语类)~推广之(朱子语类),四散而去(五灯会元)~散去(五灯会元),放之而去之(敦煌变文)~放去(五灯会元),振而起之(朱子语类)~振起(朱子语类)、振起国势(朱子语类),等等。每一组前者是连动式,后者是动结式或动趋式。在动结式或动趋式大量存在的宋代,我们不能因为连动式的存在就说“推广、散去、放去、振起”等还不是动结式或动趋式。)东汉时期“V入”已经大量产生“V(O)而入(O)”开始萎缩,此时的“V入”无疑是动趋式。

2.4 V起、V落

“V起”的例子在《说文》、《释名》及郑玄注释语言中共找到8例,下举3例:

其他如:“吹起”(《说文·欠部》)、“转起”(《说文·雨部》)、“展起”(《释名·释疾病》)、“厥起”(《释名·释疾病》)、“肿起”(《释名·释丧制》)、“警起”(周礼·春宫·鸡人)。

从“起”的使动用法的历史发展来看,东汉正好是一个大变动的时期。从先秦四部文献到《史记》“上”和《史记》“下”,再到《论衡》、《世说新语》和《齐民要术》,使动用法占“起”的动词用法总次数的比例依次是:40.8%、31.5%、12%、3.1%、2.9%,大体趋势是越来越低。至此,我们可以说,“起”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已经基本上丧失了使动用法。

从“V起”的历史发展来看,东汉也是一个大变动的时期。“起”在先秦很少连用,四部文献(《左传》、《国语》、《论语》、《孟子》)中只有《孟子》中有1例:兴起。《史记》“上”中的“V起”只有1例:跪起。《史记》“下”中的“V起”有5例:修起礼乐、跪起、卧起3。到《论衡》中,“V起”有13例:拜起2、兴起2、生起4、就起其气、生起盗贼、作起厌胜、发起殊处、灾变发起。《世说新语》中,“V起”有4例:招起屈滞、冩起人形、扶起、驚起。《齐民要术》中,“V起”有2例:发起香气、以铁杷耧起。先秦、《史记》“上”、《史记》“下”、《论衡》、《世说新语》和《齐民要术》中,“V起”的用例数依次是:1、1、5、13、6,大体趋势是越来越多。总之,一方面,“起”的使动用法越来越少,另一方面,“V起”越来越多,“起”的动作性显著减弱,经常位于的位置,对进行补充,“V起”可以看成是动结式。

“V落”只找到一例,例中“推落”并不是“推之而落之”,而是“推之使落”。东汉时期的“落”并无使动用法,即使严格遵守“自动词化标准”,“推落”也是动结式。《汉书》中的“震落、剥落、毁落”是动结式,“堕落、徂落、散落、僵落、雕落”是并列式。

(42)《说文·山部》:“嶞,山之堕堕者。从山,从憜省声。读若相之憜。”

2.5 V开、V穿

“V开”、“V穿”的例子如:

例(43)带宾语,例(44)、(45)不带宾语。“侈开皮肤”的“开”不能和“皮肤”构成述宾关系。证据是《释名·释言语》:“发,拨也,拨使开也。”“拨使开”的“开”一定是不及物的,如果去掉“使”,就会形成为“拨开”。有人会说:“侈开皮肤”的“开”和“拨使开”的“开”不是一个“开”,前者是使动用法,后者是自动词。这种说法是不能成立的。例(47)也可以说明这一点,“启开”后面没有宾语,只能是动结式。有人可能又会说,“启开”是并列式,可以理解为“因启而开”。但是,这是分析出来的,实际语言中没有这样的表达。

再看“射穿”。东汉时期的“穿”已经分化出两个词项来:1)“打穿、打通”,是及物动词。如《汉书》中的“穿复土、穿漕渠、穿渠、穿窬、穿堑、穿井、穿舍后墙、穿褒斜道、穿九河、穿其冢旁、穿一门、穿石、穿塞、穿地、穿昆明池、穿长安城”等。2)“破了、出现了孔洞”,引申为“破败”,是形容词。如《汉书》中有“木城穿、衣又穿空、革鞜不穿、衣尻带后穿、其衣后穿”等等,《论衡·论死篇》中有“囊橐穿败”和“囊穿米出,橐败粟弃”等。“射穿”的“穿”应该是取“打穿、打通”义还是“破了、出现了孔洞”义呢?我们发现,取前一义时,“穿”的宾语基本上不搭配表示“衣物、鞋革、袋子”之类的东西;取后一义时,搭配的主语一般是表示“衣物、鞋革、袋子”之类的东西(仅1例“木城穿”例外)。例(49)“甲革”中,“甲革”正是鞋革之类的物品,故“穿”是“破了、出现了孔洞”义,是形容词,这样“射穿”就是“及物动词+形容词”类的动结式。

2.6 V灭、V破、V断、V伤

以“V灭、V破、V断、V伤”这4个动词充当的组合比较多,下举6例:

前两例中,“拭灭”和“烧灭”做定语,“烧灭之余”不能理解为“烧而灭之之余”,“拭灭貌”也不能理解为“拭而灭之之貌”,“灭”只能理解为补语。第三例“族灭”后面也没有宾语,“族灭”早已见于《史记》,共6例,3例带宾语,3例不带宾语。《论衡》中也有“族灭”和“烧灭”,可以和《释名》互证。《释名》中还有“夷灭”、“平灭”、“殄灭”、“损灭”、“毁灭”等形式,和《史记》、《论衡》中的例子也可以互证。这些书中,“灭”的自动用法都超过了使动用法,“灭”的语义弱化程度进一步加深,结果义更为突出,用在连动式的位置更多,因而“V灭”可以重新分析为动结式。

不少研究者认为,因为“灭、破、断、伤”等在汉代带宾语还很常见,及物性还很强,所以“V灭、V破、V断、V伤”如果带宾语,还是动词连用带宾语,而不是动结式带宾语。到魏晋南北朝时期,这些动词的使动用法大量减少,逐渐自动词化,“V灭、V破、V断、V伤”也相应地变为动结式。(注:代表性的学者有太田辰夫(2003)、梅祖麟(1991)、蒋绍愚(1999)、赵长才(2000)、刘子瑜(2004等。)我们认为:

1)“灭、破、断、伤”等动词直到唐代还有大量带宾语的例子,但是同时已经产生了大量“V灭、V破、V断、V伤”式的动结式,如果按照“自动词化”标准,那么这些组合就不能看作动结式,因为其中的的及物性还很强。因此,这条标准太严格。符合这条标准的,固然可以判断是动结式;不符合这条标准的,就要进行综合判断。详细论述见宋亚云(2005b)。

2)“灭、破、断、开、伤、动、定、下、尽”等动词的使动用法和用于动结式的补语可以并存,比如现代汉语中,下面成对的说法都存在:灭火~扑灭大火,破记录~打破记录,断电~切断电源,开门~打开门,伤了脚~摔伤了脚,动桌子~挪动桌子,定方案~拟定方案,下玻璃~卸下玻璃,尽力~用尽全力。

我们不能因为这些动词还有带宾语的所谓“使动用法”,就说“扑灭大火”等形式还是动词连用带宾语。因此,例(50)中的“裁断”,例(51)“陷破虏敌”中的“陷破”,例(52)中的“划伤”,尽管“破、断、伤”等词在东汉还可以单用带宾语,即还有使动用法,但这并不妨碍它们充当动结式的“结”,二者可以共存。

2.7 V满、V尽

先看“V满”。并列结构的“充满”在先秦已经开始萌芽,《庄子》2例(“充满天地”),《韩非子》1例(“内不充满于名实”),《吕氏春秋》2例(“充满天下”)。汉代多见,除上面9例外,还有《淮南子》1例(“充满以实”),《论衡》3例(“充满殿堂”、“充满宫殿”、“充满手足”),《汉书》2例(“上林既充满”、“充满山谷”)。并列结构“充满”在东汉时期亦比较常见。如:

到魏晋南北朝时期,“V满”更为常见,有:“肤躯充满”、“填满瓮为限”、“肉未充满”(以上见《齐民要术》)、“充满其中”、“悉皆充满”、“盛满香水”、“盛满金钱”(以上见《杂宝藏经》)、“积满舍内”、“财宝积满”、“盛满净水”、“盛满香汤”、“盛满钵来”、“长满一丈”、“补满”(以上见《贤愚经》)。毋庸讳言,《论衡》和佛经中,“满”带宾语、义为“布满、充满”的例子还很多。如:

这两例中的“满”虽然都带了宾语,但是动作性很弱,倒象是对宾语的修饰和说明。“满道”、“满钵”中的“满”都是强调宾语所代表的事物“道”、“钵”是满的,而不是强调正在使它们满。“满”带宾语多半是这种类型。

在《论衡》和东汉佛经中,“满”还可以做定语。如:

这些用例显示出“满”的修饰性很强,“满”是形容词,“满NP”在东汉一般不是使动用法,因此“充满、填满、塞满、实满”就相应可以理解为动结式,而不是动词并列连用。

再看“V尽”。东汉以前的“尽”主要有三种用法:1)作状语,如例(61);2)作宾语,如例(62);3)作谓语,如例(63)。

“尽死”是状中式,“死尽”则是动结式。《齐民要术》中有“落尽、消尽、研尽”等组合。《世说新语》中出现了“瞰尽”和“食豚尽”。《祖堂集》中有“杀尽、吞尽、吐尽、度尽、脱落尽、吸尽、除不尽、用不尽”等。《敦煌变文》中有:“饮尽、饮不尽、说尽、说不尽、干枯尽、用尽、吹尽、分散尽、检尽、倾尽、归尽、化尽、消散尽、写尽、告尽、死尽、读尽、折损尽、受尽、过尽、看不尽”等。《朱子语类》中有“除尽、识尽、说尽、杀尽、取尽、催尽、打尽、去尽、注尽、消尽、擒尽、销磨尽问不尽、说不尽、包不尽、说得尽、知得尽、吃得尽、包括得尽、断得尽”等多种动结式。同时,《朱于语类》中“尽”单用带宾语比比皆是,如“尽此生之力、尽心尽职、尽公之诚意、尽之、尽其言、尽其意、尽天下之事、尽死节、尽忠极力”等,由此可见,即便到了宋代,“尽”带宾语还很常见,根本没有“自动词化”,如果用这条标准来判断“V尽”是不是动结式,那么宋代的“V尽”就会被排除在动结式的大门之外。“自动词化”标准只适用于部分动词,不能用于所有动词,因为很多动词根本没有自动词化,或者说自动词化没有彻底完成。(注:有的动词甚至还他动词化的趋势,比如“治”,在先秦时期既可以带宾语,也可以不带宾语,到东汉以后,“天下大治”之类的自动用法消失了,“治”演变为一个他动词。

)总之,作补语的“尽”萌芽于西汉,扩展于东汉至魏晋,唐宋时代“V尽”式动结式大盛。

2.8 V大、V小

“大”和“小”在先秦时期使动用法并不多见,到东汉基本消失,且“V大”和“V小”一般不带宾语。

“瞋大、转大、长大、缩小”等组合中,均表原因,均表结果,不是动词并列。如果是动词并列,应该可以倒转为“大瞋、大转、大长、小缩”,可是实际上根本没有这样的组合。因此,“瞋大、转大、长大、缩小”是动结式,不是并列式。

2.9 V活

“V活”的例子如:

(69)《诗·邶风·击鼓》:“于嗟阔兮!不我活兮!”郑笺:“女不与我相救活。”(注:此例为汪维辉(2000:303)所出示,汪先生还列出《吴越春秋》中的“救活民命”,可以和郑笺互证。)

先秦至魏晋南北朝时期,“活”的使动用法次数和用例总数情况如表1。(注:先秦10部文献指《左传》、《国语》、《论语》、《孟子》、《墨子》、《庄子》、《荀子》、《韩非子》、《战国策》、《吕氏春秋》,其中《墨子》一书,我们淘汰了《备城门》以下11篇,以及《亲士》、《修身》2篇;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文献主要调查了五部:《世说新语》、《齐民要术》、《百喻经》、《杂宝藏经》、《贤愚经》。)由表1可知,魏晋南北朝时期,“活”的使动用法所占的比重已大大降低,但还没有完全消失。直到唐宋时期,“活”一直都可以带宾语。但这种用法已不再是一种能产的句法手段。同时,“活”做定语的用法,也即形容词“活”的用例不断增多。这样,“活NP”由动宾关系逐渐变为以偏正关系为主,尤其是当NP是没有生命的事物(如“理、路、水、句”)时,“活”永远不能使它们再活,“活理、活路、活水、活句”只能是偏正关系。但是,如果“NP是有生命的事物 (如“人、命、雀”等)时,“活”的使动用法又被激活,在《敦煌变文》、《祖堂集》、《景德传灯录》、《五灯会元》以及《朱子语类》等唐宋文献中,“活人”、“活雀儿”、“活饥民”、“活命”等动宾组合形式还很多。同时,“活”做状语的用法逐渐增多,如“活埋”、“活捉”等。我们不能因为“活”的使动用法没有消失就否认“V活O”是动结式的可能性。动宾式“活NP”和动结式“V活”可以并存。

先秦10部文献 史记论衡魏晋南北朝 合计

使动用法25 9

67

47

总次数 41 13 14

94 162

百分比 61% 69% 42.9%

7.4%29%

表1 先秦至魏晋南北朝时期“活”的使动用法使用情况

2.10 V成

“V成”的例子如:

(70)《说文·纟部》:“绲,织成带也。”(按:“成”字依段注补。)

在汉语史的各个发展时期,“成”一直都有很多带宾语的例子,但这并不妨碍它作为去充当动结式的下字。下面是五部文献中“他动/动词总数”、“自动/动词总数”、“连用/动词总数”的百分比表:

左传吕氏春秋 《史记》“上”《史记》“下”论衡世说新语

他动/动词总数 36.4

35.0 43.4 35.2

31.0 31.6

自动/动词总数 25.2

60.1 48.4 48.1

41.9 56.1

连用/动词总数 0.51.2 0.6 11.1

14.1 8.8

表2 五部文献三种用法百分比

大致趋势是:1)自动用法所占比例在上升,《论衡》略低于《史记》“下”,一方面是因为《论衡》的存古性质,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们没有把“成”用于连用式计算在内,所以自动/动词总数的百分比稍低;2)他动用法的“成”所占比例一直维持在30%以上;3)“成”和其他谓词连用从《史记》“下”开始增多。

如果把《论衡》中“成”的用法同先秦以及西汉相比,“成”的演变有两个特色:1)“成”的自动用法和他动用法都很常见;2)与其他动词连用显著增多。《左传》中仅有一例“成为”,《吕氏春秋》中仅有2例“养成”和“长成”,《史记》“上”无,《史记》“下”只有“成败”6例,而《论衡》中连用达40例,在此基础上逐渐形成复合结构“成立、成败、成就、成熟、成为”等,它们后来都能凝固成词;当“成”充当下字时,“V成”就有可能形成动结式,如“学成、就成、奉成、具成、凝成、生成”等。“成”的意思比较多,复音结构的形成使得“成”的义项逐步分化出来,并用复音形式固定下来,表义更为明确。

综上可知,“成”在东汉时期已经可以作为一个比较固定的补语构成动结式“V成”。

2.11 V中

《史记》“上”中,“V中”5例,即“射中小白带鉤、射中公股、射中楚共王目、射中共王目、射中王臂”,后四例由《左传》的“射共王中目”、“射之,中股”、“射王中肩”合并而来。《史记》“下”中,合并为N,“V中N”3例,即“射中汉王”2例,“射中上林苑门”1例。《论衡》中有3例“射中”,即:“气射中人”、“射中人身”、“然后射中”。《汉书》中有5例“射中”,即“射中汉王”、“射中獲多”、“射中单于鼻”、“射中苑门”、“射中军北台”。“射”和“中”经常搭配,逐渐复合化,“射”主要表示动作,“中”表示结果,“射中”由此成为动结式。尽管“射中”已经成为动结式,但是“中”仍然可以单独带宾语,换言之,“中”还有及物用法。“射中NP”与“中NP”在汉代以后一直可以并存,这是对“自动词化”标准的最好反驳。

2.12 V正

最后看“V正”。

(76)《释名·释典艺》:“法,逼也,莫不欲从其志,使有所限也。”

《左传》中,用作谓词的“正”共38例,其中及物性的“正”23例,占60.5%。《史记》“上”中,用作谓词的“正”有51例,其中及物性的“正”11例,占21.6%。《史记》“下”中,用作谓词的“正”有39例,其中及物性的“正”8例,占20.5%。《论衡》中,用作谓词的“正”有16例,其中及物性的“正”131例,占12.2%。从《左传》到《论衡》,及物性的“正”与用作谓词的“正”之百分比依次是:60.5%、21.6%、20.5%、12.2%,总体趋势是不断下降,也就是说,及物性在减弱。与此同时,“正”充当“”增多,作定语和状语增多,修饰性更为突出,“V正”也就相应地发生了转变,成为动结式,这个转变的时期就是东汉。

3 “自动词化”标准的局限性

为了进一步论证东汉以后使动用法能够与动结式并存,我们挑选了“破、断、坏、灭”等4个动词,分别观察他们在魏晋南北朝和唐宋时期用于使动的情况。如果这些动词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唐代、宋代还有相当数量的使动用法,按照“自动词化标准”,由这些动词充当式就不是动结式,而是动词并列式。面对语言材料,我们发现,魏晋南北朝或唐宋时期,不少先秦的两用动词仍然有大量的使动用法存在,如果严格执行“自动词化标准”,那么魏晋南北朝或唐宋以后相当一部分动结式都将被否定掉,这绝非危言耸听。

经调查,发现“破、断、坏、灭”4个动词在从六朝到宋代的六部文献中共使用2426次,使动用法有409次,占17%。也就是说,它们的使动用法一直没有消失。统计列表见表3(注:各时期引用文献分别是:魏晋南北朝,《世说新语》、《齐民要术》储料不够时补充《贤愚经》、《百喻经》);唐代《敦煌变文校注》(简称《变文》)、《祖堂集》;宋代,《朱子语类》(选25卷:卷104、卷108-121,卷127-136)、《五灯会元》。)。

表3 “破、断、坏、灭”用于使动用法、动结式次数和总次数统计表

如果坚持运用“自动词化标准”,这意味着从六朝到宋代,由“破、断、坏、灭”4个动词充当构成的“V破、V断、V坏、V灭”就不是动结式,而是动词并列式,因为它们还有使动用法,而且不是个别的。进言之,表中的473例动结式都将被否定,汉语动结式直到宋代还没有产生。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种局面呢?根源就在于“晚出派”认为使动用法和动结式不能并存,同时,他们过于相信“破、断、坏、灭”等动词从先秦到唐宋时期发生了自动词化的演变,认为它们在唐代就固定为自动词了。其实,这些动词在自动用法不断增多的同时,其使动用法(或称他动用法)并没有立即消失,而是一直存在,和动结式并存。这些动词,用于使动时是一个意思,用于自动时是另一个意思,当它充当中的时,用的是表示自动的意思,但并不意味着它表示使动的致使义就完全消失了。当然,有一些动词确实彻底自动词化了,但是这样的动词非常少见,大部分先秦时期的两用动词到唐宋仍然是两用,只不过自动用法增多,作定语增多,用于位置增多。因此,如果我们把“自动词化”理解为“使动用法频率下降、自动用法频率上升”,而不是理解为“使动用法消失、彻底变为自动词”,这可能更符合此类动词的演变趋势。鉴于此,我们在判断动结式时,就不能使用那种严格的“自动词化标准”,否则,动结式将会被一笔勾销。

我们认为,在判断动结式时,除了要统计出每一个从先秦至唐宋时期使动、自动频率变动曲线图之外,还要注意观察另外几方面的表现:1)作定语的情况;2)用于“使/令+NP+”结构的情况;3)式出现的频率。对比,宋亚云(2005b)予以了探讨,此不赘述。

4 结论

本文以《说文》、《释名》和郑玄注释语言等东汉时期的重要训诂著作为研究语料,对其中存在的100多例动结式进行了探讨,论证了“V干、V熟、V燥、V烂、V去、V来、V出、V入、V起、V落、V开、V穿、V灭、V破、V断、V伤、V满、V尽、V大、V小、V活、V成、V中、V正”等由24个不同动词或形容词充当下字的组合式已经演变为动结式[VC]。在论证过程中,我们不仅全面调查了这三种训诂著作,有时还结合这些在东汉时期的其他文献材料(如《论衡》、《汉书》、佛经)中的表现,以及这些在先秦的经传诸子、西汉的《史记》以及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齐民要术》、《世说新语》、唐代的《敦煌变文》、《祖堂集》、宋代的《朱子语类》等不同时期文献中的表现,发现东汉时期这些发生了很大变化,有的使动用法剧减,自动用法占绝对优势;有的虽然使动用法还占有一定比例,但是自动用法增多,修饰性突出,作定语和状语增多,和其他动词连用时用于补充的用法增多。综合这些的历时发展及共时表现,我们可以判断由它们充当到东汉时期已变为动结式[VC]。我们还发现,目前为学界所广泛采纳的“自动词化”标准在判断动结式过程中存在较大的局限性,只适用于那些为数极少、彻底自动词化了的,对于那些自动词化趋势不很明显,或者根本没有自动词化的,这条标准就无能为力了。因此,我们应该从多个角度来观察,将这些关键的的来龙去脉和各种表现一一弄清,准确把握其句法语义特征在汉语史各个不同时期发生的重要变化,然后再做结论,就会逐步逼近语言事实,使动结式的研究无论是在材料上还是在方法上都更进一步。

附注:

本文调查并引例的语料文献:《敦煌变文校注》,黄征、张涌泉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版;《国语》,上海师范学院古籍整理组校点,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韩非子集释》,陈奇猷校注,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汉书》,班固,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版;《论衡校释》,王充著,黄晖撰,北京:中华书局,1990年版;《吕氏春秋译注》,张双棣等译注,吉林:吉林文史出版社,1986年版;《齐民要术校释(第二版)》,贾思勰著,缪启愉校释,北京:中国农业出版社,1998年版;《十三经注疏》,阮元校勘本,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版;《史记》,司马迁,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版;《释名疏证补》,刘熙著,王先谦撰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世说新语译注》,刘义庆撰,张万起、刘尚慈译注,北京:中华书局,1998版;《说文解字注》,段玉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五灯会元》,普济著,苏渊雷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版;《荀子集解》,王先谦撰,沈啸寰、王星贤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版;《战国策》,刘向集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庄子集解》,郭庆藩撰,王孝鱼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61年版;《朱子语类(全八册)》,朱熹著,黎靖德编,王星贤点校,北京:中华书局, 1994年版;《祖堂集》,静、筠二禅师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版;佛典据《大正藏》:竺大力共康孟详译《修行本起经》,No.184;昙果共康孟详译《中本起经》,No.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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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时期的训释材料与汉语动态连接研究_左传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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