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汉语名词短语的内部结构,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汉语论文,短语论文,名词论文,内部结构论文,也谈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汉语的短语是否具有统一的结构,一直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原因之一在于当代句法学理论所提供的大背景。世上的很多语言(比如多数欧洲语言和非洲语言)都具有跨词类的核心成分前置特征,即短语核心词永远位于宾语之前;也有很多语言(比如阿尔泰语言)表现出高度统一的核心成分后置。而汉语的动词短语和名词短语却完全不一致,前者属于核心成分前置,而后者则属于核心成分后置。对于重点在于描写的理论来说,这个语序上的不一致需要指出但并不引发争论。但是在形式语法的框架内,表面的语序未必准确地反映句法结构的根本特征。与此同时,在西方科学理论构建中发挥指导作用的奥卡姆剃刀(Occam’s Razor,即在其余条件相等的情况下,最简单的理论也是最正确的理论),则倾向于让一个语言中的所有短语都拥有同一结构和语序。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把汉语名词短语处理成深层结构上的核心成分前置,不但具备理论上的可能性,而且从理论构建来说甚至拥有一定的优势。本文无意对所有类似的分析加以评论,仅以李艳惠(Li,1999)的文章为起始点,探索究竟什么样的结构可以最准确地解释名词短语的各种句法词法特征。 一 Li(1999)名词短语理论的优劣 李艳惠所提出的结构如下: 其中Num表数,Cl表量,D表限定。(1)使用统一的核心成分前置结构,并且还被用来解释汉语和英语的一个差别: (2)英语 汉语 a.student-s 学生-们 b.three student-s *三个学生-们 例(2)显示,“们”和英语里的-s一样,都可以表示名词的复数形态,条件是不能和数量词共用。由于“三个学生”仍旧表复数,这个使用条件的原因并不清楚。 李文设-s和“们”都位于Num之下,而英语和汉语的唯一区别①在于没有Cl及其短语。由于英语没有Cl,N通过核心成分移位、直接上移到Num,跟-s合并形成复数名词student-s。数词three位于NumP的详指成分位置(Spec),无论存在与否都不影响名词和复数后缀的句法合并过程。相比之下,汉语里的数词和量词同来同去,有数词必有容纳量词的Cl。依照李文的设定,Cl在结构上介于Num和N之间。根据Rizzi(1990)提出的相对最近距条件(Relativized Minimality Condition),N不可能跨越CI而跟Num直接合并。结论是只要量词存在,N就不能上移到Num的位置,不能上移的直接后果是无法跟“们”合并,而“们”不能跟N合并就没有词法上的依托。换言之,量词和“们”共存则无法满足所有句法条件。另一方面,如果没有量词(因此也没有与其共存的数词)则Cl空出,N可以先上移到Cl,然后继续上移到Num位置跟“们”合并、产生没有数量词的“学生-们”。 这个分析既解释了汉英复数后缀在分布上的异同,又把汉语名词短语的结构和其他词类(比如动词和介词)最大限度地统一起来,所以优点明显,也被不少学者所接受。下面考察其中的不足。 首先,该理论的核心是在Cl位置的量词阻止N上移到Num。也就是说,只要有量词,名字就不应该带“们”。这与事实不符: (3)a.那些(个)新员工(们)都在公司里聚餐。 b.十几名还没有学过代数的学生(们)能问出什么高深的问题来? 在口语中,量词“个”和“名”完全可以跟“们”共用。不仅如此,而且表示群体的量词也和“们”没有冲突: ⑷a.一群新员工(们)在礼堂里聊天。 b.三组没有学过代数的学生(们)都没能回答这个问题。 之所以把“群”和“组”当作量词,是因为他们跟“个”和“位”这类确凿的量词呈互补分布: (5)*一群位新员工|*三组个学生 总之,数量词和“们”的关系并非简单的相互排斥而是另有其分布规律。 (1)的另一个问题是定语从句在名词短语中的语序。首先,近年来的大量句法研究都建立在一个设定之下,即修饰语的结构位置和线性位置相对稳定,并借此来判断实词性核心语素是否在造句过程中发生移位。比如Pollock(1989)对于英语和法语动词位置的分析,从根本上影响了对句子上半部结构的认识。Zidani-Eroglu(1997)通过土耳其语副词和从句宾语的相互位置、为非典型格标记(ECM)的句法结构提供了可靠的证据。Cinque(1999、2010)系统地考察了多个语言的动词、名词短语内部语序,引发了新一轮的对修饰语分类和句法、语义行为的研究。因此,本文假定在没有语义变化的条件之下,汉语定语从句的结构位置固定。现在看例(6): 按照李艳惠的分析,在具有量词而没有“们”的名词短语中,名词“学生”因为量词“个”的阻隔而不能上移、只能出现在N的位置。由此推论,(6)里的定语从句S的结构位置肯定低于Cl。如果采纳(1)的结构,那么S必须是NP的一部分。这个结论和很多语言中的限定性定语从句(restrictive relative clause)的结构位置是一致的。加入定语从句的相关结构如(7)所示(定语从句在NP内的具体位置无关紧要,此处予以忽略): 接下来考虑“没有学过代数的学生们”。因为没有数量词而且带有“们”,所以名词“学生”必须经由空出的Cl上移到Num。这样移位的结果,是把定语从句S留在后面。也就是说,李文的一个必然结论,是在没有数量词的情况下,定语从句至少具有出现在被修饰名词之后的可能性。这与事实完全不符: 需要指出,在特定情况下,“学生们没有学过代数的”确实可以作为一个名词短语来用,但是其意义是“学生中没有学过代数的那些学生”,跟“没有学过代数的学生”不完全同义,因此不能作为后者的句法派生形式。 第三个问题仍旧和短语内部的语序有关。汉语动词短语是核心成分前置,因为动词的名词性宾语和从句性宾语都位于动词后面。这一点和英语一致。而名词的语义宾语,无论本身是名词性还是从句性的,都只能出现在核心名词前面。下面的例子包含从句性宾语: (9a)是动词短语,作为对照。“进行”的功能之一是把动词宾语名词化。一旦被名词化,动词“宣称”完全失去在后面引入宾语从句的能力,如(9b)所示。相比较而言,虽然(9c)远非自然,但是仍旧明显好于(9b),说明在汉语句法里,即使是从句性宾语也只有位于核心名词之前这条路可走,别无选择。据我所知,如果采用类似(1)这样结构来处理汉语名词短语,目前还无法合理地解释(9b-c)的语序。 二 不同于(1)的设定 以上提到的所有汉语事实,都可以通过下列一组设定而得到解释: (10)a.汉语名词性短语是核心成分后置结构。 b.“们”不是名词后缀,而是依附于短语的附着语素(clitic);其语义含义为表达含混数量(vague quantity)的复数。 c.数量组合作为一个句法成分,处于NumP的详指位置(Spec)。 本节集中论证(10)中各条的合理性。第三节将通过这些设定推导出相关的汉语事实。 汉语名词短语以名词结尾是一个表层事实。虽然在形式语法中表面语序未必证明更深层的结构安排(比如焦点化的宾语提前并不等于汉语动词是核心后置),但是也没有任何理由认为表面语序就必定没有反映其本质。事实上,由于汉语名词短语的表层核心成分后置没有例外,所以句法研究的初始假设应该是核心后置结构,除非有明确的反证。同理适用于阿尔泰语的结构分析,也是(10a)的基本依据②。 由此可能会引出两个问题。第一,鉴于汉语动词和介词短语都是核心词前置结构(见(9a)),设定名词短语为核心词后置是否会影响理论的内部统一性?我们认为,这个问题没有独立于语言事实的答案。理论的最终目的是最准确地解释最大量的事实。在这两个“最”能够得到保证的前提下,使理论更精简更统一是奥卡姆剃刀的核心所在。除此之外不存在完全抽象地衡量理论的标准。正是出于这个原因,目前的句法学界大都接受对西日耳曼语言的“非统一”的句法分析,既CP为核心成分前置,而VP为核心成分后置(不相关部分的细节被省略): 第二个问题:当代句法学界普遍认同在所谓的名词短语里,其实包含多个具有名词性的实词和虚词短语,其中位置最高的名词性虚词短语是DP(参看(1))。而指称代词一般被放在D的位置。如果汉语的DP是核心成分后置,则指称代词“这”和“那”应该出现在其余名词成分的最后,如(12)所示: (12)所产生的语序显然不符合汉语事实。这个问题看似严重,其实不然。 首先,从跨语言的角度看,指称代词未必处于D的位置。下面是一个日语名词短语的例子: (13)そのかぼ 和汉语不同,日语具有典型的跨词类的核心成分后置结构,所以其DP和(12)是同样的,但是指示代词“その”也和汉语一样,出现在名词前面。按照(12)的结构推断,日语指示代词不是D而是作为DP下的直接成分的详指(Spec)。由于众所周知的详指-核心一致性(Spec-head agreement),作为详指的指示代词也使D拥有定指(defnite)的语义特征。同样的逻辑适用于采用(12)的汉语DP。换句话说,如果日语名词性短语遵从严格的后核心语序但指示代词必须在核心名词之前,那么无论我们最终怎样分析日语,都可以把这样的分析直接转用到汉语名词短语之上。 其次,即使日后发现证据、证明汉语DP是核心成分前置,也并不说明DP以下的短语(比如NumP和NP)都必然是核心成分前置。既然日耳曼语的句子可以是结构上层的短语是核心前置、结构下层是核心后置(参看(11)),汉语的名词短语如果具有类似不一致,也不过是同样的结构在不用语言中被采用而已。总的说来,(10a)并不比(1)中的统一性核心前置结构缺乏理论上的合理性,而且跟表面事实更接近。 (10b)认为“们”不是相当于英语-s的复数后缀,而是依附在句法成分上附着词素,根据如下: b.the newly arrived student and the retiring teacher-s (14a)可能有歧义,但是最明显的理解是“们”既涵盖“要退休的老师”也涵盖“新来的学生”,而每一个成分由于包含定语从句所以都是一个短语。相比之下,英语的复数后缀-s不可能有类似的用法,如(14b)所示。至于“们”在语义上表达含混数量,是对例子(2b)、(3)和(4)的概括。这些例子表明,和“们”相冲突的不是量词,而是表达精确数量的数词。一旦使用“些”、“几”、“群”、“组”,则“们”和量词就可以同时出现。 把汉语的数量结构当作一个独立的成分并放置在NumP的详指位置,是本文和(1)的区别之一,主要原因还是和(3-4)有关。“十几名”的含混数量来自数词“十几”,而“三组”的含混数量只能来自量词“组”。这种同一语义结果可以来自不同句子成分的现象,在(1)的NumP和CIP结构关系内如何得到,又如何跟“们”相互作用,机制不清楚。而让数词和量词组成一个句法成分,则很容易获得需要的语义结果,因为语义运算的基本原则就是,任何成分的语义都是其组成部分的语义的总和。至于具体的结构分析,数词和量词可以组成一个复合词,共同作为数量短语的核心;这两个成分也可能各自形成短语并按照合理的关系组合。由于这两个可能都跟本文的核心观点相符,而且目前缺乏足够的证据加以选择,所以在下面的分析采用比较简单的数量符合词结构。 三 名词短语的结构以及对前述语言材料的解释 把(10)中的三个没定放在一起,产生下面的结构: 由于是后核心结构,名词本身的宾语(可以是介词短语或从句)和定语(包含定语从句)自然出现在名词之前,直接产生例子(6)、(8)和(9)。NP之上的其他短语也可能支持定语从句;这是由普遍语法的总体特征决定的,不在本文的讨论范围之内。“们”位于NumP的核心位置,作为附着语素依附在前面的NP之上。结果是例(10)。数量短语在NumP的详指位置。按照上面提到的详指-核心一致性原则,“们”只能和整体上表达含混数量的数量短语共存,即例子(4)和(5)。如果数量短语的整体语义是精确数量(比如“五个”、“十位”),则不允许Num表达为“们”,即例(2b)。在没有数量短语的情况下,不存在详指和Num一致的问题,所以“们”可以出现。这是例(2a)。最后,指示代词“这”、“那”位于DP的详指位置,即DP1。上面已经提到,这样的处理和日语例(13)是一致的。至于英语各例,仍旧按照广为接受的核心前置结构处理。至此,本文中涉及的全部语料都在结构(15)的框架下得到解释。 四 结论 就表面语料来看,汉语的名词短语和阿尔泰诸语言一样,都是后核心结构。以此为出发点,再结合“们”和数量组合的典型句法和语义特征,得出的结构分析(15)可以直截了当地推衍出有关汉语名词短语的诸类现象。而采用(15)的结果之一,是使汉语句法丧失了统一的核心前置结构。本文认为,目前对于语言的认识尽管取得了不小的进步,但是仍旧处于初期阶段,具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因而不足以让句法研究者频繁地使用奥卡姆剃刀来决定具体理论的取舍。句法界在这方面有过深刻的教训:管辖关系(government)作为整合句法各部分的核心概念,在句法理论中盛行了十多年,无处不在无人不谈,却在理论框架变更的掩护下突然销声匿迹,足以证明其必要性缺乏足够证据,其合理性难以自圆其说,其实是在理论构建中误用奥卡姆剃刀的结果(参看李亚非(2013)对government以及相关理论的评价)。本文建议,当前的句法研究,应该以最完美地分析解释精确界定的局部现象为目的,而无需把过多的精力放在建立和维护所谓的统一性理论之上。 ①“们”只能用于指人的名词,而-s通用于一切可数名词。但是这个区别跟目前讨论的问题无关。 ②本文不考虑Kayne(1994)提出的所有语言都是前核心结构的理论,因为其中有太多的不合理性,而且其初始动因也值得商榷。论汉语名词短语的内部结构_定语从句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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