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清代苏诗_宋朝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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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对苏轼著述都作了不少整理刊刻,但贡献最大的一为南宋,二为清代。清人对苏轼著述整理研究的主要贡献在苏诗方面。他们不仅出版了历代广泛流传的《王注》苏诗,整理出版了不绝如缕的施顾注苏诗,而且清人新注苏诗成风,先后有查慎行《补注东坡先生编年诗》、沈钦韩《苏诗查注补正》、翁方纲《苏诗补注》、冯应榴《苏文忠公诗合注》、王文诰《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等。此外还有不少选注本,比较重要的有清初汪师韩的《苏诗选评笺释》、清末赵克宜的《角山楼苏诗评注汇钞》。限于篇幅,本文仅对查、沈、翁、冯、王注略作概述。

查慎行苏诗补注 《补注东坡编年诗》五十卷,查慎行撰。慎行(1650——1727)字悔余,号初白,原名嗣琏,字夏重,海宁(今属浙江)人。少受学黄宗羲,深通《易》学。尤长于诗,亦能词。康熙时举人,特赐进士,官编修。后告老家居,弟嗣庭狱起,尽室赴诏狱,世宗知其端谨,特放归。著有《周易玩辞集解》、《经史正》、《敬业堂诗集》、《补注东坡编年诗》等。

查慎行为注此书,历时三十年,艰苦备尝,其《略例》云:“补注之役,权舆於癸丑(康熙十二年,1673),迨己未、庚申(十八、十九年,1679、1680)后,往还黔、楚,每以一编自随。己卯(三十八年,1699)冬,渡淮北上,水触舟裂,从泥沙中捡得残本,淹浥破烂,重加缀葺。辛巳(四十年,1701)夏,自都南还,夜泊吴门遇盗,探囊胠箧之余,此书独无恙也。自念头童齿豁,半生著述,不登作者之堂,庶几托公诗以传后,因闭门戢影,毕力於斯,追维始事,迄今盖三十年矣。

查慎行在《补注东坡先生编年诗例略》中谈到他补注苏诗的原因时说:“余於苏诗,性有笃好,向不满於王氏注,为之驳正瑕璺,零丁件系,收弁箧中,积久渐成卷帙。后读《渭南集》,乃知有《施注苏诗》。旧本苦不易购,庚辰春与商丘宋山言并客辇下,忽出新刻本见贻。检阅终卷,於鄙怀颇有未惬者,因复补辑旧闻,自忘芜陋,将出以问世。”又云:“施氏本又多残脱,近从吴中借钞一本,每首视新刻或多一二行,乃知新刻复经增删,大都掇拾王氏旧说,失施氏面目矣。今於《施注》原本所有而新刻所删者,辄补录以存其旧,漫不可辨者则缺之。”可见他是为不满宋荦、邵长蘅等补的《施注苏诗》而作。《四库全书》此书提要亦云:“宋施宿注苏轼诗,陆游为之序,久无传本。康熙中,宋荦得其残帙而阙佚数卷,属邵长蘅等补之,急遽成书,潦草殊甚。又旧本徽黯,字迹多难辨识,长蘅等惮于寻绎,往往臆改其文,或竟删除以灭迹,并存者亦失其真。慎行是编,凡长蘅等所窜乱者,并勘验原书,一一厘正,又于《施注》所未及者,悉采诸书以补之。其间编年错乱及以他诗溷入者,悉考订重编。”

三苏父子合著的《南行集》中的苏轼诗,过去一直置于《东坡续集》中,《查注苏诗》第一次把它置于一二卷中,《略例》云:“公诗自仁宗嘉祐己亥(四年,1059)始见集中,所谓《南行集》也。……从来编年者,或起辛丑(六年,1061),或起壬寅(七年,1062)。《南行集》乃己亥、庚子(嘉祐四、五年,1059、1060)诗,反置续集中,殊失位置。考《宋史·艺文志》有《南征集》一卷,……当时此卷本自单行。今自《郭纶》及《初发嘉州》以下,编次一准《栾城集》。”《和陶诗》过去亦为单刻,《查注苏诗》亦把它分别编入各年:“《和陶诗》一百三十六首,子由有序,自成二卷。细考之,惟《饮酒》二十章和於扬州官舍,余悉绍圣甲戌(元年,1094)后自惠迁儋七年中作也。岁月大略可稽,分之各卷,以符编年之例。”这些重大改变都是十分合理的,使编年苏诗更趋完善。

《略例》云:“先生升沉中外,时地屡易,篇什繁多,必若部居州次,一一不爽,自非朝夕从游,畴能定之?施元之、顾景繁生南渡时,去先生之世未远,排纂尚有舛错。如《客位假寝》一首,凤翔所作,而入倅杭时;《次韵曹九章》一首,黄州所作,而入守湖州时。姑举二段,以见编年之难。凡慎所辨正,必先求之本诗及手书真迹,又参以同时诸公文集,洎宋元名家诗话题跋,年经诗纬,用以审定前后。”这既说明了编年之难,又说明了他在这上面所花的功夫。《四库全书》此书提要称《查注苏诗》“考核地理,订正年月,引据时事,原原本本,无不具有条理,非惟邵注新本所不及,即《施注》原本亦出其下,自有苏诗以来,注家以此本居最。”评价虽高,但大体符合实际,兹举其开卷之篇,以见一般。《苏诗补注》卷一为“古今体诗四十二首”,双行小字注云:“仁宗嘉祐四年己亥冬侍老苏公自蜀至荆州作。”此卷所收时限,交代得十分简明清楚。下为查慎行按语:“《南行集序》略云:‘己亥之岁,侍行适楚,舟中无事,凡耳目所接者杂然有触于中,则发于咏叹,盖家君之作与弟辙之文皆在,凡一百篇,谓之《南行集》。十二月八日江陵驿书。’子由诗云:‘初来寄荆渚,鱼雁贱宜客。楚人重岁时,爆竹声磔磔。新春始破五,田冻未生麦。相携历唐许,花柳渐芽坼。’盖己亥十月,先生自眉州入嘉陵江,经戎、泸、渝、涪、忠、夔诸州,下峡抵荆门度岁。明年庚子正月自荆门出陆,由襄、邓、唐、许,至开封。道里岁月,历历可考。故《栾城前集》以《郭纶》一首压卷,《初发嘉州》以下诸诗次之。明万历朝焦弱侯叙《东坡外集》,自言得秘阁善本,其编次一如《栾城集》,今从之。施氏原本以辛丑十一月初赴凤翔诗为冠,而己亥所作,概弃弗录,开卷便错,何取于编年,吾不解也。”注释只有三条,一为郭纶,仅引苏轼自注;二为河西:“《汉书》,武帝初置张掖、酒泉、敦煌、武威四郡。昭帝又置金城,为河西五郡。欧阳忞《舆地广记》,陕西路凉州,汉武威郡,前凉张轨、后凉吕光皆据此。唐初为凉州,后改河西节度。”三为弓箭手:“《宋史·兵志》,乡兵者,选户籍团结训练,以为防守,陕西曰保毅,本周旧制。开宝八年发平凉、潘源二县民治城隍,因立为保毅弓箭手。咸平五年,点沿边兵壮六万八千人与正兵同戍边郡。庆历初悉敕为保捷军。环庆、保安亦各置籍,曰河西弓箭手。”所谓“考核地理,订正年月,引据时事,原原本本”,于此可见。《查注》往往附有同时人的唱和诗,此诗末亦附苏辙《郭纶》长诗,并加按云:“子由作,叙述郭纶生平最详,足与东坡诗相发明,余之附录同时唱和,凡以此也。”苏轼兄弟的《郭纶》诗,两诗的主旨完全相同,都对郭纶有功不赏寄予了深切的同情;但表现手法和艺术风格却完全不同。苏轼诗为56字的七古:“河西猛士无人识,日暮津亭阅过船。路人但觉骢马瘦,不知铁槊大如椽。因言西方久不战,截发愿作万骑先。我当凭轼与寓目,看君飞矢射蛮毡。”“首二句写出英雄失意之概”(纪昀评),以“阅过船”这样一个特写镜头,就烘托出了英雄放闲,百无聊赖的神情。“猛士”而“无人识”,眼前的“骢马瘦”与当年的“铁槊大如椽”,构成鲜明对比,以大开大合之笔为我们活画出了英雄无用武之地的郭纶形象。全诗气势磅礴,语言凝炼。苏辙的《郭纶》是一篇长达二百九十字的五古,以娓娓叙事见长。首写嘉州遇郭纶,中间以很大篇幅详尽记载郭纶自述其“有功不见赏”,最后是苏辙的感叹:“予不识郭纶,闻此为敛容。一夫何足言,窃恐悲群雄。此非介子推,安肯不计功!郭纶未尝败,用之可前锋。”最后八句,涵蕴就非常丰富,曲折地表达了他对郭纶的同情,对朝廷赏罚不公的不满,真可谓“锻意深,下句熟”。《查注》附苏辙诗,确实“足与东坡诗相发明”。

《四库全书》此书提要也列举了此书“编年有差”、“校雠不精”、“体裁未明”、“炫博贪多”、拦入他人之作、同诗前后重出、注文“未穷根底”等缺点,但确实因为“卷帙诰博,不免抵牾”,区区小失,固不足为之累”。正如王文诰《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凡例》云:“《查注》,施后继起,能于典章文物,山川地舆,草木华实,星罗云布,万象毕呈,从王、施纵横障蔽之下,破壁冲天,别开生面,几于朝庙堂而走列辟,冠裳玉帛,貔貅万幕,旌幢箫管,钧韶竞奏,风度悠扬,俄自天上来归,王、施企望,不得争席,堂哉皇哉,信钜手矣。”

此书有乾隆辛巳年刊香雨斋本和四库全书本。

翁注苏诗 《苏诗补注》八卷,翁方纲撰。方纲(1733——1818)字正三,号覃溪,晚号苏斋,直隶大兴(今北京)人。官至内阁学士,能诗文,精鉴赏,是著名的书法家、金石学家、诗论家,提出著名的肌理说。著有《复初斋集》、《石洲诗话》、《两汉金石记》、《汉石经残字考》、《焦山鼎铭考》等。《苏诗补注》为补《查注苏诗》而作,其自序云:“方纲幸得详考施、顾二家苏诗注本,始知海宁查氏所补者,犹或有所未尽。闻前辈於山谷诗任注、半山诗李注序叶残字,皆访求珍录,盖古人一字之遗,后人皆得援据以资考证。是以凡原注所有者,捃残拾坠,录存於箧久矣。歙县曹吉士从方纲订析苏诗疑义,日钞一二条,遂成此帙,而方纲之管见,亦窃附一二於师友绪余之末者,欲以益彰原注之美尔。”曹振镛题云:“辛丑岁(1781),振镛读中秘书,日来苏斋,从秘校叩苏诗疑义,先从事于《施注》及查氏补注,其有施、顾二家原本,为查氏采辑未备者,则师复举曩所手录,条分件系,以授振镛。至是年冬,积成八卷,爰付开雕,以公同好。”兹举《荆州十首》以见一般:“方纲补注:按查氏以此十首,皆为嘉祐五年春作,愚谓第七首有‘残腊多风雪’之句,盖四年冬尽时。即到荆州于此度岁,乘春乃北行耳。十首各自即事言之,盖非一时所作,如望沙之楼、沙头之市、游客之携龟、故人之赠雁,亦非一二日间事也。来时则风卷白沙,去时则风动绿芒,时序既更,景事非一,故总题曰《荆州十首》。”所言极是,足补《查注》之粗。全书共补原注275条,新补94条。 有苏斋丛书本(乾隆嘉庆本)、嘉庆景乾隆本、粤雅堂丛书初编第六集本、丛书集成初编本。

沈注苏诗 《苏诗查注补正》四卷,沈钦韩撰。 钦韩(1775 ——1832)字文起,号小宛,又号柳桥,吴县(今江苏苏州)人。嘉庆举人,官宁国训导。淹通经、史、子、集,尤长于训诂考证,著有《两汉书疏证》、《左传补注》、《三国志训诂》、《水经注疏证》、《韩昌黎集补注》、《石湖集注》。诗文华赡,有《幼学堂集》。故名思义,《苏诗查注补正》是为补注订正《查注苏诗》而作。有心矩斋丛书本,广雅书局丛书本。

冯注苏诗 《苏文忠公诗合注》五十卷,冯应榴撰。应榴字星实,桐乡(今属安徽)人。乾隆二十六年(1762)进士,官至鸿胪寺卿。他是清代著名的朴学学者,著有《踵息斋诗文集》。他对苏轼十分崇拜,曾请人绘《梦苏图》,并为文记之。以苏轼诗注,疏舛尚多,遂考定《王注》、《施注》、《查注》诸本之是非得失,择精要,删复出,订舛讹,为《苏文忠公诗合注》以行世。

其自序详尽叙述了他研读注释苏诗的经过:“余弱冠以前於苏文忠公诗,全未涉猎也。释褐南归,舟中略讽诵之,亦未究心也。迨后宦途驰逐二十余年,无暇从事研求,中间使蜀,曾一谒眉山故里,肃然起敬,而於诗仍未能深为玩味也。丁未(乾隆五十二年,1787)初夏,公退余闲,偶取王、施、查三本之注,各披阅一过,见其体例互异,卷帙不同,无以取便读者,爰为合而订之,意不过择精要、删复出焉耳。及寻绎再四,乃知所注各有舛讹,因援证群书,并得诸旧注本参稽辨补,朝夕不辍者,凡七年而粗就。虽学植浅薄,万万不及前人,而心志之专,力所能到者,无不尽焉。”

冯氏所采各家注,包括(一)宋刊五家注残本中的赵次公、李厚、程縯、林子仁注;(二)元刊《王状元集百家注》分类本及明茅维刊本、清朱从延刊本,他认为此书虽不全载所引书名,又多改窜旧文,然博采诸家之注,用心之勤,实不可没;(三)宋刊施、顾注残本三十卷,其注虽本自诸家,而考订详审,但重复太甚,亦时有舛误;景定间郑羽重梓本,冯氏未见完书,仅从友人外钞得数条;宋犖所刊《施注》删补本,未全采《施注》,又大半以《王注》为《施注》,甚至以《施注》为己说,颇为查慎行、汪师韩所讥;(四)查慎行《补注苏诗》,考核更详,足匡前人不逮,但重复、舛讹、误驳亦不少。冯氏对以上诸注“合而订之,删其复,正其误,期于旧注,不无裨补”。

《冯注》体例也比较严谨,对所采旧注,皆分别标明;自己所补之注文,亦以“榴案”加以区别。他对王氏分类注,并不全盘否定,认为“宋以前论诗往往如此”,此书既采编年注,自然不能采分类注,但却“注明某本某类于各题下”,各本遗诗亦皆注明。关于资料出处,《施注》、《查注》皆标书名,而《王注》多未标书名,冯氏亦为之补标,使全书“如同一注”。习见之字而诸注屡注者,只存一处,以省烦冗,前后详略各殊,义亦不同者不删;各本之误,除随注订正外,又汇为《辨订》一卷。对于编年,冯氏认为《查注》本比施、顾本更严密,但查本细分年月,转欠审确,对《查注》编年之误只附辨于各诗之下,不复改易。此书正文前所列资料也较全,有宋孝宗《御制苏文忠公集序》、《赞》;赵夔、王十朋、陆游、郑羽(跋)、杨瑄、朱从延、宋犖、张榕、邵长蘅等人所作序及邵氏《注苏例言》、查慎行《补注苏诗例略》、抄本《查注》附的题跋杂缀、翁方刚本的各条附录;王宗稷《苏文忠公年谱》(并附傅藻《东坡纪年录》)、《宋史》本传、苏辙所作《墓志铭》等传记资料也一并附录于后。《查注》所附同时人唱和诗颇多,冯氏以其太繁,“此非《坡门唱和集》”,故多删去,只保留了少数“于先生诗有相发明考证及流传绝少者”。总之,此书确实堪称后来居上,比切时事,综纬史编,讹者正之,阙者补之,“汇三家(王、施、查)之长”,确实具有“兼总之功”,颇“便读者”。

因此,此书一出,颇为时人所重视。钱大昕《苏文忠公诗合注序》云:“注东坡诗者无虑百数家,今行於世者,唯永嘉王氏、吴兴施氏及近时海宁查氏本。《王注》分类,经后人删并,然流传最久。《施注》世无完本,宋牧仲尚书属幕客补足,刊於吴中,颇訾王氏之谬,而於《施注》多所芟改,殊失古人面目。查氏依施本补其未备,后来校刊,悉去《施注》,学者又以两读为病,此大鸿胪冯星实先生《合注》之所由作也。先生博极群书,与古为徒,沈酣於东坡诗者有年,精思所感,形於梦寐。又得宋椠《五家注》、元椠《王状元集百家注》旧本,稽其同异而辨证之。於宋代掌故人物,则采李仁父《长编》及各家文集、诸道石刻,一一增益,斯又足裨前人之阙漏,而为论世之助者也。顷先生以侍亲辞荣归里,书成之日,予得受而读之,循环三四,味之弥旨。窃谓王本长於徵引故实,施本长於臧否人伦,查本详於考证地理,先生则汇三家之长,而於古典之沿讹者正之,唱酬之失考者补之,舆图之名同实异者核之,以及友朋商榷之言,亦必标举姓氏,其虚怀集益又如此。若夫编年卷第,一遵查本,其编次失当者,随条辨正而不易其旧,则先生之慎也。立言愈慎,考古愈精,披沙而金始露,凿石而泉益清,是书出,而读苏诗者可以得所折衷矣。”吴锡麒《苏文忠公诗合注序》云:“居今识古,写实追虚,人皆称其(冯应榴)诠释之学精,余独叹其兼总之功在也。”又谓苏诗注虽多,但“人各为书,家殊其例,欲求荟萃其菁英,疏沦其结轖,窃病未能。君乃专精覃思,绳愆纠缪,比切时事,综纬史编,凡水注山疏,竺坟仙笈,咸加甄择,无间寒暑。……信乎,丹炼九还,乃得纯青之候;狐集千腋,斯成粹白之观者已。”王文诰的《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凡例》云:“《合注》补施,不但补邵、查遗弃,并据史传较字数,补其残脱,字联句贯,文义显白,悉以苦心孤诣出之。传之其人,《合注》有焉。余如考补经、传、《史》、《汉》、《方言》、外乘、诗、骚、词、赋、碑、铭、论、辨,五横四纵,具有条理,简净明确,卓然可观。盖《查注》之雄,犹公之文傲睨一世,奔放而不可遏,虽王、施坐大,而划然中分,势成鼎立,自是荒梗全辟,梯航毕达,论者欲求驻足,而卧榻之前,不容鼾睡矣。《合注》起而抗之,俯仰揖让,咸归洽和,土厚水深,自成方域,殆又少公之文,洸洋澹泊,不可尺度,而力与相轧,未之或先也。本集四注(王、施、邵、查)既具,犹天造地设,四维毕张,行其所难,《合注》为极。”

王文诰《苏诗编注集成》 此书实际主要采自《合注》。王文诰(1764——?)字见大,仁和(今属浙江)人。嘉靖举人,客粤三十年,做过幕僚。能诗工画,著有《韵山楼集》、《苏诗编注集成》。其注苏诗,几乎花费了他一生的精力。乾隆三十五年(1770),当他七岁的时候,有人给他父亲一部苏轼诗集,父亲转送给他,并说:“异日汝与经史相发明也。”从此谨藏此书,未尝一日去左右。道光二十四年(1844)侍父遍游江南,论文之余,辄求苏诗藏本以观。一日重过江阴,得古本《栾城集》,即于舟中读之。自江阴还,复随父再至太仓,避暑刘河别业,遂专讨《东坡》、《栾城》二集。凡集中见有诗之有本事,注所失载及抵牾者,辄于记录。后以辑补益备,日有繁芜之患,始为《总案》编年,别为标题,改列案中,而施、查注并载,自为一书,名《苏诗补注粹》,咸丰八年(1858)《苏诗补注粹》稿成。同治元年(1862)夏日,再入粤中,重加损益,改名《编注集成》。十年(1871)注稿初定。十二年(1873)重加修补,光绪四年(1878)召工设局,录本授梓,七年(1881)完工。其《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凡例》叙述他撰写此书经过说:“诰以是取施、查汇集而匡其增补之失,都为一书,名《苏诗补注粹》,凡十年成,已授梓矣。既而以事至京,吴谷人出其近稿见质,读所作《合注序》,又言其书不但以牧仲原本补施,且得古王本与吾侪习见者不类,而抉择亦殆尽。窃喜公道既彰,而诸注归一,何烦更见,遂撤所业,不复置念虑中。又三年,得《合注》读之,而诰欲削正者,悉刊集内,所补虽善(可见对注比较满意),独与本事不合,其所纠误编,施、查皆不可从,至有因驳一诗而全卷动摇不定何年作者(不满者为本事,故作《总案》)。诰欲出其旧作而牵连瑄误甚多,非入《合注》并论(此作《集成》之因),各案不可立矣(作《集成》亦为作《总案》)。……使非在处荆棘,不可歇手,心不肯耗尽精力,逐一搜剔出之。由是多得坠绪,越数年而渐以斗笋合键,补全逸事,发明其诗者,未易悉数。是皆《合注》砻错之力,而诰因之勉赴者也。”

此书含《诗目》一卷、《编年总案》四十五卷、《编年古今体诗》四十五卷、《帖子口号词》一卷、《杂缀》一卷、《苏海识余》四卷、《笺诗图》一卷,有韵山堂本、光绪十四年浙江书局本。中华书局出版的《苏轼诗集》即以王文诰的《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为底本。

关于书名,《凡例》云:“名《编注集成》者,一曰编,一曰注,汇为集成也。编者,《施注》编年创始也;《查注》改编补编,则改施误编,补施未编也;冯《合注》纠之,则误改原编,误补新编也。然所纠是非不一,往往施、查交失,而《合注》不任编责,诗多悬宕,其原编、改编、补编之误,《查注》、《合注》之未辨者,复倍蓰焉。今详加考定,诸有归宿,注者以《王注》、《施注》、《查注》、《合注》为正,《邵(长衡)注》、《李(必恒)注》、《冯(景)注》、《翁(方纲)注》暨诸家论说皆附。诗既定编,注亦尽善,本诗本事,血脉贯通,上下相维,合为具体,有咸臻治安之思,相与乐成之意,故曰《编注集成》也。”可见此书综合了其前各注的成果,带有集大成之意,他对此书也是颇自负的,竟许以“尽善”。

关于注释,兼取《王注》、《施注》:《凡例》云:“《王注》谬在分类,如以注论,犹以全牢任其脔割,割无不正,《施注》执匕几于伐毛而换髓矣。故《王注》并引经史,而诗之本事见于王者为多,施则因其详略而损益之。……康熙戊寅、己卯,二注并刻。……《王注》分类固失,《施注》误编亦繁,不得以五十步笑之。诰舍短取长,咸得其用。……此书立法,贤奸同科,岂得于注有轩轾乎?”

但此书的价值实不在注释,而在《总案》,这实际是部颇为详实的苏轼年谱。《凡例》云:“曩者多有以补《王》、《施》、《查》、《合》见责者,诰皆不答。盖此书诸注大略已具,务补之,则阙者不可多得,必以其易得者争胜之,私欲动而偏谬起矣。务辨之,则所考书名沿革,必与《查》、《合》所引不能尽同,势必是所见,非所不见,又将牵涉其中而滋胶轕矣。斯二者,于注实为大害,于诗毫无裨益,必欲治之,此皆人人优为,诰不当插脚是非中也。……诰有参考,大率论本事为多。”可见他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注释可供发挥的余地已不多,故其最具参考价值的是“论本事为多”的《总案》:“《总案》,诰之创始,初立成法”;“公在齐安《与陈师仲书》云:‘君所至,诗不择古律,以月日次之,异日展观,便是行纪。’……以月日系诸古律,多有月日备而古律阙者,无地弥缝,往往脱阙,诗旨有偏全之憾。前注于古律之外,不再寻求,其编述古律致误,亦由于此。缘立《总案》统之,使不越于绳墨之外,而后事理通,而诗旨见”;“诰创立《总案》,排缵年月,密于《查注》百倍,而后发明其诗多有突过前注者,此途既辟,后之人自当于见到地益求其进。今若去其门庭,弃其相与所窥美富,逐诸注彷徨路岐中,而进退涩缩,问所由径,以徇注杜饰说,不亦惑乎”;“必要透《总案》一望了然,而后以诗验注,又藉注通诗也。”

王文诰在召工设局写刻此书的五年中,续有所得,则编为《苏海识余》四卷。其中亦不乏精辟之见。如卷一第一条论苏诗演变过程云:“嘉祐四年己亥,公家居作《怪石》诗,凡二十三韵,诗虽五七言相间,全用老苏家法。正如一林怪石,为山水崩注,皆历落滚卸而下,兀突满前,莫名环异。此其诗之最先者也。殆复作《送宋君用游辇下》诗,凡三十五韵,其中申缩转折,极力腾挪,盖已变老苏之法矣。今此二诗虽不入编,已录载卷一案内,学者必先详玩此二诗,知其诗笔之所自起,而后接读南行诸作,考其逐首图变,总欲不凡之意,则诗法入门次第踪迹皆可寻矣。公自不能诗而至能诗,自名家而至大家,皆于此两三年间数十篇之内养成具体。到凤翔首作《石鼓歌》,已出昌黎之上,不可压也。自此以后,熙宁还朝一变,忞杭守密正其纵笔时也。及入徐、湖,渐改辙矣。元丰谪黄一变,至元祐召还,又改辙矣。绍圣谪惠州一变,及渡海而全入化境,其意愈隐,不可穷也。黄鲁直于公诸集,独推尊海外诗。崇、观间禁锢甚严,而海外诗盛行,士大夫无不传习者。”

书前有梁同书、阮元、达三、韩崶诸人序,对此书评价甚高。梁同书序云:“仁和王君见大,学识天成,泛滥群籍,在年少时以其诗文鸣于大江南北。亦既裒然成集,自名一家矣,顾其立意,不尚空言,取诸实用,故于公文独有神契。而因以发明其诗,此其删述之志所由兴也。”阮元序云:“王君学识淹通,深于史,所撰《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尤精博,匪特聚百家为大成,更可订元修《宋史》之舛陋。……予复读王君之书,知其涉历诸家,精校博考,然后能集诸家之成而发其所未及。”韩崶《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序》对此书评价尤高:“予友王君见大以武林名宿,宦学粤东,萃经撷史,下逮百家,亦既发为文词,取重当世,而于长公经世之学,尤所笃信,以为唐有李长源,陆敬舆,宋惟长公,不再觏矣。因尽通其所为文,复由文以通诗,遂有是编之作。……诗之外,创为《总案》,遴长公《前》、《后集》制,札、书、状、序、传、铭、记、词、赋、论、说,悉纳入之。事或未备,则佐以老苏、子由、叔党诸集,而系以诗之应入案者,合为编年,自长公始生,至于北归,综六十六年事,都为一通,厘为四十五案,以弁卷首而分编之。诗汇收之注,咸于此取则焉。其立意,不挠理解,不遏前功,诸注班论,惟归于是。苟有胶舛,虽子由明文,史家载笔,亦必匡正。其偏扬偏抑,委过卸过,矫驳矫炫之习,终是编不蹈一辞。故其选择精绳,援据赅洽,公是公非,弗臆弗固,深得圣人立言无邪之旨。其毕功也,有如星宿探源,百川归壑,同条共贯,脉络分明,长公一生阅历之境,不特其人其地,其事其时,不容或斋,而自嘉(祐)、熙(宁)、崇(宁)、(大)观,上下百年间,政治之得失,贤奸之消长,包举无遗,了若指掌,可兴可感,诗以会通。在王、施肇端伊始,既足发明,而查、冯铺叙为殿,亦皆扼要。是编既出,光前绝后,非独君所自信,将传之千百世而人所共信,有功眉山,斯为第一,叹观止矣。”此书对上下百年间的政治得失,贤奸消长,以及苏轼一生阅历,确实“包举无遗,了若指掌”,“能集诸家之成而发其所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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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清代苏诗_宋朝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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