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广州商人的西方观--评潘有都的西方诗歌_杂咏论文

清代广州行商的西洋观——潘有度《西洋杂咏》评说,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西洋论文,行商论文,广州论文,清代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K249·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114X(2003)01-0070-07

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粤海设关,开辟了中西通商的新时代。广州口岸的外洋商务,“令牙行主之,沿明之习,命曰十三行”(注:梁廷枬:《粤海关志》,卷25,“行商”条;印光任、张汝霖:《澳门记略》,上卷,官守篇。)。十三行的行商,受命于官,包揽洋务,又称“官商”或“洋商”。如果说,“广东通海最早,得洋气在先”(注:张焘:《津门杂记》。),那么,直接参与华洋互市的广州行商,就是首当其冲,处于中西文化交汇的前沿了。他们对西洋文化与中华文化的差异,其感知程度如何.并形成什么样的西洋观,这是一个不易探索然而值得探索的问题。

现存的十三行史料,基本上属于商业性文件,包括商对官的“禀”,官对商的“谕”,以及行商对外商的“书”,等等。门类虽多,从中固然可以了解跨文化贸易的状况,但难以直接提取跨文化传通的观念。换句话说,广州行商心目中的西洋形象,是要另辟途径才能追寻的。幸好乾嘉年间十三行的总商潘有度,写下二十首《西洋杂咏》,抒发自己对洋人、洋风和洋事的“竹枝词”式的观感,使后人得以雾里观花,利用这个独一无二的历史标本,来评说清代广州行商的西洋观。

一、潘有度在乾嘉洋务中的地位

潘有度即潘致祥,字宪臣,又字容谷,出身于广东番禺一个行商世家(注:潘有度的生卒年,尚难确考,暂采下说:“乾隆二十年(1755)生,嘉庆二十五年(1820)卒。见陈国栋:《潘有度(潘启官二世);一位成功的洋行商人》《中国海洋发展史论文集》,第五辑,台北,1993年版,第247页。)。父启,号文岩,创同文行,是十三行元老之一。潘启深于阅历,壮年离闽来粤经商,办事干练、资力雄厚,成为乾隆年间的头号行商。在广州洋场中享有盛名,被称为“潘启官一世”。乾隆五十二年十二月,潘启死,子承父业,同文行由潘有度主持,行务蒸蒸日上。至嘉庆二十年(1815)改名同孚行,仍居十三行的前列。关于他在乾嘉洋务中的地位和声誉,两广总督蒋攸铦有过如下评价:“其自身家素称殷实,洋务最为熟练,为夷人及内地商民所信服”(注:《嘉庆外交史料》,卷四。)。这个官方考语,已经将“潘启官二世”的财力、能力和公信力概括无遗了。

自乾隆五十三年(1788)接办行务,至嘉庆二十五年(1820)去世,潘有度的“洋务”生涯长达四分之一世纪(1807-1815年退商居家)。在官、商、夷的三角关系中,他善于周旋,曾多次排忧解难,绕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暗礁,使潘家在充满风险的洋场中免于覆灭的命运。作为十三行的总商,潘有度除承担沉重的捐输任务外,还要面对许多棘手的问题,尤其是清偿行商的“夷债”和解决洋船违章贸易的纠纷。前者如乾隆六十年(1795),而益行石中和拖欠白银59万8千余两,弄得家破人亡,连累众商分摊偿债的悲剧性事件(注:马士:《东印度公司对华贸易编年史》,第二卷,区宗华译,林树惠校,中山大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569-577页。梁嘉彬:《广东十三行考》,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第286-287页;陈国栋:前引文,第265-267页。)。后者如嘉庆十年(1805),俄国美洲公司“希望号”和“涅瓦号”违章到广州倾销皮货,清廷一月之内三次寄谕查究,即所谓“俄罗斯夷船来广贸易”案(注:详见拙著:《俄罗斯馆纪事》,广东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68-197页。有关俄船事件的香山县正堂公文三份,现存清代澳门中文档案内,即里斯本国家档案馆东坡塔顺序编号:C063-003、C0611-037、C0611-038。详见刘芳辑、章文钦校:《清代澳门中文档案汇编》下册,澳门基金会1999年版,第696-700页。)。经过潘有度从中斡旋协调,当然也有叩求和行贿,上述风波,终告平息。可知,“洋务最为熟练”云云,并非虚誉。

在乾嘉年间广东十三行众商中,潘有度还有一个出类拔萃之处,这就是他的儒商风度。据张维屏记述:

容谷丈理洋务数十年。暇日喜观史,尤喜哦诗。有园在河南,曰“南墅”,方塘数亩,一桥跨之。水松数十株,有两松交干而生,因名其堂曰“义松”,所居曰“潄石山房”,旁有小屋曰“芥舟”(注:张维屏:《国朝诗人征略》。)。

除个人喜爱观史哦诗外,潘有度也致力振兴文运,于嘉庆十六年(1811)七月带头捐送公产,在广州西关下九甫创建文澜书院,“为士子会文之所”(注:梁嘉彬:《广东十三行考》,第410页。)。

在幽雅的“南墅”,潘有度多次接待洋商,与他们品茶赏园,纵谈西洋近事。俄国“涅瓦号”船长李香斯基,1806年就曾到南墅一游,在潘氏亲自陪同下,观看过潘能敬堂列祖列宗的五座神主牌(注:李香斯基:《涅瓦号环球游历记,1803-1806年》,莫斯科,1947年俄文版,第255页。)。美国波士顿商人提登,1815年也受过潘有度的款待,见到他收藏的“一些当时最佳的世界地图与航海图”,“并在英文地名旁边标注上国家、大城市与海港的中文名字以供他自己使用”。在这次晤谈中,甚至还有“讨论拿破仑战争”之类的话题(注:陈国栋:前引文,第254页。)。

像潘有度这样一个具有儒商特点的行商,其眼界和学养是远出同辈之上的。他用诗歌形式来表达自己对洋情的理解,尽管浮光掠影,甚至包含着若干有趣的“误读”,但毕竟是早期中西文化交流遗留的吉光片羽,后人没有理由可以漠然置之。

二、《西洋杂咏》的题材和风格

《西洋杂咏》二十首,每首七言四句,附有详略不等的自注。全诗刊于《番禺潘氏诗略》,潘仪增编,潘飞声校,光绪二十年(1894)十一月刻。编者因“其堂曰义松”,故冠以《义松堂遗稿》之名。现将全诗及自注录附本文末尾,并依次编号,以便征引。

原诗未署年月。但从最后一首“廿年角胜日论兵”及其自注:“外洋争战,廿载末靖”之句来推断,当指震动欧洲的“拿破仑战争”。按中国人用虚岁纪年的习惯,从1793年(乾隆五十八年)法国对英、荷宣战,经过“廿年”,应为1812年,即拿破仑入侵俄国之年。因此,《西洋杂咏》可断为潘有度在嘉庆十七年所作。当时他正“退商”赋闲,隐居“南墅”,大有余暇可以“酒后高哦”了。

据张维屏《谈艺录》云:“容谷善哦诗。土音哦诗,善吹笛者倚笛和之”(注:《张南山先生全集》第三十册。)。这种土音吟哦、倚笛和声的逸雅气度,令人联想起“幽咽新芦管,凄凉古竹枝”(注:《白居易集笺校》,外集卷上,“听芦管”,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3829页。)的唐代古风。看来,潘有度创作《西洋杂咏》,从内容到形式,从声到乐,几乎都是模仿“竹枝”风格的。如果将它归入清代海外竹枝词一类,想必不至于会是张冠李戴吧。

潘有度这组“杂咏”,题材杂而不乱,可大别为六类:

第一,商业习惯:(一)(二),共2首;

第二,宗教信仰:(八)(十六),共2首;

第三,生活风尚:(五)(六)(七)(九)(十)(十四)(十五)(十七)(十八),共9首;

第四,婚丧礼俗:(三)(四)(十一),共3首;

第五,科学技术:(十二)(十三)(十九),共3首;

第六,外洋争战:(二十),1首。

这二十首诗中,生活风尚类和婚丧礼俗类共12首,占百分之六十,可知潘有度咏写海外风土的重点所在。至于各诗的自注,旨在释名物,明词意,同时也就进一步把作者的西洋观具体化了。因此,对《西洋杂咏》的评说,应当是诗、注并重的。

三、中西差异与文化误读

《西洋杂咏》对十九世纪初的西洋文明,有咏有叹,亦赞亦议。它所流露的主体意识,既反映了中西差异,又包含着文化误读,是相当耐人寻味的“格义”现象。

一个妻妾成群的封建行商,怎样看待近代西洋人的婚姻生活呢?《杂咏》第三首写道:

缱绻闺闱只一妻,犹知举案与齐眉。

婚姻自择无媒妁,同忏天堂佛国西。

夹于诗句中的自注,又合成一段对洋人婚俗的具体描绘:

夷人娶妻不纳妾,违者以犯法论。夷人夫妇之情甚笃,老少皆然。男女自主择配,父母皆不与闻。合卺之日,夫妇同携手登天主堂立誓。

在潘有度心目中,一夫一妻与一夫多妻,婚姻自主与父母择配,这种显而易见的文化差异,竟然还有可以认同的一面:“犹知举案与齐眉”!言下之意,似乎“夷”俗也沾沐华风,岂不是咄咄怪事?众所周知,“举案齐眉”尽管是中国婚姻史上传诵百代的美谈,但它所表现的毕竟是妻子对夫权的婉娈依附,并不意味着夫妻双方在道义上的均衡。换句话说,梁鸿、孟光的故事,告诉人们的只是“和谐”而不是“平等”,其伦理取向是对男方倾斜的。因此,所谓“犹知”,其实正是潘有度不知不觉的“误读”。他作为行商,在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大班”面前低三下四,委曲求全;而作为儒商,文化上依然居高临下,“夷”不绝口。这种表卑里亢的精神状态,说明潘有度尽管处于中西通商的前沿,却抱着“朝贡体制”的老眼光,远远没有跨越华、洋之间文化传通的心理障碍。

近代西洋的决斗之风,大悖温良恭俭让的儒家伦理。对潘有度来说,自然是闻所未闻、不可思议的异俗了。《杂咏》第七首云:

拌将性命赌输赢,两怒由来大祸成;

对面一声枪并发,深仇消释大轻生。

自注进一步解释道:

夷人仇深难解,约定日期,各邀亲故知见。各持鸟枪,入铁弹,对面立定。侯知见人喝声,一齐放枪。死者不用抵偿。如不死,冤仇立解,永不再斗。以示勇而不怯之意。

从中世纪骑士文明演变而来的西洋“决斗”,与中国古代的阵前“斗将”和近代的宗族械斗,可说完全风马牛不相及。潘有度虽然隐约地看出这种解仇方式的公正性,并觉察到“决斗”的文化内涵具有“示勇而不怯之意”,但他还是指鹿为马,视之为“赌命”和“轻生”,直截了当地将骑士风度当作君子风度的对立物了。

在清朝专制体制中被确定为“沐恩洋行商人”(注:许地山编:《达衷集(鸦片战争前中英交涉史料)》,商务印书馆1935年版,第170页。)的潘有度,对民主也像对平等一样,是非常隔膜的。当他咏写君民关系的时候,西方那套简化的威仪,难免要令他望“洋”兴叹了。《杂咏》第十首可作例证:

戎王匹马阅齐民,摘帽同呼千载春。

简略仪文无拜跪,逢人拉手道相亲。

自注无多,意思却一清二楚:

外洋国王出巡只单骑,不用兵侍从。外洋以摘帽为敬。夷俗无拜跪礼。

“戎王”的简朴,尽管并非平民化,但较之“天朝”那套三跪九叩首的繁文缛节,确实叫人耳目一新。潘有度对此津津乐道,未必没有一点言外之意。

至于近代科技如何引发这位行商浮想联翩,他从“千里镜”中看到了什么奇景,《杂咏》第十二首说得有声有色:

万顷琉璃玉宇宽,镜澄千里幻中看。

朦胧夜半炊烟起,可是人家住广寒?

自注云:

千里镜,最大者阔一尺长一丈,傍有小镜看月,照见月光约大数丈,形如圆球,周身明彻,有鱼鳞光。内有黑影,似山河倒照,不能一目尽览,惟向月中东西南北分看。久视则热气射目。夜静,有人用大千里镜照见月中烟起,如炊烟。

望月而思广寒,对喜爱观史哦诗的潘有度来说,原是一种顺理成章的思绪,老生常谈,未可厚非。不过,他的思想境界,倘若拿来与另一位也是“镜澄千里幻中看”的同时代人对比,那就相去远甚了。嘉庆二十五年(1820),两广总督阮元(1764-1849)在广州作《望远镜中望月歌》,却道出完全别样的感慨:

别有一球名曰月,影借日光作盈阙。

广寒玉兔尽空谈,搔首问天此何物?

吾思此亦地球耳,暗者为山明者水。

舟楫应行大海中,人民也在千山里。(注:阮元:《研经室集》,下册,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971-972页。)

以上对《西洋杂咏》的择要评说,属于历史视域的个人观察,谈不上严格意义的文化分析,但愿不会苛求于前人。事实上,即使进入近代,敢于走向世界的中国人,要消除对西洋文化的“误读”,也并不是轻而易举的。

四、潘有度西洋观的历史特征

在广东十三行的历史上,“潘启官二世”是一个有见识、有作为的代表人物。他的传世组诗《西洋杂咏》,并不是亲历其境的直观吟咏,其中包含着大量得自“夷商”的传闻。对西洋文明的认识程度上,所述各节,自然有深浅之别。甚至个别场合,咏写海外风土,变成传播海外奇谈。他对外洋各国贫富关系赞不绝口(第九首),表现出理想化的倾向,就是一个例证。

乾嘉年间的广州口岸,享有独口贸易的优势,万商云集,“夷务”纠纷丛生。按道光初年两广总督李鸿宾的说法,西洋通商各国“气习各异:米利坚、港脚、吕宋、荷兰等国,虽非驯服,尚少刁顽;唯英吉利国夷商最为桀骜”(注:道光九年两广总督李鸿宾奏,见梁嘉彬前揭书,第238页。)。潘有度本人,正是在与英商的长期交往中形成他的西洋观的。然而,对被官方视为“桀骜”不驯的贸易伙伴,《西洋杂咏》反而称许他们的商业信用:“忠信论交第一关”,“聊知然诺如山重”(第一首)等等。这说明,作为从朝贡体制向条约体制过渡时代的官商,潘有度尽管与自由贸易格格不入,但他在“理洋务”即介入世界市场的实务中,却已感受到“重然诺”即重契约的近代意识,合乎中华的“太古纯风”。韦伯曾经“对和外国人做生意的中国行商的信誉卓著大惑不解,以为或是因为行商垄断对外贸易,地位稳固之所致。他并且进一步推论,如果行商的诚实是真的,那一定也是受了外国文化的影响。”(注:余英时:《中国近世宗教伦理与商人精神》,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237页。)行商重“义”,植根于儒商传统,韦伯的“影响”说可以休矣。

《西洋杂咏》的创作时代,还不是中国人“开眼看世界”的自觉时代。在潘有度的诗歌和自注中,往往流露出主体文化的优越感。“以夏释夷”的思维倾向,不能不导致他对客体文化的“误读”。历史上已有先例,就是东晋时代的佛徒用外书配拟内典的“格义”:“为我民族与他民族二种不同思想初次之混合品”(注:陈寅恪:《支愍度学说考》,《金明馆丛稿初编》,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173页。)。从比较研究的角度看,《西洋杂咏》所表现的独特理念,正是十九世纪初夷夏两种异质文化的“混合品”。潘有度留给后世的这个文本,是值得研究中西文化交流史的学人认真解读的。

广东十三行的历史,有经济方面,也有文化方面。前者早就引人注目了,后者则还不入时眼。本文通过《西洋杂咏》来评说清代广州行商的西洋观,探测一代巨商的文化心态被中西交汇打上什么样的烙印,旨在推动广州口岸的研究“更物质化”和“更精神化”(注:勒高夫等著,姚蒙译:《新史学》,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年版,第22页。),以适应当代史学的深层追求。

附录《西洋杂咏》

(一)忠信论文第一关,万缗千镒尽奢悭(华夷互市,以拉手为定,无爽约,即盈千累万皆然。既拉手,名为“奢忌悭”)。聊知然诺如山重,太古纯风羡百蛮。

(二)客来亲手酌葡萄(客到饮葡萄酒,不饮茶,酒皆葡萄酿成),响彻琉璃兴倍豪(每饮以碰杯为敬)。寒夜偎炉倾冷酒(夷人饮冷酒,冬夏皆然),不知门外雪花高。

(三)缱绻闺闱只一妻(夷人娶妻不纳妾,违者以犯法论),犹知举案与齐眉(夷人夫妇之情甚笃,老少皆然)。婚姻自择无媒妁(男女自主择配,父母皆不与闻),同忏天堂佛国西(合卺之日,夫妇同携手登天主堂立誓)。

(四)生死全交事罕闻,堪夸诚悫质于文。素衣减食悲三月(夷人丧服,周身上下元色。父母妻俱服期年,朋友服三月),易篑遗囊赠一分(夷人重友谊,临终分财,友亦与焉)。

(五)金藤一丈绕银壶(夷人吸水烟,用银壶注水,约高二尺。烟斗大如碗,金饰藤管长一丈余。烟斗内载糖和烟叶,用炭烧),无人知是淡巴姑(烟叶产自吕宋国,夷人名“淡巴姑”)。

(六)头缠白布是摩卢(摩卢,国名。人皆用白布缠头),黑肉文身唤鬼奴;供役驶船无别事,倾囊都为买三苏(夷呼中国之酒为“三苏”。鬼奴岁中所获,倾囊买酒)。

(七)拌将性命赌输赢,两怒由来大祸成。对面一声枪并发,深仇消释大轻生(夷人仇深难解,约定日期,各邀亲故知见。各持鸟枪,入铁弹,对面立定。候知见人喝声,一齐放枪,死者不用抵偿。如不死,冤仇立解,永不再斗。以示勇而不怯之意)。

(八)养尊和尚亦称王(澳门大和尚,俗称“和尚王”),妇女填门谒上方(澳门妇女,日临大和尚寺,跪求忏悔)。斋戒有期名彼是,只供鱼蟹厌羔羊(葡萄牙等国,逢彼是日斋戒,只食鱼蟹海错,不食牛羊。斋戒期名“里亚彼是”,“里亚”,日期也;“彼是”,鱼也)。

(九)痌胞与最怜贫,抚恤周流四序均,岁给洋钱过百万,途无踝丐忍饥人(外洋各国,岁敛洋钱百余万元,周给贫民,途无踝丐)。

(十)戎王匹马阅齐民(外洋国王出巡,只单骑,不用兵侍从),摘帽同呼千载春(外洋以摘帽为敬)。简略仪文无拜跪(夷俗无拜跪礼),逢人拉手道相亲。

(十一)一枪一剑渡重关(夷人出外,恒以一枪一剑自卫),万里浮航久不还,积有盈余归娶妇,问年五十须丝斑(夷人远出贸易,必俟富厚始归娶妇。年五十娶者甚多,新妇少艾,不以为嫌)。

(十二)万顷琉璃玉宇宽,镜澄千里幻中看(千里镜,最大者阔一尺长一丈,傍有小镜看月,照见月光约大数丈,形如园球,周身明彻,有鱼鳞光,内有黑影),朦胧夜半炊烟起,可是人家住广寒(夜静,有人用大千里镜照见月中烟起,如炊烟)。

(十三)起居饮食定时辰(夷人饮食起居,皆按时辰表),人事天工善保身。见说红轮有迟速,一阳来复影初均(据称,夏至前太阳约慢两刻,冬至前太阳约快两刻。钟表准者,虽不对日圭,不可推快慢轮。每岁俟冬至后十日,自然与日圭相合。验之果然。是以夷人取所用之表,多不对日圭,名为“民点”,即准时辰也)。

(十四)弟恭兄友最深情,出入相偎握手行(夷人兄弟之情甚重,出入握手同行)。海外尚饶天性乐,可怜难弟与难兄。

(十五)红灯白烛漫珠江(燃白腊为烛),万颗摩尼护海幢(海幢寺与夷馆隔江相对)。日暮层楼走千步,呢喃私语影双双(夷人每日黄昏后往来行动,以运血气,俗称“行千步”。行必有偶,偶则私语。)

(十六)十字门中十字开(澳门海口有十字门,西洋教大庙内虔供“十字”,咸称天主),花王庙里证西来(澳门有花王庙)。祈风日日钟声急(夷俗日日撞钟求风,以盼船行),千里梯航瞬息回。

(十七)百尺樯帆夜款关,重洋历尽贸迁艰。孩童不识风波险(孩童长成四五岁,即随父兄泛洋),笑指天南老万山(老万山在虎门外洋面,夷船到老万山,便无风波之险)。

(十八)数历三年无闺月(夷俗无闰),阳回三日是新年(中国冬至后十日,即夷人元旦,岁岁皆然)。头施白粉家家醉(夷人发涂白粉,新岁亦然),乱掷杯盘乐舞筵(故事:每逢新岁及大会,尽碎杯盘为乐,近日此风稍敛)。

(十九)术传星学管中窥,风定银河月满地。忽吐光芒生两乳,圭形三尺最称奇(夜用外洋观星镜,照见一星圭形,长三尺,头尾各穿一孔)。

(二十)廿年角胜日论兵(外洋争战,廿年未靖),望断遐方结好盟。海水不扬依化日,玉门春到自输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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