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话的“唔笃”(你们)和汉代的“若属”,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苏州论文,汉代论文,唔笃论文,若属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壹
类及之词“属”字在汉代的用例如下。
代词+“属”
①不者,若属皆且为所虏。(史记·项羽纪)
②夺项王天下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同上)
③留侯曰:陛下起布衣,与此属取天下。(史记·留侯世家)
④群臣罢酒,皆喜曰:雍齿尚为侯,我属无患矣。(同上)
⑤而属父子宗族,蒙汉家力,富贵万世。(汉书·元后传)
“之属”
⑥王有所幸臣九人之属欲伤安平君。(战国策·齐策六)
⑦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象海中神山龟鱼之属。其南有玉堂壁门大鸟之属。(史记·封禅书)
名词+“属”
⑧君欲小与众异,处目采名,君迺申徒狄属耳。(汉书·两龚传)
⑨,玉属也。(说文一上玉部。段玉裁注:“凡言某属者,谓某之类”)
以上用例是从周法高先生(1959:340)书里抄来的。周先生接着说:“以上所举的‘侪’、‘等’、‘曹’、‘辈’、‘属’诸字,都不是词尾(suffixes),不过在必要时拿他们来表示复数罢了。”
王力先生(1936;2000:345)也说:“白话的‘我们’,译为文言可用‘吾’或‘我’;白话的‘你们’,译为文言可用‘尔’;白话的‘他们’,译为文言可用‘其’或‘之’或‘彼’。古人虽有‘吾人’、‘吾党’、‘吾曹’、‘吾侪’、‘若辈’、‘彼辈’、‘彼等’种种说法,但这种说法在先秦甚为罕见;有时偶见于书,也可把‘吾’、‘尔’、‘彼’等字认为领格。‘吾曹’、‘吾辈’、‘吾侪’等于现在说‘我们这班人’或‘我们这一类的人’,所以‘吾’、‘尔’、‘彼’等字在此情形之下仍当认为领格代名词的复数,不当与‘侪’、‘辈’等字并合认为一个不可分析的单位。”
段玉裁说“凡言某属者,谓某之类”。王力先生把“吾曹”、“吾辈”、“吾属”等读作“我们这班人”或“我们这一类的人”,这无疑是正确的。周法高先生(1959:336)所说的“在古代,名词和代名词通常没有单数复数之分”,“‘侪’、‘等’、‘曹’、‘辈’、‘属’诸字,都不是词尾(suffix)”,也无疑是对的。本文希望能说明类及之词“属”字语法化后就变成吴语复数词尾“笃”。
语法化往往是个漫长的过程,而且实词的古义也往往虚化未尽。苏州话“小王笃”、“朋友笃”的“笃”中还透露出类及之词“属”的信息。《苏州方言词典》(1998:324):
[笃]后缀。①第二、第三人称代词的复数后缀:唔~你们(单数是“倷”)│俚~他们(单数是“俚”)。②用在指人的专有名词后,表示该人所在的一群人或其一家人:小王~小王他们;小王一家│邱师博~│沈科长~│许老师~刚刚走,倷追上去还来得及│陈厂长~住勒干将路。③用在指人的普通名词后,表示某一类人:工人~│朋友~│青年~‖带“笃”的词如果作领属定语,不一定表示复数,也可以指单数,有时只能是单数,如:俚笃家小 他妻子│小王笃爷 小王的父亲│搿个学生子笃家长 这个学生的家长。
按:《汉书》“申徒狄属”的“属”字用在指人的专有名词后,这种“人名+‘属’”的结构是“沈科长笃”、“邱师傅笃”这种结构的前身。
至于“笃”作领格定语,李小凡先生(1998:30)说:“它们不能充当呼语,也不能被领属性定语修饰,却常常用作领属性定语去修饰其他名词,例如:老师笃屋里,同学笃娘,朋友笃单位。”
按:“朋友笃”犹言“朋友这班人”、“朋友等人”;“朋友笃单位”犹言“朋友这班人的单位”、“朋友他们的单位”。
贰
《广韵》入声烛第三“之欲切”下列“属。付也,足也,会也,言众也,侪等也……又音蜀”。据此,“侪等”义的“属”字章母烛韵,上古音侯部[*tjuk)(参看李方桂1980:71)。[*tjuk]若失落[-j-]介音,转入一等屋韵,在苏州等方言中就会变成。“附属”的“属”,市玉切,禅母烛韵,上古音[*djuk]。这个语词保留[-j-]介音,在苏州话就变成。构拟如下:
失落[-j-]介音而形成文白异读是常见的音韵演变(参看梅祖麟1988;2000:141-143)。“秃、读、木、屋”等屋一韵字,“笃、毒”等沃韵字,“六、竹”等屋三韵字,“属、足、烛”等烛韵字,在苏州话都变成韵。赵元任先生(1928)、钱乃荣先生(1992:359-366)把这个韵母记作。下面据钱书说明“读、笃、属”等字在宜兴、苏州、常熟、上海、松江的演变(但把钱氏所记苏州的改成《苏州方言词典》以及《汉语方音字汇》第二版重排本所写的):
叁
苏州话的人称代词在韩邦庆(1856-1894)《海上花列传》上海亚东出版灶,1926里出现:
第一人称第二人称第三人称
单数
我 耐俚、俚乃
复数
倪 耐哚
俚哚
这六个代词跟赵元任先生(1928)记的苏州话基本一样:
第一人称第二人称
第三人称
单数
饿音 倷,唔止格,少俚阴平│倷轻
复数
伲去音唔笃,倷笃甚少
俚笃
《海上花列传》、《现代吴语的研究》(1928)、《汉语方言词汇》(1964)放在一起看,就可以勾画出第二人称复数代词一百年来在苏州话演变的历史:
①《汉语方言词汇》第一版(1964)406页把苏州话表示“你们”的代词写作“你笃”,第二版(1995)同。按:“你”不是的本字,“你笃*”似可改为“汝笃*”。
《三笑》(又名《三笑新编》)岳麓书社,1987最早刻于清嘉庆辛酉(公元1803年)。作者吴信天,乾嘉年间金山县张堰人,是个走江湖的弹词艺人。《三笑》的人称代词如下:
第一人称 第二人称第三人称
单数我
你,尔俚
复数吾里 你朵 俚朵
“吾里”跟赵元任先生(1928)所记常熟话、崑山话的“我里”符合。“你朵”跟宜兴话“你笃”符合,“俚朵”跟苏州话“俚笃”符合。还有个可能:“吾”、“你”是训读字:听到的是“我里”,写的是“吾里”;听到的“倷笃”,写的是“你朵”。总之,《三笑》用的是苏州一带的吴语,但很难说定是哪一种小方言。
《三笑》这宗资料可贵之处在于这本书记录了词尾最早的两个用例:“你朵”和“俚朵”。时间是十八世纪。此外《三笑》也有“和尚朵”(31页),“丫头朵”(13页)等的用例。
晚明南戏的宾白以及冯梦龙编集的《山歌》中华书局,1962是吴语比较长篇的最早的记录,前者收录于毛晋编的《六十种曲》。纵或在明代的资料能找到的一鳞半爪,那也不过是把的文字记载的年代往前推两百年。
上面看到汉代有“若属”、“而属”、“吾属”、“我属”等词,也就是说汉代的“属”可以在第一人称“吾”、“我”后出现,也可以第二人称“而”、“若”后出现。到了魏晋南北朝这种用法忽然在文献中不见了。
刘义庆(403-444)《世说新语》里,“~辈”、“~等”、“~曹”、“~属”的用例如下(詹秀惠1973:276-279):
一、辈。称代词加“辈”16次:“我辈”6,“卿辈”4,“君辈”4,“伊辈”1,“此辈”1。
二、等。称代词加“等”5次:“汝等”2,“尔等”1,“卿等”2。
三、曹。《世说》中“曹”只加在称代词“尔”后一次。
四、属。詹秀惠(1973:278-279)说:“《世说》中,名词后加‘属’,表多数共两次,全部指物,相当于说:‘这一类东西’。‘属’和名词间必加关系词‘之’字,构成词组。
①司徒王戎,既贵且富,区宅、僮牧、膏田、水碓之属,洛下无比。(俭啬 第3节)
②石崇厕,常有十余婢侍列,皆丽服藻饰,置甲煎粉、沈香汁之属,无不毕备。(汰侈 第2节)”
吕叔湘先生(1985:60-61)讨论“们”时作过类似的观察:“我们还可以拿别的类及之词来比较。‘侪’和‘曹’都不和名词结合,‘属’和名词之间必须加一‘之’字,这三个字的用法都比‘辈’字狭窄;而且以时代而论,汉以后的文献里这三个字已经不常用,常用的是‘辈’和‘等’。”
这里引出了个问题:“我属”、“而属”等在汉代流行。从魏晋南北朝开始,似乎是潜伏了一千多年——至少在文献上没看到它们的踪迹——,突然又以“我笃”、“你笃”、“汝笃”的形式出现于苏州以及苏州附近的吴语。这种人称代词“冬眠”的现象需要解释。
词尾在此时产生的缄默的佐证。(注:《说文》八下尾部:“属,连也。从尾,蜀声”。《广韵》屋韵丁木切:“豚,尾下窍也。,俗”。《广雅》释亲:“臗、尻、州、豚,臀也”。冯梦龙(1576-1646)《山歌》中《笃痒》一歌自注云:“此歌闻之松江傅四,傅亦名姝也。松人谓阴为笃。”杨树达先生《释属》(《增订积微居小学金石论丛》卷第一,32页)认为“属”的本义是“尾下窍”,而且与“豚”同源。李荣先生(1992:245-246)说明“(豚)”在方言里有“臀、尾、阴部、底部、末了、尽头”等意思,而且江苏海门“底”(底下、尽头)说。综合杨、李两位的论证,可得:属[*tjuk>tuk]豚、>海门、松江“笃”。这个演变可以帮助我们判断[*tjuk>tuk]的年代。)
肆
上古汉语人称代词没有单数复数形式上的分别,“侪”、“等”、“曹”、“辈”、“属”等类及之词都不是词尾。那么,现代汉语方言有没有表示复数的词尾?如果有的话,那些词尾是怎样产生的?
我们来看几个具体的例子。
赣语南昌话的复数词尾是《汉语方言词汇》1964:405-406),是“多侬”的合音词。离南昌不远的赣话南城话表示人称代词的复数就用“多人”(李如龙、张双庆1992:420-421):
跟厦门话比较,可见厦门话的复数词尾来自“侬”的声母[*n-](参看Norman 1983:208)。
“汝侬”以“汝浓”的形式出现于《祖堂集》岳麓书社,1996三,108,13:
又述示学偈曰:
瞎眼善解通,聋耳却获功。
一体归无性,六处本来同。
我今齐举唱,方便示汝浓。(注:“尔侬”(你们)在唐代有用例。司空图(837-908)《力疾山下吴村看杏花》诗:“王老小儿吹笛看,我侬试舞尔侬看”。“我侬”,我(也可能是“我们”);“尔侬”,你们。参看江蓝生、曹广顺(1997:110,372)。)
相传佛祖印,继续老胡宗。
按赵元任先生(1928:95)的记录,丹阳话的三身复数代词是:
我齐音五白音齐音他齐音
这个跟丹阳话“齐”同音的复数词尾的来源可能是“侪”。
钱乃荣先生(1992)书的前言里说:“对于像宝山霜草墩、丹阳后巷乡童家桥(原永丰童家桥),嵊县太平乡(原书称太平市)这样的乡村,都找到了赵元任书上所记的发音人同姓以至同宗或同村的人进行调查”。钱先生(1992:972-973)所记的丹阳话就是赵先生60年前所记的有浊音声母的那种丹阳话。它的人称代词如下:
表复数的“己”,从语音难定本字,但参照邻近方言可推定为“家”。邻近方言里用“家”表人称复数的有金坛、溧阳、宜兴、常州、江阴、句容(部分),但都是音[ko]或,不象丹阳话里颚化的。
蔡国璐《丹阳方言词典》(1995引论:21-22)所记的人称代词跟吕叔湘先生所记的一样:
第二人称本字是“尔”,本地习惯写作“你”。丹阳城区没有跟北京话“咱们”相当的人称代词,无论包括不包括听话人在内都用“我己”。
这里牵涉两个问题。一个是丹阳方言的内部差别。另一个是复数词尾的本字。
据《丹阳方言词典》,丹阳方言可以分成四片,第二片“以吕城话为代表,本地人称之为‘东门外头话’,包括武进县,……后巷等乡镇的小部分地区”(蔡国璐1995,引论:4)。这片的丹阳话古全浊声母保留全浊音。其他三片全浊声母今读送气清音或不送气清音。赵、钱记的是第二片保留全浊音的那种丹阳话,吕、蔡记的是城区不保留全浊音的丹阳话。
如果要考察本字,似乎该先作个丹阳方言内部的比较拟构,例如:
换句话说,共同丹阳话的复数词尾是个全浊声母。这么一来,它的来源不太可能是“家”,也不太可能是“己”——因为“家”、“己”都是见母的字。(注:吕叔湘(1985:89):“只有丹阳话里,因为这个表复数的‘家’的语音已经变化到了人的名词后头:儿子(=儿子们)跟儿子ka(=男孩子),王妈(=王妈们)跟王妈ka(=王妈家),显然不至于相混”。按:吕先生认为“‘家’字却发展成为一个复数的语尾。例如……丹阳”。本文认为的来源是“侪”,因此觉得“儿子”、“王妈”应该是“儿子侪”、“王妈侪”。)
复数词尾赣语安义话用“~侪”、客家长汀话用“~侪们”(李如龙、张双庆1992:420-421,40“筛”,42“齐”):(注:本文引自李如龙、张双庆(1992)的例子沿用这本书的标调法:“用数码标调类……1,2,3,4,5,6,7,8按一般习惯分别表示古平上去入及其清浊声母的分别,……。用两个数码所标的调类表示两种不同的来源今音合为一调,……如长汀的27表示清入混入浊平(阳)……。”(李、张1992:18))
安义在李、张书中写作“侪”的语词,它的本字确是“侪”。长汀在李、张书中写作“侪”的语词,跟长汀话的“齐”同音。我们认为这个字的来源也是“侪”:。
附带说一下,客家梅县话现在还在用“侪”字,如“两侪”我们俩、“你两侪”你们俩、“佢两侪”他们俩;“一侪”一个人,“两侪”两人,“三侪”三人,“各侪”各人自己,各自,“侪侪”每个人。(黄雪贞1995:89,90,16,259,228,143,295,53)
官话方言复数词尾不像是从“辈”转来的,也不像是来自“门”(注: 张惠英(1995;2001:67)认为“~们”的来源是“门”:“我想,也许这个‘们’,就是简单不过、直白不过的‘门’。”按:吕叔湘(1985:55)曾经说明“在宋代的文献里,们字有懑(满)、瞒()、 门(们)等写法(出现的先后大略依这里的次序)。”如果像张先生所说的“们”字来自“门”,这些写法出现的先后应该是“门”字当先,继以“们”字,“懑”、“瞒”殿后。)。罗杰瑞
(Norman 1988:121;中译本1995:109,119)认为“~懑”、“~瞒”、“~门”都是“每人”的合音词。这个语源,虽然目前书证不足,还是值得我们重视。
伍
现在我们来尝试回答两个问题:现代汉语方言里表示复数的词尾的来源为何?这些来源是通过什么样的过程而变成词尾?
语法化理论常说构词化(morphologization)要经过三个阶段(Popper and Traugott 1993:132):lexical item(实词)>clitic(附着语素)>affix(词缀)。我们可以设立一个类似的三阶段论:
普通话的“人”,闽语说“侬”。当闽南龙岩话在说“我侬”、“汝侬”、“伊侬”的阶段,本地人觉得这些语词中的“侬”就是“丈夫侬”(男人)、“婴仔侬小孩儿”的“侬”(例见陈章太、李如龙1991:104)。这时“~侬”还没有变成词尾,可以叫做“准词尾”。当“侬”失落韵母而变成黏着在“我”、“汝”、“伊”后面的[-n],这时才完全变为词尾。同样的,早期南昌话说的“~多侬”,跟南城、余干、宁化话的“~多人”(李如龙、张双庆1992:420-421)一样,是个准词尾。当“多侬”由于音韵弱化而变成时,才变成词尾。“属”字在汉代说“我属”、“若属”、“而属”的时候,只是个准词尾。“属”[*tjuk]字脱落[-j-]介音,于是词尾应运而生。
第二、复数词尾的来源,可以分为两种。
一种是老牌的类及之词,如“侪”、“等”(注: 梅县话有个跟“等”字声、韵相同但是读阴平调的字,用在复数代词里:。表示“你们”的代词,《汉语方言词汇》(第二版)550页写作“你登·人”,黄雪贞(1995:引论20)写作“你丁人”,李如龙、张双庆(1992:420)写作“你等人”。我们暂且认为的本字是“等”。同样的,李、张把翁源的写作“等”、“你等”、“渠等”。我们也暂且认为翁源的本字是“等”。)、“属”等。《广韵》用“侪等也”来给“属”下定义,可见唐宋时代“~侪”、“~等”还在北方流行。因此当我们看到赣语安义话,客话翁源话分别说“我侪”、“你侪”、“渠侪”、“ 等”(李如龙、张双庆1992:420-421)时,一点不觉得惊讶。倒是从“属”字变来的“笃”还保存在北部吴语里,这个现象的历史背景值得深思。
另一种是新兴的以“~人”或“~侬”为来源或部分来源的词尾,如龙岩“我侬”、福州“我各侬”(我们)、早期南昌“我多侬”、浙南吴语庆元“我侬”(曹志耘等2000:359);浙南吴语云和“我人”(我们,同上)、客语三都“人”(我们)、客话宁都“多人”、赣语余干、南城“阿多人”(我们)、客家梅县“你等人”、“渠等人”(李如龙、张双庆1992)。
目前还有大批语源不明的复数词尾。因此我们无法断定是否还有第三种、第四种词尾的来源。
第三、南北方言指代词的主要差别在于北方是近代的,南方是古代的。(注:这里“近代”和“古代”是按照吕叔湘先生(1985:序1)的说法:“以晚唐五代为界,把汉语的历史分成古代和近代汉语两个大的阶段是比较合适的。至于现代汉语,那只是近代汉语内部的一个分期,不能跟古代汉语和近代汉语鼎足三分。”)
例如,第三人称北京、西安、太原、成都、扬州用“他”。南方方言温州、南昌、梅县、广州、建瓯用“渠”,厦门、潮州、福州用“伊”,苏州用“俚[倷]”、“唔倷”(《汉语方言词汇》第二版,549)。
“他”字从别称转为第三人称这个演变始于初唐,完成于晚唐。官话方言第三人称一律用“他”,而“他”是个近代兴起的代词。
代词“渠”最早见于《吴志》、《庾子山集》,代词“伊”最早见于《世说》)(吕叔湘1985:16-17)。南方吴、赣、粤、北部闽语所用的“渠”,沿海闽语所用的“伊”都是古代的,也就是在南北朝时代已经在江东方言中流行的代词。用个简单的说法,可以说:
北(他)/南(伊、渠):近代/古代
同样的,南北方言在复数词尾方面的差别在于北方的词尾“们”是近代的,南方的词尾“侬”、“侪”、“属”、“们”却是古代、近代兼有的。
官话方言复数词尾一律用“们”,而吕叔湘先生(1985:55)曾经指出:“在宋代文献里,‘们’有‘懑(满)’、‘瞒()’、‘门(们)’等写法。”换句话说,这个语源不明的[-men]在宋代——也就是近代——兴起。
至于南方,上面看到复数词尾或准词尾,吴闽有些方言用“~侬”,客赣吴有些方言用“~侪”以及语法化了的“~侪”、“~属”。“侬人”是南北朝江东方言的方言词。“吾侪”、“吾属”、“汝等”至晚分别出现于先秦、两汉、南北朝。因此可以说,有些南方方言的复数词尾是古代的。但是另有些南方方言复数词尾用“们”,如“我们”客家赣县说“们”,长汀说“侪们”(李如龙、张双庆1992:420-421)。这都是官话方言侵蚀客家话的痕迹。因此可以说:
北(们)/南(侬、济、属、们):近代/古代、近代
至于为什么类及之词“属”字还保存于北部吴语而不在别处出现,那恐怕是由于晋室南渡带来的洛阳旧音,大部分给江浪淘尽,仅存的只有“笃”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