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韩国古典诗话看儒家诗教之印迹,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儒家论文,诗话论文,印迹论文,韩国论文,古典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312.600.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3311(2001)02-0089-03
儒家思想是汉代以来中国封建社会中最主要的统治思想,影响了中国两千年的文化,在中国古代文学批评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儒学传入韩国以后,儒家思想渗透到了韩国的各个领域。在中国诗话直接影响下产生和发展起来的韩国古典诗话,也自然保留了清晰而丰厚的儒家诗教的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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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诗歌社会作用的认识,是文学理论中的一个基本的问题。对此,孔子曾有过较全面的概括:“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1]这段话概括了孔子对诗歌社会作用的基本看法。“兴”,是说通过形象的描绘、感情的抒发去打动读者的心灵,从而影响读者的意志。“观”,是说诗歌是反映社会现实生活的,因此通过诗歌可以帮助读者认识风俗的盛衰和政治的得失。“群”,是说诗歌可以帮助人们沟通情感,互相切磋砥砺,培养合群的思想。“怨”,是说诗可以批评指责执政者的为政之失,抒发对苛政的怨情。“兴、观、群、怨”,是孔子根据诗歌的性质和特征,对诗歌的社会作用所作的全面概括。可以说,“孔子对于诗的作用,是把握到由诗的本质所显露出的作用。”[2]因而在中国文学批评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
孔子把诗歌和社会联系起来,强调要为现实服务的主张,在韩国古典诗话中有明显的印迹可寻。如李朝后期的李,面对当时混乱的社会现实,积极倡导经世致用的思想,在文学论上坚持现实主义,认为文学必须“有所指摘”[3],对诗歌的社会作用表述了他的认识:“诗者言志,故心之所之,唯诗可达观。古人必也,言以道之,诗以证之,可以见矣。不然口舌断断,将无补于事矣。子曰:‘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怨,可以群。’此言何谓也?行莫切于悦乐,故教莫盛于鼓舞。乐歌者,诗之求言也。乐以动之,其有不感者乎?观之为言,观乎民风,即所谓先王观是也。民之情,顺则喜,逆则怨,必发于歌吟。察而陈之,人心之向背,政治之得失,于斯可见矣。”[3]李认为诗歌抒发的是诗人的真实思想感情,它可以使人提高见识和观察能力,否则将影响人们的思想表达和感情交流,这样就不利于“补世济民”的事业。李引用并阐释了孔子的“兴、观、群、怨”说,认为诗歌有感化、鼓舞人的巨大的力量,百姓的喜怒哀乐之情是通过诗歌抒发出来的,考察它,可以得知“人心向背”、“政治之得失”,起着一种下情上达的反馈作用。
韩国古典诗话中常常论及的诗歌的“风教”作用,也是本源于孔子。孔子的“群”、“怨”说已有“风教”的内涵。“风教”说将侧重点放在情感感化方面,显现出文学发挥教育功能的特殊方式和特殊效果。韩国古典诗话是很赞同孔子之说并非常肯定诗歌的“世教”作用的。如崔滋说:“诗之作,本乎比兴讽喻,故必寓托奇诡,然后其气壮、其意深、其辞显,足以感悟人心,发扬微旨,终归于正。”[4]崔滋又举《诗经》为例:“诗三百篇,非必出于圣贤之口,而仲尼皆录为万世之经者,岂非以美刺之言,发其性情之真,而感动之切,入人骨髓之深耶?”[4]他认为《诗经》三百多篇,作者身分不尽相同,但孔子之所以选录这段话,就是因为是“美刺之言”,对社会起到了教化作用。韩国其他古代诗论家同样强调诗歌的“世教”作用,如柳梦寅说:“诗关讽教,非直哦詠色耳。”[5]洪万宗
说:“诗可以达事情、通讽喻也。若言不关于世教,义不存于比兴,亦徒劳而已。”[5]徐居正是掌持李朝前期二十多年的文坛领袖,在其《东人诗话》中,表现了他特别重视诗歌的社会作用的观点,强调诗歌“世教作用”的重要。因此,姜希孟评价说:“不徒取其文词之美,隐然以维持世教为本。”[4]李同样强调诗歌的教化:“诗者教也,务在达意,……意益巧而教益渝矣。”[3]“文之说为世教也。”[3]他认为诗歌能揭露现实矛盾,批判社会的丑恶,教化百姓,并对没有社会教育作用的诗歌予以批评:“后世诗文之类,率皆无裨于世教。”[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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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古典诗话秉承儒家诗教,强调文学必须为政治服务,揭示了文学与政治密切相关的特点。
孔子之所以重视文学的社会作用,完全是出于政治上的需要。这些作用归结到一点,就是“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孔子强调诗歌的“事父”、“事君”,就是要求写诗必须有政治目的,要为礼教、为安邦治国服务。所以孔子说:“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1]诵读《诗经》,是为了“授之以政”、“使于四方”,即为了提高政治活动的能力。
“事父”、“事君”说也为韩国诗论家所继承。李就认为文学是“实用之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经世者”应把它引导到“致用”的轨道上来,为“济世兴邦”服务。他说:“凡治人者,莫害于离而不合。离则散,故散则乱。合则和,故和则安。政法而来自威劫,而聚之不若诗教之相悦而无迹也。——事亲而无诗,无以喻父母于道也;事上而无诗,或陷君于恶也。言或逆耳,事或拂意,唯诗可以涣然也。——子曰:‘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此言何谓也?政之所以达,在于达乎众心。达乎众心,在于达乎其利害。三百之多,而犹有所不通者,是徒诵焉耳。”[3]李引用并阐释了孔子的话,表明他很赞同孔子的文学观。他认为,天下“理乱”的关键在于能否“聚合”人心。人心离散,天下则乱;人心合和,天下则安。而政治主要是以“威劫”来约束人,因此聚合人心单靠政治和法律是不行的。而诗歌具有以情愉人的作用,只有借助好这一特殊工具,才能消除统治者和百姓之间的“逆耳”、“拂意”等隔阂,达到安定社会的政治目的。
“道”与“文”的关系问题最早是由孔子提出来的,实质上也是指政治与文学的关系。“道”指“圣贤之道”,是指封建统治阶级的政治。“文”指表现政治、宣传政治的书面作品,包括政治、历史、哲学等学术著作,也包括文学。孔子说:“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1]他又说:“行有余力,则以学文。”[1]孔子所说的“道”,就是他提倡的以“仁”为核心的伦理道德和礼法制度。他所说的“行”就是指“道”的实践。他所说的“艺”和“文”是指包括文学艺术在内的六艺之文。这里,孔子把“道”和道的实践放在首要地位,而文学艺术则放在次要的地位。但这并不等于说孔子轻视“文”的作用,他在教育时,把“文”列为四教之首:“子以四教:文,行、忠,信。”[1]可以证明孔子是既重“道”也重“文”的。
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思想是强调积极入世的,对中国古代文学产生了巨大作用,形成了现实主义的文学传统。这一传统的基本特点,是把“道”与“文”联系在一起,认为二者的关系不可分割,文学必须为政治服务,政治是文学的灵魂。韩国古典诗话同样接受了这种以孔子为本源的儒家文道文学观。崔滋《补闲集》开篇就说:“文者,蹈道之门,不涉不经之语。”[4]崔滋认为文学的本质是表现“道”,“道”是文学的精神实质,通过文学可以认识儒教伦理纲常。所以文学必须要宗儒家经典,不能超越“道”的范畴。韩国古代诗论家在重视“道”、强调“文以载道”的前提下,也强调“文”,肯定“文”的地位。如徐居正说:“文者贯道之器,六经之文,非有意于文,而自然配乎道。后世之文,先有意于文,而或未纯乎道。”他既主张“文”应“贯道”、“自然配乎道”,又反对只重“道”或只重“文”的倾向,二者不可偏废。因此,他进一步阐述说:“精一中极,文之体也;诗书礼乐,文之用也。”“自结绳变为书契,而吾道寓于文辞。”(徐居正:《东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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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古典诗话对诗歌作品的评价,延续了儒家以道德规范为准则的标准。
“思无邪”是孔子提出的评价诗歌的一个标准:“《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1]“思无邪”原出《诗·鲁颂·駉篇》。原诗句是描写牧马人放牧时专心致志的神态,并无深意。孔子改变诗句原意借来评价整部《诗经》的内容,赋予“思无邪”以新意,变成含有政治、道德内容评价诗歌的思想标准。即把内容纯正、符合礼教的诗称为“无邪”,这是孔子重视作品思想内涵的文学观的体现,对中国后世乃至韩国文学理论界的影响都是深刻的。如徐居正说:“古之诗人立意措词虽不同,要皆各臻其极,归之于正而已。”[4]如柳梦寅说:“诗者言志,虽辞语造其工而苟失其义所归,则知诗者不取也。”[5]也把思想内容作为评价诗歌作品的主要标准,以是否符合政治、礼教要求为准绳。
儒家的另一个文学批评原则,是主张“中和之美”:“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1]《论语集解》引孔安国注说:“乐不至淫,哀不至伤,言其和也。”朱熹《诗集传序》说:“淫者,乐之过而失其正者也;伤者,哀之过而害于和者也。”也就是表现欢乐、悲哀等情感,必须是有节制、有限度的情感。孔子的这一文学思想,对儒家“温柔敦厚”诗教的建立产生了重要影响。
孔子从自己的政治立场出发,既强调文学为政治服务,又承认文学对社会的作用,可以有限度表达对统治者的批评,反映人们的哀乐。这一点在韩国古典诗话中也有印迹可寻。如许筠就特别推崇《诗经》中的“国风”:“尝闻诗道大修于三百篇,而其优柔敦厚足以感发惩创者,国风为最盛。”[6]南孝温也深受儒家诗教的影响,在他的诗评中既讲求诗的讽喻作用,又赞同儒家的礼教风范——怨而不怒,要求以含蓄的手法表达作者的思想感情。他在《秋江冷话》中记述到:“上党府院君韩明浍构亭汉江之南,名曰‘狎鸥’,欲以定策功拟韩忠献而得恬退之名,将辞老江湖为言而愿恋爵禄不能去。上作诗别之,朝庭文士争相和韵,累数百篇,而判事崔敬止诗为第一。其词曰:‘三接殷勤宠渥优,有亭无计得来游。脑中政使机心静,宦海前头可狎鸥?’明浍恶之,不列悬板。后有布衣李尹宗者过其下,憩亭上,有长篇大作,其末韵曰:‘有亭不归去,人间真沐猴。’李诗太露,不若崔诗之温淳典重”[5],在“数百篇”诗中,崔敬止的诗之所以能“为第一”,就是因为崔诗“温淳典重”,表达上含蓄蕴藉。而李尹宗的诗“太露”,受到南孝温的批评,从而表明了南孝温的儒家诗教观念。李济臣在诗歌批评中,也深受“温柔敦厚”诗教的影响,主张以委婉含蓄之词寄寓讽谏,“诗人寓詠,大抵以含讽为奇。”[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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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古典诗话中儒家诗教的印迹是明显而深厚的。究其韩国古典诗话接受儒家诗教的原因,主要是由于韩国古代以儒家文化为基调的大背景,正如韩国著名学者李炳汉先生所说:“汉字不是我国的文字,尧、舜、禹三代圣君也不是我们的祖先,孔、孟、老、庄并不是韩国人,汉文、唐诗也不是我国的文学形式。但是,在古代,我们的先人却把这些都当作是自己的东西来看待。而且,他们在内心中一直以汉文化为中心,不希望周边文化占据主导地位。”[7]汉文化中最主要的就是儒家文化,儒家思想渗透到韩国的各个领域,成为韩国的立国之本,尊孔尚儒是韩国古代文化的基调。在这种大背景之下,作为为政治服务的文学、文学批评,接受儒家诗教也就成为必然了。
收稿日期:2001-04-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