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发式发展论———种新的地域经济理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发式论文,地域论文,理论论文,经济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F119.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176X(2001)04-0013-05
日本的经济增长，之所以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是基于吸收外来要素的同时（如外来技术、外来文化以及外部资源等），通过植入内在因素并且不断创新来实现的。在总结日本经济发展过程中的成功经验时，日本著名经济学家宫本宪一教授，于20世纪80年代末，提出了“内发式发展论”。经过了近10年的丰富与发展、理论探索及实践经验的总结，使这一理论得到了进一步完善，成为指导日本地域经济发展的重要理论。众所周知，日本的历史也可以说是广泛吸收中华文明的历史。明治维新以后，日本则把视野转向了西方工业化国家，不断地吸收先进技术和吸取西方文化的精华，充分利用外部世界的环境，创造出今天的“日本奇迹”。然而，在整个日本现代化的进程中，存在这样一种“怪现象”，即从未“招过商、引过资”（至今也没有看到这方面的资料），只是充分吸收外来文化、外来技术的同时，结合自己的特点，通过消化、吸收并“植入本地要素”创新后，转为我用或转为他用。这种形式不仅为日本带来巨大的财富积累，同时也树立了日本人在世界面前的自信心，这也许是日本经济成功的“奥秘”所在吧。
一、内发式发展论的主要内容及特征
根据发展要素来划分，地域经济的发展可以划分为“外发式发展”和“内发式发展”。所谓“外发式发展”，是指一个地域或都市的发展，主要是依赖外来因素取得的。“外发式发展”模式主要存在着与本地域的内在要素能否相互兼容的问题。如果兼容，则有利于本地域的经济发展；如果排斥，则会阻碍或扭曲了本地域的经济发展。即使是相互兼容，也是需要相当长的“磨合”期，在短期内也是难以成为本地域的主要增长要素，而且还会对本地区经济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如环境污染、生态破坏等。因此，一个地域的经济增长与经济发展，从根本上讲，应该是依靠内在发展要素来实现。
从1983年起，日本开始着手进行《第四次全国国土综合开发计划》的筹备工作，做为地域经济振兴政策的主导思想确定为：一是以大学、科研机构为先导，建立以先进技术产业为核心的技术社会以及高度技术密集型现代化都市；二是开展“一村一品”运动。基于这一指导思想，宫本宪一先生在充分研究地域经济发展理论的基础上，结合日本经济在开放格局下取得成功的经验与教训，提出了著名的“内发式发展论”，其主要内容是：
第一，以地域内的文化、技术、产业为基础，以地域内市场为主要研究对象进行开发；
第二，在环境保护的前提下，通过自然保全、创造舒适的生活空间、繁荣经济文化等的综合开发，来实现经济发展；
第三，开发具有地域特色的产业，并创造出高附加值的关联产业来；
第四，为了提高资本与土地等资源的利用效率，要建立由本地居民参加的并享有充分自主权的地域经济自治体。
1.开放格局下“民族经济到上”意识的形成
“内发式发展论”并不是单纯经济意义上的理论，而是建立在世界经济一体化的基础上，对社会科学等诸学科的综合。日本的民族是忧患意识、危机意识极强的民族，在整个民族历史的发展中，总是强调着民族的自立和自强，特别是当外来风险和危机出现时，民族的“整合力”则是越发强劲。因此，无论是在政治上，还是在经济上都强调的是“内在”的发展。典型的例子是，韩国由于本国的经济发展几乎都依赖外来资本，“造大船”。短短的时间内，虽然“创造”了几个“世界级”的大企业。然而，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后，韩国的经济几乎处于崩溃，不得不依靠外国的援助或减轻、减免债务才可度过危机。而日本经济虽然也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出现了战后第二次经济负增长，但由于强调“内发式发展”，比较平稳地度过了危机，并以这次危机为契机，开始了“平成维新”，即从政治、经济、教育等全方位进行改革，以增强民族抗风险能力。假如亚洲再次爆发金融危机时，日本受到的影响可能是最小的。那么，作为一个地域来说，其经济增长与经济发展也是建立在“民族经济至上”的基础上，即通过以本地住民共同参与地域开发、地域合理布局等经济行为，来实现本地域经济发展的目标。
日本战后建立了以民间为主导的产业框架，从而形成了在经济行为中以“经济合理主义第一”、“民族经济至上”的日本式的市场经济模式。为了使“民族经济至上”这一原则得到有效实施，在政府与企业形成了特殊的相互依赖关系——官民协调体制，并通过日本政府干预经济的手段——“没有被写成条文的命令”的“行政指导”来实现的，这种体制不仅使政府与企业结成了“命运共同体”，对于保护“幼稚产业”起到了积极作用，由于形成了对本国产业进行保护这样的市场经济体制，使日本在与国际经济关系交往中，不断出现各种各样的经济摩擦，尽管西方各国不断地指责日本经济体制是“异质化”的市场经济，而日本人为了民族经济的利益，一再强调“市场经济的多样性”、“从实际出发”、“符合日本国情”。
2.具有明显的地方主义色彩
振兴地域经济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保障现在以及将来地域内居民的福利。具体来说，是减少财富的流出，增加财富的流入，强化财富分配的公平性，创造更多本地区的就业机会，从而提高本地区居民的实际收入水平。因此，地域经济的发展，与本地域的资本、土地等资源的利用效率直接相关，与本地域的居民个人生活水平息息相关。从经济一般来说，与自己相关度越高，则关心度也就越大。或者说，在如何利用本地资源，提高利用效率的问题上，与外来者相比，本地居民更具有责任心与认同感。
日本是一个近似单一的民族，但由于日本国土狭长，各地区的风土人情、地域文化和经济技术基础也是差别很大。从产业经济学角度来讲，以地域的文化基础、经济基础和技术实力为主线，创造具有地域特色的相关产业，并且以本地域内市场为对象，会使本地域内企业与企业、企业与居民之间的交易成本、服务成本降到最低，服务质量却是可以达到最好。特别是地场产业在本地市场与外来企业进行竞争时，胜算也是最大的。因此，“内发式发展论”强调注重地域的优势，占领本地的市场，并以本地区市场为基础去开发其它市场时，才会没有障碍的限制或者进入障碍最小。目前，日本的企业都有“本店”和“支店”的称谓，所谓“本店”，就是最初创办的第一个企业，或者说属于“地场产业”，而且，“本店”在最初创业地方的声誉也是最好的。
3.强调生态环境
近代经济发展史表明，经济发展似乎与环境保护存在着“两难选择”，经济发展总是以破坏生态环境为前提的；要环境保护就难以实现经济发展。同时，发达国家经济实践表明，如果恢复原来生态环境的费用，则要大于经济发展所创造的产出。因此，“内发式发展论”强调环境保护是第一位，经济发展是第二位。如果要发展经济，必须是要以环境保护为前提，创造出以自然保全与经济文化相融合的生存空间。
在经济发展过程中，日本也为环境问题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世界上著名的“水俣病”（即水银中毒）就是诞生于日本。在日本高速增长时期，环境破坏、河流污染、生态失衡的现象随处可见。“水俣病”出现后，对日本经济发展提出了警告，使日本全国动员起来，“全民皆兵”，开始了经济结构的大调整、开展生态环境的恢复工作。经过40多年的努力，如今收到了明显的成效，各地区的生态得到了有效的恢复，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实现了良性循环。
4.联立关联产业
所谓主导产业是指在经济发展过程中，或在工业化的不同阶段上出现的影响全局的、在国民经济中居于主导地位的产业部门。从某种意义说，主导产业的确定，并不是一件难事，无论主导产业的隶属关系如何，有一点是确定的，即充分利用了当地的资源和劳动力等生产力要素。实践表明，一个地域如果没有关联产业即使存在主导产业，也并不能促进地域经济的发展。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关联产业具有成本低、分工细化、生产率高和技术创新能力强等一些特征，在一定的原则下，形成一种地域组合，可以创造出巨大的生产力来。目前，关联产业群体在日本随处可见，如以大阪府为中心的工业产业带、以北海道为中心的农业产业带，以京都市的“西阵”为中心的丝绸产业群等都反映出明显的地方特色。通过“产业群”的建立，利用本地的资源、技术和劳动力的优势，创造出高附加值的产品，不仅创造出更多的就业机会，而且也形成了地域经济强大的优势。
二、内发式发展论的体系构建
经过10多年的发展，“内发式发展论”已经成为指导日本地域经济建设的重要指导思想，形成了比较完整的内发式发展体系。内发式发展体系主要包含四大方面：
1.注重地域经济中的个性发现
“地域”是一个弹性很大的概念，大到一个地区、一个合作区域，如县、市、省及环日本海地域及东北亚经济圈等，小到一个区、街等。无论范围多大，都可以找出地域中的个性和地域之间的差异。地域经济中的个性发展，一般可以从三个方面来寻找：
(1)地域内的资源结构。一般来说，资源可以分为三大部分，包括自然、经济和社会资源，又可分为可再生资源和不可再生资源两大类型。无论是何种型态的资源，都在以不同的方式形成了各自的经济循环系统。作为地域内的资源利用，从本质上讲，就是如何充分发现这些类型的资源，并且尽可能地多使用可再生资源，使这些资源达到最优的经济状态。
(2)地域内的经济文化。文化是一种意识形态，是随着历史的变化与发展逐步形成的。无论是国与国之间，还是地域与地域之间都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差别，从而决定了各地域之间经济形态的差异。寻找地域内的经济文化，主要是寻找能够创造出经济效益的文化，进而形成独具地域特色的文化产业。
(3)地域内的经济结构。地域内的经济结构包括产业结构、产品结构、市场结构、技术结构、投资结构、供求结构、企业规模结构以及财政金融结构等。地域内的经济结构是实现地域经济发展的主要手段和重要形式，而且，任何一个地域之间，都不可能存在相同的经济结构。注重地域经济中的个性，主要是寻找出与其它地域相比较的优势与劣势，强化优势、回避劣势，形成自己独具特色的经济结构，进而创造出关联产业群体。
2.建立具有地域特色的经济体系
根据都市经济的形成，可以分为“内发式”都市经济和“外发式”都市经济两种类型。“内发式”都市经济，是以地域内的资源、能源等为契机自然形成的。“外发式”都市经济，是指都市经济的形成，并不仅仅是依存于地域内的各种要素，而且是出于某种需要，从外部引进的形态，进而形成的都市经济。内发式的都市经济一般具有以下四个特征：
(1)传统性。即一些产业是基于本地的传统技术、传统工艺形成了独具地方特色的传统产业。
(2)小规模。即地方性企业一般具有规模小、品种多、经营形态各异，并多以家族式的企业居多等。
(3)满足特定市场需求。一般来说，是从满足特定市场需求出发，立足本地市场，进而扩展到国内市场以及海外市场。
(4)相关产业建立。围绕着传统产业或地域内的主导产业，建立了与之相关的产品设计、产品开发、原材料加工、以及金融服务等相关产业。
3.地域经济政策的三原则
任何一个地域经济的发展，都离不开政策的支持。目前，日本地域经济政策体系的制定与实施，主要是基于以下三个原则：
(1)目的的综合性。地域开发的目的，是基于环境保护的前提下进行经济开发，创造出安全、健康、自然及优美的城市并且使福利和文化综合提高为中心目标。提高地域内的经济质量，不仅需要用类似于居民收入这样的市场经济指标来衡量，而且还必须考虑到生活环境质量、闲暇时间文化质量这样的社会性指标来衡量，同时还要考虑到社会的损失。因此，在制定地域经济政策时，需要围绕着综合性的开发目的来进行。
(2)关联产业体系的形成。关联产业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与某种产业直接相关的产业。如围绕着采矿业，可以产生出冶金工业、制造工业、运输业、建筑业等。另一类是与之间接相关的产业，如可以产生出商业、金融业、观光业、教育业及各种福利业等。
(3)维护本地居民的权利和自治体的权利。在日本，无论是公共事业开发还是从事生产性的开发，开发主体大多是本地企业以及经济合作体。开发主要是以盈利为目的，并不能考虑到本地居民的意愿，其结果，不仅生态环境遭到破坏，而且历史文化景观也大量被损坏。所以，在日本经常发生由本地居民参加的地方自治体与开发者之间的磨擦，而且，有些磨擦长达10几年。因此，当今日本在制定地域开发政策时，充分考虑到本地居民、自治体的权利与义务。
4.内发式发展实现的金融保障
支持地域经济发展的金融机构主要是各类信用组合及一些地方性银行。日本战后经过50年的发展，形成了比较完整的金融体系，主要分为中央银行、政府金融机构和民间金融机构三大类，40多个小类，各种分支机构近5000个，有效地支援了地方经济建设和中小企业发展。在这些分支机构中，数量最多的是各种信用组合，类似于我国的金融系统的合作社或者是“互助会”，参加者不仅仅有个人，更多的是中小企业，把暂时闲置的资金集中在一起，提供给需要者。一般来说，中小企业是地域经济的主要贡献者，不仅数量多，而且也吸纳了众多的劳动力。但是，中小企业往往是资本不足，需要有信用组合的支持，进而通过诸如“主力银行”等制度的实施，把个人、中小企业和地域经济的发展有机的联系在一起。
“主力银行”制度是一种超越于现有的日本金融制度之外的一种金融制度，日本“泡沫经济”出现，特别是亚洲金融危机发生后，使日本的金融体制暴露出种种问题，一些日本学者惊呼：日本的金融体制崩溃了。然后，只有“主力银行”制度不但没有出现崩溃，反而却得到了日本国民的广泛认同，越来越得到加强，成为发展地域经济的重要的金融制度。
三、实现内发式发展的主要途径
1.经济增长的原动力
一国经济的成功是与本国的经济体制分不开的，战后，日本引进了西方式的市场经济体制后，通过本国要素的植入，形成了今天日本式的市场经济体制。一是“异质”性，即日本式的市场经济并不是在完全的市场竞争原理下靠市场自发调节建立起来的，而是加入了被欧美国家称之为“异质”的要素，即政府与企业间的协调一致关系、官厅通过行政指导对企业界的保护、企业间存在的超过商业交易框架的联系和廉价供给、退货制等商业活动中的作法等。二是“双重”性，即日本在走向国际化的今天，始终采取的是对本国与对他国采取的是“双重”标准。因此，在日本人的心目中形成了这样一种观念，凡是日本制造或生产的商品都是最好的，只有自己生产最好的、质量最高的商品才是日本人自己使用的商品。纵观日本经济发展史，应该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即无论在何时，日本都不是盲目的引进、照搬外国的东西，即使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东西。或者说，日本总是在“崇洋”——即跟踪世界第一；但不“媚外”——任何时候都强调“民族经济至上”。这一观念的形成，成为日本经济发展的原动力。
2.共生经济体系的建立
在日本的地域经济发展中，存在着一种“共生现象”，即在本地区或是以一种信仰或是以某种企业文化为基础，在经济行为中形成共同生存、共同发展的态势。或者说对于本国而言，其市场经济的竞争是一种“理性”的竞争、一种“有限度”的竞争。具体表现为：一是城市与农村的共生。即城市经济的建设与发展并不是建立在牺牲农民利益的基础上，而是寻求一种共同发展或者是均衡发展，形成城市与农村一种相互依托、相互服务的关系；二是本地住民与地域共生，即地域建设与开发是建立政府和地域经济自治体共同认可的基础上。尽管这可能是私有制经济的一种反映，但不能不认为由于这种方法的运用，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浪费与重复建设，而且，每个地域的建设都形成了自己的特色。三是企业与企业共生。目前，无论是大企业之间，还是大企业与小企业之间，或是小企业与小企业之间，都通过或是行业组织、或是“相互持股”、或是“主力银行”制度、或是各种俱乐部等形式，使各企业之间结成了命运共同体，共同抵御外来风险。四是企业与员工的共生。即通过“员工持股”或是“工资补贴”等方式，使员工与企业结为命运共同体。例如，“泡沫经济”以来，日本企业开始出现解雇多余员工的现象，当下岗员工找到新的工作后，如果新企业的工资低于原企业的工资，则差额部分由原企业进行补贴，保证员工找到新工作后，收入不低于原来的生活水平。
3.大力发展中小企业
尽管我们所知的诸如松下、三菱、本田等日本企业在世界上都是巨大的，然而，在这样庞大的企业后面，却是由无数个中小企业所组成。专业化程度高、分工详细，如同庞大的“蚂蚊”群一样，有序地、静静地从事着所承担的工作。日本的中小企业除了这种具有“系列制”性质的企业外，其它类型的中小企业几乎都是以本地为根据地，通过吸收、消化与创新这样过程，创造出具有本地特征（或具有日本特征的商品）来，即日本具有将任何事物变小、变细、变精的能力，因此也就创造出了众多的世界第一。
例如，日本福井县郊区，有一家就业250人左右的山崎机械制造株式会社，是世界最高水平的工作母机制造企业，其产品远销世界各国，美国的波音公司、通用电器，英国的大不列颠等飞机制造商都在使用该企业的产品。然而，该企业的前身却是一家制造铁锅的工厂。20世纪50年代末期，在日本政府实行“第一次合理化运动”过程中，利用领来的补助金购买了几台外国机床，开始了精密机床加工制造业的发展。仅用了30年的时间，使该企业成为世界上水平最高的工作母机制造企业。
除上述情况外，日本十分重视创办开发地方特色和传统特色的中小企业，开展“一街一品”、“一村一品”运动，开发出具有本地特色的产品来，并取得非常好的效果。
4.自我存在价值的体现
战后，日本用了较短的时间，走进了世界经济大国的行列，并逐步地推进贸易自由化、资本自由化和金融自由化，实现了与世界经济接轨。日本是一个依赖外部环境生存与发展的国家，特别是全球经济一体化的今天，各地域都以独立的单位或以综合商社的名义走向国际化。目前，在日本“地域经济国际化”已经成为众所皆知的一个概念，然而什么是“地域经济国际化”、如何实现？并没有明确的、公开的说明。但是，在日本人的内心中却形成了这样一种共识，即尽可能多地使财富流入本国，尽可能少地使财富流出本国，各地区既各自为战又相互合作，创造出更多的就业机会，从而提高本国、本地区居民的实际收入水平。应该说，上述的种种表现，都是有意或无意地基于“内发式发展论”来实现的。
收稿日期：2000-1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