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近溪《大学》诠释之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大学论文,罗近溪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248.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6133(2016)03-0002-08 一、前言 程、朱表彰《四书》,特别是朱子的《四书集注》,系以《大学》为首,用以诠释其他三书;《大学》本是《礼记》的一篇,朱子却是重新诠释之以建构其理学体系①。朱子诠释《大学》可谓用心良苦,甚至删动文字而为新本,与郑玄古本已是不同,更与原意大相径庭②,以至影响后来的宋明理学,纷纷对《大学》做出诠释。有人视为伪书,如杨慈湖③、陈确、伊藤仁斋④等;有人重新评论、诠解,如阳明主张恢复古本⑤,然阳明所谓的回返,却还是套在其良知学体系中,非是真的回到古本⑥。蕺山即曾说过,“格物”之解有七十二派之多⑦,由此看出,《大学》相关诠解之繁复与重要性。 笔者讨论泰州学派罗近溪对《大学》的诠释,简言之,近溪一方面依于阳明以恢复古本,另一方面则近于王艮“淮南格物”之说⑧,而自成一套。此下文详述。在此,先对比心学与理学对《大学》的不同诠释,亦显出新本⑨与古本⑩的不同。 先举唐君毅先生对朱子新本之评论: 按朱子所编《章句》,移动古本之次序者三,改字一,删字四,新作《补传》,共百三十四字。此于原文之改动,不可谓不大,而使人不能无疑。[1] 例如:朱子对《大学》第四章(听讼)注云:“此章旧本误在止于信下”[2]6。然是否为误,此则尚待商榷;又改“亲民”为“新民”,并删“此谓知本”四字,谓是衍文,而加进他的《补传》一百三十四字。朱子之大幅更异,确实令人怀疑。 阳明已怀疑了(11),近溪亦不采朱子的新本说(12),如朱子《四书》的阅读顺序为《大学》在先,《中庸》在后,而近溪则是置《中庸》于《大学》之前(13),此同于《礼记》。 又如对“大学”的批注,朱子注为:“大,旧音泰,今读如字”[2]3。而在朱子之前(且在郑玄之前),“大学”则读为“太学”,意谓官学。朱子念为“大学”,目的在与“小学”相对(14),别出“大学”所教乃是格物穷理之学。 依郑玄古本,对“大学”的批注则是:“大学者,以其记博学可以为政也。……大,旧音泰”[3]983。即在郑玄以前,“大学”就读为“太学”,而郑氏不改其音,且顺古注诠解:是指作为博学广记者,有学问的人,可以作为人民的领导。 这是朱子与郑玄对“大学”诠释的不同处。朱子将“大学”解为“大人之学”,虽可与郑氏的“太学”相通,但朱子又在前面补上“小学”而与之相对,郑氏则无。至于阳明,则可接受“大人之学”,然此之“大人”,是指可与天地万物为一家、居于上位之人。 而王艮以“格物”为格本末先后之物(因原文谈道:物有本末);物者,事也,天下国家之事为末,身心性命之事为本;故格物者,以身为本,家国天下为末,即其所谓的安身说(15)。 近溪的诠解近于阳明、王艮,而远于朱子,此亦为古本与新本之不同。下文进入对近溪《大学》诠释的探讨。 二、近溪对《大学》的诠释 黄宗羲《明儒学案》列有近溪对《大学》的相关诠释,此置于近溪生平简介之后的评述中;黄宗羲以此为近溪学的重点,亦颇能显示近溪《大学》诠释之特色,文列如下: 尝苦格物之论不一,错综者久之,一日而释然,谓“《大学》之道,必在先知,能先知之则尽。《大学》一书,无非是此物事。尽《大学》一书物事,无非是此本末始终。尽《大学》一书之本末始终,无非是古圣《六经》之嘉言善行。格之为义,是即所谓法程,而吾侪学为大人之妙术也”。夜趋其父锦卧榻陈之,父曰:“然则经传不分乎﹖”曰:“《大学》在《礼记》中,本是一篇文字,初则概而举之,继则详而实之,总是慎选至善之格言,明定至大之学术耳。”父深然之。[4] 这里约略记述近溪对“格物”之识解;以历来相关诠释甚多(16),近溪初时亦陷入苦思,一日,悟到“格物”宗旨(17),视为格物之本义,即《大学》在于“本于先知”。由于原文对《大学》“三纲领”谈完后,提到“知止而后有定”;《大学》“三纲领”为:明明德、亲民(18)、止至善,而“知止”,在“知止于至善”;即要先知才能得——要从“知止”开始,最后才“能得”(19)。 而所得、所知者,为事物之本末始终;需要能知所先后,方才近道。所言之“本末始终”,则指先要修身、齐家,而后治国等程序,即要明德于天下之前。如《大学》经常记述古书所载之嘉言善行,后辈学人之“格物”,即是依于古人之嘉言善行,以为格式而法效之,循序渐进,进学之以成大人之术,使居上位而为民服务。 但近溪父亲提出质疑,他认为“经”与“传”需分开(20)。对此,近溪的回答是:《大学》本只是一篇文字,并未有经、传的区分,“初则概而举之”:首先,系大要地谈“三纲领”、知本末;“继则详而实之”:即就先前之概言再做详论。因此只有初略、后详之别,而无有经、传,或是孔子、曾子之言的区分。因此古本《大学》总是慎选古人之嘉言,以令后辈学习而达于至善,成就大人之学。黄宗羲的此番概述,可谓点出了近溪《大学》诠释之宗旨。 以下,拟举近溪原文来进行解说,原文颇长,将分段进行,也因古本与新本内容殊异(21),只举近溪的“三纲领”到“诚意”之诠释,共有两段,总开五小段,如下: 1.1 问:“古本大学,其义何如?” 罗子曰:“大人者,以天下为一人者也。以天下为一人者,古之明明德于天下者也。古之明明德于天下者,由本以及末而善斯至焉者也。故学大人以明明德以亲民者,其道必在止于至善焉。若为圆必以规,为方必以矩,规矩者,方圆之至者也。学者于明、亲之至而能知所止焉,则有定向而意诚,不妄动而心正,所处安而身修,由是而齐家治国平天下,自可虑之明而得其当矣。一知止,而大学之道得焉。是以明德、亲民者,必贵知止于至善,然至善之所当知者谓何?物有本末,是意心身为天下国家之本也;事有终始,是齐治平之始于诚正修也。是有物必有则,有事必有式,一定之格而为明德亲民之善之至者也。故知所先后,即知止矣。道其不庶几乎!”[5]104 问者想知道近溪对古本《大学》的看法,以近溪顺于阳明,同样宗于古本,然此中所言却不见得同于阳明,反倒是较近于淮南格物之说,亦显示出对朱子新本的怀疑。 近溪解道:《大学》是学为大人之学!朱子虽也解做“大人之学”,但朱子的“大学”,是特定地与“小学”相对(22),近溪则无此意;而古本《大学》做“太学”解,指从政、为官之学;又近溪的“大人”特指上位者,上位者与百姓同其吉凶,故言“以天下为一人”。这种讲法源于阳明的“一体之仁”,最早则见于程子;阳明认为: 夫圣人之心,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其视天下之人,无外内、远近。凡有血气,皆其昆弟赤子之亲。莫不欲安全而教养之,以遂其万物一体之念。天下之人心,其始亦非有异于圣人也。特其间于有我之私,隔于物欲之蔽。大者以小,通者以塞。人各有心。至有视其父子兄弟如仇雠者。圣人有忧之,是以推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仁以教天下。使之皆有以克其私,去其蔽,以复其心体之同然。[6]194-195 此即阳明的“拔本塞源论”(23),谈论重点在“一体之仁”,是从亲亲、仁民、爱物一脉而来,与墨家的“兼爱”(24)并不全同。阳明认为此是有源之水,有其循序渐进,终以天下为一体。然人心有私,无此胸怀,因此主张复其良知。 而近溪之所以谈“一体之仁”,即在于“大学之道”(25)是学做大人之学,此“大学”者是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故要明明德、亲民于天下,达于至善而后止(26);要达之于天下始可止,而且做到极致,犹如方圆之极、之至,合于标准才是至极。而“格物”者,谓“格之为式”,乃是法程于古人嘉言为其物则、为其范式,如同规与矩般,而达于其极。 故要知止于至善为先,才能近于大学之道。朱子把“三纲领”与“八条目”分开(27),而近溪则是摄“八条目”于“三纲领”之中(28),也就是“三纲领”中的“止于至善”与后文的“知止”、“知所先后”、“知本”、“知至”是相关而一致的,即要达于至善,需先知止,才能有得,得于大学之道。至善如同方圆,以规矩为标准而为至极,即把明德、亲民做到至极。 而此至极之完成,有一循序渐进的过程,因此,《大学》在“知止”一段之后言道:“物有本末,事有先后,知所先后,则近道矣。”这里谈到物与知,近溪以为,系与格物(29)、致知有关,不需如朱子一般地增补《格致补传》。朱子因着《大学》之《传》,三纲领后马上接诚意,于是怀疑有错简,故自行补了《格致补传》;若依近溪,则格物已在“物有本末”、致知已在“知所先后、知本、知之至”之中。因此“八条目”并非一连贯的前、后相因,而是需将格物、致知与后六条目分开来看;格物、致知为虚说,格物是套在六条目之中,去“格”六者谁先谁后;致知则是知所先后,以至于至善。 因此近溪言:“物有本末,是意心身为天下国家之本也;事有终始,是齐治平之始于诚正修也。”物有本末,指的是意之为物、心之为物、身之为物;而事有终始,乃家国天下为终,诚正修为始。故物与事不同,例如以修身而言,修是事,身是物。这种解法近于王艮的淮南格物说,两者都以古本为准,而不采新本。 至于格物、致知如何诠释?近溪认为,物有则,事有式,格者,乃是法程、格式,依于规矩、范程而修,顺序而修,如以古人之嘉言善行作为准则,即能从本到末,从诚意到平天下,是依着知止于至善而为至极。知止则须以事物之进程、本末先后为准而做到治国、平天下,做到亲民、明明德于天下。一方面,要知止,知其至善之至极;另一方面,要知本末先后,即在至极之前要能踏实,要从基本的诚意、正心开始,达到治国、平天下,若不依此范程,则不可能至于至善之标的。 近溪依于古本,以诚意为起始点,至于诚意之前的格物、致知,近溪再做发挥如下: 1.2 观夫古人之欲平天下治国齐家以明明德于民者,固必先修身正心诚意以明明德于己者焉;欲人己之间悉得其当者,又贵先明诸心,知所往焉。致所往之知,果何在?在于诚意正心修身之如何而为本之始,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如何而为末之终。若下文所言“毋自欺”,以至于“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物皆当其则,事皆合其式,而格之必止于至善之极焉耳。诚格之而知至善之所止焉,则意可诚,心可正,身可修,家可齐,国可治,而天下可平矣。故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天下国家之本。本乱则末不能治,何也?躬自厚而薄责于人,所厚既薄,无所不薄矣。夫知乱本末者之非善,则知格本末者之为至善。故申之曰: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5]104 近溪以为,欲明明德于民之前,必先明德于己,而己德内据于心,这与其宗良知学有关。除了明己心之德外,还要知所往,要知止于至善。故致知,乃要知所往,知所往为至善,然于达至善之前,有其范程,诚正修为本,而齐治平为末;从《诚意章》的“毋自欺”,到“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都是就其本末先后言;从诚意为本,先知“毋自欺”,以至于家国天下之末,亦知“国以义为利”,此知在知其本末。 至于格物,物有其则,事有其式,依此则式为准,循序渐进,以达于至善,即法程于大人之格式,天子以至庶人皆然,同此格式以进德修业。因此所言之格物与致知,皆有其秩序先后,致其本末先后以达至善之知,并依此法程而修学,则能至于大人之学。 近溪又举《大学》句:“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所薄者厚,未之有也”。修身为本,身不修而能治国者,否矣。至于所该厚者薄,何以是“未之有也”?厚薄与本末、先后的对待性是一致的。身该厚而薄——自律该严,却责人以严,则是未能治国、平天下的。近溪引《论语》言:“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论语·卫灵公篇》)相同地,该对自己要求多的,却少要求;该宽厚以待人的,却严以待人,此将招来怨尤;不只有怨,如此而能治平者,未之有之。此本末、先后、厚薄之阶序亦须知之。这是一种实践的智慧学,即《论语》既仁且智的意思。 而所谓格物、致知者,与本末、厚薄的关系为何呢?——知止者,知止至善,至善要循序而进,有其本末先后,若乱此秩序即为不善,顺此秩序而不逾越,循序则可达至,此则为善。此乃知所先后,亦与致知相关。至于格物,近溪言,吾人所要知者,为知“格本末者之为至善”,乃是指依于法程而循本,以至于善;以修身为本,天下为末,由本至末,顺此修进而为善,如此才是知本(意身心为本),才是知之至矣。在此看到近溪把止至善与知止相通,而知止又与知所先后、知本、知至相通。知本者,乃知修身为本,知至者,乃此为知止至善。 近溪又言: 1.3 自大学之道至此,凡言知者八(30),初言“知止”,次言“知所先后”,可见知所先后即知所止矣;次言“致知在格物”,又次言“物格而后知至”,末则复言“知本”则“知至”,然则至善之为本末,而本末之为格物也,又不彰彰着明也哉!所谓诚其意者以后,则皆格物以致其知者也。盖所谓诚其意者,即大学之本之始事也。毋自欺以至历引淇澳诸诗、康诰诸书而及夫无讼之说者,皆求知夫诚意之所以为物之本、所以为事之始,而一一须合夫至善之格,如是则诚意为合格,否则为出格。[5]104-105 若把朱子修定的《经一章》,加上“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矣”(31),则其中共有八处言“知”,包括:知本、知至、知所先后、知止、“及物格知至,知至意诚”、“欲诚其意,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共有八处谈致知。而近溪把此八处致知统一起来,不用特别区别“三纲领”与“八条目”,且将格物、致知从“八条目”区分出来,只剩六条目。而格物与致知,不用如朱子所言,需加《补传》,因格物是顺物则之格式而为,致知是知此身为本,家国为末。格物、致知只是形式义,而意诚、身修、心正、家齐、国治、天下平,是内容义。两者层次不同,既不同,就不需如朱子的补充。且当近溪把此八处谈“知”统一起来,则知至,为知至善矣。至善却要有其本末之方法,故与“知所先后”相通,而本末先后则是物则,顺此物则以效法之,如此才合格,否则是在格外,是为出格。 近溪又言:“所谓诚其意者以后,则皆格物以致其知者也。”要了解近溪此语,应先对《大学》古本顺序有一认识,笔者将此古本置于前文脚注处。近溪认为,格物、致知与其他六条目不是一例,不可做同一系列看;格物要有物的内容,内容则为诚意到平天下,而格物是形式义,诚意到平天下是内容义。格其本末先后之物,故近溪认为诚意以后,皆为法程物则之本末先后,而吾人之知止者以此,知所先后者以此。 而本末先后指的是什么呢?诚意为本,的确古本《大学》是先以诚意之“毋自欺”言之,明德者之内容,如“克明峻德”者甚至在其后(32)。而近溪不取朱子作法;朱子分经一章,传十章,十章的传,先释明德、新民、止至善,之后自补《格致章》,之后是《诚意章》;近溪既不取,也就没有经、传的区别,至于《诚意章》,其言“毋自欺”,到淇澳之诗、康诰,以及孔子的无讼之说,都视为《诚意章》。孔子的无讼说后,又有一个“此谓知本”,乃知以诚意为本。 从这里看出,近溪版的《诚意章》范围太大,而所谓的“克明峻德”、“作新民”、“为人臣止于孝”等语,似乎是在诠释“三纲领”,那么朱子的讲法是否较合原意?但由于近溪不依“三纲领”、“八条目”的截然区分,其视《诚意章》重点在讲本、讲先(33)。此“本”与“先”乃为知所先后,从此先后做去,至于至善,故此与“三纲领”相通;“三纲领”者,以亲民、明德于天下,而依循先后到至善为极。先知,但后到(34),在初学做大人之时,已知未来要做为大人的目的是亲民、明德,故诚意中已知将来事业:即为亲民、明德;故于《诚意章》中出现“三纲领”之文,在近溪言,亦是理所当然,以依此法程而去,则为合格,不依此,则不合格;此乃释格物,格物之物则,以诚意为本。 然近溪的讲法亦受到质疑与挑战,以其既要诚意,又要合格,此有重复之嫌: 2.1 或曰:“人能诚意则善矣,何必复求合格也哉?” 罗子曰:“程子不云乎?‘用意恳切固是意诚,然着力把持,反成私意。’是则诚意而出格者也。例之修齐治平,节节为格物致知也明矣,但诚意紧接着知本、知至说来,即所谓知止而后有定也。盖学大人者,只患不晓得通天下为一身而其本之重大如此。若晓得如此重大之本在我,则国家天下攒凑将来,虽狭小者,志意也着弘大;虽浮泛者,志意也着笃实;怠缓者,志意也着紧切,自然欺不过,自欺不过,便自然己不住,如好色恶臭,又自然满假不得,而谦虚受益。其凝聚一段精神于幽独之中者,又非其势之所必至也哉!幽独者,是未接国家之先,慎则是知得本立于此而敬谨严切,即前定其志意之谓也。此言君子之孳孳于至善者,惟日不足,下言小人之孳孳于不善者,亦惟日不足”。[5]105 问者的意思是:若格物、致知为虚说,始于诚意,而意若能诚则已善,何用再做合格工作。 这样的提问系站在阳明观点,阳明认为,大学之道诚意而已矣,以良知自有天则,不用再谈合格与否,其诚意之说是以良知学为主,能致其良知则万事足矣。而近溪见解不全同于阳明,古本《大学》也未必以良知学为主,因此意诚之后尚有不足,还要法程于物则始可,这便是格物。 此处近溪引程子之言回辩,认为诚意者,岂知其出于私意?岂自知无所把持(35)?因此要有一个外在的客观法则。如同谈阳明的良知是否具足,若是真良知,自然具足,但现实中能有真良知者毕竟不多,为避免将私意误作良知,故须多以他人的良知、经书为准则,这也是良知学后来的发展;如甘泉、高攀龙与蕺山等人,加进了朱子学的格物,以让心之发,常能合格。这也近于孟子所言:“徒善不足为政,徒法不足以自行”,尚需法效先王之道。 故近溪认为有意诚意,却成私意,这便需有一个外在标准以为规矩。在古本《大学》,诚意接于知本、知至之后,系与经文的“知止后有定”相通,故诚意乃是能定的意思。能定其为本、为先,而修齐治平为其秩序,节节做上去,以至天下国家,至善为止。虽然做到天下国家,然此家国天下与个人自我却是一体,若不知为一体,我为我,天下为天下,容易区分而有私心,不肯为国、为民;一旦知物我一体,天下一家,则心意狭小者,亦将广大恢宏;虚者将实,狭者将大,顽夫有廉,鄙夫能立志。 又诚意者,毋自欺也。朱子对诚意的解释是:“诚,实也,意者,心之所发也。”[2]3大人者,能实其心之所发,而真诚之,又知止至善,天下为一人,而依此进程而循序之,便自欺不过,而所发皆实,如好好色,如恶臭臭一般。而《诚意章》的本文谈到慎独,近溪认为,是前定其志意者,如此则诚,则为君子,不如此则为小人,小人见君子厌然揜其不善以着其善。 而古本《大学》与新本的不同,在于古本把新本《传》对“三纲领”的诠释,如“克明峻德”、“苟日新”、“为人臣止于孝”等文字,亦放在《诚意章》中,此乃近溪需面对者,答道: 2.2 但其中既诚,则其外必形,如财富者必润其屋,涵养者必润其身。君子明德之意,既已诚切,则自然明明德于天下矣。故引“淇澳”、引“烈文”(36)二诗,以见有切磋琢磨之盛德至善,则民自不忘,而民不能忘者,正以其盛德之有可贤可亲、可乐可利也,是非诚中形外之征也耶?所以康诰、太甲、帝典(37),皆自明其德不已,而及诸民又不已而通诸天。又明德亲民之必得所止,如文王之仁敬孝慈信之浃洽于父子君臣朋友间也,然总是从知止至善中来,知止至善从知所先后来,知所先后又是从知立本以及其末来也。故于意之能诚者而曰:“大畏民志,此谓知本也”。此段于明明德、亲民、止至善,详说备举,然却都是形容学大人者知本以后一段精神。如《易》谓:“拟而后言,议而后动”。拟议以将成乎身家国天下之变化者也。[5]105 诚于中、形于外是《诚意章》对于君子小人的形容,小人闲居为不善,表现于外,人见之,如见其肺肝然,此如同富润屋、德润身一般;诚于心中,则表现于外,富有之人,则屋亦华丽。君子先做到明德于己,明德之心若诚,则能推至于天下国家,明明德于天下。 至于古本《大学》难解之处,而与新本《大学》不同者,在于古本把新本的“三纲领”之《传》都放在《诚意章》,如朱子把淇澳之诗(38)与烈文之诗(39)置于传第三章,以此释止至善,而近溪则放在《诚意章》。“三纲领”之传文如何可与《诚意章》通合?近溪认为,民之所以不忘先王之德,即是诚意之征,人能诚意,以之为本,推而至极而平天下,则百姓不忘;此系诚于中,形于外之征。至于举康诰、太甲等例而及于“克明峻德”,此都是自明己德而施于百姓,从诚己意做起而通及于天(40)、通及于民。 而关于知止至善一段,近溪认为,“三纲领”不是平列,是以亲民、明德为内容,而以知止为起点,把亲民、明德做到至善,施及百姓天下,此即止至善,因此近溪言:“明德、亲民之必得所止。”于是古本《诚意章》提到“为人臣止于忠”等等,系止于至善之征验。“止至善”是纲领,是从“知止至善”而来,因为大学之道乃是学做大人之学,要有目的、方向,故先知止,先有其方向,才可依此方向循序做去;而至善是目的,非是一蹴可即,需有本末先后的依从格式,诚意为先,平天下为末,此知所先后即能近于大学之道。 古本《大学》出现两次“此谓知本”,第一次是出现在“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意指天子至庶人皆以修身为本。第二次是出现在《诚意章》之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这是指前文的《诚意章》,以诚意为本。然在朱子新本中却只出现一次,朱子引程子之说,视古本所出现的第二次“此为知本”为衍文。 然而两次“知本”意涵并不同,不应视第二次文为衍文,因为第一次“知本”,系知修身为本,第二次“知本”,系就诚意为本,都是从本达末,有其次序。《诚意章》之所以谈亲民、止至善,乃是从“知本”以后,能到天下国家,能到亲民,此乃学做大人之道的精神。在此近溪举《易经》文,用以比喻《大学》的本末先后,而必先知其方向,如《易传》言:“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拟议以成其变化。”《易传系辞上》第八章此乃先前定学者的心志,拟议后才言动,如同《大学》,知其方向、目的之后,才有所言动。近溪把这三句文字的最后一句改为:“拟议以将成乎身家国天下之变化者也。”意谓拟议后才知从本到末的变化,从心身家国至于天下的进程。这与近溪所言的“先知”是一致的,知是形式义,知所先后,而内容中以诚意为先、为本。 三、结语与反思 笔者谈近溪的《大学》诠释,并只针对《诚意章》之前部分,原因是古本与新本的差异处即在此。近溪的《大学》诠释是依于古本,这也是依于心学阳明而来,然不以良知解《大学》,而是尽量依于古本脉络,而还其原貌。近溪之解甚至可说更近王艮的淮南格物,系是以身为本而家国为末的安身说。而近溪更进于淮南者,在于格物的“格”字以“式”字诠释之,故有合格、不合格的意思:若能依于本末先后,依于前人的嘉言美行而实践,则为合格!此乃近溪的贡献之处。又近溪的“大学”,以阳明学为本,又谈以孝、弟、慈为先,家家户户冀其能成就孝、弟、慈,此与他的《大学》诠释——修身为本、知所先后是相关的,盖孝、弟、慈为治国、平天下之本。 又文中之讨论,主要是以朱子的改本为对照;朱子的改本变动太大,以至于令人怀疑。依于前人研究,得知朱子新本已为理气论之精神,成一以内圣心性论为主的版本,虽也谈家国天下、政治之道,但毕竟是从心性开出,与郑玄本是有距离的(41)。 至于朱子的《格致补传》,在近溪的诠释中,则是不必要的。格物与致知都是虚说的形式义,知者,知本末先后,诚意为先,平天下为末;格物者,则依于事物之则,而法程此《大学》之序,而成就大人之学。亦是说在《大学》原文“此谓知本”、“物有本末”,就已是在谈格物、致知,不必再补《传》,自然也就不用再分经与传,经、传之分是朱子做成,《礼记》之文亦未特分经、传者,则朱子的动作是可谓多余。而“三纲领”与“八条目”的区分,亦不具朱子所言的截然性,“诚意章”处都谈了明德与亲民,以此为“知”而达于至善。 故知近溪的诠释更顺于古本,而不用如朱子的删字、补字。然朱子的《大学》是用来设计其体用论、理气论。朱子的论述是一种创新建构,与近溪的企图回到原意,是两种不同的体系,而各有其优点。 注释: ①“朱子将其抽离礼的范畴,与《论语》,《孟子》,《中庸》结合后,重新赋予它理的内涵,作为进德修学的基础,从中强调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并且重新标彰《大学》目的,于是《大学》不再是《礼记》脉络里的《大学》,而变成心性理学诠释系统下的一部分。”高荻华:《从郑玄到朱熹:朱子〈四书〉诠释的转向》(台北:大安出版社,2015年,第23页)。 ②朱子:“顾其为书犹颇放失,是以忘其固陋,采而辑之,闲亦窃附己意,补其阙略,以俟后之君子。极知僭踰,无所逃罪,然于国家化民成俗之意、学者修己治人之方,则未必无小补云。”[宋]朱熹:《四书章句集注》(台北:鹅湖出版社,1984年,第2页)。朱子于《大学章句》序中谈到自己以己意补阙略,如《格致补传》。 ③“慈湖不明反因正因之大因,故谓《大学》正心诚意、《孟子》存心养性、《易·翼》穷理尽性,皆非圣人之言,岂故矫言耶?实于事理硗甚。”[明]方以智著,庞朴注:《东西均》(北京:中华书局,2001年,第92页)。 ④徐复观:“其次为伊藤仁斋(1627-1705)。他开始是服膺宋学;后以宋儒体用理气之说,皆系佛、老之绪余,又以《大学》非圣人之遗着,遂走入古学一派。”徐复观:《日本德川时代之儒学与明治维新》,收黎汉基、李明辉编:《徐复观杂文补编》第1册(台北:中研究文哲所,2001年,第84页。 ⑤“《大学》古本乃孔门相传旧本耳,朱子疑其有所脱误而改正补缉之,在某则谓其本无脱误,悉从其旧而已矣,失在于过信孔子则有之,非故去朱子之分章而削其传也。……且旧本之传数千载矣,今读其文词,既明白而可通,论其工夫,又易简而可入,亦何所按据而断其此段之必在于彼,彼段之必在于此,与此之如何而缺,彼之如何而补,而遂改止补缉之,无乃重于背朱而轻于轻叛孔已乎?”陈荣捷编著:《王阳明传习录详注集评》(台北:学生书局,1998年,第248-249页)。 ⑥如阳明诠释格物:“格者正也,物者事也”,面对事以正吾人之心,即复其良知。这与朱子“格物”为“穷理”不同,但也不免于自家体系之说,亦与古本不合。 ⑦蕺山宗于淮南格物之说,其言:“后儒格物之说,当以淮南为正。”《明儒学案·蕺山学案》选自[明]黄宗羲:《黄宗羲全集》第8册(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 ⑧淮南格物者,乃王艮之说,此开阳明后学的泰州学派,与近溪同属泰州学派,王艮传王东涯,传徐波石,传颜山农,传近溪。 ⑨“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康诰曰:“克明德。”大甲曰:“顾諟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德。”皆自明也。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诗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暄兮,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僩兮者,恂栗也。赫兮喧兮者,威仪也。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者,道盛德至善之不能忘也。诗云:“于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宋]朱熹:《四书章句集注》,页3-6。此乃朱子新本之顺序,然后接〈格致补传〉,再接〈诚意章〉。朱子新本的结构是经一章、传十章。 ⑩“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揜其不善,而着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诗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暄兮,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僩兮者,恂栗也。赫兮喧兮者,威仪也。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者,道盛德至善之不能忘也。诗云:“于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康诰曰:“克明德。”太甲曰:“顾諟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德。”皆自明也。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十三经注疏5·礼记》(台北:艺文印书馆,1989),页983-986。此乃郑氏本的顺序,此处未全举,只举到《诚意章》。与朱子的顺序相差甚多。郑氏的结构是,经一章,然后是六条目,其中传的“三纲领”在《诚意章》内,至于格致者,格乃是就物有本末言,致知乃知本,知之至也。 (11)“‘作新民’之‘新’是‘自新之民’,与‘在新民’之‘新民’不同,此岂足为据!‘作’字却与‘亲’字相对,然非‘新’字义。下面‘治国平天下’处,皆于‘新’字无发明。如云‘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如保赤子’,‘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之类,皆是‘亲’字意。”陈荣捷编著:《王阳明传习录详注集评》第29页。 (12)朱子视明德为“人之得于天而虚灵不昧者”,是把《大学》于礼、于政治下的脉络,转为心性论的脉络。 (13)“问:‘中庸,比之大学,似更深奥?’罗子曰:‘先贤亦云:大学为入道之门。但以鄙见臆度,则义理勿论,而其次序则当先中庸而后大学。’时坐中有一习礼记者愕然曰:‘先生,岂常细观礼经篇目耶?盖二书,虽宋时选出,而现存篇次则果中庸先而大学后也。’问者曰:‘大学系曾子所作,中庸系子思所作,何得世次亦无序耶?’罗子曰:‘二书所作,果相传如是。但窃意孟子每谓愿学孔子,而七篇之言多宗学、庸,则此书信非孔圣亲作不能。而孔圣若非五十以后,或亦难着笔也,盖他分明自说五十而知天命。今观中庸首尾浑全是尽性至命,而大学则铺张命世规模,以毕大圣人能事也。故中庸以至诚、至圣结尾,而大学以至善起头,其脉络似彰彰甚明。自揣鄙见,或亦千虑一得,而非敢凿空杜撰也。试共思之。’”[明]罗汝芳着,李庆龙汇集:《罗近溪先生语录汇集》(韩国首尔:新星出版社,2006年,第112-113页)。问者认为《中庸》深,应放《大学》之后。罗子却认为不然。习《礼记》者站在罗子方向,认为郑玄注《礼记》,《中庸》在前,《大学》在后。又有问者认为《大学》为曾子所做,《中庸》为子思,年代上应《大学》为先。但罗子认为《中庸》终于至圣,而《大学》始于至善,故可以《中庸》为先。 (14)朱子认为十五岁入大学,而八岁入小学,先习洒扫应对进退之学。而这种讲法,伊藤仁斋是反对而质疑的。 (15)“格物,即物有本末之物。身与天下国家一物也,格知身之为本,而家国天下之为末,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反己,是格物底工夫,故欲齐治平在于安身。《易》曰:‘身安而天下国家可保也。’身未安,本不立也,知身安者,则必爱身、敬身。爱身、敬身者,必不敢不爱人、不敬人。能爱人、敬人,则人必爱我、敬我,而我身安矣。一家爱我敬我,则家齐,一国爱我敬我,则国治,天下爱我敬我,则天下平。故人不爱我,非特人之不仁,己之不仁可知矣。人不敬我,非特人之不敬,己之不敬可知矣。”见《明儒学案·泰州学案一·处士王心斋心先生艮》。包括刘蕺山、今人唐君毅皆采此解。 (16)以下略举诸家之说:(一)郑玄以“格物”为“来物”:“格,来也,物犹事也,其知于善深则来善物,其知恶深则来恶物,言事缘人所好来也。”《十三经注疏5·礼记》(台北:艺文印书馆,1989年,第983页)。“格物”是引来外物:知善则引来善人,知恶则引恶人。(二)司马光谓“格物”为扞格外物,指不为物欲所诱。(三)朱子则以“格物”为穷理。(四)在阳明,“格物”是面对物以正吾人之心。以上看来,“格物”似乎只有形式义,不同学派皆能以自己学派义理来进行填充。 (17)近溪常有神秘体验,如早年的病心火而为颜山农所救,并拜山农为师,此亦曲折。 (18)近溪以古本《大学》为旨,故为“亲民”,非是朱子所改之“新民”。 (19)“定、静、安、虑、得。” (20)近溪父亲此言,系受到朱子影响;朱子言:“右经一章,盖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其传十章,则曾子之意而门人记之。”([宋]朱熹:《四书章句集注》,页4)但近溪是顺着阳明而回到古本,古本并未有经、传之区分;《大学》之经(既然无经,亦可称为“首一章”),若依古本,“首一章”结束后,加入“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矣”,之后进入《诚意章》;而朱子的《传》,经之后,接着是释“明德”;此系朱子自行改动顺序,因而不同于古本。又朱子改动之举,目的在于建构理气论,此从两个面向观察得知:(一)加入了《格致补传》;(二)将“格物”释为穷理。 (21)《诚意章》以前,古本与新本相差较大,之后,即“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起到文末,二本则大致相同。 (22)“《集注》讥子游之不知有小学之叙,然游、夏同学于孔门,子夏独知有小学之叙,而子游不知之乎!观子夏曰‘君子之道焉可诬也’,盖子游疑其有所隐而讥之也。”(日)伊藤仁斋:《论语古义》(东京:合资会社六盟馆,1910年,第377页)。伊藤怀疑朱子对大学、小学的区分,以子游、子夏既同学于孔子,而子夏知有小学,子游则不知,实属蹊跷。 (23)历来之学术研究,对阳明的“拔本塞源论”相当重视,可参见陈来:《王阳明的拔本塞源论》,《学术界》2012年第11期,第54-64页。苏子敬:《王阳明“拔本塞源论”之诠释—文明的批判与理想》,《揭谛》第9期(2005年7月),第153-186页。然依船山之见,此天下一体之说,非孔子本意,因为孔子谈人、禽之别,非是一体。 (24)徐复观先生认为:“墨子的思想,是以兼爱为中心而展开的。‘兼’对别而言,在墨子为一专用名词,乃‘全体’或‘无差别’之意。”徐复观著:《中国人性论史·先秦篇》,(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90年,第318页)。也有学者认为墨家非以兼爱为主,如蔡仁厚;而唐君毅则认为,至少早期墨家不是如此。 (25)伊藤仁斋将“大学之道”之“道”字其中的训解之一为“方法”,即言:学做大人的方法。虽其不重视大学,但还是诠释之,“又有以方法言者,若大学之道,及生乎人今之世而反古之道是也。”(日)伊藤仁斋:《语孟字义》,选自《日本儒林丛书》第6册(东京:东洋图书刊行会,1929年,第12-13页)。 (26)近溪视“三纲领”,层次不全同,系亲民、明德为一组,知止则自为一组,而止于至善与后文的“知止”、“知所先后”、“知本”、“知至”是相关一致的。 (27)虽不见得截然分开,但相较于近溪的诠释,朱子的分解性重,朱子言:“此三者,大学之纲领也。……此八者,大学之条目也。”宋.朱熹:《四书章句集注》,页3-4。 (28)在《大学》古本中,就已是八条目在于三纲领中,三纲领的至善要知止,至善始能止,而八条目要先格物致知,以知如何是至善,要依于格式、物则、规矩始能达至善。 (29)王艮的淮南格物即是如此,格本末先后的物,身为本,家国天下为末。 (30)近溪“知”之八处,标示如下:“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31)因为朱子把此段移到第四章。 (32)此乃朱子的新本与古本之不同处,新本先释克明峻德,后才有诚意。先释“三纲领”,才有“八条目”。 (33)此即阳明意:“先生曰:大学工夫即是明明德,明明德只是个诚意,诚意的工夫,只是格物致知。”陈荣捷编著:《王阳明传习录详注集评》,第129条。 (34)如同亚里士多德“目的因”,先有,但后达至。即先了解目标为止至善,而后依此目标做去。 (35)如同朱子言,恻隐其所不当恻隐。恻隐是对的,但只依于主体,而无客观以定之,则有误。 (36)淇澳詩:“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暄兮,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烈文诗云:“於戲前王不忘。”此二詩近溪放在《诚意章》,而朱子则放在“三纲领”的止至善中。 (37)康诰曰:“克明德。”太甲曰:“顾諟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德。”至於朱子新本则非放在《诚意章》,而是放在《明德章》。 (38)“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暄兮,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 (39)“於戲前王不忘。” (40)原文引大甲曰:“顾諟天之明命。” (41)郑玄解《礼记.中庸》:“仁者,人也”,释之为相人偶,此亦近于许叔重的仁,以从二人的讲法,是放在人伦的脉络中,而朱子诠释是先从个人心性着手。罗金西大学解读研究_大学论文
罗金西大学解读研究_大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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