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经济学家谈俄罗斯经济和中国经济问题(下),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俄罗斯论文,中国经济论文,经济学家论文,经济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俄罗斯的新经济思潮
通过深入交谈和阅读材料,我了解到俄罗斯现在出现了形形色色的新经济思潮。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也是俄罗斯学者向我介绍得最多的是两大新思潮:一是再国有化,一是建立合理的或新型的计划经济。
沙塔林、马尔迪诺夫、普切林采夫、克洛茨沃格等从各自不同的观点出发,向我介绍了再国有化思潮。再国有化是针对私有化提出来的。这种思潮主张把已经私有化的企业重新收归国有。共产党和一些进步政党、组织、运动都程度不同地主张再国有化。例如,俄罗斯联邦共产党在最近提出的竞选纲领《为了我们的苏维埃祖国》中把再国有化作为议会选举之后要实现的重要目标。该竞选纲领提出:“恢复土地和地下矿藏、森林和水域、大陆架、保障国家稳定发展和安全的工业、交通和通讯等战略重要部门的全民所有权”。普切林采夫说,主张再国有化的不仅是共产党,而且还有农业党等政党和组织。亚列明科对我说,再国有化的主张现在在受过私有化愚弄的选民中会获得支持。面对着再国有化思潮,政府当局神经紧张。俄政府总理、全俄社会政治运动“我们的家园——俄罗斯”领导人切尔诺梅尔金亲自出马反对再国有化,他说:“我们的家园——俄罗斯”原则上反对重新分配由于私有化而已经分配的财产。
沃尔康斯基向我介绍了建立合理的或新型的计划经济思潮。他说:俄罗斯有人完全否定计划。事实已经证明,这是错误的,俄罗斯经济现在陷入了空前严重的萧条之中。西方世界在经历了30年代大萧条之后,有思想的经济学家想到国家调节或某种形式的计划。90年代,俄罗斯在经历了萧条和危机之后,有思想的经济学家当然更会想到计划经济。在这场萧条和危机中,独联体各国之间的联系遭到了破坏,国民经济各部门之间的比例遭到了破坏,地区之间的经济联系也遭到了破坏。残酷的现实使我们认识到计划经济的必要性。当然,这不是简单恢复传统的计划经济。传统的计划经济确有缺点,甚至是有弊病。应加以改革,而不应加以抛弃。关键是制订计划要科学化和民主化。这次我给雷日科夫为首的“政权属于人民”竞选联盟起草竞选纲领,提出了重新建立合理的、新型的计划经济的主张。雷日科夫在乌拉尔当过厂长,后来当过部长会议主席。我们说,选民们在经历了当前这场大灾难之后,不会像前几年那样听信攻击计划经济的那些经济学家的不负责任的言论。因此,竞选纲领中写上合理的新型计划经济,不仅不会失去选票,而且可能多得选票。我们说服了雷日科夫。他最近访华,知道中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实行国家调控的,认识到计划和市场因素的结合是中国的特点,也是中国同今日俄罗斯的根本区别之一。
不同程度地主张有计划的政党和组织还有俄罗斯联邦共产党、全联盟布尔什维克共产党和俄罗斯公众大会等。俄罗斯联邦共产党主张“有计划的市场经济”,全联盟布尔什维克共产党主张“恢复计划经济”,俄罗斯公众大会则主张立即在国有经济成份范围内“恢复国民经济的计划管理”。
西方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给俄罗斯带来了一场空前的大灾难
沙塔林说:萨克斯的“休克疗法”也许在有市场的国家可行,但是不适用于俄罗斯。俄罗斯没有市场,不能用休克疗法。实践已经证明,所有的价格都自由化是错误的,它的后果十分严重。
阿巴尔金说:各国经济都有自己的特点。俄罗斯经济有自己的特点。我们的经济理论和经济政策应该反映这些特点。有人根本不考虑自己的特点,而是听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经济学家的。美国的经济学家考虑的是美国的特点,怎么会考虑俄罗斯的特点呢?
亚列明科说:现代经济虽然有共同点,但是,各国都有自己的特点。每个国家的经济学家都应该解释和解决自己的特殊的经济问题。把弗里德曼的经济自由主义、萨克斯的休克疗法从西方国家搬到俄罗斯来,照着办,这必然要失败,事实也正是这样。
伊凡捷尔说:我在60年代和70年代开始研究凯恩斯主义和货币主义,想从凯恩斯、弗里德曼以及美国和西欧其他经济学家的理论中汲取可利用的东西。但是,我们不能抛开马克思,不能抛开自己的经验。经济有一般规律,但是,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特殊情况。以鸡尾酒为例,勾兑鸡尾酒也许是许多国家都有的。然而,每个国家的鸡尾酒却很不相同。俄罗斯的鸡尾酒中伏特加占80%,美国的鸡尾酒中伏特加只占10%。俄罗斯人不喜欢美国的鸡尾酒,美国人也不喜欢罗斯的鸡尾酒。如果伏特加各占50%,也许双方都不满意。同样,美国的经济学不能直接用到俄国经济中来,正像俄国的经济学不能直接用于美国经济一样。笨拙地把弗里德曼的经济自由主义教条和萨克斯教条用于俄罗斯,结果都一样,都等于零。
克洛茨沃格说:在前苏联时期,我在国家计委建立了一个经济数学模型。东德的经济学家就搬用我的模型,把它说得如何如何好,神化了,像魔术似的。我告诉东德经济学家,不能这样做,两国的经济情况不一样。现在,俄罗斯经济学家有不少人喜欢西方的特别是美国的自由主义经济学,他们不研究本国的实际,只研究弗里德曼的书和萨克斯的书,就说应该怎样怎样,其结果,给俄罗斯带来了一场空前的大灾难。
各种政治力量在进行激烈的较量
俄罗斯存在着左、中、右各种政治力量,并正在进行着激烈的较量。现在还看不出会采取革命暴动等形式,看到的是围绕选举进行的激烈斗争。
俄罗斯现在究竟有多少政党,谁也说不清。据估计,大概有数以百计的政党。其中,共产党至少就有3个。现在各政党都在紧张地准备参加议会选举。
9月13日,俄罗斯战略分析和预测中心公布主要政党、组织和运动在各竞选联盟中的得分,计算数据包括联盟组织结构的发达程度、智能潜力、财政状况、领导能力,等等。俄共得分名列榜首,原因是公民情绪“变红”,“向左转”。农业党第六,它在议会中和共产党合作,可能获得优势。但是,有的学者说,右翼势力正全力对付左派,分散左派的选票。
9月13日,俄罗斯战略分析和预测中心主任说:最有影响的政治家依次是切尔诺梅尔金、叶利钦,国家杜马主席雷布金已退居第七。久加诺夫得分上升。他在对12月的预测中居第五。列别德在对12月的预测中居第八。前10名中已经没有日里诺夫斯基。
据一项调查,支持共产党和左派政治力量的,在农民中占70%,在工人中占45%,在知识分子中占50%,在养老金领取者中占70%以上。
有的学者说,如果共产党和农业党获胜,右翼势力可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阿塞拜疆最高法院已宣布共产党为非法,就是一例。炮轰议会都敢,还有什么不敢?
有的学者说,总统及其周围的人在选举中保自己,是保命。他们知道,人民恨死他们了。他们瓦解了苏联,推翻了共产党,使人民丧失了政权,他们推行了私有化,他们把人民变穷了,他们炮轰议会,他们听命于美国……他们干尽了坏事,犯了罪。他们一旦失去手中的权力,政权一旦重新属于人民,他们就不会有好下场。
莫斯科是北京的一面镜子
克洛茨沃格说:中国过去在十月革命后“以俄为师”,那时俄罗斯是胜利者,取得了革命的胜利。现在,我建议中国同志这一次仍然“以俄为师”,只是我们这次不是胜利者,而是失败者。俄罗斯的改革彻底失败了。莫斯科是北京的一面镜子,中国应该从俄罗斯改革的失败中吸取教训。俄罗斯改革的失败,使俄罗斯人民付出了极其沉重的代价。中国同志可以不付任何代价,就能从俄罗斯改革的失败中免费学到很多东西。我们失败的惨痛教训,可以变成你们的宝贵财富。
他说:在许多教训中,我以为最重要的有以下几点。首先,要及时识破骗局。俄罗斯人民现在普遍感到受骗上当了。俄罗斯有很多骗子,包括政治骗子和理论骗子。这些骗子在改革过程中从来不把最终目标告诉俄罗斯人民。他们知道,如果一开始就说出他们的最终目标是全面的资本主义化,人民就不会跟他们走。所以,每走一步,他们只告诉你这一步要干什么,而不说下一步要干什么,更不说最终要干什么。举例来说,先是理论骗子,然后是政治骗子,说在全民所有制下,人民不是真正的所有者,不是真正的主人。他们当时提出要实行“非国有化”。人们听了,似乎有道理。后来他们提出,要使人民成为全民所有制经济的真正所有者和主人,唯一合理的方案是让每一个人同等地占有一份国有资产,给每一个人发一张证券。应该说,当时俄罗斯人接受了这一方案,不是糊里糊涂地接受的,而是明明白白地接受的。当然,有人当时就看出了问题的实质,拒绝领取这种证券,但这是少数。人们在领到一份国有资产的证券以后,都不知道证券有什么用。这时,跟政府官员联系密切并能从银行借款的人,开始低价收购这种证券,票面面值是1万卢布,收购价是一瓶白酒的价格。等证券集中到少数人手中之后,政府才宣布大企业实行股份化,人们可以用这种证券购买股票,曾被一瓶白酒晕糊过的人这时完全清醒了,认清理论骗子和政治骗子的面目了。但是,这一切都太晚了。
第二,决不能搞私有化。俄罗斯实行所有权改革时,起初叫非国有化,后来才明确叫私有化。私有化的做法比较复杂,其实也简单。简单地说,私有化分小私有化和大私有化。小私有化是把小企业卖给工人、劳动集体和私人,大私有化是把大企业股份化。(涅捷别洛夫对我说,在俄罗斯,国有企业实行股份化后便算作私有化企业,即使股票大部分甚至全部目前还留在国家手中,也统计在私有化企业之内,因为国家掌握的股票是要出售的。)你说,你们中国不搞私有化。可是,来自中国的消息说,中国有不少经济学家、不少部门和地方官员主张将小企业卖掉,将大企业变成股份公司。如果真这样做,那就是私有化。
第三,政治改革要谨慎。政治改革要放慢一些,不能一步完成。戈尔巴乔夫搞全面政治改革的结果是共产党下了台,连他自己也下了台。有人说,苏联解体、苏共丢掉政权的原因是由于经济没有搞好。我不同意这种说法。当然,苏联经济有问题,特别是畸形的军事工业和重工业结构带来很多问题。但是苏共丢掉政权的原因主要不在这里,而在共产党领导人,在共产党官员的腐败和特权引起了人民的不满。自由派经济学家利用这一点攻击共产党。他们向工人宣传说:“你们的厂长和经理是共产党员,是你们的压迫者和剥削者。”他们向农民宣传说:“集体农庄主席是共产党员,是封建主,是你们的压迫者和剥削者。”他们利用一部分干部的错误来否定整个共产党。这样,当全面推行政治改革时,共产党就失去了选票,就下台了。来自中国和外国的消息说,中国有不少学者批评政治改革滞后,要求政治改革和经济改革同步。根据俄罗斯的经验,如果按照这些学者的意见办,那是十分危险的。我以为,当前中国的政治改革应该是共产党自身的改革,要反腐败,要废除特权,要重新在工人、农民和知识分子中建立自己的威望,领导他们坚定不移地沿着社会主义道路进行经济改革,适当的时候再着手进行政治改革。
沙塔林也讲到中国要善于吸取俄罗斯改革的教训。但是,他持的是另一种观点,是坚持私有化的观点。沙塔林说:俄罗斯改革的教训是,改革的步子太快了,私有化的步子太快了,价格自由化的步子太快了。车速过高就可能翻车。希望中国接受这一教训,把改革的步子放慢一点,把私有化的步子和价格自由化的步子放慢一点。当我对沙塔林说中国不搞私有化时,他接下去说:我们的分歧不应在是不是搞私有化上,而应在私有化速度是快点好还是慢点好上。到中国访问归来的学者,还有俄罗斯科学院研究中国经济问题的学者都对我说过:中国有不少经济学家和政府官员主张出售小企业,主张大企业股份化。只要你们把小企业卖了,把大企业改组成股份公司,我们两国的经济改革就走到一条路上来了。你访俄过程中就会知道,俄罗斯的私有化就是小企业卖掉,大企业股份化。
波加索夫的观点和沙塔林很接近。他说:如果中国想要市场经济,又想不要私有化,这是不可能的。俄罗斯的教训是私有化太快了,中国可以慢一点私有化。在一段时间内,保存国有企业,尽快发展私人企业。当私人企业占到70%时,国有企业私有化就不困难了。可以逐年地、一部分一部分地私有化。
亚列明科说:现在,俄罗斯国有国营企业占30%,私有化企业占70%。私有化企业包括股份制企业。在股份制企业中,国有股占25%。在农村中,基本上还是集体农庄,是集体经济。只是名称变了,叫作公司了。我不久前到中国访问过,知道你们的国有国营企业占的比重越来越小,股份制企业、私有企业、外资企业占的比重越来越大。你们说,俄罗斯变成资本主义了。依我看,中国的资本主义经济成份越来越大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超过社会主义经济成份。你们有什么有效办法保证中国不变成资本主义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