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语文教学辅导讲话 文言文中字和词的关系——兼谈高中二册文言知识的编写,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教学辅导论文,文言文论文,文言论文,中字论文,中学语文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文字是记录语言的符号,它和语言中的词自然有极为密切的关系,但字并不等于词。中国传统的训诂学,字和词不分,以字代词,这样处理字和词的关系自然有一些道理,但也带来不少问题。
关于汉字和词的关系,目前有一些不同看法。有的研究者认为,汉语中没有相当于西方Word的那种单位,研究汉语,应当以字为基本单位。有的研究者认为,就汉语讲,字就是词,汉字本身就是一种语言单位,字、词合二为一。还有的认为应当把字和词区别开来。这个问题很大,牵涉的问题很复杂。我们认为,尽管汉字有它的特殊性,和西方文字有很大不同,但还是应当和汉语中的词区别开来。比如说“绸”,古代原是缠绕的意思。《楚辞·九歌·湘君》:“薜荔拍兮蕙绸。”后来绸又作绸子(织品)讲,那么能不能说绸这个词的词义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呢?不能。正确的解释应当是:作缠束讲的绸和绸子的绸是两个不同的词,只不过记录这两个词用的是同一个字罢了。它们的关系是:
高中语文二册270页“思考和练习”第三题要求“辨析加点词的音义”,其中列的第一个例词是“疾”:
疾的常用义:①小病,②痛苦,③痛恨,④快、迅速,⑤强,猛烈,⑥通“嫉”,妒忌。
这里把第⑥义妒忌看作通假义,前面5个意义都是“疾”固有的。其实不然,作疾病讲的疾和作快速讲的疾就应当看作两个词。甲骨文中有一个从大从矢的会意字,李孝定《甲骨文字集释》卷七认为,字形像箭射在人的胸部,表示箭射来的快速,这个字就是疾速的疾,和疾痛的疾本来不是一个字,后来这两个词都用“疾”字表示了。它们的关系是:
教科书(二册290页)在讲到词义转移时举“偷”为例:
又如“偷”字的古义是苟且、马虎、刻薄、不厚道,后来转移为偷窃。
苟且义与偷盗义是不是一个词,也值得考虑。从意义上看,苟且、刻薄与盗窃很难联系得上。王力先生《同源字典》将“盗、佻、偷”列为一组同源词,他认为“偷窃的偷应是‘佻’或‘盗’的转音。”无论这三个字是否同源,偷窃的偷都应当看作另一个词,而不应当看作词义的转移。
高中语文二册290页在讲到词义的缩小时举“让”为例:
又如“让”字,文言中既可表示辞让、谦让之意,又可表责备之意,现在只用前一意义。“使者大喜,如惠语以让单于”(《苏武传》)的“让”是责备的意思,不能释为谦让。
这样解释也是混淆了字和词的界限,责让的让和谦让的让是两个不同的词。《说文》:“让,相责让。”又“攘,推也。”段玉裁注:
古推让字如此作。上《曲礼》注曰:“攘,古让字。”许(慎)云:让者,相责让也。攘者,推也,从古也。《汉书·礼乐志》,“盛揖攘之容。”《艺文志》“尧之克攘。”《司马迁传》:“小子何敢攘。”皆用古字。凡退让用此字。引申之,使人退让亦用此字,如攘寇、攘夷狄是也。
段玉裁的解释很正确。这两个词的关系可以归纳如下:
两个词原来由两个不同的字记录,后来则由同一个“让”字记录。作为两个词,意义互不相干,不应解释为词义的缩小。
下面就高中语文教科书中涉及到的内容分三个问题谈一谈字和词的关系。
一、假借字
高中语文二册295页谈到“古字的通假现象”:“凡两个读音相同或相近而意义毫不相干的词,古代有时可以借代,叫做假借。”
这个定义有值得讨论的地方。从定义的说法看,好像是两个词在互相借代,但假借并不是这个意思。教科书分两种情况介绍假借字,第一种是“本无其字”。这是讲语言里已有某个词,但还没有专门记录这个词的汉字,只好借用一个(或几个)音同或音近的字来表示。许慎在《说文解字叙》中所说的“本无其字,依声托事”,就是指的这种情况。教科书举“女、汝”借作第二人称代词用,很正确。第二种情况是“本有其字”。这是说语言中已有某个词,也已有专门记录这个词的汉字(有的称为本字),但由于种种原因,在书写时却没有用本该使用的那个字,而借用了另外的音同或音近的字来表示这个词。教科书举“惠”(通“慧”)为例,也很正确。
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假借是一种文字的借用,讲的是文字的使用问题,是讲一个汉字如何被借用过来去记录语言中的词,而不是讲的两个词可以借代。教科书中所举的两个例子可以表示如下:
教科书认为,第一种情况(“本无其字”)是一种造字上的假借。这种假借是造字之法还是用字之法,过去就有不同的认识,现在的意见也不一致。造字和用字这两个术语可以先不去纠缠,需要指出的是这两个术语的提出也都是讲的字词关系,只是角度有所不同。汝这个字,借用来表示第二人称代词,实际上是记录了语言中两个不同的词:作水名讲的rǔ和第二人称代称的rǔ。从一个角度讲,这两个词意义毫不相干。文字是记录语言的,汝既然又表示了一个新的词,那么汝1和汝2未尝不可以看成两个字,这就等于又造了一个汝字。从另一个角度说,表示人称代词的那个汝只是借过来用的,字还是原来的,这就是所谓用字之法。[2]
高中语文二册295页还介绍了“通用”的概念:
凡两个读音或相近、意义也相通的词,古代可以写这个,也可以写那个,叫作“通用”。例如“反”通“返”,“知”通“智”。
从定义的表述看,好像是说两个词可以用这个字表示,也可以用另外一个字表示。但是与下面所举的两个例子对照分析,这个定义的论述也有不当之处。
《左传·宣公二年》:“子(指赵盾)为正卿,亡不越竟,反不讨贼,非子而谁?”
《荀子·天论》:“楚王后车千乘,非知也;君子啜菽饮水,非愚也。”
返回的fǎn这个词,较早的时候写作“反”,后来写作“返”;智慧的zhì这个词,较早的时候写作“知”,后来写作“智”;边境的jìng这个词,较早的时候写作“竟”(“亡不越竟”),后来写作“境”。由上面的分析可以知道,反和返表示的是同一个词,知和智表示的是同一个词,竟和境表示的也是同一个词。总之,是同一个词前后用了两个字(在字形上有一定联系)来表示,决不能说是两个词可以写这个,也可以写那个。所以在表述上出现这样的问题,也是因为没有划清字和词的界限。上面的分析可以归纳如下:
上面列举的例子实际上就是我们所说的古今字。
二、古今字
高中语文二册295页对古今字也有一段说明:
所谓古今字,是指古时只有某一个字,后来为了把这个古字所表示的几个概念用不同的字形来区别,造出另一个或几个今字,让原来的古字专表示另一个或另几个概念……如“莫”……日入草中,就是“暮”(傍晚)的意思,后来因为“莫”还有其他意义,就在它的下端再加一个形旁“日”字,而以“莫”作为声旁。
莫和暮是一对古今字。莫的本义是日暮,也就是说,日暮的mù这个词本来用“莫”这个字表示,后来因为莫这个字被借用表示否定性的无定代词mò,又造出一个“暮”字来表示日暮的mù这个词。莫和暮前后表示的是同一个词:
如果说是一个古字表示几个概念,一个古字还有其他意义,这样的表述也容易引起误解,因为一个字表示几个概念(或几个意义),很容易使人理解为一个词的几个意义,但事实上不是如此。拿“莫”这个字来说,它所表示的是两个词,而不是一个词的两个意义:
很明显,莫表示无定代词mò是一种借用。所以,要把问题讲清楚,就要弄清字和词的对应关系。
一般认为,古今字有下面三种情况:
1.本当用古字表示的一个词,后专造今字表示。如:
所谓“本当用古字表示”,比如日暮的mù本当用“莫”表示,采摘的cǎi本当用“采”表示,燃火的rán本当用“然”表示,后来所以又造一个今字表示,主要原因是古字被借用去表示别的词,如采表示文彩,然和其借用作代词,队表示行列,匡表示匡正,如此等等。
2.由词义引申孳乳出的一个词,原来用古字表示,后来用今字表示。如:
取和娶,应当看作是两个词。娶这个词,是由取的词义引申孳乳而来的,原来用“取”这个字表示,如《诗·齐风·南山》:“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后来则用“娶”表示。
3.原来借用古字表示的一个词,后又专门造今字表示。如:
捨弃的shě这个词,古书中有时用“舍”表示,非是一种借用,后造“捨”表示这个词。戚本指斧子一类的兵器。《韩非子·五蠹》:“是干戚用于古,不用于今也。”又借用来表示忧伤义的qī(成语“休戚相关”一直写作“戚”),这个词(忧伤)后又专门造“慼、慽”表示。
由上面的例子可以知道,古今字,无论是属于哪一种关系,表示的都是同一个词。戚这个字的今字,除了“慼”之外,还有一个“鏚”。《左传·昭公十二年》:“君王命剥(破),圭玉以为鏚柲(bì,柄)。”戚和戚的关系属于第3类,戚和鏚的关系属于第1类。
需要明确的是,假借字与古今字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假借并不牵涉文字的历时变化,它讲的是文字的借用,即一个字如何被借用去表示一个在意义上毫不相干的词。古今字是历时的概念,说的是表示同一个词前后用了两个字,后一个字是在前一个字形体的基础上构成的(一般是以前一个字为声符),所以古今字讲的是两个字的历时关系。当然,这并不是说古今字和假借字就毫无关系。上面介绍了古今字的三种情况,就第三种情况而论(比如“戚—慼”),从一个角度说,借戚表示忧伤义的qī,戚是一个假借字;从另一个角度说,“慼”(有人称作“后起本字”)又是在戚的形体基础上构成的,两个字又表示的是同一个词,它们又是古今字的关系。
假借字和古今字都讲的是文字的使用问题,从本质上认识假借字与古今字的区别并不是要纠缠名词术语,而是为了帮助学生了解古人在用字方面的歧异现象,破除疑惑,更加顺利的阅读古书。
高中语文二册296页在说明通假字的同音代替时,列举了一些例字,如:
禽—擒,直—值,说—悦,距—拒《韩非子·显学》:“并力疾斗,所以禽虏也。”有学生问:禽虏的禽为什么不写成擒呢?如果我们回答:禽是一个假借字,禽借作擒,这种回答可能引起误解,好像本来应当写作擒,而偏偏又借了一个禽字过来。但实际的情况并非如此,因为开始的时候并没有那个擒字,禽本来就可以表示擒获,后来禽主要用作名词,作动词用的禽加手就写成了擒。禽和擒是古今字的关系,看成假借倒成了一种“歪曲”。
《论语·学而》:“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学生问:表示高兴的yuè为什么不写成悦而要写成说呢?如果我们只回答:说借作悦,悦是本字,说是假借字,这种回答也可能引起误解,好像悦这个字本来就有,而偏偏又借了一个说字过来。而实际的情况是,开始的时候并没有那个悦字,yuè这个词就借用说这个字来表示,后来才专门为yuè这个词造了一个悦字表示。从一个角度说,说是一个假借字,从另一个角度说,说和悦又有古今字的关系,这样解释才比较完全。
距和拒这两个字,哪个在前,哪个在后,还不好断定(《说文》无拒字)。抗拒的意义,《说文》作“拒”。《说文》:“拒,止也。”段玉裁注:“许无拒字,拒即拒也。此与被相抵为拒,相抵则止矣。”《玉篇》:“拒,违也,戾也。”可以知道,拒的核心义是违离。拒,《广韵·语韵》:“拒,违也,又格也。”所谓抗拒、拒绝,也都是违离不受的意思。距,依照《说文》,是指鸡距(鸡爪后面突出的像脚趾的部分),和表示距离的意义无关。距作距离讲,表示的是另外一个词,也是违离的意思。因此可以知道,拒止的拒,拒绝的拒,表示距离的距,记录的是一组同源词。古书中把抗拒写作距,可以看作假借,但和一般所说的假借又有不同,这一点应当明确。距/拒和禽/擒的关系有着很大的不同,放在一起就很容易引起混淆。
高中语文二册294页在谈到一词多义时举“畔”为例,说明畔的本义是田界。畔和叛同音,所以又借用为背叛的意思,如“寡助之至,亲戚畔之”。畔作叛讲,一方面固然可以说是假借;从另一方面看,畔和叛又是一对同源字,其核心义是分,分离:田之划分为畔,人之分离为叛,这和通常所说的假借也不一样。通常说的假借,假借字和借用来表示的那个词在意义上没有什么关系;但同源字则不一样,同出一源,有共同的语义特征,可以说这是两种不同的假借。
三、异体字
异体字也是一种文字的歧异。高中语文二册297页说,异体字是“音同义同,只是形不同”。从字和词的关系讲,异体字是以不同的字形表示同一个词,所以在任何上下文中都可以互相代替。前面讲到古今字,也是以不同的字表示同一个词,但和异体字是两个不同的概念:1.从意义上说,古字往往在一个阶段表示有几个词,今字只是表示其中的一个,古字和今字不能笼统地画等号。2.在字形上,古今字有一种前后相承的关系。而异体字(如“杯/”),前后两个字都只表示一个词,完全可以画等号,我们也不考虑它们在字形上有无前后相承关系。二者的区别可以表示如下:
注释:
[1]用汉语拼音表示有关的词,并不是说这个词古代读音和现代读音一定相同。
[2]关于音的问题,高中语文二册296页说“通假基本上是同音代替”,分作三种情况,其中第三种情况是“韵母相同(叠韵通假)”。通常所说的叠韵是说韵相同,不是韵母相同。韵母包含韵头(介音)在内,韵的归纳不考虑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