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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紧缩句是复句的紧缩形式，它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有固定格式的紧缩句，一类是无固定格式的紧缩句。无固定格式的紧缩句在结构形式，紧缩程度、表示的逻辑关系等方面都和有固定格式的紧缩句存在明显的差异。可以说，有固定格式的紧缩句，它是以单句的形式表述复句的内容和逻辑关系，而无固定格式的紧缩句却是一般复句的简化形式，仍保留复句形式的若干特点，它是一种只紧不缩的紧缩句。
关键词 复句 紧缩句 固定格式 无固定格式
紧缩句是复句的紧缩形式，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有固定格式的，这种紧缩句“用两个有关联的词语，使之前后呼应”，“一唱一和，互相依赖”，“组成一个固定的格式”（向若）。其格式常见的有“再…也…”“一…就…”“不…也…”“非…不…”“越…越…”“不…不…”等，如：(1)李先生再有涵养工夫也忍不住了。(2)老头子一看见我就皱眉头。(3)我不用看也能猜出几分。(4)他非见老爷不可。(5)他越想越气。(6)他不问不开口。
另一类是没有固定格式的，如：(7)（别管我，）你苦我也苦啊！（《北京人》）(8)她来我就走。（《围城》）(9)药苦可能够治病。（《雷雨》）(10)打死我也没有钱给他。（《日出》）(11)（也许人家讲你像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围城》）没有固定格式的紧缩句，我们称它为无固定格式的紧缩句。本文主要描写说明这一类的紧缩句。
一
这两种紧缩句虽然都是复句的紧缩形式，但是它们在紧缩的程度上有差别。
有固定格式的紧缩句，其结构形式更加紧缩，全句的开头用了一个主语，后面的部分用了两个有关联作用的词语，配合使用，结构形式更接近单句。有一部分固定格式的紧缩句已不能简单地加上语音停顿（书面上用逗号表示）就能成为一般的复句形式，如例(4)不能说成“他非见老爷，不可”，例(5)不能变成“他越想，越气”，例(6)不能改成“他不问，不开口”。这说明“非见老爷不可”、“越想越气”、“不问不开口”这种固定格式结构凝固，不能拆开，如果要把它变成一般的复句形式，需要增添词语，有的在语序上还需作一番调整。如例(6)改换成一般的复句形式，就得这样说：如果别人不问，他就不开口。
无固定格式的紧缩句，其结构形式不如前者那样紧缩，这主要表现在，它虽然分句间没有明显的语音停顿，书面上不用标点隔开，但是句内几个分句单位的界限还是清楚的，分句间不像前者那样凝固，而是松散的，可分离的。如例(7)是由“你苦”和“我也苦”两个分句紧缩构成的，这里的紧缩主要表现在取消了分句间的语音停顿。因而大多数的无固定格式的紧缩句都可以只加上语音停顿，不需要增添什么词语，就可以变成一般的复句形式，即使要增添词语的，一般只需添上相应的关联词语，如例(9)变成一般的复句形式，可说成“药虽然苦，可能够治病”。无固定格式的紧缩句实际上是只紧不缩的紧缩句。
另外，无固定格式的紧缩句，跟一般的复句一样，有用关联词语的和不用关联词语的。不用关联词语的，句内两个部分采用意合法，如：(12)你以后没事可以常常到这儿来玩玩。（《日出》）(13)我说出来你要笑的。（《围城》）(14)人老心不老。（《日出》）(15)请女朋友吃饭为什么不挑干净馆子？（《围城》）(16)等她走了我回来。（同上）例(12)里的“你以后没事”和“可以常常到这儿来玩玩”两个部分构成成假设关系。其他各句也可以作同样的分析。例(13)也是假设关系，例(14)是转折关系，例(15)是因果关系，例(16)是条件关系。句内用关联词语来表示两个部分的联系的，大多是只在后一部分用关联词语，有用“也”的，如例(7)和例(10)，用“就”的如例(8)和例(11)，用“可”的如例(9)，用其他关联词语的，又如：(17)儿子娶媳妇我都没回去。（《北京人》）(18)（抬！抬！救人要紧，）听我的话还是听她的话？（同上）(19)（半夜坐着，）人要穿上很厚的衣服才耐得住这秋尽冬来的寒气。（同上）(20)他心上的新创口，揭着便痛。（《围城》）(21)（东西多了，）到时带又带不走，丢了又舍不得。（同上）例(17)后一部分用了“都”，例(18)用了“还是”，例(19)用了“才”，例(20)用了“又”。成对地使用关联词语的比较少，如：(22)只有死你才对得起他们！（《日出》）(23)只要把那寿木下来就好了！（《北京人》）(24)（但觉得这些人不懂诗，决不能领略他句法的妙处，）就是赞美也不会亲切中肯。（《围城》）例(22)用了成对关联词语“只有…才…”，例(23)用了“只要…就…”，例(24)用了“就是…也…”。
从上面的分析中可以看出，无固定格式的紧缩句内的两个部分虽然书面上不用逗号隔开，但还是各自独立，两者有意合法的，也有用关联词语表示关系的，不论是用单个关联词语，还是用成对关联词语，都还没有形成不可分的凝固状态，这一点和有固定格式的紧缩句有着明显的不同。
二
有固定格式的紧缩句，全句只有一个主语，主语之后是一个固定格式的形式，如例(1)即是：主语（李先生）＋再…也…，其余各例皆是如此，结构形式单一。无固定格式的紧缩句，一般可以分为两个部分，它可以只出现一个主语，也有两个主语都出现的，如：(25)我想着就心焦。（《围城》）(26)你就在曾家住一辈子谁也不能说半句闲话。（《北京人》）例(25)前一部分出现主语“我”，后一部分主语“我”承前省略了，例(26)里两个部分主语都出现的。其实，不论两个主语的异同，都有主语省略的形式，如：(27)您老人家有钱就拿出来。（《北京人》）(28)（现在家里只有十五块钱，）我都拿出来也不够。（《日出》）(29)在此多住几天你就明白活着就是那么一回事。（《日出》）(30)（你们收拾不收拾？）不收拾我就卷铺盖滚蛋。（《北京人》）(31)（自己太不成了，）撒了谎还要讲良心，（真是大傻瓜。）（《围城》）(32)（要是老太太在，这么没规没矩，）送个名片就把他们押起来。（《北京人》）例(27)、(28)都是后一部分省略主语的，前一例省略的主语与前一部分的主语相同，后一例省略的主语与前一部分的主语不同。例(29)、(30)都是前一部分省略主语的，前一例省略的主语与后一部分的主语相同，后一例省略的主语与后一部分的主语不同。(31)、(32)里前后两部分的主语省略了，前一例省略两个相同的主语，后一例省略的两个主语却不同。
无固定格式的紧缩句内除了由两个主谓结构构成外，还可以由非主谓结构充当，如：(32)没有你就没有我。（《雷雨》）(33)出了事我担戴。（《日出》）(34)让他一个人谈天他最可爱……（同上）(35)晚上凉不好大开窗子。（《围城》）前两例内的两个部分都是非主谓结构，后两例内的两个部分一个是主谓结构，一个是非主谓结构，例(35)是非主谓结构＋主谓结构，例(36)是主谓结构＋非主谓结构。
综上所述，无固定格式紧缩句内部的两个部分，可以是主谓结构，也可以是非主谓结构。两个部分都是主谓结构的，它们的主语可以是相同的，也相以是不同的；它们的主语可以都出现，也可以一个出现，一个不出现，还可以都不出现。这样组成多种多样的句子形式，从使用角度看，较为自由、方便。
三
有固定格式的紧缩句表示的关系主要有假设、条件、连贯、让步等关系，无固定格式的紧缩句却可以表示一般复句所表示的种种关系。下面分类举例说明。
（一）、并列关系。如：(37)曾霆一边喊着一边走进来。（《北京人》）(38)我们家的东西，不是拿钱买的是什么？（同上）(39)船小人挤，（一路上只听见嚷“船侧了，左面的人到右面去几个。”）（《围城》）
（二）、递进关系。如：(40)（王八是谁挑我做的？）害了你那位死鬼男人做王八不够还要害我——（《围城》）(41)（虽然如此，总觉得吃亏似的，）恨孙小姐而且鄙视她。（同上）(42)他妈说着还掉了几点老泪。（引自向若《紧缩句》例句）
（三）选择关系。如：(43)可是那个时候在无锡的人，到现在不是老了就是死了。（《雷雨》）(44)你是人还是鬼？（《北京人》）
（四）、转折关系。如：(45)人老心不老。（《日出》）(46)（我已经安安静静地等死，）一个人偏把我救活了又不理我，（撇得我枯死，慢慢地渴死。）（《雷雨》）(47)（韩学愈多心得很，）你请他手下人吃饭而不请他，（他就疑心你有阴谋要勾结人。）（《围城》）
（五）、假设关系。如：(48)你要是不找他出来就一个人跑了，（你可小心！）（《雷雨》）(49)我们没有事也不会到这儿来打搅。（《日出》）(50)（落在这个地方，）病了就更没有人疼。（同上）
（六）、条件关系。如：(51)鸿渐自从那天给他三百法郎以后，看见这家伙就心慌。（《围城》）(52)叫化子只能讨到什么吃什么。（同上）(53)他们要叫你丢掉她你就能丢掉她，（再娶一个门当户对的阔小姐来配你。）（同上）
（七）、让步关系。如：(54)（谁要她替我找事？）我讨饭也不要向她讨！（《围城》）(55)（发的时候，不请医生打针，不吃止痛药片，）要吃也没有。（同上）(56)（我喝完这杯，）此外你杀我头也不喝了。（同上）
（八）、因果关系。如：(57)底下人的女儿，帮了人就失了身份啦？（《雷雨》）(58)（也许鲍小姐太高兴，）贪嘴吃得消化不了。（《围城》）(59)坏了拿去修！（《北京人》）前两例是一般因果关系，最后一例是推论因果关系。
上面分类列举少一类，即连贯关系的紧缩句。有固定格式的紧缩句有表示连贯关系的。如：他一坐下来就看书。无固定格式的紧缩句有没有表示连贯关系的呢？这是值得讨论的一个问题。先看下面的句子：(60-1).他推开门大踏步走进去。（《现代汉语八百词》例句）(61-1).黄参谋写好报告交给通讯员。（《汉语语法修辞词典》例句）(62-1).同学们拿起书包走出教室。（同上）上面各例在语法论著里都把它们当作连动句中的一种，表示动作行为先后相继发生。笔者认为可看作是连贯关系的紧缩句。其理由如下。
许多语法论著都指出，如果以上各例中“谓语”部分中间加上语音停顿，书面上用逗号隔开，那就成了连贯复句，如下面各例：(60-1).他推开门，大踏步走进去。(60-1).黄参谋写好报告，交给通讯员。(62-1).同学们拿起书包，走出教室。这里划分连动式和连贯式复句的标准在于有没有语音停顿。其实，正如前面所说，一般复句中分句与分句之间的语音停顿取消了（有的还省略了一些词语），就变成了无固定格式的紧缩句，换句话说，有没有语音停顿是区别一般复句和无固定格式紧缩句的标志，而不是区别单句和复句的标志。既然表示其他关系的复句和无固定格式的紧缩句都是以这个标准来判别的，那么表示连贯关系的复句中分句之间的语音停顿取消了，也应该是属于紧缩句。否则，一个标准却分出两种性质不同的句式，这样既不科学，也让人无所适从。
“连动式”中还有其他的类型，比较复杂，可以区别对待，有的可以归入其他关系的紧缩句，如：(63).老汉骑马跌伤了腿。（《汉语语法修辞词典》例句）(64).我那天生病没能上班。（同上）这两例可归入因果关系的紧缩句。至于其他的类型，需作进一步的分析研究，这就不完全是本文讨论的范围了。
四
无固定格式的紧缩句和有固定格式的紧缩句还有一点不同的，那就是有固定格式的紧缩句由于受到固定格式的限制，只能表示单层关系，而无固定格式的紧缩句，除了能表示单层关系外，还可以由三个部分组成，构成两层关系，即为多层紧缩。如：(65)再去碰见人也没用。（《围城》）(66)丈夫娶了她就招上了脏病瘸了。（《日出》）(67)（人就是那么一回事，）活着不玩玩就是个大混蛋。（同上）(68)有本事饿死也别吃丈人家的饭。（《北京人》）(69)（只要说他该死不该，）该死没有枪还弄不死他？（《紧缩句》例句）例(65)，“再去”和“碰见人也没用”之间构成一层假设关系，“碰见人”和“也没用”之间构成第二层让步关系。例(66)，“丈夫娶了她就招上了脏病”和“瘸了”之间构成了一层因果关系，“丈夫娶了她”和“就招上了脏病”之间构成了第二层因果关系。例(67)，“活着”和“不玩玩就是个大混蛋”之间构成一层推论因果关系，“不玩玩”和“就是个大混蛋”之间构成第二层假设关系。例(68)，“有本事”和“饿死也别吃丈人家的饭”之间构成一层假设关系，“饿死”和“也别吃丈人家的饭”之间构成第二层让步关系。例(69)，“该死”和“没有枪还弄不死他”之间构成一层假设关系，“没有枪”和“还弄不死他”之间构成第二层让步关系。
需要提出的是，连贯关系的紧缩句，它内部也可以由三个部分组成（甚至不止三个部分），但它们不构成多层关系。如：(70)老李站起身轻轻地拉开门走了出去。（胡裕树主编《现代汉语》例句）(71)黄参谋拿起笔来写好报告交给旁边的通讯员。（同上）上面两例连贯关系紧缩句都由三个部分组成，只是单层紧缩，不是多层紧缩。
五
无固定格式的紧缩句，在语言交际中，它可以是一个自足的单位，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如：(72)方鸿渐不吃早点就出门，确为了躲避周太太。他这时候怕人盘问，更怕人怜悯或教训。他心上的新创口，揭着便痛。有人失恋了，会把他们的伤心立刻像叫化子的烂腿，血淋淋地公开展览，博人怜悯，或者事过境迁，像战士的金疮旧斑，脱衣指示，使人惊佩。鸿渐只希望能在黑暗里隐蔽着，仿佛害病的眼睛避光，破碎的皮肉怕风。所以他本想做得若无其事，不让人看破自己的秘密，瞒得过周太太，便不会有旁人来管闲事了。（《围城》）上面一段话中，第三句就是一个紧缩句，它单独成句。而更为常见的是它在一个复句中，与其他分句发生关系，这时它相当于一个分句单位。无固定格式的紧缩句既可以充当前句，也可以充当后续句。充当前起句的，如：(73)就算是请了才来，那有什么希奇？要请了还不肯去，才够得上伟大呢！（《围城》）(74)假设这封信去效果很好，我一定把稿子抄给你看。（《围城》）(75)你不管就不管，不要拦我。（《日出》）(76)你们答应就答应，不答应，我们一直罢工到底。（《雷雨》）上面各例句里，前面的语言单位都是紧缩句，除了最后一例里紧缩句和后面分句表示并列关系外，其他各例里紧缩句均是偏句，后面的分句是正句。无固定格式的紧缩句充当后续句的如：(77)那天，只要我没死，多远也要去看她去。（《北京人》）(78)看她们有说有笑，不容自己插口，把话压扁了都挤不进去。（《围城》）(79)只是嘴唇嫌薄，擦了口红还不够丰厚。（同上）(80)我再不走运，养自己一个老婆总还养得起。（《北京人》）上面各例句里的后一个语言单位都是紧缩句，充当正句。有的充当正句的紧缩句放在前面，偏句却放在后面，如：(81)你要裁人也不能裁我，我有三个小孩子，我不能没有事。（《日出》）例句中“你要裁人也不能裁我”与“我有三个小孩子，我不能没有事”是因果关系，果句在前，是紧缩句，后面两个分句表示原因。
两个无固定格式的紧缩句组成一个复句，多是表示并列关系或连贯关系，如：(82)（信里讲些什么？）是好话我就看，不是好话我就不看。（《围城》）(83)我要喝就得买，要吃就得做。（《北京人》）(84)好，你们愿意住在此地就住下去，不愿意住也随意。（同上）(85)书斋的窗纸有些破了补上，补上又破了的。（同上）前三例里，两个紧缩句构成并列关系，最后一例构成连贯关系。
紧缩句的主要优点是简洁明快，运用起来十分自由方便。即使是与其他分句构成复句，表达较为复杂的内容，也比与紧缩句表达相同内容的几个分句、再和其他分句构成更复杂的多重复句，表意更为清晰、显豁。因而在语言实际中，紧缩句是广泛运用的一种句式。
有不少语法论著提到紧缩句时都说：紧缩句就是以单句的形式表述复句的内容和逻辑关系。笔者认为这个论断其实只适用于固定格式的紧缩句，无固定格式的紧缩句的结构形式并不像单句的形式，这实际上是一般复句的简化形式，它取消了分句间的语音停顿，有的还省略了一些语言成分，但句内分句形式并没有消失。
不论是哪一种类型的紧缩句，都常见于口语中。这是因为它简洁明快，用较短的语言形式表达较为复杂的内容。尤其是多重复句，在书面语中可以一个分句一个分句地依次写出，表达得精细严密，而在口语中，就要尽可能短些，语言经济些，让听者容易领会，因而就必然大量运用紧缩句这种语言形式。一般复句转化为紧缩句，其中转化为无固定格式的紧缩句尤为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