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随心变——我与川剧变脸,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川剧论文,我与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所谓川剧的变脸,故名思义就是剧中人物的脸谱变化,是演员在舞台上用来丰富剧情,塑造人物的一种表演手法,常称之为绝技或绝活,是一种特殊的表演技艺。
川剧的特技有数十种之多,然而“变脸”则以它独具特色的高难技巧性,和所产生的艺术魅力而居众多特技之首,可谓是中国戏曲艺术中独有的绝技之一,被誉为“中国一绝,世界一绝”!
川剧的变脸有别于魔术,更非幻术。它是演员在特殊的剧目中、规定的情境中使用的一种奇异的变化技术,是用来刻画人物性格、揭示人物内心活动、丰富表现力的一种艺术手法。通过这些表演手法,把不可见、不可感,抽象的东西变成可视、可感的具体东西。从表演范畴讲,它是一种可视性强、趣味性浓、神奇刺激、令人惊叹的浪漫主义表现手法,起着烘托剧情气氛的作用,是一种放大了的夸张艺术。绝对不是在什么剧目中,任何角色都可以随便变脸的。演员必须严格依照规定的情境和人物内心情绪的变化来变脸,这就是表演理论的“相随心变”。这也是川剧变脸的特点之一。
相变与心变
一个人只有一张脸,怎么会变呢?在现实生活中常常不难发现,每个人的脸面其实天天都在变,时时都会变,只不过你没有从变脸这个角度去留意。其实,从初生的婴儿到古稀老人,他们的脸面均在不时发生变化:一个人恼怒时要大发脾气,悲伤时要流眼泪,高兴时会哈哈大笑,婴儿饿了不会说话,但是他会用哭声来告诉妈妈要吃奶。这些喜、怒、哀、乐的内心矛盾冲突,和内心情绪的千变万化,均直接影响并支配着面部“变脸变色”,表现出千姿百态,这就是古今不能改变的人性本质规律——相随心变。
“相变”和“心变”本是对立的,又是统一的内在和外在的冲突关系,这两种关系缺一不可。单从变脸的外在直感而言,它属“相变”范畴。然而这个“相”不单指脸面,从表演角度谈,是一种舞台形象,它应包括面部、声音、四肢的整个可视、可感的外部形态,是一种外在动作行为直观的表面现象。人们常以面红耳赤、脸青面黑、手舞足蹈、捶胸顿脚、张牙舞爪、又闹又跳、又哭又笑,身首合一的外部形态表现,使你了解到、感觉到这个人的个性,他在干什么,这只是表面的外在行为,然而他的内心是什么你不得而知。
“心变”是不可视、不可感的内在思维活动。人们常以心如刀绞、心如火焚、心似虎狼、心狠手辣、心怀不诡、心喜若狂来形容内心的情绪变化,但这些内心的变化通通要借助并支配外部形态来表现:当你看见一个人手提一把刀子,满脸杀气朝着一个人举刀冲去,你一定会感觉到他要行凶杀人,说明心变是外部形态变化的内在因素。川剧老艺术家彭海清在教学生时,他问学生用什么去杀人?学生回答用刀去杀。彭老师说:不对,此时你应该用心去杀人才对。传统戏《伐子都》一剧中,子都为独吞战功,背后将同僚杀死。元帅大摆酒宴,为子都庆功时,子都因自己做了亏心事,端起酒杯,忽见杯中出现同僚头影,内心惊怕,杯中浓烟突起,子都变脸。说明心是起主导的根本。川剧的变脸可见有章可循,相随心变,在规定情境中使用变脸特技,这正是它的特点所在。
这一切听上去似乎有些玄虚,然而,只要你稍去了解一些川剧变脸的演变和发展过程,这玄虚便立刻化为真实可信的现实存在,你就会摒除肤浅猎奇的眼光,认识到“变脸”更有它独具一格的艺术魅力。
变脸的三个发展阶段
川剧的变脸,到底是什么时期出现,谁是最先发明者?已经无法考证,更没有具体的文献记载。脸谱多是横眉竖目,凶神恶煞,虽然面目狰狞,所代表的却是正义。
第一个发展阶段的变脸时期要追溯到20世纪20年代。当时的川剧变脸手法有两类:抹脸、吹脸。抹脸:演员在脸上抹些红色化妆颜料,第二次再盖上黑色,或者在眼堂处、嘴角边抹上黑色,就算变了几次脸;吹脸:演员将有颜色的粉沫,如黑色纸灰、草灰、红色粉沫、金粉等,装入酒杯里,或放在碗中、放在舞台上表演需要的地点,脸上事先抹上食用油,或画一些简单图案,用嘴吹口气,那些粉沫粘在有油的地方,就算变了一次脸。虽然很简单,但在某些戏里,某些情节中,可以起到特殊的表现作用。
听川剧表演艺术家兰光临先生说,在20年代出了个康芷灵,都称他叫康圣人。他发明了用牛皮纸做脸谱,用浆糊由里往外粘、由大到小一张一张贴在脸上,表演时依次揭开。若时机把握不好会出漏子穿帮,粘早了,还没有上场时浆糊就干了,脸谱揭不下来,有时还会把不该变的脸谱粘下来。有时浆糊粘晚了会粘不牢,不该变脸时脸谱不揭自掉当众出丑。当时的变脸超不过三张,最大的也只有半截脸,最小的是一张小丑脸,也叫“豆腐干”。后来他用黄泥托出自己的脸型,用草纸糊成硬脸壳,后又用猪尿包[小肚子]吹进气,晒干做成脸谱不易扯烂。康芷灵发明了第三类变脸方法——扯脸。是他揭开了变脸的新篇章。他集中了所有的变脸手法,在传统戏《九变化身》中大显身手,成为康芷灵的拿手好戏,当时城里人、乡下人虽然身份不同,康芷灵演到哪里,不管多远的路程,大家都要赶去看他演戏,看他变脸,康芷灵成为当时的变脸大师。他的这一发明,在那个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极度贫乏的社会里,可谓是开了戏曲变脸的先河,创造了一个川剧变脸特技的奇迹。这一奇迹的出现,不仅使当时川剧艺人为之惊讶、振奋,同时也为人们增添了一门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川剧绝活的兴旺,与清末民初的川剧内部兴起打对台戏有关,两个戏班对着唱,你好我比你更好,你来硬功夫,我要小玩艺儿,互不相让,互比高低,两边戏台忙得不亦乐乎,台下观众看得笑哈哈!于是绝活越来越多,越来越奇。
第二个发展阶段是20世纪50年代,是川剧与变脸健康发展的中级阶段。1954年,孙德才把变脸作了全新的改革。他把脸壳改成了绸布,制作时露出部分五官,把老戏《九变化身》也作了新的改动。义贼贝庸抢了民间给皇上的贡品,案发后被官兵追杀,他急中生智,使出变脸的招术,躲过了官兵的追杀。至今川剧界都公认孙德才把变脸大大推进了一步,他是现代变脸的祖师爷。
川剧变脸真正出现历史性高潮是1959年的秋天。正值建国10周年北京举行文艺汇演,四川派出强大阵容,一个剧团去北京参加国庆汇演,一个剧团赴欧洲演出;进京演出的是传统戏《白蛇传》,据说当时的成都市市长李宗林非常重视川剧,在审看该剧时,他看见法海使用三大法宝:青龙禅杖、大红袈裟、紫金铙钵,把白蛇押进雷风塔,戏的高潮却出不来,就灵机一动,建议何不把变脸用在铙钵身上,于是铙钵在与白蛇打斗中变脸,在变脸中打斗,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川剧变脸一下子誉满京华!《白蛇传》从此成为川剧变脸的代表戏。同时,赴欧洲的演出也大获成功,尤其是神奇的变脸,让欧洲人大为惊叹,他们记住了变脸,也记住了川剧。变脸在此阶段的发展和影响,为日后川剧变脸艺术发展,进一步奠定了坚实基础!
第三个发展阶段是80年代到90年代的今天,经过20年漫长的发展过程,川剧与变脸已经是鸟枪换炮:从台上灯光、道具、舞美等,都引进了现代化手段,用扇子、烟火打掩护变脸的表演手法早被淘汰,吹脸、抹脸的技法也不多见了,川剧的变脸,经过众多有志之士的潜心专研和发展,从脸谱制作的精美度、从质量到数量的变化、从操作方法到表现手段等,都有了巨大的改革和成功。四川省川剧院的刘忠义对此有突出贡献,然而王道正的变脸术,无论从各方面与前相较,大有今非惜比,遥不可及之惊人距离。这时的川剧变脸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高水准艺术境地。
我与川剧变脸
早期的川剧变脸对于今天来说,虽然不可同日而语,但留给后人很多思考、发挥及发展的余地。
川剧变脸抓住了我的心,学习、继承、发展、创造川剧变脸,是我一辈子梦寐以求的愿望。
记得我孩儿时,常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去看坝坝戏,神奇的川剧变脸,在我幼小的脑海里深深地打下烙印,常常光着裤衩下河洗澡,抓一把黄泥抹在脸上打大花脸,手拿一把自制“官刀”在前面喊叫“冲呀、杀呀”!后面跟着一群小孩听我指挥,我成了小戏迷、娃娃头。8 岁时学唱川剧《南阳关》、《牧虎关》、《打虎收孝》。12岁考进资阳县川剧团学演武生,《九变化身》、《望娘滩》、《白蛇传》中的变脸好神奇!可惜,教我的老师不会变脸,会变脸的老师不教我。听说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传了你的技术,就没了老师的饭碗。听老师说:有的老师情愿给你钱,也不愿教你一招。好在人小不起眼,我常偷看别人演变脸戏,时间长了,老师也老了,我也长大了,演戏的机会多了,也琢磨出自己的变脸方法。中央电视台的《东西南北中》、《东方时空》栏目曾分别专题报道了我的川剧变脸。我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袭《九变化身》之名,首次将变脸推到九张,让《九变化身》名符其实。1995 年2月我应邀出访马来西亚演出,引起东南亚国家观众的极大兴趣,《南洋商报》、《星州日报》及各种刊物纷纷报道,九张彩色变脸剧照深深吸引东南亚观众。巨商出重金买我的“版权”,《美金买不到一张脸》的文章在《华西都市报》刊登,中华绝技不可外传。
脸在变,水平也要变,四川省川剧学校校长张庭秀对我说:“川剧学校是培养人才的最高学府,要把传统变脸绝技发扬光大,如何在教学单位继承变脸艺术、发展变脸技巧、创新变脸纪录,脸谱的制做要更精美、操作方法要简便、要先进,使之更精彩、更好看,不断出新招。”此后,我开始在家里“夫唱妇随”。要把变脸从质到量提高到一个新台阶,我们首先从服装上做了很大的改革,有利于多变脸,快变脸,角色也显得大家气。我的变脸从此形成了自己的风格。1995年10月中央电视台《纪录片之窗》拍摄了《彭登怀的绝活》专题,我又把《九变化身》改进到《十变化身》,增加到变十张脸谱。第一个已露出本脸后,再变回来两张脸谱,表演只用了36秒钟。此纪录在该片中被誉为是:目前在川剧变脸史上空前的新发展,新突破!后来我又在《中国川剧》中走向世界!这是我在川剧变脸方面做出的第二次较大改进,1996年日本访华团客人由四川省对外友好协会安排,到川校看了节目说:不知中国有这么神奇的变脸,就凭变脸,和“小白蛇”[7岁]灵巧功夫, 足以轰动日本,征服日本观众!我诚心邀请你们明年来日本表演,希望大师到时候能多变一些脸。一次为外宾演出《水漫金山寺》时,我将“十二变化身”用在了“紫金铙钵”身上,第一个在戏里变十二张脸,露出本脸之后,连续变回三张脸谱。著名川剧表演艺术家许倩云、兰光临说:你变了十二张脸谱,一般变一张回来就没有了,你变了三张回来,这一招是我们这些老艺人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的;这是你的发明,祝贺你,你为川剧做了新的贡献!兰老师还说:重庆艺术界的朋友看了电视还打电话问我是怎么回事?都说你发明“飞脸”这一招,又谱写了川剧变脸的新篇章。后来,在1997年的春节,我和“梅花奖”得主田蔓莎、萧德美去北京参加中央电视台春节戏曲晚会,在戏曲绝活版块中表演川剧绝活水袖、折子功和变脸,此次的表演中,我把变脸的速度刷新到40秒钟变完十二张脸谱。戏曲同行也纷纷赞扬:川剧变脸了不起!记得在为澳大利亚总督、瑞士联邦共和国主席、泰国、新加坡等国家元首表演变脸时,澳大利亚总督夫妇上台与我握手时说:你的变脸太神秘,你的脸都到哪里去了?省委书记谢世杰、当时的省长萧央也对我的变脸给于了高度的赞扬。副省长徐世群对我说:“你变了这么多脸,以前好像没有吧?回去给你们张校长说,你的变脸要去申请专利。”
1997年,我随中国少儿艺术团应邀去日本演出,历时40天,为22个城市的日本观众表演了杂技和川剧节目,一位日本草山贞寺的主持看了节目后激动地说:“没想到中国的变脸这么神奇,中国的少年这么可爱,表演了这么好的节目,我们过去真不该侵略中国,犯下了这么多不可饶恕的罪恶!”我们的演出,增强了两国之间的关系和人民之间的友谊,日本人民了解了中国川剧,对川剧变脸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日本电视放送网株式会社组织了30人的摄制组,跟随来到四川,录制了川校的教学节目,拍摄了《中国人间国宝——彭登怀》的川剧变脸专题片。川剧变脸走进日本千家万户!
我决心朝着变脸艺术的高峰,一次一次地迈进,不断超越自己,刷新纪录!1998年在中央电视台的春节除夕晚会上,我与四川省川剧学校少儿团的小学员,代表四川表演变脸,以25秒钟的速度变完了十二张脸谱。在原保持的40秒钟基础上,提高了15秒的时间。
1999年是一个喜事多多的一年,是建国五十周年,澳门回归之年!我应邀出访新加坡进行学术交流,我的变脸术《十二变化身》,极大地引起新加坡人的兴趣,狮城四家最大报纸、刊物纷纷抢先发表文章、刊登各色剧照,电台、电视台频邀现场直播、采访。特别鼓舞人心的是:我的变脸引起了吉尼斯世界纪录评委官员的极大兴趣,我于2月12 日在新加坡克拉码头,打破我自己保持的25秒钟变完十二张脸谱的纪录,缔造了一个在25秒钟以内,变完十四张脸谱,并将原露出本脸后再变回三张脸谱增加到变回四张脸谱的崭新纪录。我凭着热爱川剧变脸艺术的深厚感情,为中国戏曲争了光,更为川剧争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