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个水。”赵灯亮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王老头的院子，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声，像是冲着正在编箩筐的王老头说，又好像是自言自语，王老头也不做声，依旧一左一右地扭动着削好的竹簧，身体也随着搬动，王老头是这个山旮旯里唯一会这门手艺的人，所以他手里总是有编不完的活，这么来说吧！王老头这门手艺是家传的，他们家先辈就习得这门糊口的手段，所以到了王老头这一代，他就是传承人，也是唯一会的，至于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就不愿意在走他老祖宗留下的路子，带着不知道从哪个省弄来的婆娘，在外面说是挣钱生活，不过也有几十年没有回来过，王老头说是不念儿子，可前前后后也跑到几十里之外的镇上通过好多次电话，听说还花了不少钱呢。
赵灯亮接满水很习惯地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像只螃蟹一样，晃到王老头跟前，眼神先是上挑，然后微眯起眼睛，便把水递到王老头的眼前说到，“王三哥什么时候回来啊？这个树的问题……”话还没说完，王老头抬起头来对着他说道，“给我留着，这事是你爸还在时就定下来的”赵灯亮接着说到，“二爷，可是这已经过十来年了，我最近实在手头紧。”王老头沉默了一会儿，只听到手里滚动的竹簧刷刷的声响在空气传来传去。他说到，“你需要多少钱，我先给你一些订金”，赵灯亮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晃着他肥胖的身体走了出去。
王老头也不在说话，继续编制箩筐，像是这是他唯一感到熟悉，唯一值得诉说的对象般，手里在把一根接着一根的竹簧编制上去，每个细节都不在马虎，甚至连断接处的罅缝他也用雪亮的镰刀捶了捶，拼接得严丝合缝，再放在地上摔几下，然后，佝偻着不能再佝偻的背，仔仔细细的看一遍又看了一遍，才像是把想说的话说完似的，继续坐在院子里安静的编制箩筐。
第二天，王老头起得很早，那被挖煤砸死在洞里的弟弟的两个孩子起来，在他院子的这口老井旁打水时，他已经爬过对面的山梁子，手里的电筒也暗黄暗黄的，显得那么的力不从心，就像是此时不亮不黑的天空，显得是那么得不甘心，那么得不知所顾。这条路他走了一辈子，这山旮旯唯一出去的路。他从早上五点起来，翻过一座山又一座山，响午左右才能抵达在一条冲子沟的镇上，然后跑到邮局点排着队。当然，几年来他几乎没什么事，出那山旮旯的次数也显得那么少，也显得那么的隆重，他每次出来一般都是为那不成器的儿子，不过这几年，他倒是求上了这不成器的儿子，赵登亮每次出现在他的院子里，他就得出来一次，有时候，还要住几天……排了许久终于轮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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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怀里摸了摸，拿出一个自制的荷包，轻轻地把折回来的丝边一层又一层地展开，便看到一枚发簪，一些零碎的钞票，王老头从里面找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递到邮递员的身前说道，帮我拨通这个，一会儿电话的那一头便传来一尘不变的声“爸，你的棺材今年我回来请人帮你做，我现在忙，今年我过年就回来，挂啦……忙！”，王老头面露喜色回了一个“哦！”，他高兴，他不用再花钱来这个冤枉地讨折磨，给了钱顾不上吃东西，又急急忙忙的，赶了回去，到家的时候，那太阳和昨日一样懒散得靠在对面的山岩上，霞光从那口老井旁一直照射到院子的这一头，赵灯亮今天也来接水喝，不过王老头看到他来了，便先问候了他一句，“小灯亮来接水喝呢！最近工程还顺利不？”赵灯亮自从从当村干部，使了一些弯子搭上外地方老板的生意线，时常便从那人手里接一些活带着一帮人干，可是赚了不少的钱，看看对面山下那刷得雪白、雪白的墙面子，就急得让多少山旮旯里的人争先恐后，想要跟着他一起干，这几日恰巧他的工程队人马接了村里修路的活，他也得时常过来盯着，也就顺便来催催王老头，想让他放弃那树子，不过今天他感觉到不好，是打心底的不安，就像前年他取婆娘舍了两万多那样的不安。他也不慌不忙地说道，“还行。口渴了，来二爷这点接点水喝呢！”……接满了水，他还是润了润嗓子，不过这次他只是润了润嗓子就走出去，什么也没说。
王老头几十年头一回这么高兴，从婆娘走了，他再也没这么高兴，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高兴，人是怕死的，可他却因他为自己的死有了着落而兴奋不已。
时间推到几十年前，婆娘一双直勾勾的眼睛盯着他，拼足了最后一口气，从头上挠下发簪，放在他手里时候，眨眼，发簪放在他身上已经有些岁月，那时在场的人都不明白，亲戚都急着问她“他二奶奶发簪给谁……”可发簪放在王老头的手里，她便撒手人寰，去做了阎王爷的鬼。他懂，他知道她是要让自己把发簪交给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王老头一个人拿出荷包，就用丝边一遍又一遍擦着发簪。
后来，听说王老头病下了，说是得了伤寒，再后来他便死了，还是他弟弟的两个孩子发现他身体都僵硬，没有了生气，才惊动山旮旯的安静，唢呐的声音传去，又荡了回来。他唯一不成器的儿子也回来了，不过他没有做成棺材，更没有赶上丧事，只能在一颗葱郁树子旁，跪在一堆新隆起的土堆前，像一只丧家犬在嘶吼，可没人认出他是谁，他身上没有一丝这山旮旯的土气，像是凭空多出来的外物，只有赵灯亮知道他是谁，但是也他感到陌生，甚至有些感到不认识。
简历：
宰清海，大学本科学历，威宁县作协会员，创作诗歌、散文，小小说、短篇小说等。有作品发表于《散文百家》《当代教育》《简阳文艺》《毕节日报》《河南经济报》《贵州民族大学报》《威宁诗刊》《草海》《铜仁日报》《西南作家》《威宁每日新闻》以及在中诗网《中国诗歌》栏等发表刊物。
论文作者:宰清海
论文发表刊物:《品读》2018年1月下
论文发表时间:2018/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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