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师生共谈中美关系——对华PNTR通过后的一次讨论（上），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中美论文,中美关系论文,师生论文,PNTR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Russell Moses （中美文化中心美方教授）：我在中美文化中心所讲授的有关中美关系的课程，其核心内容是政策是如何制定的，以及中美双方如何认识对方。我们所考察的或将要考察的一个内容是美国对中国的政策，尤其是20世纪美国对华政策的制定。我认为，对中国学生而言，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是美国对华政策长期以来多么的复杂，存在多么大的困惑。有时，有些政策在中国人看来是不同的美国政府的阴谋或周密计划，其实它只是反映了一种困惑，是缺乏关注或缺乏信息的表现。我这样讲并不是为美国政府犯错误或制定错误决策而寻找托辞。但值得注意的是，美国政策制定者们在试图理解中国时也有很多困难，尤其在过去的20年左右里中国经历了那么多的变化。所以对于双方而言，只有理解各自在对方心目中的形象，才能正确评估一项政策正确与否。
任东来（中美文化中心中方教授）：我讲课的内容与Moses 教授有所不同，他主要教授20世纪后半期的中美关系，我主要教授20世纪前半期的中美关系，也就是1898年～1949年。我比较注重中美双方的互相影响，它们之间政治、经济、文化的差异如何促进和影响了这种关系。同时，又给这种关系带来了怎样的困难和麻烦。我想帮助我们的国际学生了解，近代以来西方，特别是美国对中国产生过哪些正面的和负面的影响。同时，我想让他们了解，为什么今天的中国人如此珍惜他们的主权、领土完整，以及中国人为主权、独立所付出的代价。另外，我们不仅要谈中美之间的冲突、抗衡，还要谈抗日战争时中美之间的友谊与合作。所以，我们希望从双边互动的角度，不仅谈美国对中国的政策，也谈中国对美国的反应，这样就能比较全面、平衡地看待中美关系。
PNTR：中美关系新基础？
任东来：大家知道，10月11日在白宫举行了一个非常隆重的仪式，克林顿总统签署对华永久正常贸易关系（PNTR）法案，从而使这项由美国参众两院通过的法案正式成为美国法律。这个仪式进行了半个小时之久。当时，克林顿半开玩笑地说，只有在国会开会的时候才能见到这么多议员。也就是说，很多议员参加了仪式。国务卿奥尔布赖特和五六位议员讲了话。克林顿说，这个法律不仅将促进和影响中美关系，对21世纪的国际形势也将产生重大影响，它象征着21世纪的一种希望。
中美关系在1972年～1989年有过共同的基础——反对苏联。1989年之后，由于苏联的解体、冷战的结束，中美间的战略基础不存在了，从1989年至今，中美的决策者和学者都在寻找一个中美间合作的新基础。这个基础是什么？很多人都说是中美间密切的贸易关系。大家知道，对华PNTR法案通过之前，这种密切关系时刻受到威胁，美国国会每年都要对对华最惠国待遇（MFN）进行审议。所以，这个法案通过后， 威胁基本消除了，这是否可以成为未来中美关系的新基础？
在我们看到PNTR所带来的积极因素的同时，我们也要看到另一面。9月29日，克林顿政府宣布向台湾出售大批先进武器， 中国外交部对此表示强烈抗议。我们看到中美关系中积极的一面时，也关注中美关系中的最大问题——台湾问题。
赵海（北京大学历史系）：美国通过对华PNTR法案，这是中美关系的巨大进步。但是，几天来我们收看了美国两位总统候选人的两次电视辩论，在长达两个半小时的时间里，中国没有被提及。我想提出一个问题：PNTR通过以后，中美关系中的问题是否就消除了？候选人是不把中美关系作为一个主要问题提出来呢？还是有意回避这个问题？因为在某种程度上中美关系更加复杂了。还有，通过PNTR之后，在中美贸易关系中，美国在高科技产品领域对中国的出口有限制。换句话说，在计算机的芯片和其他高科技产品对中国有特殊限制，这样的限制如果不被取消，中美间的贸易平衡还难以取得，它的未来发展使人关注。
Brenner Alexander（包立德
耶鲁大学）：赵先生所说的很有意思，但是，应该知道，今天总统的辩论是一个很特殊的情况，他们两人都想得到美国选民的支持，而一般的美国人对中国了解得不多，他们对中国不太感兴趣，这是一个事实。但是，如果你问美国所有与外交有关的官员，他们都会说中国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中美关系可能是最重要的两国关系，因为我们都知道，中国将越来越重要，所以，两位候选人的辩论并不代表美国政府的真实看法。
李彤（南京师范大学）：从我自己对中美关系，特别是对美国国内政治的观察研究来说，美国的普通民众对中国的兴趣并不很大，中国并不是他们经常谈论的话题。老百姓经常谈论的都是一些和自己密切相关的问题，如税收、保健、环保等。很难根据这样的辩论断定两位候选人或主持总统竞选的人忽视中国问题，或者断定他们认为中国问题已经得到妥善的解决。
申国稳（上海国际问题研究所）：对于中美关系而言，虽然PNTR通过了，但它是否能形成中美关系的基础呢？我认为，与台湾问题相比，中美经贸关系不足以构成中美之间的合作基础。美国在政治上关心中国的民主、安全等战略问题，而中国关心的是如何与美国合作，引进美国的资本及技术，双方的侧重点不同，所以，台湾问题激化到一定程度时，便足以摧毁现有中美关系的基础。即使通过了PNTR，中美贸易关系仍存在很多问题，比如贸易不平衡问题、知识产权问题、美国通过PNTR所附带的条件问题，所以我认为通过PNTR不足以形成中美关系新的基础。当然，我们承认它的通过对中美关系是有好处的。
任东来：我理解他的意思，就是说，通过PNTR给美国所带来的经济利益，并不足以抵消美国在台湾问题上，也就是在安全问题上的利益。美国完全可以牺牲PNTR所带来的经济利益，而寻求在台湾问题上的安全利益。
PNTR：能给中国带来多少好处？
孔博（外交学院）：我同意即使通过PNTR法案，也并不会结束中美两国之间的争端。但是我认为中国加入WTO以及PNTR 法案的通过会给中国进入世界舞台的更多机会，在这个世界舞台上，中国将逐渐习惯并遵守国际规则和国际制度，只有这样，中国才能在国际上树立一个更好的形象，其他国家才会对中国抱有较高的期望，并相应调整他们对中国的政策，因为政策的制定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认识的建构和政策的结构。从某种意义上讲，中国的未来与其参与世界遵守游戏规则的意愿有很大关系。但是中国不能只遵守规则，中国还要而且必须参与制定国际规则。
陈劲松（中山大学政治学系）：我想提两个问题：其一，PNTR是双赢谈判吗？其二，PNTR真的会给中国和美国带来我们所期望的好处吗？
孔博：请让我来陈述我的观点。以欧盟和美国为例，欧盟和美国都是世贸组织成员，但是欧盟和美国之间仍然有贸易冲突，欧盟和美国曾经发生过“进口牛肉大战”、“香蕉大战”，等等。这些例子都证明了，即使加入了世界贸易组织，成员国之间仍会有冲突的可能，而且冲突的机会可能更多。但是，PNTR的通过至少会使中美两国共同遵守世界贸易组织的游戏规则，当然，相互理解的机会和可能性也更多了。
付宇（南开大学政治学系）：看待中美关系应主要从双方的国家利益出发。对于中国来说，重要的国家利益就是实现现代化。怎么才能实现现代化呢？就是要尽快融入国际社会。美国也有很重要的国家利益，保持良好的中美关系对美国也很重要。首先，亚太地区的和平与稳定有赖于中美两国之间的合作；第二，美国不能否认，经济利益在美国政策的制定中起很大的作用，所以随着中国的发展，美国会从中国获得更大的利益。对中国来说，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把中美关系放在中国要实现现代化的大背景下看待，所以，从中国方面来说，在近20年的实现现代化的道路上，中美关系的前景是看好的。
陈劲松：我想另外补充一点，国际关系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和哪些方面给中国带来我们所预期的利益呢？人们都说，“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所以在国际关系中，国家利益是无法回避的问题。比如，关于PNTR，美国和中国获得的利益一样吗？国家间的竞争是不可避免的，谁都想分得最大的一块蛋糕。那么，在竞争中中国如何在合理的范围内维护自己的利益？如果PNTR不能带来预期的利益，后果会怎样？我想，这是我们要考虑的。
申国稳：我想说说台湾问题。很多时候中国的外交政策不取决于自己的选择，有时候没有选择余地。比如国家利益，现代化和融入国际社会是我们的既定目标。台湾问题的解决不完全取决于大陆的政策，还取决于台湾本身，并受国际环境的制约。如果发生意外情况，大陆在面对国家安全利益和经济发展利益的两难境地时，将会如何选择呢？这是中美关系中最可怕的事情。在全球化的背景下，中国的问题如何解决，这也是我们面临的一个问题。
刘江（北京工商大学管理系）：我认为台湾问题是一种政治利益，PNTR是经济利益。美国要从中国获得经济利益也不是很容易的，因此，我认为PNTR不是一个中美关系的平台，而仅仅是一个路径，有可能变好，也有可能变坏。
孔宁（华中理工大学外语系）：苏联解体后，中国与美国间的战略伙伴关系就不存在了，美国是世界上的强国，无论在政治上还是经济上都是一个超级大国，那么我很想知道冷战后美国对华政策的出发点是什么？除了贸易交流之外，还有否其他因素影响美历届总统的对华政策？另外，中国又是如何在双方政治经济不平衡的基础上寻求两国关系的发展的？
李彤（南京师范大学）：只要仔细观察一下围绕对华PNTR法案从提出、争论到最后被通过的全过程就能知道，美国实际上从冷战后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对华政策的基准点。冷战结束前，美国视中国为共同的战略伙伴来对付苏联，在这一前提下很多问题都处于次要地位，如中国的人权问题，西藏的“独立”问题。总之，冷战结束前美对华政策有比较清晰的脉络，目的是共同对付来自苏联的威胁。
克林顿在谈到中美关系时用了一个很有技巧的词：Engagement（接触）。两个国家交战，可以用“engagement”；如果俩人订婚了，也可以叫“engagement”。所以，这个词恰好反应了冷战后美国对中国的政策始终处于摇摆之中。最近发生的事就可以体现这一点。美国认为PNTR的通过便失去了部分制约和控制中国的手段。那么它如何平息国会和国内的不满情绪呢？于是，它就向台湾出售武器。美国就是这样左右摇摆的。这表明冷战后美国对中国还没有一个清晰的外交思路。
Russell Moses：我并不是在论证美国政策是正确的。其实， 美国的政策长期以来我一直不太喜欢。有时我问国务院或中央情报局的一些人，中国应该做什么？具体地讲，标准是什么？中国还需要再释放多少政治犯？中国还需要同意进口多少货物？中国还需要再生产多少产品？中国还需要在多少领域中起合作作用？我认为中国政府对美国政府抱有很高的期望，而美国政府对中国政府抱有盲目的期望。
孔博：PNTR可能带来的结果是中美之间更多的争端。这是因为两国越接近，冲突的可能性就越会增加。在谈论合作时，很多人总会想到绝对获利和相对获利，但是，我认为中国不加入WTO比中国加入WTO要失去的更多。
我非常同意付宇的观点，即目前中国的头等大事是经济建设和社会改革。因此中国不应让其他事情扰乱其经济建设，中国目前必须保持稳定与繁荣，坚持经济建设为中心，这样很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