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评析——舍曼对重建马克思主义的新探索，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马克思主义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8862(2002)11-0007-05
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近年来开始引起人们的重视。它是继分析马克思主义之后又一个 具有理论创新精神的马克思主义学派。舍曼(Howard Sherman)是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的 开拓者之一。他的《重建马克思主义》一书是对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理论观点的总结和 系统化。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是在苏东解体后反思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命运和现实性，在 批判前苏联教条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和反对西方正统社会科学的理论斗争中发展起来的。 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所自称的“新”，是为了与前苏联的“旧”马克思主义相区别；他 们宣称的批判是对前苏联教条式的马克思主义的批判和对西方正统社会科学的批判。他 们认为马克思主义仍然是批判当代资本主义的有力武器，是指导社会科学研究的方法论 ，是一种提出问题的方式，而不是提供现成答案和普遍规律的理论。
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引起了国际学术界的关注，认为这一学派在重建马克思主 义的理论探索中提出了许多有实际价值的思想，为一种新马克思主义提出了令人信服的 论证。现对该学派的主要观点做一简介。
一 历史唯物主义的重建
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致力于从方法论上对马克思主义进行重建，提出了“联系-历史方 法”，并运用该方法对社会政治经济进行分析。在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分析中，他们 首先提出了分析社会的理论框架。这一理论框架反对传统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范畴， 认为这一术语是一种隐喻，是一种经济还原论的理论立场，在方法上是一种二分法，经 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观点是不正确的，因为这种观点认为二者的作用是单向的，而不 是双向作用。为克服这种还原论和经济决定论的立场，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用“经济过 程”的概念取代“经济基础”，用“社会过程”概念取代“上层建筑”。(注：Sherman ,Howard.Reinventing Marxism.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95,P.13;P.2 50;P.217;P.305.)
(一)联系的方法
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反对把对社会的解释还原为任何孤立的因素，如个人心理因素或 经济因素。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认为，社会是一个相互联系的有机整体，任何部分都和 整体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如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关系是相 互作用和相互影响的关系。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的联系方法的基本观点是：1.经济过程 (经济基础)影响、作用、决定社会过程(上层建筑)。2.社会过程(上层建筑)影响、作用 、决定经济过程(经济基础)。二者的关系是相互作用、相互影响，而不是单向的因果关 系。舍曼指出，联系方法克服了旧的、苏联教条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决定论和传统 社会科学的还原论错误。联系的方法有两个方面的内容：第一方面，强调联系的普遍性 ，反对孤立地看问题；第二个方面，强调联系的方法是一种提出问题的方法，指导研究 的方法，而不是提出规律和给出答案的方法。
(二)历史的方法
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认为，历史方法和联系方法在性质上是相同的。历史方法的主要 作用是提出研究社会历史的问题，而不是发现社会历史的规律。如果把历史方法看成是 发现社会历史规律的方法，就会陷入两难境地。新批判马克思主义在方法论上持有后现 代主义的立场，重视和强调特殊性的差异性，反对共性和普遍性。舍曼也不回避这一后 现代主义的立场，他公开承认：“本书并不提出确定可靠的规则，只是提出一系列对政 治经济学家可能有用的问题。在这个意义上讲，这本书的主题可能是后现代主义的”。 (注：Sherman,Howard.Reinventing Marxism.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 995,P.13;P.250;P.217;P.305.)由于联系是具体的特殊的，因而社会历史的政治经济规 律也都是具体的特殊的，一个社会的历史规律和政治经济规律，只能适用于一种具体的 生产方式。如果把这种具体的特殊的规律普遍化，看成是在任何时间和地点都适用的规 律，这些规律就会含糊不清，毫无意义。舍曼指出，分析的马克思主义代表人物科亨就 在毫无意义地把独特规律普遍化，试图通过普遍化把历史规律精确化，这种煞费苦心的 努力注定是毫无成效的。
因此，批判的马克思主义的历史方法既不陈述含糊不清、毫无价值的普遍规律，也不 陈述范围狭窄的没有指导意义的特殊规律。它只提出问题，而不给出答案；只指导研究 ，而不提出规律。
舍曼指出，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并不拥护任何普遍的历史规律，它仅 仅是阐述在特定社会历史阶段的发展趋势。
(三)联系方法和历史方法的关系
舍曼指出，在物理学中，是用完整的时空理论对宇宙的时空问题从两个方面加以研究 。在社会科学中，对特定时期的社会关系和历史变化，也要用完整的联系-历史方法， 从两个方面加以研究。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认为，联系方法和历史方法是对同一个问题 从两个方面加以研究的方法，二者相互补充，相互说明。一方面，对过去变化过程的理 解，是对现在各种关系理解的必要基础；另一方面，对在具体时期中各关系的正确理解 (包括冲突性关系)应导向对未来发展变化过程的理解。因此两种方法之间不存在矛盾， 而是一种相互促进、相互联系的关系。在方法论上，“二分法”(dichotomy)错误的产 生，一方面，是因为把各种关系看成是静止的、非历史的；另一方面，是把历史看成是 可还原的、非联系的。这种二分法的错误方法，会把社会科学研究引入歧途。因为各种 关系是处在特定历史环境中的关系，同时历史变化也必须放在各种关系的冲突和斗争中 加以解释。
(四)阶级分析方法
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方法有两个特征，一是用联系的历史的社会分析方法取 代心理的经济的还原论方法；二是用进化的历史的方法取代静止的均衡论的方法。新批 判的马克思主义的分析方法就是联系-历史的方法，在复杂的社会关系中，最重要的关 系、位于核心地位的关系是阶级关系。把联系-历史的方法应用于对阶级关系的分析， 就是阶级分析方法。阶级分析方法，而不是个人心理，是研究所有社会的政治经济问题 的切入点。
一旦社会的阶级关系被理解，那么我们就可以在此基础上继续探索种族问题、性别问 题、环境问题和其他别的问题。从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的观点看，阶级关系分析是社会 历史研究逻辑的起点，离开特定的社会关系和历史背景，去追问什么是最重要的关系是 毫无意义的。阶级关系随着历史时代的变化而变化，而不是静止不变的。为了克服教条 主义的错误，防止忽视阶级关系的具体历史特性，必须注意联系的方法、历史的方法、 阶级分析的方法的基本观点，这三种方法的每一种都是作为设置问题，而不是为给出具 体答案提出的。
二 马克思主义方法论的重建
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应用联系-历史的方法对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几个重要理论问题进行 了探讨，这些问题是，辩证法问题、认识论问题、决定论问题和人道主义伦理学问题。
(一)辩证法问题
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认为，辩证法是一种重要的方法，不能抛弃。但苏联马克思主义 认为辩证法是关于宇宙普遍规律的科学则是错误的，必须予以抛弃。对马克思主义辩证 法要用联系-历史的方法加以改造。
舍曼指出：“我们必须抛弃把辩证法看成是以某种神秘方式提供现成答案或普遍规律 的观点。相反，人们应该把辩证法看成是为我们提供问题的方法，这些问题是我们理解 社会和改造社会所必须要问的问题。”(注：Sherman,Howard.Reinventing Marxism.Th 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95,P.13;P.250;P.217;P.305.)联系-历史的方 法是社会科学的研究工具，在自然科学中不起任何作用。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认为辩证 法仅仅适用于社会科学。坚持这种观点的理由是，一个完善的方法是从一个特定领域的 实践中发展起来的，因此一个社会科学家仅有权讨论社会科学。相反，苏联的马克思主 义把辩证法看成是世界如何进化的一系列规律，而批判的马克思主义把辩证法看成是一 种提出问题的方法。舍曼指出，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所理解的辩证法并不陈述规律，也 不提供答案，更不作出预言，仅仅是提出问题。由于辩证法仅仅涉及社会，新批判的马 克思主义理解的辩证法仅被看成是政治经济学或社会科学的一种批判方法。
(二)知识论问题
舍曼指出，对社会的研究从一开始就面临着一个二难选择：是不带任何理论偏见来观 察事实呢?还是在观察事实之前设置一理论框架呢?唯理论和经验论各执一端、争论不休 ，都想证明自己立场的正确。舍曼说，要解决事实在先还是理论在先的争论，必须把科 学研究看成是一个关系系列，在历史过程中进化。舍曼认为库恩关于科学史的历史主义 研究富有成果，可汲取的观点有两个。第一，库恩的理论是联系的。他并不把理论和事 实看成是相互分离的东西，而是看成整体中的组成部分。这个包含着事实、理论、方法 的整体被库恩称为范式。第二，库恩的理论是历史的。他的理论着眼于范式的进化与演 变，并不是静止地比较两个不同的范式。
舍曼认为，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对唯心主义、经验论、唯理论的批判立场和库恩的历 史主义方法、麦克勒斯盖的后现代主义和杜威的工具主义方法在一些重要的命题上是一 致的。库恩的范式理论告诉我们，这和批判马克思主义的整体的联系的方法相一致。库 恩同时也告诉我们从一个范式向另一个范式转换，根源于引起科学革命的冲突和斗争， 这和马克思主义历史进化的方法相一致。
后现代主义经济学家麦克勒斯盖关于语词和意识形态对经济学研究影响的观点，也和 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的联系观点相一致，但在经济学的话语分析中，要考虑阶级利益的 重要性。
舍曼指出，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也和杜威的工具主义有相通之处。杜威认为科学在任 何时刻都是一个包含着研究者和外部世界、理论和实践的过程。杜威的工具主义告诉我 们，要追回那些我们身边的具体问题，而不是建立一个可供应用的严格程序。杜威强调 要把方法当作工具来使用，而不是把方法当成思辨的教条。舍曼认为“这一观点和本书 的核心命题一致。”
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认为，库恩的历史主义，麦克勒斯盖的后现代主义和杜威的工具 主义为研究社会科学知识的发展变化提供了一个问题清单：
①占主导地位的范式是什么?哪些范式是对立的?
②每一范式中的事实、理论和方法是如何整合在一起的?
③哪一个阶级的利益是从范式中受益的?
④每一范式是如何在过去进化的?它未来进化的可能途径是什么?
⑤什么是范式变化的内在辩证法?社会经济对其有何影响?
⑥特定范式的具体观点是如何被普遍性的修辞话语所掩盖?
⑦我们试图解决的问题是什么?什么样的范式和范式的哪一部分是我们必需的?
(三)决定论问题
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认为，决定论的这一概念不是关于宇宙的一幅图画，而是理解问 题的非教条的方法。决定论不提出终极答案，而是指导我们追问那些至关重要的关键性 问题。①追问人们的观念和决定是如何影响社会和政治制度、阶级关系和生产力的?② 社会和政治制度、阶级关系和生产力是如何影响人们的观念和决定的?③变革和革命性 变化又是如何影响人们观念和决定的?例如，在第一次大战前夕，一个学生刺杀了奥匈 帝国的皇太子，追问这一事件是如何影响战争爆发的是合理的。但人们也要牢记在这一 时刻，其他千百万人也作出了决定，他们也对整个事件产生了不同的影响。因此，一个 人的决定和行为是整个历史事件的一个极小部分。而且追问哪些社会因素影响了那个学 生的决定也是合理的。总之，用联系-历史方法对历史变化提出可操作性的问题时，自 由意志论和预先决定论的争论就消失了，从这一角度来看联系-历史的方法是决定论的 。这是因为：第一，马克思主义决定论的方法是联系的方法，追问因果关系问题不是关 于孤立事物影响其他事物的问题，而是追问这些关系的社会联系和社会根源问题。第二 ，马克思主义决定论的方法是历史的。当人们追问关于社会变化的问题时，并不假设存 在着不可避免的普遍规律。马克思主义决定论关于历史变化的问题和生物学家关于生物 进化的问题类型一样。第三，作为设置问题的决定论并不给出答案，只是指导如何正确 提出问题。马克思主义的决定论在理解社会政治经济制度和发展变化问题时，就成为一 个非常有用的方法。
(四)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伦理观
伦理道德态度和行为是由什么造成的?根据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在理解和认识 道德问题时必须追问：“这种道德观点是从哪里来的?”“哪一个阶级持有这样的观点? ”“这种观点是为哪个阶级服务的?”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认为，不带伦理观点的社会 科学是不存在的，从事社会科学研究必须要有伦理立场。
什么是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道德标准呢?抽象的绝对的道德标准是不存在的，并没有适 用一切社会的道德标准。道德标准都是具体的历史的，它和社会的阶级划分相联系。舍 曼认为伦理问题的研究需要有效的方法，有效的方法就是告诉我们如何设置问题的方法 ，设置什么问题的方法，而不是追求抽象的永恒的道德标准的方法。
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方法论就是要求社会科学家必须用批判的目光看待现状，对资 本主义现状的批判“要从被压迫的工人阶级、妇女、少数民族和其他被压迫群体出发， 从长远的人类利益出发”。(注：Sherman,Howard.Reinventing Marxism.The Johns Ho pkins University Press,1995,P.13;P.250;P.217;P.305.)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是一种 被剥削者和被压迫者的伦理学。
马克思主义伦理学家在对伦理问题进行考察时必须先回答以下问题：你要站在哪一边? 剥削者还是被剥削者一边?压迫者还是被压迫者一边?舍曼强调，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并 不提供任何答案，而是指导人们关注特定的伦理问题。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的方法对于 那些想维护现状的人毫无用处，对于那些想改变现状的人将是非常有用的方法。
三 对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的简评
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的一个重要的理论特征是强调马克思主义的现实性。他们认为前 苏东社会主义的失败，不是社会主义的失败；苏联教条式马克思主义的终结，不是马克 思主义的终结。苏联式的马克思主义是对马克思主义的歪曲；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马克思 主义。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认为，重建马克思主义不是确立马克思主义原来是什么样， 而是探索在当代马克思主义应该是什么样。因此，他们认为重建马克思主义不是向后退 ，回到马克思的原著，而是向前发展马克思主义，回应现当代对马克思主义的挑战。舍 曼认为重建马克思主义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改变资本主义现状，探索在美国实现社会主义 的道路。他认为当代资本主义问题丛生，剥削、失业、贫困、歧视和环境问题的严重存 在，证明了资本主义的不合理性。转变人们对资本主义现状的麻木不仁，唤起人们推翻 资本主义的革命意识，是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的理论目标，也是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最 有价值的思想。
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提出的“联系-历史”方法具有理论创新，但同时也包含着理论矛 盾，这一点体现在他们的核心观点中：马克思主义是一种批判方法，是一种提问方式， 而不是给出答案和普遍规律的教条。因此，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拒绝唯物辩证法的三大 规律，认为这是苏联马克思主义对辩证法的歪曲；反对提出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认为 这是对马克思主义的教条化。这一理论立场和理论矛盾无疑是受到了后现代主义反普遍 性方法论的影响，割裂了普遍性和特殊性的关系，为突出具体性、差异性，放弃了普遍 性。这种相对主义倾向是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需要克服的一个理论矛盾。
总之，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是国外马克思主义的新发展，他们认为马克思主义不是僵 死的教条，是开放的理论体系，需要不断向前发展，这些观点是合理的。他们对前苏联 教条式马克思主义的分析也有许多值得认真思考的地方。
跟踪国外马克思主义的发展，有利于促进我们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认识，有利于提高 我们的马克思主义研究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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