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李白“唐诗选”中的不同文本_李白论文

论李白“唐诗选”中的不同文本_李白论文

唐人选唐诗中李白诗歌异文刍议,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异文论文,刍议论文,唐人论文,李白论文,诗歌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在现存的唐人选唐诗中,敦煌残卷《唐写本唐人选唐诗》、《河岳英灵集》、《又玄集》和《才调集》都选录了李白的诗歌,而在这些选本所选录的诗歌中,出现了大量与通行本李白别集相异的字句。唐人选唐诗中李白诗歌的异文现象,早已引起学界的注意,但是,此前学者的注意力主要还是放在具体的校勘上,即使是综合研究,也往往是从文化学、训诂学等角度入手,很少有人对唐人选唐诗中李白诗歌的异文进行整体观照。唐人选唐诗中李白诗歌的异文,从总体上看具有什么样的特点?与其他诗人作品的异文情况相比,是否存在差异?这些特点与差异又说明了什么?笔者不揣浅陋,尝试对这些问题进行一番初步探讨,以求正于方家。

一 唐人选唐诗中李白诗歌异文的特点

为了从整体上观照唐人选唐诗中李白诗歌异文的特点,笔者将敦煌残卷《唐写本唐人选唐诗》、《河岳英灵集》、《又玄集》和《才调集》①中选录的所有李白诗歌都与李白别集作了比对。为了尽可能排除后世窜乱的干扰,用来比对的李白别集选择了日本静嘉堂所藏宋蜀刻本《李太白文集》三十卷。一方面,此本保留了宋本原貌,避免了宋代以后改动的干扰;另一方面,现在的各种李白别集都源出于宋本,故李白诗歌当下的通行面貌与宋本差异不大,即使有,也应属于同一版本系统的内部差异。同时,为了与李白诗歌异文的总体状况进行比较,笔者还对《河岳英灵集》、敦煌残卷《唐写本唐人选唐诗》中的非李白诗也全部进行了比对,对于这些诗人的诗歌,有别集传世的尽量取其早期版本对校(如高适诗取明覆宋刻本《高常侍集》对校),无别集传世的则只能以《全唐诗》对校。在比对中,敦煌残卷中的缺字不计,当时的通用字亦不计(如敦煌残卷《唐写本唐人选唐诗》中凡应为“歌”处俱作“哥”,不能以异文视之)。而在比对的结果统计中,字词差异与整句差异或缺漏均以一处计,题目不同亦算作一处。整个比对过程与结果统计均为人工完成,容有少许误差存在。

在完成上述工作后,笔者发现,唐人选唐诗中的李白诗歌异文,从整体上看,与其他诗人作品的异文状况有很大的差异,具有鲜明的个性特点,具体来说,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1.唐人选唐诗中,李白诗歌异文的数量远远超出其他诗人。

以《河岳英灵集》为例:

《河岳英灵集》中一共选录李白诗歌十三首,这十三首诗歌中均有异文存在,出现率为100%,总计异文达八十六处之多。单独来看这一组数据,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如果和《河岳英灵集》中其他诗人的异文情况相比,差距就更加明显了。仅以《河岳英灵集》选录诗歌在十首以上的诗人为例,这部分诗人情况如下:

常建:录诗十五首,异文九首,总计十八处;

王维:录诗十五首,异文十四首,总计三十七处;

刘眘虚:录诗十一首,异文八首,总计十六处;

陶翰:录诗十一首,异文九首,总计二十五处;

李颀:录诗十四首,异文十首,总计三十一处;

高适:录诗十三首,异文十三首,总计四十九处;

崔颢:录诗十一首,异文九首,总计十九处;

崔国辅:录诗十三首,异文六首,总计十七处;

储光羲:录诗十二首,异文十一首,总计二十三处;

王昌龄:录诗十六首,异文十首,总计三十二处。通过这一组数据不难看出,《河岳英灵集》中李白诗歌的异文要远远多于其他诗人。其他诗人中以高适诗歌异文最多,也仅仅是李白诗歌异文的一半多一点而已。这一现象在敦煌残卷《唐写本唐人选唐诗》中表现得更为明显。该残卷中共收录李白诗歌四十三首,而这四十三首诗也都有异文,总计异文达二百余处。该残卷保存下来的其他诗人诗歌从数量上要少于李白诗,故很难像《河岳英灵集》一样进行详细比较。笔者仅选取保留较多且相对完整的孟浩然诗作为参照。该残卷收录孟浩然诗八首,其中五首存在异文,总计异文十一处,差距也还是比较明显的。

此外,《又玄集》收录李白诗歌四首,同样都有异文,总计二十九处。只有《才调集》异文要少一些,收录李白诗二十八首(含《愁阳春赋》),异文十四首,总计二十四处。

可见,从总体上看,唐人选唐诗中的李白诗歌异文要远远多于其他诗人。

2.唐人选唐诗中李白诗歌的异文,有相当一部分是以整句不同的形式出现的(异文占整句诗字数半数以上者、整句脱漏者皆归入此类,两句互乙则暂不计入)。

还是先以《河岳英灵集》为例:如《蜀道难》一诗,宋蜀本中的“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在《河岳英灵集》中作“上有横河断海之浮云”;又如《梦游天姥吟留别》《河岳英灵集》作《梦游天姥山别东鲁诸公》)一诗,宋蜀本中的“使我不得开心颜”,在《河岳英灵集》中作“暂乐美酒凋朱颜”。在《河岳英灵集》收录的李白诗中,这类异文总计出现八次,散见于七首诗中。

而在该选本收录的其他诗人作品中,这种现象却并不多见。还是以上面列举过的诗人为例,此类现象的出现情况为:常建二处,王维一处,刘眘虚零处,陶翰二处,李颀一处,高适四处,崔颢零处,崔国辅三处,储光羲四处,王昌龄十四处。

在这些诗人中,只有王昌龄诗歌中的整句异文数要多于李白。但是必须要注意的是,这十四处异文集中出现在一首诗中,而《河岳英灵集》中李白诗歌的整句异文则是散见于七首诗中。很显然,整句异文在李白的诗歌中更具有普遍性。

这一现象在敦煌残卷《唐写本唐人选唐诗》中更为明显。该残卷所录四十三首李白诗歌中,出现整句异文的共计十五首,达五十九处之多,而在残卷所录的其他诗人作品中,只有王昌龄的《城旁》中出现了一处整句异文。

这种整句异文的现象在《又玄集》和《才调集》所录李白诗歌中也有出现。

显然,整句异文的大量存在,同样是唐人选唐诗中李白诗歌异文的一大特点。

3.唐人选唐诗中,李白诗歌的异文大量出现在名句名篇中。

在《河岳英灵集》所录李白诗歌中,异文最多的一首当数《梦游天姥山别东鲁诸公》,总计出现异文二十五处。而在敦煌残卷《唐写本唐人选唐诗》和《又玄集》中,异文最多的则是《蜀道难》,分别为十九处和十七处。除此之外,如《将进酒》,在《河岳英灵集》中出现异文五处十四字,在敦煌残卷中则高达八处二十三字。更典型的是李白诗歌中的一些名句,如“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和“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两句可谓是李白诗歌中最脍炙人口的,它们之于李白,正如“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于杜甫。而就是这样两句最充分代表李白个性的诗句,在《河岳英灵集》和敦煌残卷中却分别成了“暂乐美酒凋朱颜”和“天生吾徒有俊才”。除了上述两句,李白诗中其他一些为人耳熟能详的诗句,在唐人选唐诗中也有不同:如“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在《河岳英灵集》中作“行路难,道安在”,又如“孤帆远影碧山尽”,在敦煌残卷中则作“孤帆远映绿山尽”。

而翻检唐人选唐诗中其他诗人的名篇名句,这种现象不能说完全没有,但确实比较罕见。如王维的代表作《终南别业》,在《河岳英灵集》中除了题目被改为《入山寄城中故友》外,与今本完全相同,其颈联正作“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又比如高适的代表作《燕歌行》,在《河岳英灵集》中只有一句异文,且于义无害(“绝域苍茫无所有”在《河岳英灵集》中作“绝域苍黄何所有”),而诗中的名句“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更是与通行本完全一致。

因此,名句名篇中大量出现异文,也是唐人选唐诗中李白诗歌的特点之一。

二 从异文看李白诗歌的传播情况

上文主要对唐人选唐诗中李白诗歌异文的特点进行了归纳总结,那么这些特点是怎么形成的呢?这些特点的存在又说明了什么呢?由于文献记载的缺乏,我们似乎很难得出确凿的结论。但结合唐代的文学传播方式和异文中的一些特殊现象分析,还是可以有一些初步的认识。

在唐代的大部分时间里,由于雕版印刷尚未普及,文学作品的传播主要依靠传抄和传唱这两种方式。而这样的传播方式很容易造成异文。

先看传抄。李白在生前就已经名满天下,作品广为流传。刘全白在《唐故翰林学士李君碣记》中记载,当时李白“文集亦无定卷,家家有之”②,魏颢在《李翰林集序》中也曾提到“《大鹏赋》时家藏一本”③。在如此大范围的传抄中,讹误、脱漏自是在所难免。而唐人选唐诗中出现的李白诗歌异文,有相当一部分从校勘学的角度就完全可以解释。以《河岳英灵集》中所录《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为例,该诗与宋蜀本对校,共得异文九处,基本上都可以归于传抄所致:“锦袍/锦抱”、“北京/北凉”、“长跽/长跪”显然是形近造成的,“四海/海内”、“与君一遇/就中与君”、“西归/归家”、“欢乐/行乐”的差异则属意近,“恨别/别恨”是互乙,而“翠娥婵娟初月辉”一句,《河岳英灵集》无“翠娥”,而前一句的末尾恰是“翠娥”二字,则此二字或为宋蜀本之衍文,或为《河岳英灵集》之脱漏,亦属无疑。

正由于唐人选唐诗中李白诗歌的异文有相当一部分是传抄所致,因此,这些异文的大量存在,恰恰从某种程度上证明,李白的诗歌在生前就已经广为流传。同样的情况在《河岳英灵集》所收其他诗人作品中也可以得到佐证。上文已经列举了其他诗人的异文出现情况,异文数在三十处以上的只有王维、李颀、高适、王昌龄,而这四人至今仍被视作盛唐第一流的诗人,其中王维、高适都有单行的别集代代流传。由此可见,唐人选唐诗中的异文数与诗人作品在当时的流传状况是密切相关的。唐人选唐诗中李白诗歌的异文之多,正说明其作品在当时的传播之广。

再看传唱。唐代诗人的许多诗歌是以歌唱的形式传播的,尤其是绝句和乐府。而在传唱过程中,也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一些异文。一方面,口耳相传和传抄一样,难免会有讹误;另一方面,出于音乐节奏和演唱效果等方面的考虑,演唱者偶尔对诗歌文本进行一些加工也在所难免。唐人选唐诗中收录的李白诗歌,乐府歌行和绝句占了相当大的比例,尤其是敦煌残卷《唐写本唐人选唐诗》,该卷所录的四十三首李白诗歌中,乐府歌行就有二十九首,另有绝句四首,这说明该选本很可能正是为歌唱而编选的。而在收录李白诗歌的四种唐人选唐诗中,异文最多、与通行版本差别最大的,恰恰就是这个敦煌残卷,这恐怕并非偶然。

下面以薛用弱《集异记·王之涣》中的“旗亭画壁”为例,来具体看一下传唱对诗歌文本的影响。

在这段记载中,王之涣的《凉州词》与唐人选唐诗中的文本大不相同。在唐人芮挺章编选的《国秀集》中,该诗为“一片孤城万仞山,黄河直上白云间。羌笛何须怨杨柳,春光不度玉门关”,而在《集异记·王之涣》中,伶人所唱则是“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相比之下,不但存在异文,连句序都变了,而后者很可能便是出自伶人的改动。

无独有偶,在《集异记·王之涣》中,高适的诗歌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原为长篇古风的《哭单父梁九少府》,在演唱时被截成了四句,而且就是这二十个字中,也有一处与《河岳英灵集》不同,这说明伶人在唱诗时,不但可能改动文本,还可能加以剪裁。李白的《千里行》一诗,通行版本均为八句,在敦煌残卷中却只有前四句,而且其中两句差异很大。同样,孟浩然的五律《洞庭湖作》今本多作《望洞庭湖赠张丞相》),在敦煌残卷中也只有前四句,而且有两处异文。对照来看,它们很可能也和高适的《哭单父粱九少府》属于同一类情况。

因此,唐人选唐诗中李白诗歌异文的产生,应该与伶人演唱这种传播方式有很大的关系,而其异文数量之多,也正从某种程度上说明李白诗歌在当时曾被广泛地入乐传唱。

三 从异文看李白对诗稿的修改

上文主要从传播的角度,对唐人选唐诗中李白诗歌的异文做了考察。但是,依然有一些问题无法解释。首先,李白诗歌的文本在传播过程中确实出现了一些变化,但这些变化在多大程度上是传抄失误或伶人改动所致?在唐人选唐诗收录的李白诗歌中,有的与今本差异极大,简直可以用面目全非来形容。如敦煌残卷中的《独不见》,总共只有十余句,可居然没有一句和宋蜀本完全相同,而总共只有十八句的《赠赵四》,也有十四句和宋蜀本相异。如此大规模的异文,恐怕很难简单地用传抄和传唱中的改动来解释,毕竟,在文本传播远不及后世方便的情况下,如此随意地对收集到手的名家诗稿大肆窜改,实在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更何况,当时作品广为流传的不止李白一人,像王维,在当时主流诗坛的地位甚至还要高于李白,而且王维诗作的合乐可歌程度也不逊于李白,可为什么偏偏是李白的诗歌存在如此多的异文,而且屡屡出现大规模的整句差异?此外,正如前文所说,李白诗中的很多经典名句在唐人选本中都有整句整句的差异,如果说李白原文即同今本,那么时人为什么偏偏对诗稿中的“诗眼”进行涂改呢?如果说今本的面貌是后人改动所致,并非李白原文,那么试问谁又比李白更能够说出“天生我材必有用”、“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这样的话来呢?日人铃木修次先生在《李白诗歌的传承及版本论考》④一文中曾经认为是“一些欣赏者写出了模仿作品并参加到李白的诗集之中”,可如果是拟作,为什么在整句异文极多的诗中依然会有与宋蜀本一致的部分?为什么这种现象只见于李白而不见于其他诗人呢?

笔者以为,之所以会出现这一现象,很可能是因为李白自己对诗稿作过一些修改。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李白的诗歌似乎是文不加点、一挥而就,那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琢磨功夫是杜甫的风格,与李白无关。但实际上,李白可能不会如苦吟诗人般反复提炼,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诗歌写成后就不再修改。相反,李白对自己诗作的态度是非常认真而严肃的,这从他注意保留自己的诗稿并且多次托人编集就可见一斑。而且段成式的《酉阳杂俎》中曾记载,李白年少时“前后三拟《文选》,不如意,悉焚之,唯留《恨》、《别赋》”⑤,由此可见,李白对自己的作品同样有着精益求精的追求,对自己的诗稿进行一些修改也是完全可能的。虽然在现存的文献资料中,很难找到李白修改自己诗稿的直接证据,但有些记载还是向我们透露了一些相关信息。

比如李白在《大鹏赋》的自序中称:

予昔于江陵见天台司马子微,谓予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因著《大鹏遇希有鸟赋》以自广。此赋已传于世,往往人间见之。悔其少作,未穷宏达之旨,中年弃之。及读《晋书》,睹阮宣子《大鹏赞》,鄙心陋之。遂更记忆,多将旧本不同。今复存手集,岂敢传诸作者,庶可示之子弟而已。⑥

从这段自序中可知,李白的名作《大鹏赋》还有一个早期版本,即《大鹏遇希有鸟赋》。这个早期版本当时“已传于世,往往人间见之”,若有幸流传至今,或者被当时某个选本保存下来,那我们今天用来和《大鹏赋》对校的话,必然也会检出大量异文,而且不乏整句整句的差异。

再比如宋蜀本以来的各种李白别集,均收录有两首《白头吟》,如下:

其一:锦水东北流,波荡双鸳鸯。雄巢汉宫树,雌弄秦草芳。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此时阿娇正娇妒,独坐长门愁日暮。但愿君恩顾妾深,岂惜黄金买词赋。相如作赋得黄金,丈夫好新多异心。一朝将聘茂陵女,文君因赠白头吟。东流不作西归水,落花辞条羞故林。兔丝固无情,随风任倾倒。谁使女萝枝,而来强萦抱。两草犹一心,人心不如草。莫卷龙须席,从他生网丝。且留琥珀枕,或有梦来时。覆水再收岂满杯,弃妾已去难重回。古来得意不相负,只今惟见青陵台。

其二:锦水东流碧,波荡双鸳鸯。雄巢汉宫树,雌弄秦草芳。相如去蜀谒武帝,赤车驷马生辉光。一朝再览大人作,万乘忽欲凌云翔。闻道阿娇失恩宠,千金买赋要君王。相如不忆贫贱日,官高金多聘私室。茂陵姝子皆见求,文君欢爱从此毕。泪如双泉水,行堕紫罗襟。五起鸡三唱,清晨白头吟。长吁不整绿云鬓,仰诉青天哀怨深。城崩杞梁妻,谁道土无心。东流不作西归水,落花辞枝羞故林。头上玉燕钗,是妾嫁时物,赠君表相思,罗袖幸时拂。莫卷龙须席,从他生网丝,且留琥珀枕,还有梦来时。鹔鹴裘在锦屏上,自君一挂无由披。妾有秦楼镜,照心胜照井。愿持照新人,双对可怜影。覆水却收不满杯,相如还谢文君回。古来得意不相负,只今惟有青陵台。

关于这两首诗,萧士赟曾作过这样的评论:“按此篇(指第二首)出入前篇,语意多同,或谓初本云。”⑦也就是说,《白头吟》为“一诗两传”,第二首是第一首的初稿。这一观点得到了当今学界大多数学者的认同,而如果事实确实如此,那么李白改诗就有了确凿的文本证据。事实上,这种“一诗两传”现象不仅《白头吟》这一例,前面提到敦煌残卷中的《独不见》和《赠赵四》都应该属于这种情况。仅以《赠赵四》为例,此诗在宋蜀本中作《送友人三首》其二:

袖中赵匕首,买自徐夫人。玉匣闭霜雪,经燕复历秦。其事竟不捷,沦落归沙尘。持此愿投赠,与君同急难。荆卿一去后,壮士多摧残。长号易水上,为我扬波澜。凿井当及泉,张帆当济川。廉夫唯重义,骏马不劳鞭。人生贵相知,何必金与钱。

在敦煌残卷《唐写本唐人选唐诗》中,则是:

我有一匕首,买自徐夫人。玉匣闭霜雪,赠尔可防身。防身同急难,挂心白刃端。荆卿一去后,壮士多摧残。斯人何太急,作事误燕丹。使我衔恩重,宁辞易水寒。凿石作井当及泉,造舟张帆当济川。廉夫唯重义,骏马不劳鞭。人生贵相知,何必金与钱。

这两个文本的情况与《白头吟》非常相似,语意多同,但表述差异很大。相比之下,宋蜀本亦优于敦煌残卷,因此,残卷中所录的《赠赵四》很可能正是《送友人三首》其二的初稿。

敦煌残卷中的《独不见》也与此类似,限于篇幅,不再详引。

值得注意的是,《才调集》中也收录了李白的一首《白头吟》,文本与宋蜀本《白头吟》其二几乎完全一致。如果宋蜀本以来的各种李白别集均未收录这篇初稿的话,那么我们今天面对的,就很可能是和《独不见》、《赠赵四》一样的情况,与通行本相校后异文触目皆是,文本面目全非。因此,《才调集》中的这首《白头吟》恰恰反证出,敦煌残卷中所录的《独不见》、《赠赵四》也是“一诗两传”,很可能是李白自己对诗稿进行过修改,而初稿又早已流传开来,所以才造成了如此规模的文本差异。

叶梦得的《石林避暑录话》卷二中有这样一段记载,正可以加深我们对这种情况的理解:

欧文忠在滁州,通判杜彬善弹琵琶。公每饮酒,必使彬为之,往往酒行遂无算。故其诗云:“坐中醉客谁最贤,杜彬琵琶皮作弦。”此诗既出,彬颇病之,祈公改去姓名,而人已传,卒不得讳。⑧

这段记载说明,有些名家的诗作,刚一脱手,便被争相传诵,连再想修改都来不及。王兆鹏先生曾经在《宋代诗文的单篇传播方式初探》⑨中引此记载,以说明欧阳修文集各版本之间的差异。而这种情况同样也适用于李白。李白的许多诗歌是在酒宴上即兴而作,初稿很容易迅速流传,《将进酒》中的“天生吾徒有俊才”很可能就是这种情况,从音韵的角度来看,最初作“天生吾徒有俊才”的可能性非常大,而宋蜀本在“天生我材必有用”后注明的“一作开,又云天生我身必有材,又作天生吾徒有俊才”,或许正是多次修改留下的痕迹。此外,还有一些诗歌是李白写给友人的,赠送出去之后,被友人保留并传播的也是初稿,《梦游天姥山别东鲁诸公》中的“暂乐美酒凋朱颜”,也许就是这种情况。敦煌残卷《唐写本唐人选唐诗》、《河岳英灵集》的编成时代都在天宝年间、李白生前(罗振玉考定敦煌残卷的编订时间至少在天宝十一载之前⑩,毛水清先生在《唐诗写本残卷校考札记》(11)中据选诗、避讳等情况进一步将其定在“天宝十年左右,安史之乱前”。而《河岳英灵集》的编订年代,据该选本《自序》中的“终癸巳”,当在天宝十二载,此亦学界共识),而这些异文,恐怕有相当一部分体现的是李白诗歌最初在社会上流传的面貌。而这些最初面貌,又往往会成为传抄传唱的主流。

过去,我们常常简单地认为,后世传本往往屡经窜乱,因此唐人选唐诗中的李白诗歌异文可能更可靠。但通过前面的比较可知,唐人选唐诗与李白别集的差异,有一部分其实仅仅是初稿和修改稿的区别。当然,这并非是说唐人选唐诗中的都是初稿,而出自宋蜀本的就是修改稿。一方面,由《草堂集》、《李翰林集》到宋本付印,毕竟经历了数百年,难保一点窜乱没有,而且唐人选唐诗本身也经历了一个流传过程,同样不能避免后世有意无意的改动与讹误;另一方面,《草堂集》的来源虽是李白亲手交付,但李阳冰在序文中明确说道:“自中原有事,公避地八年,当时著述,十丧其九,今所存者,皆得之他人焉。”(12)也就是说李白交付的这些诗稿其实也是收集来的,虽说李白在托付编集之前理应作过审定,但谁又能把自己平生数百首诗的字字句句都记得那么清楚呢?掺杂一些违背李白原意的异文,倒也并非什么稀罕的事情。

此外,这些异文的存在,还有助于我们推知李白修改诗稿的方式。与大多数诗人的推敲、炼字不同,李白修改自己的诗稿,并不拘泥于个别字词的选择与锤炼,而是更多地着眼于整体效果,寻找不同写法中的最佳方案,以至于产生了大量整句的异文。以其三拟《文选》为例,既然是拟作,要写的内容显然是确定的,在这种情况下,“三拟”其实就是在练习不同的写法。通过李白诗歌中“一诗两传”等现象来看,李白创作、修改某些诗歌时,可能偶尔也会有这样一个过程,即在确定要写的内容之后,尝试不同的表述,最终择优而定。

四 从异文看李白别集的来源

李白的诗集,在唐代就已经有过编订,见诸记载的便有李阳冰《草堂集》十卷、魏颢《李翰林集》二卷和范传正所编的“文集二十卷”三种。其中《草堂集》、《李翰林集》均为李白自己托人所编,诗稿基本都是李白亲手交付给编集者的,而范传正所编则是“或得之于时之文士,或得之于宗族”(13),来源相对复杂。至宋代,乐史在《草堂集》的基础上“又别收歌诗十卷”,编成《李翰林集》二十卷,此后,宋敏求又将魏颢《李翰林集》所收诗歌编入,并进一步广搜佚文,形成《李白集》三十卷,后经曾巩编次,乃成定本。据詹锳先生《李白诗论丛》(14)所附《李太白集板本源流表》来看,目前传世的各种李白别集版本,均以此为源头。但是,因为乐史、宋敏求、曾巩等人以手稿《草堂集》、《李翰林集》为主体并广为搜求,编次时又打乱二者界限,依据题材、体裁分卷,所以使得李白别集所收诗歌的来源变得模糊不清。后人对此颇多遗憾与非议,如王琦注《李太白全集》后所附的几则跋文就以为:“尝非宋氏本阑入他人所作……昔人编韩、柳集者,咸有外集附于后。钱牧斋作杜诗笺注,亦附录逸诗四十八篇,皆有伪作在其间。夫不慊于宋者,为其混之而至于不可别也。若先别之而使其无可混,正足以资后学之考核,而甄别其体裁矣,夫又何尤?”(15)但是,笔者在校对唐人选唐诗时发现,这些异文正可以为我们追索李白别集所录诗歌的来源提供些许线索。

笔者以为,在李白诗歌的传抄与传唱过程中,由于“文集亦无定卷,家家有之”,客观上形成了不同的版本系统。李阳冰《草堂集》十卷和魏颢《李翰林集》二卷的来源都是李白晚年的亲手交付,可以手稿视之。而另一方面,由于传抄和传唱中的无意讹误与有意改动,以及初稿流传和后来修改等原因,当时在社会上广泛传唱与传抄的李白诗歌必然呈现出不同的面貌,从而形成另一个系统(16)。像敦煌残卷《唐写本唐人选唐诗》,不但异文数量极多,而且大规模出现异句,部分诗歌如《赠赵四》、《独不见》等,与通行版本相校,简直是面目全非,没有几句相同。这样的差异,恐怕很难以同源视之。由于当时雕版印刷尚未广泛应用于文集,诗人别集的传播范围甚至还不如传抄传唱这一系统。因此,时人在编订选本时,很可能径取后者,而我们将其与来源于《草堂集》、《李翰林集》的文字相校,便会有相当一部分大相径庭。

相对于已经写定的手稿系统,传唱传抄系统虽然更容易发生讹误,但在一定程度上也还是具有部分稳定性的。以晚唐《又玄集》中的《蜀道难》为例,《又玄集》中的《蜀道难》一诗,文本与宋蜀本大不相同,共计异文十七处。但是将《又玄集》与敦煌残卷、《河岳英灵集》对校,却会发现《又玄集》中的异文大都有所原本,其中《河岳英灵集》总共九处异文,竟有七处与《又玄集》完全相同。下面我们不妨进行一番对照:

《又玄集》与敦煌残卷一致的异文有七处(前为宋蜀本,后为《又玄集》与敦煌残卷):

不与秦塞通人烟 作 乃不与秦塞通人烟

可以横绝峨眉颠 作 何以横绝峨眉颠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 作 上有横河断海之浮云

猿猱欲度愁攀援 作 猿猱欲度愁攀牵

冰崖转石万壑雷 作 砯崖转石万壑雷

其险也若此 作 其险若此

万夫莫开 作 万人莫开

《又玄集》与《河岳英灵集》一致的异文有七处(前为宋蜀本,后为《又玄集》与《河岳英灵集》):

可以横绝峨眉颠 作 何以横绝峨眉颠

然后天梯石栈相勾连 作 然后天梯石栈方勾连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 作 上有横河断海之浮云

以手抚膺坐长叹 作 以手拊膺坐长叹

问君西游何时还 作 问君西游何当还

冰崖转石万壑雷 作 砯崖转石万壑雷

所守或匪亲 作 所守或匪人二者共计十四处,去其重复,尚有十一处。而除了这十一处完全一致的异文外,剩余的六处与敦煌残卷、《河岳英灵集》也多有明显的继承关系。如宋蜀本中的“黄鹤之飞尚不得”,在《又玄集》中作“黄鹤之飞兮尚不得过”,在敦煌残卷、《河岳英灵集》均作“黄鹤之飞尚不得过”;宋蜀本中的“雄飞雌从绕林间”,在《又玄集》中作“雄飞从雌绕林间”,在敦煌残卷中作“雄飞从雌绕花间”;宋蜀本中的“连峰去天不盈尺”,在《又玄集》中作“连峰入云几千尺”,在敦煌残卷中作“连峰入烟几千尺”。上述三例,异文出现的位置完全一致,虽不相同,但出自同一系统的可能相当大。敦煌残卷、《河岳英灵集》都编定于李白生前,显然不会出自《草堂集》、《李翰林集》,因此,与它们相近的《又玄集》也应该归入传唱传抄系统,而宋蜀本中的《蜀道难》就很明显是出自手稿系统了。

再来看《才调集》,该选本中所录的李白诗歌,与宋蜀本非常接近。前文已经提到,与其他三种选本相比,《才调集》的异文要少得多,所收录的二十八首李白诗(含《愁阳春赋》)中,有十四首与宋蜀本完全一致,有异文的十四首中,总计异文二十四处,也大多是一字之差。笔者又取咸淳本《李翰林集》与《才调集》对校。咸淳本《李翰林集》,在万曼先生的《唐集叙录》中被归为乐史《李翰林集》一系(17),在詹锳先生的《李太白集版本源流表》中则在宋敏求、曾巩编次本一系,也就是说,该版本与宋蜀本具有同源关系基本可以确定。而咸淳本《李翰林集》与《才调集》对校的结果显示,两者文本的一致程度极高,甚至超过宋蜀本,二十八首诗居然只有九首有异文,总计十二处。不仅如此,《才调集》中一些明显的错误,在咸淳本中居然也同样出现,如《相逢行》中的“锦衾与罗帷”,《才调集》误作“锦衾语罗帷”,咸淳本也是如此。可见,《才调集》中的相关诗作与咸淳本《李翰林集》明显出自同一系统。那么,《才调集》中所录的李白诗歌又是出自哪一个系统呢?很显然,也是传唱传抄系统,因为《才调集》中有四首署名李白的诗歌在宋蜀本和咸淳本中都没有收录,如果说《才调集》采自李阳冰《草堂集》和魏颢《李翰林集》,则同样以此为主体的宋本不应有漏收现象,而这四首不见于宋本的李白诗也说明,宋蜀本和咸淳本并没有直接采录《才调集》。因此,这种一致现象只能说明,它们同样辑录了当时在社会上传唱传抄的李白诗。而《才调集》中所录《白头吟》正是被后人认为是初稿的那一篇,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才调集》选录李白诗的来源。

通过上面的比较不难看出,宋蜀本中与唐人选唐诗差异较大的诗歌很可能是来源于李阳冰《草堂集》和魏颢《李翰林集》,而较为一致的那些,则可能出自乐史、宋敏求的搜集。当然,考虑到文本传播中的复杂情况,这只能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考索其来源的线索,并非最终的定论。

最后再补充一点,杨栩生和沈曙东先生曾合撰《〈文苑英华〉之录李白诗文所本寻踪》(18)一文,指出《文苑英华》中收录的李白诗歌,出自范传正所编的二十卷李白诗集。范传正所编之集,“或得之于时之文士,或得之于宗族”,诗文来源相对复杂。笔者简单翻了一下《文苑英华》中选录的李白诗,与宋蜀本相比,同样存在大量异文,而且不乏整句整句的差异。如著名的七绝《望庐山瀑布》,其前两句在宋蜀本中作“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长川”,而在《文苑英华》中却是“庐山上与斗星连,日照香炉生紫烟”,又如《前有樽酒行二首》其二中,宋蜀本“看朱成碧颜始红”,在《文苑英华》中则是“眼白看杯颜色红”。总的来说,《文苑英华》中选录的李白诗,有的与宋蜀本近似,如《蜀道难》,虽也有异文,但完全不像唐人选本那样触目皆是;而有的则与唐人选唐诗中的文本近似,如《金陵城西月下吟》,敦煌残卷中的三处异文有两处与《文苑英华》一致。此外,《文苑英华》中还有一些李白诗异题两现,如《将进酒》,在《文苑英华》中便出现了两次,一题《将进酒》,一题《惜空樽酒》;又如《梁园吟》,在《文苑英华》中同样出现了两次,一题《梁园吟》,一题《梁园醉歌》。考虑到范传正本文本来源的复杂,则这些现象的存在也恰恰说明,李白的诗歌曾在唐代形成过不同的传播系统,并且最终导致了大量异文的出现。从宋蜀本的面貌来看,其校勘工作做得非常仔细,凡有异文处必加说明,而不擅自修改,如《将进酒》一诗中的“天生我材必有用”一句后,便详细注明“一作开,又云天生我身必有材,又作天生吾徒有俊才”,可见其态度之谨慎。因此,唐人选唐诗的文本差异,固然要考虑后人的窜乱,但从来源上的不同去理解也同样是必须的。

五 余论

总的来说,唐人选唐诗中李白诗歌的异文是比较复杂的,罗振玉在《鸣沙石室佚书目录提要》中曾云“《太白集》生前已家家有之,或传写异同,或中间改订,卷集互歧,理所应有”(参见胡可先《唐人选唐诗与李白诗》),殆非虚言。因此,我们现在其实已经很难将这些异文的情况一一弄清。从文献研究的角度,我们固然要努力探索李白诗歌的原貌和改动痕迹,而从文学的角度来看,我们如果用审美的态度来对待这些异文,或许会更通达一些。一方面,李白固然对诗稿作过不少修改,但是修改稿未必就一定优于初稿,这也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像曹禺等人建国后按阶级论对旧作的修改,便是经典的失败案例。另一方面,时人或后人对李白诗歌的改动也未必就不如李白的原稿,文学毕竟有一个传播接受的过程,有些改动更符合大众或后人的审美标准也未可知。比如《静夜思》,学界基本同意李白原稿用的是“山月”,现今通行的“明月”是出于后人的改动。但是客观来讲,“山月”更具有李白的个性特点,李白曾不止一次以“峨眉山月”寄托思乡之情,可是若不通读李白诗文,怕是很难理解这一层意思。相比之下,“明月”则更具有共性意味,更容易为普通大众所接受,而现在脍炙人口的,恰恰就是这个“明月”版本。因此,我们探讨李白诗歌异文的时候,应当求真与求美并举才是。

综上所述,本文的主要结论是:

一、唐人选唐诗中李白诗歌的异文,与其他诗人相比,具有一些鲜明的特点:异文数量远远超出其他诗人,相当一部分异文以整句不同的形式出现,异文大量出现在名句名篇中。

二、唐人选唐诗中李白诗歌的异文,有一些可能反映了李白诗歌初稿的面貌,因此,这些异文的存在,还有助于我们推知李白修改诗稿的方式。

三、唐人选唐诗中的异文数与诗人作品在当时的流传状况是密切相关的,李白诗歌的异文之多,正说明其作品在当时的传播之广。在李白诗歌的传抄与传唱过程中,客观上形成了和手稿不同的另一系统,而这又为我们探究李白别集所收诗歌的来源提供了线索。

①本文所引唐人选唐诗,均据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9月新一版《唐人选唐诗》,后文不再详注出处。

②王琦注《李太白全集》,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1460页。

③《李太白全集》,第1449页。

④《天府新论》1998年第4期。

⑤《唐五代笔记小说大观》,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645页。按“《文选》”原作“《词选》”,据文意及《李太白全集》改。

⑥《李太白全集》,第2页。

⑦《李太白全集》,第244页。

⑧叶梦得《石林避暑录话》卷二,上海书店出版社1990年影印本,第16页。

⑨於可训、陈国恩主编《文学传播与接受论丛(第二辑)》,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180页。

⑩参见胡可先《唐人选唐诗与李白诗》,《中国李白研究(2000年集)》,安徽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

(11)《南宁师院学报》1983年第1、2期。

(12)《李太白全集》,第1447页。

(13)《李太白全集》,第1468页。

(14)詹锳《李白诗论丛》,作家出版社1957年版。

(15)《李太白全集》,第1690—1691页。

(16)该系统其实是相对于传统的以刻本、稿本为中心的版本系统而言的,实际上包含了多个传唱传抄的子系统。正如不同的刻本可能有不同的源流,传唱传抄同样可能存在多个来源不同的传承脉络(甚至传唱和传抄本身就存在差别),相互间未必完全一致。各种唐人选唐诗即使同样采自传唱传抄,也完全可能出自不同的子系统,因此也会有一些异文存在。考虑到李白别集毕竟是以手稿为中心编纂的,而且唐代传唱传抄系统下的各种源流也已很难弄清,此处便统称为传唱传抄系统,以方便比较。

(17)参见万曼《唐集叙录》,河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07—108页。

(18)《中国李白研究(2009年集)》,黄山书社2009年版,第447—4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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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李白“唐诗选”中的不同文本_李白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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