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历史的角度看,卢森堡的资本积累理论_资本主义制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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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F0-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8477(2006)07-0028-03

罗莎·卢森堡的《资本积累论》被塔多伊斯·科瓦利克(Tadeusz Kowalik)誉为“可能是自卡尔·马克思的杰作后,由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思想家所写的最好的著作”。[1] (pX)这部著作原本是作为一个副产品问世的。在俄国革命(1905-1907年)后的一段岁月里,罗莎·卢森堡着手写作《国民经济学入门》。由于除了参加党的活动外,还要忙自己份内的工作,也就是担任德国社会民主党政治培训中心的教员,使得卢森堡的写作工作被频繁地打断。到1912年初,当最终快完成《国民经济学入门》的写作时,她却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难题……我完全不能解释资本主义再生产过程”。[2] (p7)可是,这个意想不到的难题对她来说却成为如此一个挑战,以至于她在一个匪夷所思的短时间内最终完成了有关资本积累的专门著作。1912年,“好似处于如痴如醉状态”中的卢森堡仅用了四个月时间,就写完了全部900页的手稿。

在火一般的热情的驱使下,罗莎·卢森堡决心对她坚信的两个悖论给出一个理论上的解答。她发现的第一个悖论与著名的“再生产公式”相关。这个公式发表在卡尔·马克思的《资本论》的第二卷里。这里,马克思用一个简洁而高度概括的公式来解释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再生产过程。① 公式如下:

C+V+S=P

P=在某段时间内所生产产品的全部价值;

C=不变资本的价值,即用来生产P的物质生产资料;

V=劳动力的价值,即单位时间内维持劳动力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

S=由工人生产的,被拥有生产资料的资本家所占有的剩余价值。

卢森堡试图实际运用这个公式。这显然不应该有什么问题,只要把静态水平的再生产与现实的资本主义再生产联系起来就行了。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它们不能用于描述资本主义制度下通常的再生产过程,也就是生产范围内的积累或持续扩张的过程。而且,她在这里发现,由于马克思的公式是建立在整个社会仅仅由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这两个群体所构成的设想之上的,因此,这个公式不能解释归谁购买那些构成剩余价值的额外商品的问题。可是,如果不能实现剩余价值,即不能实现剩余价值从商品(剩余价值作为物质过程结果的产品形式)到货币(价值的一般形式)的转化,资本家就会丧失积累的任何动力。因此第一个悖论看起来就是:马克思提出的公式根本不能合理解释资本主义经济的通常状况,它持续的扩大生产,即积累。因此,解答“持续增长的需求从何而来?”[1] (p104)这样关键的问题,就成了罗莎·卢森堡研究资本积累的专著的目的。

然而,要明白的是,第一个悖论至少在部分上是由罗莎·卢森堡本人所引起的,并且是在深思熟虑后这样的。首先,这是她坚持将高度概括、抽象的马克思的公式直接运用于现实的资本主义社会实际的结果。“但是我们现在要看看,资本积累在确切意义上是否真的服从那条严格的规则”,[1] (p100)也就是马克思的公式。这种尝试当然只能产生令人失望的结果——而且罗莎·卢森堡看起来对此有相当清醒的认识。与之相仿,卢森堡仔细研究了除资产阶级自身的生产性消费所起的作用外的,马克思公式里所有要素在再生产过程中的作用。这很可能绝非偶然。资本家们作为个体的人的作用,即他们不可能自然消费掉不断增多的剩余产品,对此,卢森堡通过指出他们的人类属性的方式作了相当多的论述。卢森堡忽视了一个事实,也就是资产阶级需要积累以便实现资本的保值和增值,而且,由此资产阶级自身就会持续地产生一种需要,它使得属于一个个资本家的商品摇身一变成为财富的普遍形式,也就是货币。这个问题在她试图解决第二个悖论的时候变得尤为明显。

在声称一般而言资本积累和“为了资本化的目的实现剩余价值”[1] (p143)是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未能解决的问题之后,卢森堡开始深入研究这个问题的政治经济学历史。在三次“交锋”(多回合)的过程中,她论述了主要的具有代表性的前马克思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学思想。离开西斯蒙第(Sismondi)和李嘉图(Ricardo),经由马尔萨斯(Malthus)和洛贝尔图(Rotbertus),她最终谈到了青年俄国马克思主义者的著作——司徒卢威(Struve)、布尔加科夫(Bu lgakow)、图同·巴拉诺夫斯基(Trugan-Baranowski)、伏隆佐夫(Woronzow)和尼古拉(Nikola)——并随即遇到了第二个悖论。

这些年轻的俄国人成功地确立:不但马克思的公式——只须稍加修正——能够适用于解释再生产的加速过程,而且,资本主义的生产模式在自己的领域内就能够产生无限的需求。同时,这个领域本身是一个“封闭体系”。资本家们自己能够解决“剩余价值的实现问题”,只要资本积累过程能够不中断地运行。这对于马克思主义社会民主经济学者,像罗莎·卢森堡这样的人来说,被证明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尽管卢森堡是那些致力于阅读马克思原著的主要的党的活动家之一,她也难免受到教条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的影响。这种教条主义在恩格斯去世(1894年)后,由考茨基和伯恩斯坦带头[3] (p23)建立了起来。自从马克思的著作被证明“太复杂”和“太难”以致它甚至无法被党内同志,更不用说被普通工人理解以来,考茨基就试图通过把马克思的思想简单化、教条化的方法,使马克思接近群众。在这一过程中,所谓的“历史决定论”起了特别的作用。这种理论认为资本主义制度的崩溃是其自身再生产过程的必然结果。而且,马克思被相信已经就此给出了“科学的证据”。有鉴于此,对卢森堡而言,承认这种声称资本积累没有任何内在限制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有科学价值,是完全无法接受的。这些“年轻的俄国人”通过提供理论上的证据,只不过“夸大了他们的事实……即资本主义制度能永远存在下去……支持社会主义理论的最重要的客观的论据出问题了,社会主义的政治举动和有关无产阶级斗争的意识形态输入不再能从经济事件看到效果,而且社会主义制度不再看起来是历史的必然。思考的趋向从表明资本主义制度是可能的出发,以表明社会主义是不可能的终结”。[1] (p304-305)第二个悖论,也就是资本积累是无限的过程,的确威胁到了社会民主党人信仰的整个体系。因此,它比第一个悖论更具有危害性。

然而,在25、26这两章,罗莎·卢森堡找到了解决问题、排除那两个悖论的方法,并且,她的解决之道非常有力。首先,她把焦点几乎完全放在了那个“图式”(马克思的再生产公式)上。她的文章充满了如“该公式排除了”、“该公式假定了”等等短语,“就好像被用来帮助马克思思考的简单公式,本该因为公然违反了资本主义发展的实际过程而被起诉似的”。[1] (p322)其次,无论怎样,她试图证明“年轻的俄国人”的理论不可信的方法,不是通过争吵而是通过使他们的理论陷入可笑的地步,——“他们设想这个在稀薄的空气中不知疲倦的旋转木马,可以看作是资本主义现实在理论上的真实反映和一个源自马克思学说的正确推论”。[1] (p315)

因此,在“消灭了”并且(或者)“羞辱”了理论对手后,对于“剩余价值如何得以实现”这一问题,是时候来阐述卢森堡自己的理论解答了。“剩余价值的实现需要有在资本主义社会以外的购买者阶层作为它的首要条件”。[1] (p322)这一设想解决了第一个悖论,即只要是忽略了额外的“消费群体”(这些购买者处于资本主义社会之外)存在的必要性,那么马克思的公式就是不完善的。这为接下来的“客观必然性”铺平了道路:“……没有非资本主义环境的资本积累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1] (p345)这就说明了如果没有这一“直接和关键的条件为资本及其积累”[1] (p346)存在,资本主义制度就不可能作为一个社会结构存在。这部著作余下的几乎所有章节的内容,都旨在说明资本主义制度如何在持续破坏自己的基础和它的非资本主义环境。因此,这里提出的发现就是为了证明第二个悖论的不合理。随着大部分生产性的非资本主义的环境被破坏,资本主义制度必然走向灭亡——这种类似自动崩溃的设想遭到了严厉批判,不仅是布哈林、列宁和其他人,而且事实上也没有经得起时代的检验。

难道这会使得整部关于资本积累的专著,就好像另一次想要理解资本主义发展的失败尝试一样,变得毫无意义了吗?当然不是。尤其是如果有人细想过这部著作的副标题,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曾经没有被收入在英文版之中,它是:“ Ein Betrag zur konomischen Erklrung des Imperialismus” (“关于帝国主义的经济学思考”)。[2] (p1)

罗莎·卢森堡不仅解释说明了一个在她的时代发生的真实的历史趋势。她所理解的帝国主义是通过主导性的资本的现利润最大化,因为只要所有的能够达到这一目的的手段还没有用尽,利润就总会是显得“过低”。比起列宁的名言:“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这种对帝国主义的理解更接近当代资本主义制度的现实情况。

因此,作为《资本积累论》一项被经常忽视的成就,采用一种适合的系统的方法来理解帝国主义制度的尝试必须加以突出。特别是已经自由化了的国际金融市场的力量再次证明了:在资本主义制度下,“非经济”的暴力和极度政治压力的手段的使用,不仅仅局限于原始积累的早期岁月。从资本主义制度肇始直到如今,金融自由化一直是一件用来提高利润的有用的、而且是经常被使用的工具。现在,一旦非主要国家的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率超过了10%,并且平均增长率接近3%时,投资信托公司和投机性投资集团就在国际金融市场投机,渴望着20%或更高的利润空间。这些利润要得以实现,只有在受害方被迫以交出税收和资产来解决贸易差额时才有可能——这些受害方要么是国有企业或公共服务事业,要么是石油提炼企业的税收(就像1995年金融危机后发生在墨西哥的情形一样)。因此,卢森堡的“观点,即‘外在于’资本主义的种种对于资本主义制度的巩固是必要的……是切中要害的”。[1] (p141)这一趋势被David Harvey正确表述为“积累——通过剥夺或新帝国主义”。

尽管罗莎·卢森堡强烈相信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普通工人不可能获得比再生产一个工人(他或她的家庭)更多的基本必需品——另一个铁一般的原则,由考茨基提出并故意忽略了马克思的关于历史和道德因素影响劳动力价值的思想——但她在关于积累的著作里,对于在资本主义的发展中需求所起的作用给予了相当多的强调。并且,她的著作在英语学术界被接受是与这个问题相联系的。《资本积累论》的第一个英文版本(1951年)被视为宏观经济学有效需求理论[由约翰·梅纳德·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迈克尔·卡莱茨基(Michal Kalecki)和琼·鲁宾逊(Joan Robinson)创立]的先驱著作被证明是正确的。强调国内需求作为巩固资本主义发展的要素作用变得格外重要,特别是在全球追求出口剩余产品主宰新自由派的议事日程的今天;就好像每个国家本来都是贸易顺差一般。省却目前美国市场消费的似乎是没有限制的大量进口商品和因此不断增长的贸易逆差,只有在出口国所获得的税收收入,像资本投资在那些政府的库存债券利息一样回流到美国的时候才能支持。当两种差额——贸易差额和往来账户差额——在美国变为逆差,即意味着增长的资本流入不再为增长的进口提供资金,此时,这种省却就必然会变得不稳定,并且尤其威胁到卷入美国出口博弈中的弱小经济国家。

作为结果的世界经济危机——尽管它会给许多国家特别是它们的劳动人民带来艰难困苦——必将不会等同于整个体系的崩溃。可这不意味着“在稀薄空气里不知疲倦的旋转木马”将会永远地旋转下去。“青年俄国马克思主义者”和后来许许多多的专家学者也许是对的,即资本主义不会因为自身的矛盾而内部崩溃。但是,就像埃尔玛·奥尔瓦特(Elmar Altvater)2005年在新书中提出的,体系的崩溃——至少就我们所知而言,“资本主义制度的崩溃”——将的确会发生在“极度冲击的外部震撼”之后和“内部令人信服的替代者”建立起来了之后。资本主义制度是一种历史社会结构。在它之前,存在过生产和生活的社会体系,在它之后,也将(可能)会有建立在新的社会形式下的社会制度超越资本主义制度。会带来决定性的转向的“极度冲击的外部震撼”,被奥尔瓦特(和其他人)断定为资本主义制度矿物燃料时代的终结。但是从“矿物燃料时代”的资本主义制度到“太阳能时代”的必然转变(奥尔瓦特)尚需时日。因此,历史的反讽或许是,人类早就知道转变是必然的,但足够快的反应又被证明是没有授权的。人类的表述也许是他们的能力和意愿还不足以去征服一个看起来在“稀薄的空气里不知疲倦的旋转木马”。

如果一个更为乐观的未来位于前方,那也许只是因为社会激进主义、斗争和“令人信服的替代者”。并且,“……新事物只是通过当前矛盾的累积和从过去来学习的方式,保持着不定的、开放的和有序的状态。”对于像罗莎·卢森堡这样的活动家来说,“新社会必将提上社会主义者的议事日程是没有疑问的”。[4] (p110)

译者简介:熊文(1975—),男,武汉大学哲学学院马克思主义哲学专业博士研究生。

注释:

①然而,这里必须提到弗里德里希·恩格斯。他在马克思去世后编辑出版了《资本论》的第二、第三卷,并决定发表了这些(很可能)在马克思个人那里仅作为帮助思考的手段而使用的公式。因此,现在还不清楚的是这些公式最初在马克思本人的思想里究竟处于什么地位。这些公式的发表在马克思主义和反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学家中引起了激烈争论(参见Heinrich 2003:267 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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